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活下去的机会——毕竟，即便用雪玉石做出了你的身体，飘散的灵力还是很难回到你的身体之中。”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用它做祈祷，并将它作为护身法器送给了另外一个人……”万俟浅仪望向李涉，“不过还好在你离去的那刻他在你的身边，想必当时你溃散的灵力也有一部分进入了清音碧月铃中，所以一开始进入这副躯体的灵魂并不完整吧。”
原来从一开始，万俟浅仪就安排好了一切，只为确保让自己的女儿能摆脱身为玉真将军的束缚，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清音碧月铃中被封的你的灵力可以保证你几十年的寿命，但切不可再妄用术法了。”万俟浅仪严肃地告诫凌铃，看她含泪点了点头，才松了一口气般满意地轻轻道，“不要辜负了你母后的心血呀！”
凌铃咬着唇，泪水终于还是夺眶而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听到母后能够与她这样说话——就像真正的母女一般。
她总以为母后厌恶着她，憎恨着她，所以无论她做什么，母后都会不高兴。她多么希望母后能对自己展颜一笑，能摸着自己的脑袋对自己说“我的女儿真厉害！”；她希望能拉着母后的手去赏梨花，希望能在母后祝福的目光中披上火红的嫁衣……
然而她还没有做到这些，母后就已经早早地永远离开了她。
看着凌铃哭得梨花带雨，万俟浅仪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李涉道：“辛苦你了……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李涉无比郑重地点头，眼里满是认真，搂着凌铃肩膀的手更紧了一些：“请您放心，即便倾我所有，李涉也会护得她……一生安然。”
“李涉……”万俟浅仪轻声自语，突然对李涉道，“你的父亲……可是李卿？”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李涉点头：“正是。”
万俟浅仪“啊”了一声，却也只能苦涩地一笑，眼里却没有任何迟疑和迷茫：“我无法与你的父皇说对不起，因我从未后悔。”
李涉怔愣了半晌，缓缓道：“父皇他……亦是。”
万俟浅仪轻轻笑了起来，无数的梨花花瓣突然从她周身飞起，温暖的光亮将她笼罩，她的身影在柔和的光芒中慢慢模糊了起来。在记忆中从未笑过的母后，此刻却是温婉地笑着、心满意足地笑着，眼里是她没有见过的如水柔情，一刹那仿佛春暖花开，漫天的花瓣浸透温和的光，美丽地闪耀着：“阿音，一定要幸福！”
眼见万俟浅仪的身子开始变得透明，凌铃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两步，失声叫道：“母后！”
她叫过无数遍，但是母后从来没有好好回应过她。
万俟浅仪凝视着自己的女儿，细细地看着，每一笔每一划，似是要将她的模样烙印在自己的眼里与心中。眼里渐渐涌出了温热的液体，她微笑，轻轻应道：“恩。”
十五年的委屈与辛酸在万俟浅仪回应的那一瞬间如潮水般涌上了心头，凌铃不敢眨眼，也不敢抹去脸上的泪水，生怕就在那刹那眼前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会消失不见。她努力地睁大双眼，想要透过那层层水雾看清自己的母亲。
“母后。”
“恩。”
“母后。”
“恩。”
……
凌铃一遍一遍地唤着，万俟浅仪一声一声地应着，似是想把这空缺了十五年的回应在这最后时刻全都补偿给自己的孩子。
万俟浅仪的身影越来越淡，好像随时都会随风散去一般，而就在这时，光芒倏然如绽放的火花一般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凌铃看着即将消失的万俟浅仪，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出了那两个自己想了十几年却从未敢喊出的两个字——
“娘亲！”
要是我们，只是寻常百姓家的母女，那该多好。
“……恩。”泪水划过脸颊，万俟浅仪依旧带着笑容，而那眼底的水波，荡漾着满满的慈爱和感动。
凌铃定定地看着她，看到她一字一句地，无比清晰地说道——
“我爱你。”
席卷而来的风带着纷飞的花瓣，而那光芒一下子冲撞开来让他们短暂地失去了视觉。感到身边的人儿在不住地抽泣和颤抖，李涉将她拥入了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发，听到她哽咽地说道：“阿音一直一直……都在思念着您。”
凌铃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挂着泪珠。她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潮湿的味道，发现自己躺在青葱的草地上，月亮挂在已然全黑的天幕中清清亮亮地洒着光，将一旁陷落的废墟都照耀得温柔无比。她察觉到了什么，偏过头去，便对上了一双染着月华的深沉黑眸。
同样躺在地上，李涉见她转醒，微微扬起嘴角，向她伸出了手。
凌铃盯着他伸过来的手微微一愣，睫毛颤了颤，她笑了起来，将自己的纤纤玉手放入了他大大的手掌之中。
寂静的夜晚，明亮的星空，皎洁的月光。风有些微凉，他们的眼中却只有彼此。
轻轻却又紧紧地包裹住她柔软的小手，李涉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凌铃点头：“好。”
第76章 尾声
四月十五，洵明成皇举行封后大典，封大将军季放义女凌氏为后，赐封号安然。
在这明成皇还身为太子之时，就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都二十了还无妃妾，据说就连那东宫中的宫女也是少得可怜。在明成皇登基的时候本应同时进行封后大典，可是后位再次空缺，甚至后宫也是空空如也——这可没法儿不让人想歪。
然而这封后大典虽然来得迟了些，可终究还是来了。能俘获这么一位冷酷帝王之心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众人皆表示那是相当好奇。
虽说她是季放大将军的义女，但是很闲的老百姓们觉得这种解释实在过于敷衍，要是皇帝陛下想要强加一个身份，那也太简单了不是！
有人猜测她是隐居世外的仙人，不然怎能拥有如此蛊惑人心的美貌？亦有人猜测她是前穆国的皇族遗孤，在陛下攻打穆国时上演了一番倾世虐恋；还有人说她既是大将军的义女，定是武艺超群，女扮男装追随陛下征战四方，生死之间生出情愫……
不得不说，大家的想象力都很丰富。
然而在封后九天后，却出了一件大事。
据说是因为祁国政变，五皇子带着三支兵马和十数名术师逃亡到了洵国边境却被拒之门外，恰逢陛下当时带着皇后在边境的岑州微服私访，一听五皇子狗急跳墙竟开始攻打城门龙颜大怒，直接找到知府要了些人就亲自上阵想要料理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
不过倒是没想到这五皇子的人马还真有两把刷子，特别是那群术师竟都不是泛泛之辈，而在陛下手上的岑州兵马中没有一名破咒师，对付起来十分吃力，陛下更是几次深处险境之中。然而在陛下被围困之时，突然从上方传来铃铛的清响，众人仰头便见到一角雪白的衣袂和一把系着火红丝带的银白细刀。
来人面覆轻纱，身姿窈窕引人遐想，所行之处铃铛脆响，如九天之上下凡的仙女。而她不过是简单地摇了摇腕间的铃铛，持刀身形一闪便穿梭在了祁国五皇子的人马之中，众人都来不及反应，就见到他们身子一软都纷纷栽倒，仙女不见了，敌军晕倒了，危机化解了。
然而据说当时陛下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将牙咬得“咔咔”直响，惊悚得让一众小兵双腿直打颤儿。而搞定了五皇子将他交给了祁国派来的人之后，陛下怒气冲冲地直接冲入了皇后所住的小院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踹开了皇后寝室的房门，心惊肉跳的侍者识趣地全部退到了院子里，还体贴地帮他们关上了门，接着就听到里面传来“竟然不相信我”“叫你乱来”“叫你不听话”的呵斥声和哭着讨饶声以及响亮的“噼噼啪啪”声——
听得屋外的人们都觉得屁股在痛……
不过这则传闻大多数人都不相信，那之中所描述的救陛下于危难之中的女子怎么看都是前穆国铃襄公主，可是铃襄公主早在腊月就战死沙场，香消玉殒了！再者，那个风华绝代运筹帷幄的明成皇陛下怎么可能做打人屁股这种有失格调的事？而那个端庄贤淑的安然皇后，又怎会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哭着讨饶？
这实在是太假了。
众人皆鄙视那个不知从哪里传出这么个没水准的八卦的人。
但是凌氏皇后的真实身份还是如在雾里。此时又有人指出，那个冷漠沉静的明成皇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迷得团团转？肯定是政治婚姻啊，肯定是为了拉拢大将军啊！扯那些有的没的纯属侮辱了英明神武的明成皇陛下！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但是又有宫人传出消息，说安然皇后宠冠后宫——哦不，是根本就没有后宫！而且对于那些劝陛下纳妃扩充后宫的官员竟没一个有好下场，这么看来……难道说皇后是个恶毒的妒妇？这么咋舌间，郑史官的家奴又跳出来表示这么说的人都应该拖出去打板子！
原来早在封后大典之前，郑史官郑轩文大人就问过明成皇陛下皇后封号的由来，而明成皇只是淡淡地说道：“朕此一生，唯愿护皇后一生安然。”此闻一出，众皆哗然，不是皇后凶悍善妒，而是因为皇帝陛下深情专一愿弃后宫佳丽独宠皇后一人啊！于是关于皇后妒妇之名的传闻立马被帝后二人伉俪情深所取代，并成为一段传世佳话，乃是各国夫妻的楷模！而因为太过感动，众人也就忘记了再去深究安然皇后身份几何。
郑轩文听说之后，不禁咂咂嘴向李涉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啊！”
李涉斜睨了郑轩文一眼，继续批奏折：“实话实说罢了。”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前穆国的亡国皇帝玄夷皇，于五月初病逝了。
在凌铃刚到洵国时，李涉便带着她去见了被软禁的玄夷皇白澈。当时的白澈已经卧病在床有两月之久，凌铃见到他时，都险些认不出来了。
谁能想到那个丰神俊朗、狠戾傲然的玄夷皇，此时满头灰白头发，一脸青白，容颜憔悴，瘦骨嶙峋，似是老去了十岁？
凌铃对白澈的感情，真的很难说清楚。
这个男人害死了她的母亲也间接害死了她，他夺取了无数人的生命、夺走了无数人的幸福，她应当深深地恨着他的。
可是这样的他，却又是她的父皇。
似是感到了身边有人，白澈微微睁开有些浑浊的眸子，见到来人后却是有些激动，不知那样虚弱的将死的身体里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能量，他一把抓住凌铃的手腕，双唇颤了颤只说了一句话——
“漪漪，你终于来见我了。”
凌铃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却看到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般，低低叹了一声：“但愿下辈子，你不要再遇见我。”
说完，白澈又昏睡了过去，嘴角却带着淡淡的恬静的笑意，一点也不像记忆中那个视他人生命为草芥的玄夷皇。凌铃愣了半晌，才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声音有些沙哑：“他怎么会突然病倒？”
李涉犹疑了一下，还是道：“不是病，是毒……发现时，已经晚了。”
“是……是谁……”凌铃咬了咬嘴唇。
“是我。”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李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而凌铃循着那女声看去，便见到一个女子立在门口向她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有些哽咽：“公主殿下……还好，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思阙？！”凌铃浑身一震，冲上去想要扶起她，她却执意要这么跪着。
“我早已不是公主了，你这又是何苦？”凌铃觉得嘴里有些苦涩。
思阙摇着头道：“您在思阙的心中，永远都是公主殿下！因此……思阙才不能饶恕这个男人！”
凌铃定定地望着垂着头的思阙，突然觉得眼前的陪伴了自己十年的女子竟有些陌生，却听她再道：“是他杀了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他应当以死谢罪！而思阙……思阙请殿下赐思阙一杯毒酒，犯下如此罪过，思阙也不敢苟活于世让殿下为难！”
凌铃讶异地说不出话来，震惊了良久之后，只能叹息道：“让你背负如此包袱，是我的过错……”接着，她想了一想，转过头对李涉道：“那便赐她一死吧？”
李涉微微扬眉，颔首道：“随你的意便好。”
凌铃得到许可，轻巧地扶着思阙的手臂让她站了起来，认真地对她说道：“那么今日，铃襄公主贴身侍女思阙，便不存于世间了。”
思阙倏地抬起头，没有明白凌铃的意思。
凌铃却执着思阙的双手柔声道：“心怀仇恨的思阙已经死去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安然皇后的干姐姐林湘湘。我之前便承诺过——让你自由，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泪眼婆娑，思阙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语，最后只能一边抽泣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奴婢何德何能……让……让殿下……如此……”
凌铃摇了摇头，沉声道：“忘记你刚刚说的话，你是林湘湘，只是林湘湘，而本宫，是大将军季放义女凌铃，洵国安然皇后。”
对于心高气傲的白澈来说，或许只有一死才能让他真正的解脱，而那些仇恨、那些债，不应由活着的人承担。
很久很久以后，李涉某日突然想起这事，对凌铃说道：“你当时还真有那么点皇后的架势！”
凌铃得意道：“那可不，那么多年的公主也不是白当的呀！表面功夫可得做足！”
而当前穆国玄夷皇逝世之后，洵明成皇特赐恩典，将其尸身运回南洵，以诸侯之礼安葬。
六月的风暖暖的，隐隐带有夏季的味道。
凌铃躺在庭院里的竹摇椅上，面上盖着一本话本，悠悠闲闲地睡着午觉，而不远处却传来喧哗之声。
“哎哟我去你大爷的，李涉你小子故意欺负本少爷是也不是！”
“你自己擅离职守，烂摊子自然自己收拾。”
“擅离职守？！本少爷什么时候答应你做这劳什子破史官了！”
“哦……原来你不想啊……”
“那不废话！”
“那你要么去死一死？”
“……”
……
凌铃轻叹一声，心道这午觉是睡不成了。她将盖在脸上的话本拿下来，便见到郑轩文郑三少爷怒气冲冲地往自己这边来，凌铃摇了摇头道：“又吵架了啊？”
郑轩文脸涨得通红，额头都出现了密密的汗珠，凌铃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已经一把抓起石桌上的水杯咕噜噜地饮了个完。
“呃……那是我的杯子……”凌铃望天。
“哦，你竟然用了皇后的杯子喝水？”明明是温暖的明媚的天气，可是郑轩文在听到这个阴恻恻的声音的时候背脊一阵发寒。
“那个……这是失误，失误！”郑轩文望着后脚跟来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