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 第10部分

小莹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饶是瑶月竖起两只耳朵听也没听清。面对这种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情形，小莹只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瑶月倒是没所谓，顾朝曦曾给她说过：“因不知而出错是必然的，现在出错是为了以后不出错。”

瑶月想，不过是在一个屋子一群女人里出错，还有一半是自己人，有什么可怕吗？

你们怎么笑得这么欢？还不让我起来？瑶月直直站起身，活动了下蹲麻了地双腿。

笑声戛然而止，宇文薇一拍桌案斥责道：“本宫还未准许你起身，你怎么敢起身！”

瑶月闲闲看了她一眼一副“你不叫我起我就不起了？”的模样，和昨日在清福寺她逃小瑞子的巴掌一样，新账旧账叠加，宇文薇恨声道：“来人，给我张嘴！”

　“你除了会叫人张嘴还会什么？”瑶月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再上下打量身上绯红的衣裙，边摇头边道：“都说了你穿红不好看，你还穿！”

“你！”宇文薇最最忌讳有人说她生完孩子后丰腴的身腰，眼前的女子两次触她逆鳞，几乎气得她两眼冒金星，抿了抿唇咬牙：“果然是市井里厮混的野丫头，不知教化。本宫不想与你计较！你既然不愿意打脸，那就去领一丈红！”

瑶月不知道什么是“一丈红”，但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思索了会儿才想起——皇上罚珑月用的也是这招。

小莹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就和珑月一般：“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小主她刚刚进宫不懂规矩，不小心冲撞了娘娘玉驾，还请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她初来乍到的份上，饶过她这一会吧……”

瑶月看着她磕在地上“咣咣”的声音，觉得十分心疼，赶忙扶起她的上身，一边捂住她磕肿了的额头。斜觑了端坐在上首，面露得意的女子，一挑眉，哂笑道：“你尽管打，我就不信你真的打了我，就一点事儿都没有！”

宇文薇吃了一惊，不知想到什么，霎时脸色惨白。

瑶月已经把小莹扶了起来，冷冷瞧着她。

宇文薇摁在桌上的手滑了下来，双手相握。似乎这样才能减少她突如其来的恐惧，小瑞子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不禁担忧道：“娘娘……”

“罢了……”宇文薇一摆手，起身，问小莹：“尚仪局有没有派女史过来教她礼仪？没有的话，传本宫的令去叫一个过来。”

小莹道：“圣上特地吩咐过了。”

宇文薇一听到是圣上吩咐，惨白脸色不禁又添了几分青，可终还是没说什么，起驾回宫了。

一直注视着宇文薇的背影远去，瑶月叫人拿来了药酒给小莹化瘀，一面疑惑道：“贵妃的话，不也是妾吗？”

小莹本想自己动手，无奈瑶月坚持给她上药，只好作罢。听到瑶月的呢喃，觉得有些好笑：“除了皇后，宫里的妃子都是妾。”

瑶月撮合药酒的手一顿：“也就是说我也是？”

“当然了。”小莹点头。

“那皇后呢？”贵妃都来了，皇后怎么不来？

瑶月一只手摁在小莹额上，用手心顺时针搓揉开。

“咝——没有皇后。”小莹咬了咬牙，颤着声音答：“宇文贵妃本是……太后的侄女，一进宫就封了美人，怀着龙嗣的时候封婕妤。后来生下立宁公主，才、才封昭仪，之后才晋了贵妃位。”

“那还有其他的妃子怎么也没有来？”

药酒擦完，小莹松了口气道：“现在后宫中加上小主您才五个人，那三个位份都比您低许多，现在来干什么。”

瑶月收好药瓶道：“也就是说，现在就是她这个贵妃是最大的，妾？”

小莹点头。

瑶月摇了摇头，轻叹：“我觉得她应该当不来皇后。”

小莹惊奇问道：“为什么？”

“我爹还活着的时候，我娘就算不受宠了也还是正妻，珑月的娘就算再受宠也是妾。她，宇文贵妃的行径，和珑月的娘十分像呢。”






第12章　第十二章　始是新承恩泽时（2）
小莹“噌”得起身，也顾不得尊卑礼仪，一把捂住瑶月的嘴。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我的小主，这种话不是随便乱说得的！这要是传到宇文贵妃耳朵里，她即便不马上发难也要在心里记恨着。”

瑶月眨了眨眼睛，声音闷闷的：“为什么会传达她耳朵里？”

小莹把手放下来，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宇文贵妃一个人在后宫独大，这后宫就是她只手遮天的地方。到处是她的眼线，小主您初来乍到的，一定要小心。”

瑶月蹙着眉，她的确想象不出这里面的玄机。

小莹见她不解，问道：“小主不是的父亲不是也有妻有妾吗？难道您就从来没见那些争宠的手段？”

“好像……没有，”瑶月摇了摇头，“珑月的娘还是我娘招进府里的呢。”

“怎么会？”小莹愣了一霎，立刻兴奋起来——正妻因为年老色衰主动给夫君找小妾的故事不是没听过，可她自小养在宫廷，见得多的是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地争宠，却不会有一位皇后为了留住皇上而给皇上纳妃。

“小主您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也记得不大清楚了。”瑶月想了想，迟疑地道：“珑月的娘似乎是江南人，也不知是为什么会到酒泉，大概家里也败落了，但她身上还有小姐的娇气。我记得……我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娘就把她买进府了——哦，那时珑月的娘在酒肆里唱曲。刚开始爹还不是很经常去她那里，后来去得多了就不来我们这里了。”

小莹撇撇嘴，微恼：“小主的娘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哪有主动和别人共享夫君的？诶，小主的娘长得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瑶月毫不迟疑：“我和我娘长得很像，娘一直都是酒泉第一美人儿，很多商队都是冲着我娘去照顾我家的生意的。”

“那这么会呢……”小莹苦恼了。

瑶月望了望殿门，随口道：“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未落，便听到门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祝双和墨琴领头进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瑶月觉得墨琴分外严肃，面上丝毫不露笑不说连腰杆都挺得特别直。

跟着祝双和墨琴身后进来的是一个头戴纱冠年纪稍大的妇人，她们之后还跟着七八个宫女个宫女。

小莹紧紧盯着那个妇人，微微敛了眉目。

众人行礼，瑶月还知道说：“平身。”

祝双和墨琴站到一旁，妇人起身，谦卑恭谨地道：“奴婢尚仪局女史崔蕊珠，奉圣上旨意来为小主指导宫中礼仪。”

瑶月一听到“礼仪”两个字，回想起刚才在宇文贵妃面前闹得笑话，也觉得挺丢人的，但是……

“不会现在就要学吧？”一副如学子惊闻考试的模样。

崔蕊珠微一愣，随即道：“小主今日车马劳顿，当然不能再让小主操劳。奴婢只是想知道小主在这一天之中什么愿意上课？”

瑶月道：“一天之计在于晨，就辰时三刻吧。”

“是。”崔蕊珠应声后抬眼瞧了祝双一下。

祝双心领神会地走向前，侧着身对瑶月道：“小主，这几位都是尚宫局新派过来的宫女。”

那些宫女手上都捧着小案，案上盖着白纱。

瑶月对纱下的东西起了兴趣，站起来走到宫女们身前问：“这些是什么东西？”

祝双解释道：“这是尚服局赶制的亵衣和常服，各两套，共四套。剩下的都是小主的佩戴首饰，和胭脂水粉。小主是正四品美人，依律可配佩珠玉簪、钗、流苏和银步摇，但圣上隆宠赐予金步摇。”

小莹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瑶月身边，听到这祝双的话是，忍不住小声赞叹：“啧啧，圣上真的对小主宠爱有加啊，不仅让小主以四品美人的身份居一宫主殿甚至赐下金步摇……”

瑶月问：“四品的美人不能住一宫主殿吗？什么是一宫主殿？”

“小主。”崔蕊珠平淡沉稳的声音截住小莹后面的话，她道：“如果小主想现在就上课的话，奴婢定会悉心教授。”

小莹抿了抿唇，不敢再开口。

瑶月僵了会儿，对崔蕊珠道：“崔女史今天辛苦了，还是不劳烦了。呃…已经申时了，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饭？”

除了墨琴，其他所有人都静默了很久，很久……

终于把崔蕊珠送走，瑶月第一反应就是松了口气。她不是不喜欢崔蕊珠，只是崔蕊珠总是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

这种压抑也许是由在这座幽深宫殿中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从她的眸光和神情都透露着岁月的沧桑和晦暗，这哪怕是同样长居深宫祝双和小莹也没有的。

是因为时间吗？表哥说过：“时间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第二个松了一口气的是小莹，虽然没有人发现，不过她自己知道，从见到崔蕊珠进殿门的那一刻起她的手心就开始往外冒汗。

“没事的，没事的……”她正嘟囔着，忽的墨琴就凑了过来，在她耳边呵气：“小莹……”

“啊啊啊！你要干嘛！”小莹被骇得跳到一旁大叫。

怀抱着装叶子牌的匣子墨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干什么？我只是想说，你把叶子牌拿来了，真是太好了。”

祝双瞪着嬉闹的两人，沉声道：“小莹，墨琴新来不懂规矩，难道你也不懂吗？怎么能随意大声喧哗！”

小莹哭丧着脸：“我…我…。”我这是受了小主的影响的！

瑶月这才想起被遗忘了很久的叶子牌和双陆棋，眼神从祝双转到小莹再转回来，问道：“你们有人不会打叶子牌吗？”

三人对视，一致摇头。

瑶月从墨琴手中抱过匣子，笑得老神在在：“那一起来打叶子牌吧。”

祝双道：“小主，尊卑有别，奴婢不能和小主同桌，更不能和小主同座。”

瑶月似乎猜到了她会这么说，接着道：“你们不跟我打，就帮我找我表哥过来，我可以退而求其次下双陆。”

祝双仍是拒绝：“小主，男女有别，您现在已经是皇家亲眷。按律，是不能随意与圣上外的男子见面，否则视为私通。”

瑶月一皱眉：“那不是见不到表哥了吗？”

“不会不会！”小莹插口道，祝双瞪了她一眼，这才放缓了声音：“圣上会降旨让您回去省亲，您的亲族也会有机会奉召入宫的。”

瑶月依旧不高兴：“那就是说如果我要见表哥，就一定要经过宣…圣上同意？”

“嗯。”

“为什么？”其实瑶月想说，凭什么！

墨琴道：“因为出嫁从夫嘛，小姐你是他老婆啊。”

祝双和小莹对视一眼，对这对主仆无语了。

瑶月撑着脸掩饰自己脸颊的绯红，问：“你们到底陪不陪我玩叶子牌？”

祝双道：“这种目无尊卑的行为传出去奴婢是要受宫正责罚的，请小主体谅奴婢。”

“那就是说没人传出去就行了是吧？”瑶月见她们不说话，一拍桌子道：“来人，关门！”


四人玩叶子牌的水平参差不齐：小莹对玩法不明白，时时出错牌为他人做嫁衣；墨琴手气极差，常输；瑶月总能摸到好牌但不会用；最后竟然是祝双最厉害，把她们的筹码都赢了过来。

然后——三个人眼巴巴地瞧着祝双。

祝双不太自然地抽抽嘴角：“小主，要不然，不玩了吧？”

“不行！”瑶月满怀雄心壮志地一挥手：“再来！”

发好牌，瑶月瞅了眼自己的牌，再瞅了眼其他人道：“不如，一边讲故事一边打，这样可能会好些。”

墨琴理牌的手顿了一下，心里嘟囔：“又想偷看别人牌了！”

祝双性简重，不好搭腔；墨琴牌烂无暇兼顾；只有小莹兴冲冲地道：“好啊好啊，不知小主想听什么故事？不如我把小主进宫的其他版本说出来听听吧。”

“这个不用了！”瑶月赶忙否定：“你不如说说宇文贵妃。”

这回小莹静了，她偷偷看了眼祝双，祝双一副“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的表情，只好开始讲。

小莹问：“不知小主想听什么？”

瑶月趁刚才小莹和祝双眼神交流的时候，偷看到祝双的牌，兴冲冲丢了张“十万”出去。随口道：“就是，你说说为什么后宫宇文贵妃独大？而且这么大的后宫，怎么会就这么几个妃子？”

小莹道：“其实，三年前圣上刚刚亲政的时候，加上从太子府原来的妾室，圣上的妃子有差不多二十个。”

“二十？”瑶月接着问：“那现在人呢？”总不可能都死了吧？

小莹拢了拢牌，随手扔出去一张，才道：“这个比较复杂，也说来话长……小主，还是不要说了吧。”

瑶月的目光从牌上转移到她脸上，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小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祝双，见祝双还是不理她，只好说：“既然小主要听，那我就说给小主听好了。”

“好啊！”自从看了那本《薛如絮秘史》之后，瑶月对有关深宫的话题都蛮有兴趣的，更不用说她现在自己也在深宫里。

“这还要从圣上登基之前说起……”

小莹把牌放下，专心讲故事：“圣上登基之前共有两位良娣两位承训，却没有太子妃——据说这是太后的意思，太后本来就是想将宇文贵妃许给圣上做太子妃的。后来圣上登基之后，果然宇文贵妃就被纳为美人。”

墨琴发现轮到自家小姐出牌的时候她没出牌，瞄了一眼对面，瑶月已经完全把注意力放在小莹的故事上了。只好弃牌，专心听故事。

“那时，虽然皇后之位悬空，但贵、贤、淑、德四妃之位已经满了且德妃和淑妃已经怀有龙嗣。

后来突然有一天，京城的上空忽然有白芒扫过，次日便有人送了快大石头到长安京兆府说是自己一大早在自家的稻田里发现的。

那石头上写着——诛龙者鸾！”

小莹的话顿在那里，手指绞在一起，手心的汗都湿了衣袖。

“诛龙者鸾？”瑶月念了一遍，想着是什么意思。

墨琴道：“鸾不是一种像凤的鸟吗？”

小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续道：“所谓凤就是指正位中宫之主，鸾则是指圣上身边的妃嫔。这个石头上的字所代表的意思就是说：有妃嫔要对圣上图谋不轨。此事震惊朝野，圣上下令彻查后宫，后宫人心惶惶。”

“结果……”小莹的声音抖了抖，说不下去。

这时一直沉默的祝双开口了：“结果，贵、贤、淑、德四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