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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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商河-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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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洪皓话中之意看,这两件事都是天下绝难的事:区区三百甲士,便能够攻下五国城,再顺利带钦宗出城南返?只怕出上京城也难!就算是出了上京城,除非走海路,否则万里之遥,如何躲得过金骑搜寻?便是要走海路,经过东京辽阳府也是千难万难。因此洪皓是不大赞成宇文虚中之策的,倒是通过赵构札子,可以明辨临安意思,是否欢迎钦宗回来,那时再作计较不晚。
    当下二人在书房中密密商议了四五个时辰,才最终发出两封书函。一封发往上京宇文虚中处,也未落款画押,但洪皓手笔,大约宇文虚中也该看得出来,各人心照不宣罢了,书中大略云:“闻先生之志。包揽乾坤,非同小可,然窃以为难行矣,试为先生剖之:夫势有强弱,时有未至,若虑其先而失其后,初行之则易,欲善其后则难。予闻古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先生固君子哉,诚恐计出万端而难竟其功,岂非坐失万载之机?若稍待年月,或有良机,必不令廉颇空老,锋锷朽土!然先生固有所请,某岂惜锱铢之费?书至之日,旬月间必如先生所请。成败则非某能料矣。一愚之见,惟先生择之。”
    此函由罗彦亲自送往上京,却由洪、杨二人再三密嘱,宇文虚中所需要地兵器,千万不可一批送达,更不可在分号中交割。须假手上京其他势力,分批小量送到宇文虚中麾下,并诫之以谨慎行事,切莫暴露。罗彦也非初次办事,自然理会得,遂冒雪北上,霎时没入风雪中。
    另一函则发往临安城中,却不敢由洪皓执笔。怕让赵构看出端倪来,杨再兴一手字虽说难看,倒是让赵构看惯了的,若突然写得好了。或者还不很习惯,书中略曰:“今有上京义士,欲行非常之举,五国城中若有变,故人南归,则未审于大宋祸福如何。臣虽知南北大略,未敢辄行定夺,惟陛下裁之。”
    赵构自然先得书函,拆看后坐卧不安,遂与韦后商议多时,连秦桧也不敢与闻,即发密札至晋城,其书曰:“闻卿颇晓军事,未料为臣子者亦谨慎若此,朕甚嘉焉。南北方和,天下稍安,若陡生变故,则失朕屈己而安民之意,上京之事,其宜稍缓,或可略无损伤,而俱得其便。卿其深体朕意,以孚朕望!”
    后来上京城中,“于六”得晋城书,火速送往宇文虚中处,宇文虚中阅罢,半晌无语,将书在碳盆中焚尽,再略搅一搅,至片屑不存方罢,伫立于案前良久,才对“于六”道:“城外贮兵之所,可以交割兵器,你与那罗主事说定,银钱一毫也不可少了他的。”
    待“于六”去后,宇文虚中脸对火盆,苦笑道:“洪皓老儿,你倒脱出樊笼,留老夫在此受苦,那杨再兴可是好相与地?只怕日后你惹的祸事,不会比老夫小罢?上京实在不是埋骨之地,成败谁敢预料?便向南一步,死了也值当!”
    杨再兴得赵构书,与洪皓皆仰天长叹,心知赵构实在不想让钦宗南返。而晋城确需要再多些时日准备方可应战,当下着人告知罗彦,除非祸事上门,否则千万不可让上京分号过多搅入到宇文虚中的大计中去。
    —
    其时宇文虚中还未得书,而晋城却已经张灯结彩,开始准备过年了。
    権场上也因过年之故,虽然仍旧喜气洋洋,却少了许多客商,年货早在十一月底前就已经完成批发业务,堆积如山地年货通过大车运往南北诸城,开封城中运去的年货足足数千车,是大河沿岸花费最多的城池。琼虽然有家小在上京,却在开封城中有数房小妾,早已经其乐溶溶,在开封城内暗自庆幸引入晋城商号之举,开封城不到一年就大改此前死气沉沉的模样,河北地面上,隐隐算得第一大城了,金人远去后,城中人口渐渐增至十万户上下,虽远不及临安繁华,倒也远胜燕云以北诸城。
    大年夜,晋城中酒香满城,家家户户摆开年宴,丰盛之处不下临安城中。若论官宦人家,当然不及临安奢侈,但平常百姓家中,却是三牲齐备,五谷丰登,比临安城中还要好过一些。泽州府衙内,杨再兴家宴自然不会太过淡薄,席开数桌,虽说是家小团聚,除了请岳雷一家子,还请了洪皓在座,毕竟他的家小都还在临安葛岭上,赵构为洪皓赐谥“文忠”,却不晓得洪皓在晋城中如鱼得水,正快活得紧,杨再兴从胡人手中买了几名俏婢,让洪皓乐不思蜀,早忘了临安城中老妻。
    席间杨再兴满引一杯,着小小志远捧定,到洪皓面前跪下,口称“老师”,嫩嫩稚小童音,让席间众人为之一乐,洪皓竟然眼眶一红,接过杯来。将杨志远抱至膝上,笑道:“老夫在上京时,多曾教导夷狄儿,教化其诵读汉人典籍诗书,尝谓必老死于
    何曾料得竟有今日!此子聪慧。老夫只求莫误其长恐非老夫所能教导,须更延明师!”
    众人哪里肯听,一阵马屁,将洪皓拍得大悦,只有杨怀南在柔福怀中不肯答应,呱呱而啼,杨再兴笑道:“乖孩儿莫闹。先生教过兄长,再来教你!”说来也怪,那小子竟然就此不闹,一双明眸盯着洪皓,看得洪皓好一阵心惊。
    年过后,正月底,姚从夏国返回:“大哥,那辽国新丧了国主,边境上防备得紧,过去不得。兄弟只得在夏国买了些棉种,还亏得大夏国任氏门人全力搜罗,说是从辽国流传过来地,夏国倒也有人种过,却不甚多,只购得三数斤。恐怕不堪使用,还须往大理一行。”
    杨再兴小心翼翼地打开麻布袋子,见是一袋灰褐色的小籽粒,只怕有四五斤上下,也不晓得是真是假,随口问道:“这几斤种子,所费几何?”
    姚答道:“共一两四钱银子,此去途中倒耗费了二十七两七钱银子。剩下七十余两在此,明日即可交至账房,下次去大理时,另行支取便了。”
    杨再兴听罢。鼻子一酸,拍拍姚肩头:“自家兄弟,如何这般细谨?余下银两,便是为兄请你喝酒地,不必交还了。”
    姚眼眶一红,垂首道:“年前大哥赏了百安家之费,家中老小得延残喘,便是姚某这条命也是大哥给地,莫说再有赏赐,纵是水里火里,也是大哥一句话,怎敢还要如此厚赏?大哥勿坏了晋城规矩。便是当日岳爷在时,也自赏罚分明,不当无功受禄的。”
    杨再兴心中大是感动,年前吩咐之后,姚明知辽国、大理、崖州三地分布天南海北,极是艰难,却毫不推辞,连家中的百安家费,还是托建州分号给地,从罗彦那里领取百银盘缠之后,他连家也没回就往大夏去了。如今历尽艰难而还,且不辱使命,却不肯妄领一钱赏赐。
    当下杨再兴一拍案上棉种,对姚道:“姚兄弟可晓得,你立下如此大功,不下斩杀番贼将帅!这袋中之物,粒粒重逾黄金,莫说数十两银子,便是赏银万两,犹自嫌轻,他日兄弟便明白为兄的意思了,这七十两银子,明日为兄便在张先生处签押,赏与兄弟喝酒,晋城之中,哪个会不服!”
    这里杨再兴赏赐有功之人,那边金国却遣使至临安,要尽数遣南下避战地河北宋人还归河北诸州!赵构当即下旨,令江南各州府细细造册,将河北民众,尽数驱归金人治下!
    各分号中,河北宋人居多,得讯大是惊恐,急如星火报至晋城。
    “他奶奶地!这年才过,就不让老子消停!接!来多少咱都接着!”杨再兴在晋城府衙大吼。
    洪皓却忧心忡忡:“大人,晋城仓中虽略有积余,但就算不酿酒,也不过多安得三五万宋民,一旦江南诸州府遵旨而行,怕北上的不下千万,晋城哪里接得过许多来?”
    杨再兴颓然坐下,与洪皓苦着脸相对,一时皆无良策。但江南临安城中,赵构与秦桧何尝不是愁眉相对?赵构自金使至临安起,连日间坐卧不宁,秦桧哪里不晓得赵构烦恼处?只是也无一计可以开解罢了。早前未有定议间,兀术早已经有十来封书函至临安,大半都要求赵构发还河北人口。一年来兀术在上京遍搜户口,也不过迁得六万余户至河北屯种,心知若赵构不能发还河北宋人,过得几年,原来的中原沃野,只怕可以放牧牛羊了,占了有何益处?但这一催逼之下,金使一副不满意便不撤回的态度,让赵构立时头大。
    此前多次都找到借口,比如说是河北宋人畏金人见责,须得兀术赦状方敢渡河北上等,赵构也晓得牵强了些,兀术何尝不晓得乃是借口?眼下和议已成,横竖上京无事,遂遣使持赦状至临安催逼,能迁得一万是一万,总也强过去迁移上京城外的女真人!是以金使到临安后,恶声恶形,逼得赵构下了旨,却又心有不甘。
    “陛下,臣已经遵旨,密令诸州县敷衍,不可着实遣发,只是江南宋人极多,不若实在遣发些渡河,一则可以塞金人之口,二则可解争田地之困,未审陛下之意如何?”秦桧只愿两不得罪,能够打发得金使便好。
    赵构却是铁青一张脸:“宋人到了金人治下,是何情状,秦卿莫非在河北还见得少么?便是发一万人去,朕也愧对历代先皇,愧对天下万民!只是这金使……”
    韦后恰在此时进垂拱殿来,笑道:“这有何难哉?皇儿与秦卿竟商议至今日!”
    秦桧、赵构皆是一惊,不晓得计将安出。
战太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潞州不可弃,霹雳不可敌。诱饵!
    河北州府众多,却只得一处可安宋民,皇儿与秦相仔知端的。后宫不可干政,就当本宫没说过罢了。”韦后轻描淡写地说罢,任秦桧与赵构发呆,自返寝宫去了。
    “是极是极,怎么没有想到还有泽州府这一着?”赵构渐渐开颜,秦桧却满口发苦:若是宋人渡河后直奔泽州府,杨再兴自然却之不恭,但金使却未必去了就不再回来,那时又如何交待?但赵构之意已决,自己难道坚持要把宋人送到燕云诸州去?虽说有赵构在上面罩着,但天下骂声四起,却是谁也堵不住的。
    当下临安府诸州县闹得鸡飞狗跳,四下搜索南下的宋人,金使见赵构与秦桧如此用功,才渐渐松懈些儿,遂日日周旋于临安诸坊肆瓦子间,留连忘返,不再以差使为念。官差至牛家村时,竟犯到了梁山后人所在的宅院,众好汉虽一再隐忍,可惜满口的山东口音却是谁也遮掩不得,临安府衙差役几乎便要与众好汉动起手来,最后还是吴姓汉子喝住众人,小心陪了不是,又送上些银钱,方才免去祸事一桩。但众好汉却颇为不平,最后相商之下,主动想要过河投奔晋城、太行而去的竟占了半数,无奈之下,纷纷收拾行囊,院中只有郭家妻子就快足月临盆,留了下来,其他人都渐次北上,与晋城商号同行至泽州府。
    江南诸路纷纷打听消息。临安府动静自然瞒不过其他州县,也不过装模作样地遣发些宋人北上,却是以随晋城商号行动地居多,再造些名册到临安,秦桧汇总后报与金使。可怜沿江一带的金人所设的接待处,闲坐竟月。居然一个宋人都没有接到,倒是琼所辖开封李家渡上,一船船宋人拖家携口北上,琼明知他们是投奔晋城而去,却乐得装傻,详为造册而已。待兀术得报时,开封府所报远甚其余诸路,大约前后也有二三万宋人北上。只是落在何处却不知晓。兀术问明燕云一带,略无一家迁来,心知此事难为,只得暂歇。
    只是这里赵构装模作样,可苦了晋城“张子鱼”!洪皓派遣大批人手,不断从开封辖下带宋民至泽州府,其中倒以青壮年居多,老弱在江南者,哪个肯轻易北上?只是晋城规模,也不过五六万人到头。眼下除了沿城墙一带还有十来丈空地,因防火攻不许修房外,城中旧房已经修缮一新,全部住上了太行山下来的宋人,连城外榷场中都住了不下两万人,早就超出负荷。眼下新增三万宋民,粮食还能够供应得上,居住却成了大问题。待要扩大晋城,修建工程非同小可,只得另谋他法。
    “高平、陵川、沁水诸县,皆不下两万人,实在住不得了,虽然不计城防。却也已经住到了城外,再者土地实在不多,若要住下去,怕是明年耕种时为难了些。”王兰一向负责三县建设。虽然管理已经移交给了洪皓,但详细情况还是知道的。杨再兴立在城头上,任春寒料峭,不肯回府:城外里许内皆是宋民搭建的临时住宅,乱成一团。若是此刻金人要来为难,连晋城都将遭池鱼之殃。
    “罢了!”杨再兴咬咬牙,知道泽州府已经装到了最大容量,这不是后世地集约化农业时代,晋城所在的泽州府就可以住得下两百万人,不仅农业无法支撑,更加无法进行战时攻防,遂转头对王兰道:“咱们向州借地方安住些宋人!”
    王兰道:“自杀了麻札之后,岳县、沁源已在我军手中,眼下也各安置数千太行宋民,虽然尚未住满,却是有后顾之忧:只怕拔里虎率部清剿,那时人少还好办些,人多了就进退两难。多亏太行李通、胡清、李宝、李兴、张恩、孙琪等诸寨兄弟不时下山搅扰,襄垣、屯留、黎城等县时时易手,才未殃及岳县、沁源宋民。眼下拔里虎率部死守潞州府,绝不轻易招惹太行兄弟,倒也无功无过,诸寨谁也没有这个实力去碰他,但得相安无事便罢。襄等三座空城占之无益,偶尔歇兵罢了,只胜过旷野驻营。”
    杨再兴沉默许久,与王兰下了城墙,返衙召洪皓相商。
    “先生以为,若某着人去取了潞州,上京会有何等动静?”杨再兴开门见山问道。
    洪皓却并不错愕,泽州府城外三万宋民,挤得榷场江满满当当地,连城墙脚下都暂住了上万人,开春时还不为难,等过得几月,风雨无常,疫疾必生,再者,总不能靠晋城中府库总养活这些人,必竟多少积储些粮草,都在为练兵与北伐大业作准备,不能全用在救灾民上。
    “大人,上京诸酋,未必就肯安心让大人占了泽州府,只是无力左右罢了,据老夫所知,兀术麾下可用精骑不过两万余,近年南北议和之后,颇对蒙古诸部用兵,虽以三数千骑为常,却仍然损耗不小,若是要取泽州府,却非十万大军莫办,便征齐汉军,攻下泽州,只怕上京也难保平安。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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