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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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裂碑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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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拭松看得有趣,再也忍不住拊掌而笑,刘义真怒瞪了他一眼,暗中决定必要报复。刘义真这一眼,看在云萃眼里,知道已结下事端,不由得心下黯然。

  自座中不知何方,闪出一道紫光。

  孤拐翁左腿一痛,触电般一震,耶益孤勒正好回身一挥,钩镶的尖锥立刻击中孤拐翁,刺入他的胸间,一拔出便鲜血疾喷,孤拐翁连忙回杖相抗,格退耶益孤勒。

  刘义真见耶益孤勒一击中的,兴奋地击案叫道:“好!杀了他!本公重重有赏!”

  刘义真说着,开怀大笑了起来,但席中群侠已看出是刘义真身后的一名手下放暗器伤人,皆忿忿不平,一时众人哗然激动,再也忍耐不住,纷纷叫嚷着:“放暗器的小人!”“卑鄙无耻!”“比武能这样鬼祟的吗?”“用暗器伤人,胜之不武!”更有的豪侠嘴里已吐出不干不净的骂人之词,骂到了刘义真的父母祖宗。所幸刘义真正沾沾自喜,没把众人的叫骂听进耳里。

  孤拐翁胸间被钩镶刺中虽深,只是皮肉之伤,他的左腿却渐渐酸麻,动作也不灵光,只能举杖捍格,与对手交缠。方才那道暗器刺中他的左腿,暗器显然喂了毒,才会使他全身渐渐麻痹,与耶益孤勒越是缠斗,麻痹的部分越形扩大,居然整个左半身都渐失知觉,握杖的手力道也少了大半。“噗”的一声,又被钩镶上的弯钩钩住,力道一带,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众人更是群情激愤地吵嚷着,云萃见场面一时无法收拾,急得满头大汗,束手无策。在群雄愤怒的嚷叫声中,孤拐翁再中一钩,踉跄而退,血珠大颗大颗地滴在地上,正要开口大骂,一道黑影倏地闪至眼前,疾点中孤拐翁的心口,孤拐翁一阵气闷,声音吐不出来,定眼一望,眼前的人居然是云萃。云萃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在座中一见孤拐翁的脸色,猜也猜得出他绝对要骂刘义真什么不雅的话,趁着他还没说出口,及时跳出去封住他的穴道,免得不可收拾。

  云萃将孤拐翁往身旁一拉,有他挡在前面,耶益孤勒这一击当然不能打在他身上,只得停在半空。

  云萃向上首道:“刺史手下,高人辈出,难怪王师所过披靡。胜负已分,不必再比了。”

  刘义真冷笑道:“这老头说了大逆不道的话,与反贼定是一党,云老爷,这已是国法,不是好玩了。”

  云萃不与他辩解,了解对付少年心性,只要顺着他,过一阵子他也会忘了,便笑道:“刺史明察,这反贼且容老夫收押下去,另日再押入官中待审。”

  刘义真得意地笑,手一伸,旁边的亲信便递上一个锦囊,刘义真掂了掂,便将锦囊往地上一抛,袋口散出一大把金子、明珠,照得众人眼前都花了。

  “哈哈,本公说过,谁敢跟耶益孤勒比划的一律有赏,本公向来赏罚分明,老头,这是赏你的!”

  孤拐翁“呸”的一声,骂道:“小杂种,谁要……”

  下半句还来不及说,便被云萃的眼神挡住,向来不卖人情的孤拐翁见云萃的着急之色,也不忍心再让他为难了。

  云萃拉着孤拐翁退至一旁,招手唤来两名家丁,扶他退出外面的阶下,由一名僮子小心地一一捡拾起地上的金珠收回袋中,呈与云萃。

  刘义真自得地饮了口酒,笑道:“还有谁要出战?”

  说着,又是一扬锦囊,想必囊中又是价值连城的金银。

  捡拾金珠的僮仆脸色一动,再也掩不住心动之情,转头望向刘义真,正要开口,还是拼命忍耐住。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刘义真见了更是有趣,笑道:

  “这小孩也想出战呢,哈哈,你若胜了,这就赏你!”

  不料僮仆怯怯然说道:“大人……此话当真?”

  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愣,这名少年看起来不过十来岁,浓眉大眼,肤色黧黑,似乎有几分鲜卑血统。

  刘义真由调侃的样子变为惊异,但立时挑眉冷然道:

  “云老爷子,贵府人家规矩可真是教本公大开眼界!”

  云萃认出这是园里帮忙浇花种植的仆人,一向手脚干净,沉默老实,由于今日场面大,才临时将他调来使唤,不料他年幼不懂事,居然在此时说出不合身分的话来。

  云萃脸色一沉,叱道:“柳衡,下去!”

  那名唤做柳衡的少年难掩不服,嗫嚅着说道:“我练过剑……”

  此言一出,刘义真和身边的卫士们同时哈哈大笑,指着柳衡,挤眉弄眼,嘲讽有加。

  云萃气得指着门外叱道:“奴才,滚出去!”

  柳衡似要抗辩,内心挣扎了几番,终于压抑住,向众人行了个揖,低着头便要退出堂外。

  被押在廊下的孤拐翁扬声道:“嘿嘿,姓刘的小杂种,你说的话都是放屁!刚刚叫人放暗箭射我,害我失手,现在你又怕什么?怕人打断你这头羯狗的狗腿,就叫你手下放毒箭的人出来射死我徒弟,省得你自个儿丢人现眼!”

  刘义真一听,大声道:“站住!”

  柳衡立刻站定,看来果然十分想求战,若不是有万全的把握,一个小小孩童如何会有此举?在场众人均感诧异,座中高手们细细打量,只觉这名少年动作虽然灵活了点,但是什么根基也无,怎么看也不像习过武艺。

  刘义真道:“哼,看不出你这个小鬼,是这名要犯的徒弟,都是一党的逆徒!”

  柳衡一听要抓他入官,吓得脸都白了,扑通跪下道:“小人不是他的徒弟,小人不认识他,请刺史明查!”甚至用力叩了几下头,十分惶恐。

  孤拐翁骂道:“别跟他求饶,没的堕你师父威名!”

  柳衡急得叫道:“我不认识您老爷子,您别乱说害我。”

  武林群侠更确定他不可能学过武,如果他真的拜师学艺过,那么多多少少会知道一点江湖规矩,孤拐翁故意出声给他机会,他若是真的有一点江湖道义,就算不便认他为师,也应该拍拍胸脯,与孤拐翁一同担罪。但是他马上求饶撇清,完全是个市井小民的做法。

  他这诚惶诚恐的样子,颇投刘义真的脾性,刘义真扬声笑道:

  “你想比武?”

  跪在阶下的柳衡不安地点了点头。

  云萃长叹了一声,实不解为何这小孩会这样不知好歹。

  果然刘义真扬着手中锦囊,笑道:“不管输赢,这个都给你,可是万一你被打死了,那可就用不到了。”

  柳衡叩头道:“小人知道,求刺史让小人试试。”

  “你的剑呢?”

  “小人……没有带剑来……”

  刘义真一使眼色,对侍卫道:“借他一把!”

  一名佩剑卫士立刻解剑递给他,柳衡双手一接,便差点将剑摔落地,像是没想到剑这么重。众人一看,更是万分惊异,他的架势,根本是连剑都没碰过的架势。

  柳衡双手捧着剑,面露难色,道:“启禀刺史,小人用不惯这样的剑……”

  刘义真冷冷地问:“要什么剑,自己去拿来!”

  “是!”柳衡叩了个头,便奔了出去。

  众人以为他要拔脚逃走,有的人还探着头朝外张望,看柳衡是不是真的跑了。

  只见柳衡奔到园中,扯下一条垂柳,搓去叶片,便奔入堂中,将柳枝一横,道:“这是小人的剑。”

  刘义真怒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你敢戏弄本公?”

  柳衡又是跪倒,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连孤拐翁也觉有意思,纵声大笑:“哈哈哈……师父拿大棍子打狗,徒儿拿小棍子打狗,咱师门渊源,你还敢不认师父?”

  柳衡急道:“老爷子,我真的不认识你,你不要牵连我!”

  “呸!小子,你认了我这个师父以后,自有你的好处,怕什么?”

  “我……我要奉养母亲,不能拜要犯为师!”

  孤拐翁怒道:“要犯?嘿嘿,老夫最爱犯法,杀官兵!你不,我偏不容你不!”

  说着便一跃而起,要往堂中冲来,几名家丁哪里是他对手?砰砰两响,已被震飞退开。孤拐翁冲进堂中,他一身鲜血淋漓,面目狰狞,吓得柳衡连滚带爬,叫爹喊妈,拼命退后。

  见到这乱象,刘义真与侍卫们都哈哈大笑,开心地喧闹叫好,云萃虽然心急,但是如果这场胡闹能让刘义真忘了比武的事,不再为难众侠,那反要感谢这闹场的小僮了。

  孤拐翁只是要强力抓住了他,逼他当众喊声师父,以出一口气罢了。以他孤僻暴躁的个性,绝不会收徒自找麻烦,况且柳衡并不讨他喜欢。

  柳衡年纪尚幼,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害怕得只懂要逃。孤拐翁伸手一抓,便拉住了柳衡的手,柳衡手中细枝一挥,噗地刺中孤拐翁的手腕,顺势一挑,击取双目,逼得老人往后一仰,也放开了手。

  孤拐翁怔住,“咦”的一声,又扑上前揪他,柳衡手肘一屈,手势虽是收曲,手腕却略往下沉,使得柳枝向前挥抚,有如被轻风吹动一般,美妙轻逸,却不偏不倚地“啪”一声,又一剑拍在孤拐翁脸上。

  以孤拐翁的武功身手,被一个称作“少年”都还嫌太大的小孩子给连中两击,而且两招皆中要害,如果少年手中之物不是柳枝,而是真正的宝剑,又会是什么情况?众人皆难掩异色,专心地看柳衡的动作。

  柳衡往后大退了好几步,叫道:“老爷子,小人不是故意冒犯,您大人大量,恕小人一回吧……”

  背后的卫士将他往前一推,笑道:“去!再露两手!”

  柳衡被推得往前踉跄几步,孤拐翁又已伸出手擒拿,柳衡只好回手一击,柳枝有如摇摆的龙蛇般,轻轻地一转,便咬向孤拐翁的咽喉,孤拐翁举手要扯住柳枝,柳枝却已一溜,又“啪”地打中了他的老脸。孤拐翁连中三击,简直是不敢相信,不自觉地施展出内家的轻功,在柳衡身侧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寻隙要抓住他。而每一出手,柳枝就不偏不倚地挥来。就算他在柳衡背后,柳枝也绕过他的肩,柔和地拍拂而至,势道虽柔,又隐藏着一股锐气,逼得孤拐翁抽手。

  柳衡渐渐使得顺手,柳枝的挥洒也更加飘逸,或转或击,柔似鞭,利如剑,自在如意。柳衡的动作极少,几乎只有笨拙的闪躲,但是手中的柳枝却像是活的,自由地变化灵动,忽而缠绕着攻击孤拐翁,忽而转动为圈,护着柳衡周身,穿梭游移,咻咻划空之声,有如奔窜的飞狐嘶叫,使人眼光几乎无法转开。

  座中一名蓝衣剑客眯起眼来,目露凶光,突然间纵身跃入堂中,一掌拍向孤拐翁。

  孤拐翁反手便挡,剑客与孤拐翁双掌对上,发出轻响,双双被震得微退,剑客腰身一扭,已插入孤拐翁与柳衡之间,他并不转回身,笔直地倒退,反手要抓柳衡,柳衡一个不防,被他点住檀中穴,登时气息一闷,差点晕了过去。

  剑客的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便揪住倒下的柳衡的颈后衣领,一把提起,便要往外奔出去。倏地一支木棍横在眼前,又被逼退。

  孤拐翁横棍在前,冷笑道:

  “你看出这小孩的门路,要抓他逼问剑术哪来的,是不是?”

  蓝衣剑客斥道:“哪来的,总不是你老孤拐教他的!我看不惯你欺负一个小孩子!”

  孤拐翁大笑,“哈哈……天要下红雨了,你赵一白,向来不分青红皂白,何时讲起道义?这小孩子的剑法高明,你岂有不眼红之理?”

  蓝衣剑客被说破居心,却怎么也不肯放下柳衡,道:“哼,我倒奇怪你这个老孤拐,向来躲着不见人,今日怎么从泥巴里爬出来了?原来是早有预谋,为这小孩来的。”

  孤拐翁怒道:“我根本不知他会剑法!”

  赵一白冷笑道:“是么?不知道,何以一开口就要认人为徒,拐骗小孩?只是人家不领你的情!”

  云萃上前道:“赵大侠,老尊翁,二位有话好说,这僮子是在下舍中使唤,若是二位有话问他,尽可在寒舍小住几天,慢慢地问,别伤了和气。”

  赵一白却依然不放,道了声:“岂敢叨扰,后会有期!”便以轻功抓着柳衡跃出去。

  座席中飞出一道寒光,倏然划断柳衡的衣领,柳衡砰的一声,落在地上,赵一白已跃出堂,只好又跃了回来,对着座中怒目而视。

  只见前座中的一名中年文士意态安闲,宽袍长带,腰间也佩着剑,但他的气度却像个得道仙人般俊雅,只不过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郁之色,而使得他的神情看来有些迷蒙和心不在焉的样子。

  一望见那人,赵一白本来气焰甚高,也顿时收敛,不安地望着他。

  众人认出这是多年前弃道还俗的剑客封秋华。传闻中他修道有成,能排空御气,遨游于云海之间;但是多年前不知为何还了俗,不再修道,之后便没有他的消息。自从众人见到他也在座,都感到云萃的人面果真够广够重,居然连这等出尘高人都能请来。

  此时他已出了手逼赵一白放下柳衡,不知他的打算是什么?众人都想看看传说中的封秋华展现身手,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屏息以对。

  就在封秋华神情一动,好像正要开口时,刘义真已大声道:

  “通通给本公住手!”

  众人一愣,封秋华也微微一怔,旋即淡然以对,又不打算说话的样子。

  好不容易可以见识一下传闻中的高手,却被刘义真打断,所有的人通通对他怒目而视。刘义真本来玩得高兴,直到后来众人自顾场中打斗,竟将他这个桂阳公、安西将军领雍秦刺史完全不放在眼里,十分不悦。身后的长史马上上前道:

  “大胆刁民,在桂阳公座前喧闹打斗,还有国法吗?通通退下!”

  刘义真冷然道:“本公没许动手,就不许动手。小孩子,你的剑法哪里学的?”

  原本想要干脆拂袖而去的赵一白一听刘义真问这话,马上打消主意,立在原地要听,被刘义真的卫士推到一旁,也不以为意。

  柳衡发着抖,道:“我,我自己学的……”

  “哦?你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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