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 by 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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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 by 渥丹-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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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黑了好久,才能看见东西。暖气很足,窗帘还拉着,谢明朗本来就觉得口渴,清醒过来之後更是觉得热。他偏一偏目光,半边床已经空了。 

  这不是言采会起床的锺点。谢明朗没听见动静,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言采的名字,没听到声音,谢明朗想不到这个时候言采能到哪里去,终究还是有点在意,挣扎着爬起来,套了件毛衣去找言采。 

  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本以为他出门去了,或者在车库,但走到玄关,发觉鞋子都在。谢明朗都觉得好笑了,就这麽大的地方,人能到哪里去。 

  他索性不找了,回卧室,想冲澡换衣服,再去医院领检查报告。再回房间才留心到窗帘没拉好,谢明朗这才想起来,忘记看一眼卧室外的阳台了。 

  他拉开窗帘,却见言采背对着门,坐在靠椅上抽烟。手边的烟灰缸积满了烟头,也不知道待在室外多久了。 

  谢明朗愣了一下,拉开门,感觉到暖风灌出来的言采立刻回过头,顺手把烟掐了,问:现在几点了? 

  瞄了一眼言采的手,谢明朗说:九点不到。原来你在这里。 

  睡得太早了,醒来得也早。言采站起来,早上下了点雪,现在化了,你看这个天灰的,迟早要下大雪。 

  谢明朗顺着他说的看了眼天空,又看了看远方那好像被阴沈天气压低的湖面,顺口说:下就下吧,不要再封路就好。 

  言采本来脸上还有点绷着,听到这句话,神情渐渐柔和起来。他看着谢明朗,微笑说:关於天气的预言你向来很准,还是不要说了。 

  谢明朗也笑,同时把言采都椅子上拉起来,若无其事地说:你坐了多久,不冷吗?进去吧。 

  把言采拉进室内之後谢明朗就去梳洗,整理好之後下到一楼,言采坐在沙发上,眼看就是好整以暇等待出门的架势。谢明朗见状也不吃惊,只是笑了笑: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说'我会走开'的。 

  言采顺手翻开新送到的报纸,头也不抬地接话:你不是别人。这也不是以前。你今天是去做复健还是去拿检查结果? 

  都是。 

  那正好。言采这时抬头,口气听来也很平静,我送你去,然後和你一起去见大夫。 

  我自己去就行了。每次和你去医院我都紧张。 

  嗯? 

  大概是我潜意识里不希望有坏消息的时候你就在旁边。谢明朗在言采身边坐下来,何况你讨厌医院。所以我一个人去才是皆大欢喜的法子。你要是愿意,等我检查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 

  言采本来还要说什麽,但谢明朗後来的话又让他改变了主意,转而说:神经科的主任和我认识,刚才我去了电话,所以我说我们一起去。 

  我一个人去也是一样。他姓什麽? 

  贺。 

  好。他点了点头,看见言采的神色还是有几分郁郁,反而笑了,勾过他的脖子来送去一个亲吻,这肯定不会是我经历过最坏的事情。你要往最好的情况想,搞不好只是我杞人忧天罢了。 

  言采几乎一个晚上没睡,加之在冷风里坐了一个早上,在送走执意要一个人去的谢明朗之後,破天荒地去睡了一个回笼觉,等他再被谢明朗的电话吵醒,一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赶到市里差不多是三点。看谢明朗气色不错,言采刚刚要询问检查结果,谢明朗已经先开口了:医生说是我某处神经受到压迫而产生的後遗症,需要手术。那些复杂的医学名词我记不得了,你既然和贺大夫认识,可以直接问他。还有就是,我决定年後动手术。 

  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气反而让言采心里一沈,面上却还是不动如山。他发动车子,同时问:贺仪说他主刀? 

  他的原话是'目前我手上没有失败的先例',所以我想我也不会有幸成为第一个失败案例。谢明朗似乎也被自己的话振奋起来,双眼闪闪发亮地望着言采。 

  言采忍不住轻轻笑了:之前担心自己再也不能照相的,真不知道是哪个? 

  谢明朗不理他,别开脸去,再一会儿转回来,问得却是:我其实对一件事有点好奇。 

  什麽?言采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随口应道。 

  那位贺大夫,是你的新欢,还是故交? 

  言采见谢明朗满脸都是看笑话的神情,也跟着缓缓展开一个微笑:哦,我的新欢和旧爱,不是就在眼前吗。 

  谢明朗有心玩笑,只想看言采做什麽应对。没想到听到这样一句,倒叫他有点措手不及。原先预备好的调侃顿时也没了用处,後来匆匆说了一句这甜言蜜语说得太职业化,还是骗你的小姑娘影迷去,就又一次别开脸去。但双耳发红,终究还是留下破绽来。 

  言采晚上还有戏,两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各自回家或者去剧院。看着谢明朗搭乘的出租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言采的笑容慢慢卸下来,他把车停下来,找出个号码来,过了一会儿,电话终於通了。他清了清嗓子,说:贺仪吗,是我。 



  6 

  年末的最後一出戏在27号晚上。 

  前一晚言采当真带了三张票回来,全是最好的位置,但第二天谢明朗打电话约潘霏霏,才知道梁启文不巧在外地参加学术会议,只留潘霏霏一个人在市里过周末。三张票就这麽只去了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不说全然不情愿,但态度勉强情绪复杂,倒也是一望而知。 

  谢明朗自然不会说破,在潘霏霏来接他去剧场的路上把病情告诉了她,顺便也说了手术的事情。潘霏霏先是错愕,结结巴巴问当初不是做过脑部检查了?不是说问题的吗?同样的话言采也问过,谢明朗就耐心地再一次回答,转述的也是医生的原话:当时检查是担心脑伤和有隐蔽的出血点,再说神经系统的问题也是有潜伏期的。 

  这句话显然没有起到任何安抚的作用,潘霏霏还是很快陷入了自我恐慌之中:到底有多严重?明朗,你不能瞒我。 

  谢明朗自从见过贺仪之後,反而成了一群人里面最轻松的一个,见到潘霏霏紧张得握方向盘的手指都仿佛要痉挛了,也只是微微笑了,拍拍她的肩膀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也没有那麽好的演技来瞒你。大夫说只是个小手术,你轻松一点。 

  潘霏霏依然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动这种手术,会不会有什麽後遗症?你最近还要去医院吗?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医生怎麽说。。。。。。还有意明他们学校,是有医学院的。。。。。。 

  如果手术也治不好,那估计我只能去找心理医生烧钱了。。。。。。察觉到潘霏霏愈发惊恐的目光,谢明朗终於收起玩笑神色,正色说,霏霏,我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这双手,你相信我,不要多想了。 

  潘霏霏蓦地僵住,瞪大眼睛盯了谢明朗好久,才缓缓说:上次你要我不要多想,大概是从埃及回来之後。 

  这是在算旧账吗。谢明朗暗自苦笑,嘴上却说:这不是一回事情。 

  潘霏霏抿着嘴不再说话,闷声闷气一路开到剧院。她想到旧事,心里尤其憋气,启动刹车的时候手都特别重。到了剧院门口,才重新开口:好像没车位了,我换个地方停车。 

  周末找车位总是格外艰难。等他们把车停好再敢去剧院,大厅里已经没什麽人了。验票时工作人员看到票,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谢明朗和潘霏霏两个人,问:你是谢明朗? 

  我是。 

  对方递还票,笑说:一直没见到这几张票,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言采托我们转话给你,请你和同伴下了戏去後台。 

  谢明朗稍稍意外,先是看了一眼潘霏霏,这是顶灯熄了,只有壁灯,暗得看不出来她的表情,单从站姿上来看明显有些僵硬。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说完就拉着潘霏霏一道进场去了。 

  剧院里面灯都灭了,他们前脚落座,後脚周蓝拎着菜篮缓步走上舞台。因为换了剧院,布景有了不小的变化,整个舞台的色彩感似乎比初演浓烈一些。 

  言采出场之後谢明朗觉得他的目光飞快地朝这边偏了一下,接着自己的余光则瞄到本来还心不在焉窝在椅子上的潘霏霏坐直了;谢明朗顺势转过脸去,她正盯着舞台目不转睛,丝毫没有留意到有人在看她。 

  谢明朗就想起过来的路上他问潘霏霏是不是看过这出戏,後者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说:你车祸之前想去没时间,後来也一直没看。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重新把目光转回舞台上。 

  这出戏已经演了四个月,又到了演出季的最後,如何在保证演技的同时,且不流露出随着演出周期拉长而变得难以避免的那种因为重复和圆熟而起的疲惫感,对任何一个演员都是考验。谢明朗重看这出戏,心里不是没带着一点考量的意味,但从始至终再看一遍下来,他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三个主演的哪一个,都没有陷入那麻木的熟练之中。 

  散戏之後谢明朗发现潘霏霏又一次热泪盈眶,就不做声地递过纸巾去。潘霏霏接过之後有点窘,勉强笑一个:我倒是希望玉纹和志忱两个就这麽远走高飞算了。 

  谢明朗不由笑了:这话呢,是像潘霏霏小姐说的,却也不像眼看就要结婚的潘霏霏小姐说的。 

  潘霏霏狠狠拍他一下:你又在扯嘴皮子。 

  本来留给梁启文的那个位置中场时候也有人来坐,只是这次等到谢幕时候谢明朗才看清对方的长相。这不由得让他想起当年认得卫可的往事来,就在兀自出身的当口,潘霏霏说:明朗,走吧,人都在往外走了。 

  谢明朗回过神来,说:我看着你身边的位子,想起当年我们看蜘蛛女之後,你和卫可大吵的事情了。 

  潘霏霏愣住,接着竟然脸都热了:这事尤其丢脸,你想旧事就不能想点别的麽。 

  说完就推着谢明朗往外面走。出了剧院之後潘霏霏立刻说要走,谢明朗一把拉住他:後台的入口不是这个方向。 

  我不去。 

  戏既然看得,人有什麽见不得。 

  潘霏霏语结,谢明朗见她犹豫,二话不说拉着她,绕到另一条街上,往後台去了。 


  7 

  他们走的门是演职人员的出入通道。後台那边言采想来也是关照过,见到陌生人推开门後门房只是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就再不问,倒是谢明朗不知道言采的化妆间在哪里,专程去问,搞得对方这次倒是反复打量了几次,终於忍不住问你是谢明朗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後,又再次上下打量一遍,才忍笑指路,楼梯上去左拐,左边第三间,门口贴了名字的就是。 

  散戏之後,这後台反而忙碌起来,人流穿梭,每个人都在忙,也个个都走得又快又急,无暇他顾;谢明朗出入後台也是常事,但对於潘霏霏来说,後台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进来之後她也收起之前那不情愿的难堪表情,情不自禁地左顾右盼起来。 

  谢明朗走出几步发现潘霏霏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看,见她定在角落里看工作人员搬着道具从舞台上下来。谢明朗就走回去叫她:霏霏,这边。 

  潘霏霏一边上楼一边说:我还是第一次进到後台来,有点像工厂。 

  听到她的比喻,走在前面的谢明朗回头,正要接话,不料楼梯拐角转过一个人,急匆匆正和他撞上。双方都没提防,彼此退了一大步,尤其是谢明朗是上楼那个,正好被撞了个满怀,差点栽下去,慌得潘霏霏一把拉住他,也不管是谁,当即皱起眉头说:怎麽走路。。。。。。 

  话没说话另一方抬起头来,眉头也皱着,不过想来是痛的。潘霏霏见到来人顿时愣在当地──原来是周蓝,妆没卸服装也没换,就裹了件大衣,扣子还没扣上,完全是匆忙要出门的样子。她站稳之後,也不管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连连道歉说对不起我赶时间,没看见你们,实在对不起,又在得到回复之前等不及似的风一样继续往外赶。 

  莫名其妙碰见这一出,无论是谢明朗和潘霏霏都没搞明白究竟是出了什麽事。目送着周蓝冲出门去,又过了好一会儿,潘霏霏才恍然想起自己和谢明朗还站在楼梯上,她赶快回神,问:明朗,你没事吧,没有撞到哪里? 

  谢明朗其实被撞狠了,又不愿意让潘霏霏知道,笑着摆摆手,扶着楼梯继续向上走,走了两步好一些,这才又说:我不要紧。 

  潘霏霏猛地松了口气,赶上去走到谢明朗身边,继续抱怨:她这麽着急做什麽,又没有人在後面追。还有哪里有人道歉连个头都不回的? 

  恐怕有急事。你看连妆都来不及卸。 

  那也不能。。。。。。 

  说话间两个人上了楼,按之前门房的指点去找言采的化妆间,途中经过郑晓的,门虽然关着,音乐声却隐隐传出来,是普契尼的歌剧。潘霏霏噗哧笑了,压低声音说:原来化妆间里还有音响。 

  谢明朗笑笑,没接腔。很快他们来到写着言采名字的化妆间外面,就在他伸手敲门的前一刻,潘霏霏抓住他的袖子:要不然我去向郑晓要个签名。。。。。。晚一点过来。 

  这话未免太底气不足,谢明朗就说:你人都上来了,现在逃,就说不过去了。霏霏,你真的这麽不愿意见言采? 

  踌躇片刻,潘霏霏低下头,说:我觉得很尴尬。。。。。。 

  话说到一半,门开了,言采裹着浴袍,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目光掠过彻底呆住的潘霏霏,浮起惯常的笑容:我听见你们的声音。对不起,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进来吧。 

  这化妆间里干净得吓人,镜子边贴着演出的日期表,演完的场次都被划去,桌面上除了必要的化妆品外几乎别无他物,收拾服帖的演出服挂在一边,再一张单独的茶几,上面放着点心和茶水,除此以外,就是一张沙发。谢明朗草草打量一圈,笑说:奇怪,一般化妆间里不是贴满影迷寄来的信和贺卡的吗? 

  那你要去郑晓的房间看。言采领他们坐下後就去浴室换衣服,没几分锺人出来,已经换上浅色单衫和黑色的裤子,只有头发还是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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