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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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裂碑记-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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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番话说得众人晕陶陶,纷纷入座,翠姑一面劝酒,穿梭于众人之间,一刻没闲,这五六名壮汉由她一个老鸨掌握着,竟是谁也没想过:“怎么这时还没姑娘来?”更不要说是任务了。

  一直跟到此地的陆寄风,发觉都没有人见到他,心中更感怪异,却只是默默地负手立在一旁,他稍微弄懂了这是什么地方,可是也不甚了解。只是隐隐觉得:这似乎是疾风和灵木两人在搞什么鬼。

  疾风暴躁直爽,自然不会耍这些把戏;可是灵木一点也不木,他满脑子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这几日平静无事,他还不忘时时想些话把疾风激得哇哇乱叫,好欣赏人肉皮球跳起来的奇景;如今被人跟踪,他当然更是非好好把握这天赐良机,大搞一番不可。

  翠姑与众人高谈喧笑,光是用说的就把这些汉子说得个个酥到骨子里,他们平时在白鹇寨,不过是打手之流,有差事先卖命,有好处分不到,哪曾有过今天这样的福气?平日在寨里,寨主管教极严,百寨联势力遍布天下,各寨之间,固然互有心结,但是寨主们对付不忠的手下,却颇为同仇敌忾,一寨放出追杀令来,天下百寨立刻支援。因此手下们再多不满,也不敢造反。事实上,各寨的寨主也都确实是武功极为高强、手段极为毒辣的一世枭雄,就算没有百寨串连的声势,手下们也不敢乱打主意,只能认命地出力,以期立功或是拍马屁而受护法、干部的青睐,将来有机会学到上司的一点武功,或是晋升寨位。

  翠姑说道:“各位英雄的领头将军,常对我们说起诸位……”

  其中一名外号叫小翻浪的领队听了,奇道:“寨主说到了我们?怎么说?”

  白鹇寨的寨主南宫碎玉,倒是醉月楼的常客,在此地有位“身居楚馆,心在闺阁”的红粉知己,不但淹通诗书,精研琴棋,还卖笑不卖身,端的是尘俗难觅的人物,乃弘农、陕县、洛阳三处醉月楼的第一美人——殷曲儿。

  而南宫碎玉本身就是个翩翩佳公子,身长玉立,面貌俊美,肌肤白皙,发髻若是散了下来,那头几乎垂地的长发光鉴得可以映照出人的影子。他为人风流自赏,平时总是穿着淡紫衣衫,足不履尘。而他还性好澹静,爱洁成癖,对于寨里手下们的老粗作风,深感可畏,因此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有几位心腹护法能常常见到他,或听他的指令行事。

  寨主竟会在此地提到他们,众人都大为意外,也有几分荣幸,被清高自爱、天人一般的寨主,在这豪奢之地提到,就算是被骂都很有光彩。翠姑道:

  “南宫公子说啊,诸位皆是血性汉子,他很倚重诸位,像这位小翻浪大侠,您的事迹他便老是提说,说得我们殷姑娘都很想见见诸位……”

  “殷姑娘听说过我们?”

  众人简直是喜得不知身在何地,只听翠姑续道:“事实上殷姑娘今日特地谢绝了一切访客,她要各位移驾到她的扶金阁,亲自谢谢诸位这些年来,为南宫公子卖命。”

  众人都深吸了一口气,只看着翠姑怎么说,他们便怎么做。此行不但被好好招待,甚至可以亲眼目睹寨主的姘头……不,红颜知己,实在已经太超过原来的期待了。

  翠姑起身道:“请诸位随我来。”

  众人哪还有什么说的,也不管酒菜只动了几口,立刻都离座,排成一排,跟着她往回廊走去。

  陆寄风回头一看,他们才走出这小花厅,那几名小婢仆厮竟马上动手收去他们的杯盘,并将菜肴略事整理,弄得好像是新的一样,依然原盘放在原桌,好像在等下一批人。

  陆寄风暗道:“这些人果真要着道儿!”便跟在后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回廊里走了没有多久,其中有几人陡地腹痛如绞,暗叫糟糕,肚子竟在此时作怪,好不容易有机会目睹寨主的姘头,不,红颜知己,这时说想找茅房,那就太失礼了,除了运气忍住之外,没别的法子。

  假山流水之间,隐约可以望见前方一座大花园,时序已是深秋,花园里虽然没有什么花可绽放,却以彩带结在枝桠上作为装饰,鲜丽的绸缎随风曼舞,使得花园平添一股迷离之感。

  众人神情敬穆地列队,看别人的表情那么慎重,肚子痛的就更不好意思开口,都默默忍着,一起进入这个好像脚步重一点,都会把它踩坍了的精致花园。翠姑带领下,众汉子穿过了花园内部,进入园里走道直通的那两扇雕门。

  清风一送,这醉月楼第一美人的扶金阁飘出阵阵……异味。众汉子们一吸,人人都存了疑问在心里:怎么这里这么臭?

  而这气味,竟和自己现在想去之地的味道颇为相似,更是人人皱眉,暗想此地风水不大对头,风竟会将茅房的气味吹进来。可是他们也没人敢说出口。

  随着鹦鹉高声唱客,帘内步出一道袅娜的身影,衣衫轻滑光鉴,雪白的手腕上金钏玉链叮咚清响,众人见她容貌白腻,眼若秋水,都暗暗赞了一声:好粉头,不,好一位佳人。所有的人马上整整齐齐地对她打躬弯腰,小翻浪忙道:

  “殷姑娘国色名满天下,今日一见,果然有如传言……”

  那美貌女子一怔,才笑道:“哎,你们干什么?”

  翠姑笑道:“阿环,他们将你当成你家小姐啦!”

  众人大惊,只见阿环嫣然一笑,道:“想见我们家小姐,可也没那么容易得见,各位英雄,哥哥,可得照规矩来。”

  小翻浪道:“什么规矩?”心想若是有多少例费,总之都先算在寨主头上。

  阿环手一招,便有几名一样穿着鹅黄衣衫的婢女捧着麻绳过来,阿环笑道:

  “我家小姐太美啦,任何男人见了她,没有不丑态百出,饿虎扑羊的也有,毛手毛脚的也有。各位都是武林高手,可是我家小姐手无缚鸡之力,要是唐突了小姐,那可不成。别说惊动小姐不足为惜,让各位被南宫公子责骂,才叫小姐心里过意不去。为了不害小姐担上祸水之名,得先将各位的手绑上一绑。”

  众人一愣,登时察觉不对,有人奇道:“真的美到这种程度?”也有人道:“我从没听过有这种规矩!”

  阿环也不勉强,淡淡说道:“不愿束手就缚的呢,请自便。”

  众人一时之间,面面相觑,肚子痛的人也都更是心急,在茅厕与佳人之间,必得尽快做个选择。

  没人出声先答腔,阿环道:“看来诸位与小姐无缘,翠嬷嬷,请带各位英雄离开吧。”

  她这么一说,众人不再疑心有计,小翻浪先伸出了手,豪气干云地说道:

  “来!舍命陪佳人,绑个手算什么?”

  立刻有人也伸出手来,道:“是啊,千万别唐突了殷小姐。”

  人在江湖,所争何事?不就是个气魄?这下子众人都抢着伸出手去,让婢女们绑缚。小婢们嘻嘻哈哈地取绳绑人,动作倒是利落快速,可是绑的方法却有点奇异,众人都被同一条绳索捆在一起,一个捆完了再捆一个,环环相扣,除非是将麻绳砍断,否则要拆解便也得一个一个来,等到完全绑好,众人就像是一大串被串在一起的螃蟹一般。

  其中一名腹部作怪得受不了的人忍不住问道:“能不能快请殷小姐?”

  阿环牵起绳端,笑道:“哎呦,你急什么?”

  那人脸上一红,讷讷地说道:“实……实不相瞒,我……嘿嘿,没事。”

  他本想说出隐衷,但是一想到自己若上茅厕,必得先解开这一串绳索,已经被绑好的同伴们又得跟着他一起重绑一次,必会招来众怒,还是再忍一忍。

  阿环总算款摆腰身,拉了拉绳端,道:“随我来吧,小姐久候了。”

  众人就这样被阿环拉着,鱼贯而入,但见背影窈窕,风姿万千,被这样的美女当成牲口般拉着走,众人也颇感情趣。

  阿环推开一扇厅门,此门一推,臭气简直是扑鼻而来,众人大骇,直以为是进了粪坑,突然间一道猛力将他们拽了进去,这一大串七八个汉子竟毫无抵抗之力,被这么一拉,一串人都拉得踉跄跌入,砰然一声,门已在背后被重重闭了上。

  这些人还没来得及诧异,便听有人叫道:“小……小翻浪,你们也来啦?”

  小翻浪抬头一看,青花石地上东一堆、西一堆,绑的都是臭烘烘的寨众,有以霹天一槌为首的,有以大霸子为首的、以青溜儿为首的,不但和他们的队员绑在一块儿,个个还都一样的狼狈不堪,愁眉苦脸。

  小翻浪等人吃惊,上首之人喝道:“好贼囊,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

  众人往前方望去,只见绣床之上,端放了一颗硕大无比的肉球,身上撑着陈旧的黑色道袍,脸上小小的五官挤在一起,长在又大又圆的头脸中央,怪异莫名,天底下除了疾风道长,不可能再有人长成这副样子了。

  众人身后闪出一名瘦长汉子,笑嘻嘻地道:“嘿嘿,南宫碎玉狡猾机灵,事先叫你们只跟踪,别动手,不这么着,怎么引你们入瓮啊?”

  这瘦长汉子当然便是灵木道长,原来是阿环一推开门,便将绳端递给门后的灵木道长,让他将众人一扯而入,她再将门大力关上,里头就没她的事了。

  小翻浪惊道:“你……你们……”

  灵木道长道:“说!你们从终南山下,跟踪至今,究竟有什么目的?”

  陆寄风闻言心惊,原来从下了终南山,就被盯上了。疾风和灵木不动声色,居然连陆寄风都没有发觉。

  疾风和灵木两人默契深厚,他们早在发现有人跟踪,便想抓这些跟踪者来逼问目的。可是这些人始终离得远远的,一发现不对,马上四下散去,深得跟踪之三昧。

  跟踪者人数极多,依照地缘推测,弘农一带是百寨联中的白鹇寨势力范围,灵木早知白鹇寨主南宫碎玉,在此地最大的妓院有个相好。凡是草莽之流,必是窑里佳客,往这方面将他们给引进来,万无一失。果然众人一见了醉月楼,就只想进来开开眼界,捞捞便宜,浑然不知危险所在。

  同样的一桌酒席,已经招待过这么多组奉命追踪监视的寨众了。此时众人委顿在地,身上的绳索还是紧紧地绑着,虽然都没受伤,却精神不振,垂头丧气,兼以臭得可怕。

  小翻浪等人惊疑不定地望着疾风,又看了看灵木。

  疾风道:“说!别鬼鬼祟祟的!”

  小翻浪一挺胸膛,道:“给你逮到了又怎样?有种的把老子一刀杀了!”

  灵木见多了这样的好汉,冷冷地说道:“死你不怕,叫你吃屎你怕不怕?”

  小翻浪脸色一青,偷偷瞄着被绑在地上的几堆弟兄,不知他们是不是已经被如此刑过?

  灵木数数地上的几串人,道:“一、二、三,连你们共第四组,还有多少人在跟踪?”

  小翻浪沉着脸道:“哼,老子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灵木道:“话先别说得太早,快回答道爷的话,少受些苦!”

  突然其中一人低声呻吟,对身边的人道:“老五,我……我肚子作怪,忍不住啦……”

  另一人惊道:“什么?你……你也想拉屎?”

  有人道:“我也是!那桌菜有鬼!”

  小翻浪回头看看伙伴,七人之中有四个人内急,自己却没怎样,登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张口结舌,而其他几堆已经受过苦头的人,都有几分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反正有屎一起拉在裤子里,将来谁也别笑谁。

  灵木拉着绳端,将他们背对背绑成一堆,有的人臀部被同伴们这么一挤,险险就要失禁,更是拼命地忍耐住。

  灵木冷笑道:“快说,还有多少爪子在打探我们?”

  小翻浪恨恨地望着其他人一眼,心想就是他们招了,灵木才会去引自己这一队入网,这种出卖弟兄的小人,固然可恨,但小翻浪感到最冤的是:这一组确实是最后一组了,他就算要出卖别人,也无人可以让他出卖。

  小翻浪咬着牙道:“霹天一槌,大霸子,青溜儿,寨规第四条是什么?你们还记不记得?”

  被绑在中央那一堆里的一名青脸瘦小汉子道:“小翻浪,你别逞英雄,若非你们水队是最后一队,你也会招了我们出来!”

  “别废话!谁出卖谁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说!到底还有多少狗腿子!”疾风喝道。

  小翻浪道:“臭道士,你没听懂吗?没啦!就四组!”

  疾风与灵木就是不信,江湖人在刀口上生活,对这些口彩颇为迷信,再怎么样都不会派四组人去执行任务的。

  灵木道:“四与死同音,南宫碎玉怎会料定了你们就是要送死?”

  小翻浪恨恨地说道:“我说四就是四!就我们水、花、月、镜四队,信不信由你!”

  灵木一时不解这四组为何还会有队名,又为何不取些祥庆或勇武的名称?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四字的正确排列是“镜、花、水、月”!

  这些臭烘烘的土匪寨手下,离“镜花水月”的意境,八千里尚嫌近,十万里不为远,南宫碎玉替他们取这种队名,分明是存心灭绝斯文。

  灵木察言鉴貌,确定只有这些人了,便不再问,免得再引出更令人作呕的队名典故。灵木道:“好啦,现在谁说了跟踪的目的,我就将他的绳子割开。你!说!”

  被灵木指着的那人苦着脸道:“道爷,小的不知啊,寨主只要我们跟踪,将你们此行有几人、在做什么、往哪里去,一一回报就成了。”

  灵木回头对疾风道:“他们说词都一样,师兄。”

  疾风道:“咱们上白鹇寨,亲自问问南宫碎玉他想怎样!”

  灵木笑道:“上山拜见,也不能两手空空的,正好拎着这几串臭鸟,给南宫寨主当见面礼!”

  众人一听,脸色全变,有人大叫了起来,“道长千万不可啊!”“我们寨主若见了我们这样,后果不堪设想!”“上回不过有个人在他面前说到『屁』这个字,便被他封住穴道,一辈子不得放屁拉屎,腹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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