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死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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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死桐-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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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着就是。”眉生说。

程濯慢慢踱过来,对眉生说:“为兄与你一起回京城。”

靖王面上一沉:“不知程兄入京何事?”

“全家人都不放心豆娘,不如由我送她回去。若是又有变故……”程濯好心情地说。

“不会有什么变故。”靖王面无表情。

“二哥真要随我一起回京。”眉生听起来很高兴。

“是。”

“我想爹一定会喜欢。”眉生说道。

靖王对程夫人说:“多谢老夫人这些日子对豆娘的照拂,天色不早,告辞了。”说完也不理眉生,扶着贺福的胳膊先上车了。

程家人相视而笑。

“你过来。”靖王在车内叫道。

程濯把眉生推到马车边,又慢慢踱到家人面前:“娘,我想进京见见顾太医。”“娘知道,自己小心。”程夫人说道:“不用担心家里人,有你大哥大嫂在。”

一路行去,车内二人默默相对而坐。

“你坐过来。”

听不到声音,翊起身靠向眉生,眉生侧身让出一点空隙,翊依着眉生坐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坐着就是了,不要动手动脚的。”嘴上说着,身子却不想再动,倦倦地将头靠在翊的肩头。

翊的耳边响起平稳的呼吸声,眉生已经睡着了。多久没有将这个小女人搂在怀里了,翊手上微微用点力气,怀中的眉生向里靠了靠,翊一时拿不准她是不是醒了,等得一刻眉生不再动作,自己也闭上眼睛。

靖王府。

手伸向床的一边,眉生不在。翊重新躺好,不想再动。回靖王府已经一月有余,虽然两人夜夜共枕而眠,却完全没有往日的亲近。以前和皇兄曾经羡慕过梁宏孟光的举案齐眉,现在眉生的恭敬与有礼却让翊很失落。

听到房门外有轻轻的说话声,翊知道眉生去而复返,于是闭上眼睛,听着眉生轻手轻脚地进房里,知道她放了些什么东西在桌上。听她悉悉索索地脱下衣服,在身侧躺下,忽然有种莫名的气恼。

“你其实不必这么辛苦。”

翊突然开口让眉生吃了一惊:“你醒了。”

“瞎子的感觉很灵敏,与其你这么辛苦,我们可以分房睡。”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你既有此意,我今天就收拾。”眉生说道。

翊坐起身:“你自是迫不及待。不用你走,我走就是了。”

“去存墨斋,可是?”眉生问。

翊并没有真想两人分开,只是话激到这种地步,于是顺着眉生的话:“是。”耳听着眉生很快地穿起衣服,砰砰地收拾行装,更是生气,翊摸到外袍披在身上,起身就走。自从翊的眼睛全盲之后,靖王府内的陈设规整了很多,翊也努力的记住自己经常活动的途径,是以走得有些快,却忘了腿伤之后,是不能走得太快的。

“你的腿伤到哪里?”眉生见他走起来有些跛,追上前扯住翊的衣服。

翊甩开她的手,回过身来:“我不但眼瞎还腿瘸,放开我。”

“你要到哪里去,让人送你过去。”眉生虽然担心,却不愿服软。

翊听得这话脸色登时气得煞白,也不顾走得难看与否,走得更急。料不到,伤腿一软,幸得抓住了手边连廊的栏杆。眉生见他忽然站住,知道必是身体不妥。不敢再与他制气,快步走到翊身边,见他右腿似乎在微微发抖,不及细想就蹲下身去查看,手刚刚触到裤脚,翊急忙闪身,眉生知是不愿让自己看,于是直起身,看着翊脸上微微的怒意和额角的冷汗,轻叹声气:“好好地咱们吵什么呢。”

“是你要吵。”翊忍着腿上的抽痛,仍不松口。

“那好,我不再吵了,回房吧。”眉生忍住要说的话。伸手揽住他的腰背:“若是不成,我去喊人来。”

“不用。”翊咬着牙说。

眉生吩咐秀园去请顾随安来,翊安静地坐在床边,斜靠着床头,用力按着右腿,试图让抽搐停下来。

“是谁说自己不需要走得太快。”顾随安闲闲地说,身后跟着慢吞吞的程濯。

靖王依旧不回话。

顾随安坐到床前的凳子上,伸手去拉靖王的裤脚,不想被靖王按住手:“眉生你出去。”顾随安一脸惊讶。

“我哪也不去。”眉生听起来很生气。

顾随安心情很好:“两位,要不我们先出去。”

“无妨,两位可以继续诊疗。”眉生说。

顾随安将靖王的裤脚卷至大腿处,眉生终于知道翊为什么不愿让自己见到他的腿。

顾随安一边下针,一边向程濯解释所灸到穴位,眉生听得用心。

终于,一切安静下来。

眉生用湿手巾拭去翊额头鬓边的汗珠。

“眉生?”翊听不到她的声音,有些着急。

“嗯。”眉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不喜欢你跟程濯那么亲近。”翊的脸上有丝红晕。

眉生一怔,料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即自己的脸也红起来:“知道了。”

两人就那么脸红红的相对而坐。

夜已经深了,眉生心中有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桌上的红烛已燃至一半。眉生狠狠心,转向翊。

翊向来睡得轻浅,眉生不曾注意自己动静实是很大,不知她到底想干什么,遂装作已经睡着,感觉到眉生转向自己,只觉心跳得有些慌乱。

眉生轻轻吻向翊的额头、眼眉,顺着硬挺的鼻吻向薄薄的唇。翊的唇边绽开一朵笑容,伸手扶在眉生的脑后,把她蜻蜓点水般的吻变得深入,眉生有些拘谨。

“怎么,敢惹不敢当吗?”翊轻咬眉生耳珠。

眉生不说话,只是开始动手除去翊身上的衣衫。翊捉住眉生的手:“灯灭了吗?”眉生的身子一颤,转头看向高烧的红烛,他连这点目力也没有了吗?“什么时辰了,哪里还会有灯。”翊放心的放开眉生的手,笑道:“这样甚好。”遂也摸索着为眉生宽衣,翊的手指微带凉意,所到处眉生有微微的战栗。

“眉生?”翊感觉到眉生的手停止了动作。

“嗯。”眉生鼓足勇气看向翊的身体,是怎样的伤才会留下这满身的疤痕,眉生的目光落到翊的大腿内侧,眼泪终于没能忍住。

翊觉得一滴滴凉凉的东西落在胸前。“眉生,你在干什么?”手指慌乱地为眉生拭去越来越多的泪水,“你没有灭灯?”

眉生把脸埋进翊的胸口,任泪水尽情地淌。

翊伸手拉过棉被,将将两人遮盖起来,虽然有些生气眉生的谎话,但心里有股暖意缓缓漫向全身。

“娘子,今夜处心积虑,就为了看夫君的伤疤?”翊尽量说得轻松。

“顾随安这个混蛋,他明明说自己的药很有效,一点疤痕都看不出来的。”眉生只是哭,翊自顾说着话。

“很疼吧。”眉生哽咽着。

翊拍拍她的背:“你也看得出,已经好了。只是些疤痕而已,不疼了。”

“骗人,若是不疼,日间的事你作何解释?”眉生哼一声。

翊不再说话,低下头用嘴堵住眉生说话的小嘴:“眉生,这些以后再说,为夫忍耐不住了。”

手上的感觉告诉自己,眉生全身现在应该布满红晕。








两不疑

翊醒来时,怀中眉生犹自酣睡,身子向她更靠近些,即使看不到,这样的相互依偎已经把自己的心填得满满的。

眉生转身面向翊,手指描画他的五官。翊握住她的手:“醒了?”

“嗯。”手挣出他的掌握,不依不饶地落在他的面庞上,用手背蹭蹭新长出胡茬,痒痒的很舒服,遂又轻拂过他的眼睫,闭眼感受仿若蝶翼轻触手指。手还要再伸向别处时,被翊急急地捉住,牵向自己的私处,眉生的脸蓦地红了。

“对不住。”翊挑挑眉毛,等着眉生把话说完:“我向娘娘起过誓,在你危难时一定要陪在你身边。”

翊的手捧着她的脸:“在我需要时你一直在我身边,不许再说抱歉的话。”

“那天,我,我其实就在王府门外。”翊静静地听着,“就是贺总管到我们家的那天。我想进来的,可是我没有进来。”

窗外渐闻人声。

好不容易,从翊的身边跑开,眉生来到王府的药房,自从与靖王两人回京以来顾随安每日必到。

顾随安看着有些慌张地眉生:“王妃终于偷跑出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眉生大窘。

“王妃,想来是希望顾随安长话短说了。”顾随安看着眉生红透了的脸,好笑地说。

眉生点点头。

眉生从顾随安那里出来的时候,有些神思不属,心中一直盘旋着顾随安的话:他的眼睛是彻底的看不见了,只为了能清楚的看一眼自己的容颜,自己真的值得吗?眉生问自己。

不自觉地就走到了水阁,眉生立于连廊最宽处,有风吹过脸颊。

贺福引靖王登上水阁,在询问了眉生所立之处后,吩咐贺福离去,自己沿着栏杆慢慢走到眉生身边。“问过了?”

“看到我真的那么重要吗?”眉生问。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怕自己躲不过这一劫,想趁还有机会的时候看看你。”眉生接住翊伸过来的手,两人并肩而立。

“后悔吗?”

“你呢?我现在处处需人扶持,不仅眼盲而且腿跛。”翊问道。

“自灯节那日,你就已经在这里,你教我如何后悔。”眉生将翊的手放到心口。

静心园。

蕊妃牵着眉生的手细细打量,良久吁了口气,说道:“这就好,回来就好。”

“请娘娘恕罪。”眉生欲跪。

蕊妃急忙拦住:“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翊的做法确实欠妥当,你能跟他回来,娘已经很欣慰了。”

“眉生不知他竟受了那么多的苦,还让他为我奔波。眉生实在羞愧。”眉生自责道:“眉生有负娘娘所托。”

蕊妃拉着眉生一起坐下,为她轻拂鬓角:“你若是再这样说,我可真要生气了。有你在,翊就很高兴,这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为你奔波,他很乐意,你无须羞愧,应该坦然接受才对。”

“对了,眉生。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蕊妃朝篱落示意。

不一会儿,篱落引进一人。眉生仔细看时,心里不禁喝彩:眉若新月,眼含秋水,琼鼻檀口,身量高挑,削肩细腰,使人见之忘俗。眉生疑惑的看向蕊妃,蕊妃轻轻一笑,说出一句令眉生目瞪口呆话来:“这位是叶将军的女儿叶遂言。”

蕊妃将叶遂言推到眉生面前:“个中细节,遂言自会向你细细说明。只是眉生见到遂言,有些话其实已经不需要再问了,可是?”

翊有些不安,眉生自从被母亲叫入宫中,回来后就不太对劲。自己的问题要么不见回音。要么就是鼻子里哼的一声。

眉生将碗箸放到翊的手中,两人默默地吃完晚饭,有人将杯盘收拾好,奉上茶水。眉生把茶杯递到他的手边,又从桌边离开,翊听到她似乎在盥洗。眉生的脚步声停在自己的身边:“手,伸过来。”温热的手巾细细为翊擦拭。

“眉生,你能否坐下。”翊捉住眉生忙碌的小手。

“不能。”眉生挣开他的手。

眉生铺好被褥,自己脱衣面朝床内躺下。翊半晌听不到她的声息,起身向床边走来,和衣躺在眉生身侧。

“把鞋子衣服脱掉。”眉生忍不住出声,看到翊嘴角浮现的笑容,暗骂自己。

“跟我说话了。”翊动手脱掉衣物,进到眉生的被中,“发生什么事了?”

忽然眉生双臂抱住翊的脖颈,“你不觉得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翊抵住眉生额角:“还有什么事是娘子想知道的。”

“叶遂言。”眉生盯着翊的眼睛,有时候自己会有种错觉他的眼睛是看得见。手不自觉地触摸他的眼睛。翊觉得痒,握住眉生的手。

“日间,在宫里我见到她了。”

翊放下心来:“啊。”

“你没什么好说的?”眉生问。

翊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想来,她已经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眉生气又上来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眉生你很让为夫伤心。”翊说道。

眉生伸手推开他,“两不疑?‘我不喜欢你跟程濯那么亲近’是谁说的?”

翊撑起头正色道:“这是不同的,叶遂言心另有所属,程濯他心中有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眉生偎进他怀里,笑道。

“程濯什么时候走?”

“小气,靖王府就多一人吃饭?”眉生用脚踢一下:“他已经拜刘太医为师祖了。”

眉生见他不接着问,“你不问为何拜师祖?”

“一定是顾随安不愿收他为徒。”翊笑着说。

“你已知道了。”

“我认识随安十七年了,眉生。他不喜欢程濯的脾性。刘老太医乐于见到随安对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所以若是刘老太医知道程濯的事一定会搀和的。”翊扳过眉生:“是以,为夫的就与刘太医促膝恳谈了。”

眉生笑道:“你真坏,顾随安会生气。”

“管不了这么多,能把那瘟神请走,只有牺牲顾随安了。”

眉生失笑。

“睡了吗?”翊问道。

“没有。”

“眉生,你对程濯似是颇为欣赏,若是你未曾嫁我。”翊不想说下去,“我并非良人。”

眉生背转身,脸色绯红:“情之所钟,虽‘丑’不嫌。”

翊闻言大喜,拥她入怀。良久两人皆无言,翊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翊,我娘常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一定要好好地。”

“定不负卿。”

檐月暧斜,漏已三下。两人只是相互偎依。

“翊,下一世你我再做夫妻可好?”眉生拨弄着手指。

“那来世你为男子,我为女子可否。”翊喁喁相和。

邻钟徐动,天色将明。




更何求

欢娱易过,转眼又是一年。靖王妃与靖王日日同起同坐庶不避人,日愈久而情愈密。眉生每欲行动,必要事先告知靖王。若无意外,也必是两人同行。世人多赞叹,唯眉生老父杜鹤龄私下喟叹:“似此焉得白头偕老。”

靖王府,皇上与靖王一起站在荷塘边的水榭内,看眉生命人摇着小船行动于碧叶粉荷之间,风中隐约有细细的银铃声传来,翊敛眉浅笑。

“王妃这是在做什么?”

翊含笑道:“眉生读书,见说荷晓绽而夜敛,若将茶于花敛之前置于花心,次日取而饮之有清香。昨日知道皇兄要来,特意准备的。”

“今日一定要尝尝这沁香之味了。”皇上转身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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