《半死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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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死桐-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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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妃眉头紧蹙,冷声道:“进来!”

那人影不提防,身子明显一滞,稍愣片刻便赶紧跪在蕊妃身前:“娘娘恕罪。”

“什么事?”

“禀娘娘,二皇子病了,烧的厉害,请娘娘移驾,看看殿下。”来人是二皇子翊的奶娘。

“又病了,十日里倒有九日生病,剩下一日尚且要吃药。本宫不是太医,有什么可看的!”蕊妃越说越生气:“你自去太医院宣太医来诊治就是,又来扰我作甚!”

“老奴不敢,只是殿下睡梦中一直在叫娘娘,奴婢才……”

“你且退下,好好照顾就是了,我累了。”蕊妃面色愈加难看,玲珑朝奶娘摇了摇手。奶娘轻不可闻地叹口气,给蕊妃磕了个头告退。

一出门,冷风迎面吹来,奶娘眼里的泪水,终是没能忍住。八年了,自己怎么就是不长记性,明知道哀求没有用,这次还是忍不住。只因为那个可怜的孩子,烧得昏昏沉沉嘴里还喃喃地喊着:“娘。”天下有这么狠心的娘吗,奶娘心里恨恨的。

奶娘离去后,宫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一旁的宫女、太监皆小心行事,宫中诸人都知道这主子对自己唯一的儿子甚是疏离,每次皇子染病,娘娘都要发顿脾气。这当口惹恼了蕊妃受罪的还是自己。个人都抱着一样的心思,整个大殿内一丝声息也无,连呼吸声都被刻意压下。

好在冬日天短,不一时掌灯太监送上灯火。

用过晚膳,派出去打探的小太监回说,皇上去了栖凤宫。蕊妃再无一句言语,翻过几页书,也就吩咐安寝了。

玲珑、璇玑服侍得蕊妃睡下。嘱咐守夜的小宫女,晚上警醒些。玲珑把手贴在茶壶外试试热茶的温度,放到特制的暖箱内,以备夜间所需。两人检视一番后,觉得再无问题,这才离开。

疏影宫中的宫人住在正殿两厢的东侧,西侧是疏影宫自己洗衣房、小厨房之类的杂役所。

玲珑、璇玑是一母双生的姐妹,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祖父因贪墨获罪,家道中落。父母托旧时故人周旋,送两人入宫为婢,心里原也有些模糊的念想。两人中玲珑为妹,为人持重、少言罕语;璇玑活泼虽是姐姐,倒比玲珑显得小上许多。

两人回到自己房中,桌上早有小宫女送上晚饭,玲珑让困得七倒八歪的小宫女们都回去睡觉。两人吃过饭,璇玑一歪身就势躺倒,玲珑则把桌上杯盘归拢起来,放到一旁,回头笑道:“没见过你这样惫懒的,先别睡着了,刚咽下饭食就睡,小心积了食。”走到箱笼边把未打完的丝绦取了出来,扔给璇玑,“把你的活计收拾完吧,等娘娘要时,又打饥荒。”

“玲珑,我教你打络子吧!”璇玑懒懒接过丝绦,眼睛忽的一亮。

“我才不学,哄我学会了,明儿这活都是我的,你以为我还会傻得上当吗?”玲珑食指点点璇玑的额头。璇玑摸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璇玑把络子收拾好。两人卸下钗环,并头躺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玲珑,你说这宫里还有比蕊妃娘娘更美的人吗?我下一辈一定比着娘娘的模样投胎。”

“傻话。”玲珑轻笑。

“嗯,傻就傻吧,咱俩有个聪明的就够了,横竖咱们又不分开。”

“玲珑,你说娘娘为啥不喜欢二皇子,那可是自己身上的肉啊,那年爹娘送咱们入宫,娘的眼都哭坏了。”

玲珑闭上眼睛,不再接话,她知道如果这时候接上话茬,今天晚上的觉就没了。

“我知道你没睡,别装了。玲珑!”

“人和人要讲缘分的,既使是父母兄弟姐妹夫妻,都有个缘深缘浅。缘深的自然亲近些。”

“可那日太子来宫中与殿下玩耍,娘娘待太子可是好的不得了的。”

“娘娘心高气傲,事事要比人强上几分。二皇子虽聪明,只是身子太弱,娘娘心烦罢了”玲珑睁开双眼,背过身,正色道,“璇玑,这些话莫再说了,连想都不要想。我只求咱们能平平安安的回到娘身边就好。娘娘性子无常,你当心些。”半晌不闻璇玑回话,转头一看,玲珑有些失笑,那人早就睡着了。

远远地,传来三更的钟鼓声。





怨东风

都道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说话间已经逼近新年。天家讲究个与民同乐,进了腊月,宫里也开始热热闹闹地准备新年。更换、维修各宫中坏掉的器物,布置应节的装饰、花卉,惯例的扫尘、置新衣。过了腊月二十,年味愈浓。二十三祭灶王,皇帝也卷进了喜庆的忙年。

因为皇后抱病,一向不管宫中琐事,众嫔妃中位分最高的蕊贵妃理当代理后宫,只是蕊贵妃性情孤傲,对细小俗务没有多少兴趣,一力向皇上举荐蕴藻宫的惠妃,所以后宫事务一直由惠妃统辖。惠妃头脑精明,难得的是其心地淳厚,安守本分,虽是实质上掌握后宫大权,却从不越矩,在其掌管下的整个后宫至少在表面上是平静的。也为此,惠妃虽貌不惊人亦深得皇帝宠幸。

这一日,恰逢皇帝驾兴蕴藻宫,见惠妃搁置于书案上的半幅春联,一时兴起补上下联。余兴未尽,回上书房后,吩咐小太监准备笔墨、红纸,为各宫娘娘书写春联。从午后忙到掌灯,吩咐赵声派小太监送往各宫。

皇后宫中的赏赐从来都是赵声亲往,这次也不例外。皇后娘娘接过御赐春联甚是高兴,吩咐宫女紫苏给赵声取来一柄楠木精雕的如意。

“知道赵公公在皇上身边什么宝贝没见过,只是这柄如意是楠木所雕,寓意寿比南山万事如意,都知道赵公公侍母至孝,赵公公就代老母收了吧。”

赵声闻言,眼眶中一热。自己也是好人家儿郎,只为父亲早亡,母病弟幼,无以为生,才入宫做了太监。怕母亲伤心,谎称在京城大户人家当管家,在家乡为弟弟购田买房奉养老母。今见皇后赏及老母,铭感五内,万千的吉祥话堵在胸口,唯有跪地谢恩。

出了栖凤宫,也是一时兴奋,赵声带小太监恩和又往疏影宫行去。一进院子,只见满园红梅绽放于微微雪光中,是有若无的清香令人神清气朗,赵声暗赞。

早有小宫女打起帘子,请赵声与恩和入内。

蕊贵妃一袭家常装扮,水蓝家常袍子镶着雪白狐裘,更显得眉目如画。饶是赵声在宫中行走多年,也不禁有些失神。

蕊贵妃,打量了一下恩和手中的春联,并不急着谢恩,反倒转身问赵声:“赵公公这春联是各宫都有,还是单单给我的?”

“禀娘娘,是各宫娘娘都有的,今儿皇上高兴,着实忙了一下午。”

“奥?”蕊妃转身走进内室,“玲珑收起来吧。”

玲珑急忙接过恩和手中春联,向赵公公行礼。“赵公公慢走。”

赵声不动声色地退出疏影宫,恩和偷偷觑看赵声脸色,不见异常,轻轻舒了口气。

“恩和,别放心上,这是娘娘向皇上撒娇使小性呢。”赵声笑着安慰恩和。

“啊?!”

“你还小,多跟万岁爷几年,看多了你就明白了。”

“是,公公。”恩和恭顺地说。

赵声与恩和到得上书房时,其他的太监早就回来了。派往蕴藻宫的安和给皇上呈上惠妃写的春联:“惠妃娘娘说,领了万岁爷的赏,也给万岁爷凑个趣,万岁爷要看得入眼,就也贴起来。”

皇上拿起惠妃的春联,很是高兴:“好,好。新年时朕一定把它贴上。”

其他人也一一回禀各宫领赏谢恩的情形,皇帝显得很是高兴。一眼看见赵声手中的楠木如意,眼中笑意更浓:“赵声,皇后娘娘赏赐甚合朕意啊!”

赵声行礼谢恩:“谢皇上、皇后圣恩。”

“起来吧。啊,你”皇上抬手指向旁边的恩和,“你是往蕊妃处的,蕊妃怎么说的?”

恩和略一沉吟,回道:“兰娘娘问是单给娘娘的还是各宫都有?”

“奥?”皇上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都退下吧。”

“是。”众人答道。

“赵声,你留下。”

赵声垂首立于书案前,从太子府开始跟随皇上左右,这点子耐性还是有的。

终于,“赵声,把恩和调出御书房吧。”

“是。”






欢情薄

“人生几何?去日苦多。翊,你喜欢吗?我觉得老曹这调调与你颇相投咯。”南面靠窗的床上,两个皇子隔着炕桌,一人盘踞一方。太子治懒懒地靠在扶手上,穿着明黄棉袜的脚耽在炕桌上,嬉笑着把玩着手中的诗集。

另一边的翊,不动声色地用手中的笔把太子的尊脚捅下炕桌:“太子殿下,别捣乱,我眼下做的可是殿下你的额外课业。”

“翊,别这么老气横秋的,整天跟书房的季先生一样,你不累啊?和姑姑都说,你看上去比我象哥。怎么,想谋夺老大的地位?”治边说边把脸凑到翊的脸前,一脸的正经。

“要不这课业您自己来?”翊把案上一摞宣纸推向治。“你不累啊,这招演给父皇看还行。我们太熟了,已经没有震撼了。”翊笑着摇摇头,自己当初确实让这个大哥做弄得甚是狼狈。

“翊,配合一下吗?你第一次可是给我跪下的,说什么‘臣弟惶恐’。哎,你越来越不可爱了。”太子沉浸在昔日辉煌中。那时候,父皇命翊和自己一起进上书房读书,老实、木讷的翊很好作弄,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现在,“哎!”治瞥了一眼奋笔疾书的翊,再叹一口气,这孩子越来越不好玩来玩。

“治,你以为曹操短歌行里的‘苦多’作何解释。”翊问道,头却没有抬起,私下里两人一直直呼对方名字。

“前一句讲‘譬如朝露’,曹操是在感叹时光飞逝,有太多要干的事无法在有生之年完成吧?”治收起玩笑的模样,“你看呢?”

“原上草,露初晞,我倒读出了生命的苦涩与短暂。”翊稍稍停下手中的笔,只是一瞬便继续书写起来。

治心中一紧,面上却不作声色。“翊,今晚到栖凤宫一起吃晚饭吧,母后和和姑姑今早还问你来着。”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翊抬起头:“是我母妃生辰。”

“看我记性真差,这事都忘了,回去让和姑姑帮我想个我礼物,给蕊妃娘娘送去。”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翊的笑意从眼底溢出。

寒冬日短,刚过酉时,各宫已经上灯。

疏影宫。

盏盏霞影纱制得花灯错落有致的悬挂于红梅林中,灯光并不甚亮,梅枝稀疏的影儿,横斜在清浅的水中,清幽的暗香浮动,令人如入月宫仙境。

正殿内,并无别宫喜庆吉祥的新年装饰,还是疏影宫里惯常的清丽,只是别出心裁地用绯色霞影纱制成精巧的花灯,悬挂于并不显眼之处。精心修饰的蕊妃在朦朦灯光中更觉清灵。

蕊妃手握一册词选,心不在焉的随手翻弄。正翻到“窥镜蛾眉淡抹。为容不在貌,独抱孤洁。莫是花光,描取春痕,不怕丽谯吹彻。还惊海上燃犀去,照水底、珊瑚如活。做弄得、酒醒天寒,空对一庭香雪。”心中颇是不悦,遂抛下书册。问一旁正泡茶的玲珑:“恩和怎么样了?”

玲珑停下手中的活计,正身回到:“回娘娘,恩和被调到浣衣局了。”

“也不知是惹了什么事端,枉费本宫心思。”

玲珑垂首而立,并不接话。蕊妃不耐地挥挥手,玲珑继续泡茶。平日里,蕊妃喜欢玲珑的寡言清净,今日许是心事不宁,反倒希望这时在身边的是那个有些饶舌的璇玑。不明白既是双生姐妹怎会有如此大的差别。不仅脾性不同,容貌也极不相似,若不知就里,绝不会有人将二人视为双生姐妹。蕊妃想得入神,连儿子请安也未听见。

靖王翊,正静立于蕊妃身前三尺之地。蕊妃不喜儿子过分亲近,两人最近的距离就是这三尺。

穿着棉袍,翊的身子依然消瘦的厉害,前日才见到太子,身形倒有翊两个大。蕊妃不禁皱起眉头:“何事?”

“今日是母妃的生辰,儿臣恭祝母妃身体康健,万事如意。”翊跪倒在地给母亲磕头行礼。

“难为你了,起来吧。”蕊妃面色稍霁。

翊见母亲脸色温和,取出准备好的贺礼,一支绯玉雕琢的梅形玉簪,梅花花蕊恰有一点天然黄晕,更显梅花栩栩如生。

蕊妃正自观赏这支梅花玉簪,出外打探圣驾何时驾临的璇玑同着栖凤宫中的大宫女轻红求见。只见二人身后的六个小太监手中皆捧着填漆的锦盒。“轻红给蕊妃娘娘请安,”饶是蕊妃孤傲,脸色也要暖上几分毕竟来的是皇后宫中的人。

轻红长相颇是讨喜,小小菱口嘴角弯弯向上,性情又是温婉的,每对人言总是未语先笑。她侧身让过身后的小太监,一一打开精致锦盒:“娘娘,这是皇上钦赐与娘娘,以贺娘娘生辰。”

蕊妃料不到是皇上亲赐,一时有些神思不属。“奥,本宫原以为是皇后娘娘赏赐。”

“回娘娘,今日晚膳时分,太子爷让皇后娘娘帮忙想想该送什么贺礼给娘娘庆生,两位主子正商议着,万岁爷来了,听说此事,就做了主。”

“是这样,有劳各位。玲珑打赏。”

“奴婢(奴才)谢娘娘赏。”轻红与众太监谢赏离去。

半晌,蕊妃不说也不动。周围的宫人与靖王翊也俱是不言不动。

“你,跪安吧!”声音没有温度,也没有称呼。但是翊知道说的是自己,一言不发地行礼告退。

玲珑用眼色指示众人将酒菜、茶点系数撤下后,各人随后自行散去,只留玲珑与璇玑。

周围的一切,蕊妃毫无所感。

她只记得,那年初入王府,洞房花烛夜,王爷惊叹于自己的容颜,又得闻洞房花烛夜是自己生辰,遂与自己约定:年年生辰两人同庆。

“一愿君身康健,二愿妾身常伴,三愿如同梁间燕岁岁常相见。”自己的歌声似乎还在耳边。

蕊妃猛地站起身,外袍也未披,推开殿门就走了出去。璇玑敏捷,抱起软榻之上的白狐大氅追了出去,玲珑尾随其后。一直站在房门前观望的翊也跟了出去。

璇玑在通往栖凤宫的石径上撵上蕊妃,璇玑心下诧异,蕊妃自来娇弱,行动处如弱柳扶风,没想到今夜行动如此迅疾。蕊妃看着璇玑手中的白狐大氅,她记得这是去年此日,那人送的,这件白狐大氅,通体一点杂色也无。为这件大氅,各宫妃嫔都对自己冷淡不少。

山盟犹在,红颜未老,恩情却已冷了。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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