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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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飘摇-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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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之前,胎还不稳,可得仔细保养,你这孩子有了喜还一直站着,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她的精神似乎在听到我怀孕后立刻好了起来,又一连声吩咐身边的宫女,“快给十二福晋看座,要多铺上些个棉垫子,有身子的人受不得凉。”
我微一福身,“婉婷多谢玛玛关心。”
她嗔道,“咳咳,还行什么礼?你有了喜,身子可不是一个人的了,怎还这样折腾?你怀着孩子,替十二阿哥延嗣,是劳苦功高。”又转过头去看着胤裪,“你福晋肚子里的是你的嫡子,你可得好好疼着,可怜见儿的,头前儿姚氏的那个孩子我还没见上一面儿就没了,要是他还活着,今年也该两岁多了……”
我不禁有些伤感起来,古代人的孩子多,可夭折的也很多,这是皇室尚且如此,就不用说医疗条件更加不好的民间了。所以说女子生得少的不如生得多的,生得多的,不如活得多的,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剩下的孩子最终却离自己而去,该是怎样的一份噬心之痛啊。
说话间,小宫女把苏麻喇姑的药端了过来,我想伸手去接,却被胤裪抢了先,“我来吧。”我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我从小到大还没伺候过人喝药,这要是出了丑,可就丢死人了。
他将碗里的药舀在勺子里,然后轻轻的吹凉,小心翼翼地送进苏麻喇姑嘴里,“玛玛,喝药了。”从前只以为他是个高高在上的阿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却没想到他也能干这伺候人的活儿,我见苏麻喇姑嘴角处有些药汁流了出来,便从小宫女手里接来帕子,仔细给她擦着嘴。
苏麻喇姑含着泪,声音哽咽,“奴婢一生没嫁过人,没儿没女,如今垂暮之年竟也能享受这天伦之乐了。”
我和胤裪的眼圈都红了,“玛玛说的这叫什么话,没得伤了孙儿的心,孙儿自打三岁起就跟在玛玛身边,您对孙儿来说,比额娘都亲。”
苏麻喇姑幽幽叹了口气,“这话以后再别说了,让定嫔娘娘听了难过呢,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产时好不容易从鬼门关绕了一圈才生了你,十二阿哥往后可不准再这么说了。这是老祖宗的规矩,皇子不能给在亲额娘养着,怕当娘的心软给惯坏了,可不管是谁养大的你,定嫔娘娘始终都是你的亲额娘,这一点从来都不会变。”
胤裪低下头,估计也觉得有些惭愧,“孙儿知道了。”
一阵风吹过,引起了苏麻喇姑好一阵儿咳嗽,胤裪忙上去给她拍着背,又大声斥责了那名没关好窗户的宫女才罢休。
苏麻喇姑顺手理了理鬓边的银丝,“奴婢的身子怕是不好了,如今十二阿哥大了,也成了家、立了业,以后和福晋们好好过日子,那奴婢就放心了。”
胤裪拉过我和他一同坐在床边,“玛玛还要抱小玄孙呢,等他落了地,孙儿谁都不让见,就先抱过来给玛玛瞧……”
苏麻喇姑笑道,“你这孩子,就会讨人欢心。说了这起子话,奴婢有些乏了,十二阿哥还是带福晋去偏殿歇歇吧。”
“玛玛您睡吧,孙儿守着您,出了宫这些年,孙儿未能时常陪在您身边,今儿好容易有这个机会,就让孙儿为您尽尽孝道吧。”胤裪转过头来对我说,“你有了孕,受不得累,去偏殿躺一会儿,别叫我和玛玛担心。”
“我……”我犹豫着,毕竟我是他的福晋,他留在这儿伺候着,我却跑出去睡大觉,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搁谁听了,也会觉得不像话吧。
“咳咳,奴婢一把老骨头没什么的,福晋是千金贵体,腹中还有了孩子,可别让孩子跟着一起熬着,若是福晋为了照顾奴婢而累坏了小皇孙,这罪名奴婢可担当不起。”
这话说得让我下不来台,总之一句话,一切为了孩子好。
“那……婉婷就告退了。”我推推胤裪,小声道,“有事儿叫我。”
“嗯。”听到他答了声,我才缓缓步出了苏麻喇姑的寝殿。

驾鹤西归

半夜,我躺在偏殿的雕花木床上,朦朦胧胧感到身边的床垫往下一陷,有个人躺了下去,我翻了个身,我睁开眼面对着他,躺下的人是胤裪不错,我开口问道,“玛玛怎么样了?”
“吵着你了。”他抬起手揉了揉有些泛红的双眼,声音中满是困意,“玛玛今儿个精神不错,较前几日好些了,你接着睡吧,我先眯一会儿。”
我往里挪了挪身子,把身上的薄被给他盖上,“你累了一天了,好好歇歇,明儿还要起呢,玛玛既然睡了,守夜的事儿交给宫女们去做吧。”
“嗯。”他答了声,就沉沉的闭上了眼,不就传来的平稳呼吸声让我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我睡了好长时间,这会儿倒清醒起来,躺着也是无事,便撑起半个身子,静静的注视着他的侧脸,尽管是睡着,他脸上还是难掩疲惫之色。
在这个皇宫里,就连母子之情都难免掺了一分功利在其中,他和苏麻喇姑这样亲厚的感情更是难能可贵,此刻,躺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阿哥,而只是一个在长辈病榻前殷殷尽孝的孩子,平凡人家的情感简单真挚,是那样的让我羡慕不已。他今天的表现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让我相信在亲情和权力之间,他是永远会选择亲情的那一个,而这样的男人,又是哪个渴望家庭温暖的女人所不青睐的呢?
清晨,一阵咚咚咚咚敲门的声音把我和胤裪吵醒,有人在外面焦急的喊着,“十二爷——福晋——”他警醒的一翻身便下了床,踉踉跄跄地跑过去,一开门便问,“是不是玛玛出了什么事?”
那小宫女刷的一下跪了下去,“回……回十二爷,苏……苏麻喇姑她……今儿晨起便血了。”
“便……血?”胤裪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几乎是用吼的问道,“去请太医了没有?”
“去请了。”小宫女被吓得浑身哆嗦着,“可……可是,苏麻喇姑她不准太医瞧……”
“怎么……玛玛还是这样?”他小声嘟囔着,接着回头向我喊了一句,“岚儿,你好生待着,我出去一趟。”话音未落,胤裪就已经冲出了偏殿,虽然听他那么说,我也不敢闲着,急急忙忙给自己穿戴整齐。
便血,尤其是在这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应该算是很严重的病了,但是,我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苏麻喇姑不让太医给她看病呢?
当我赶到苏麻喇姑住的寝殿时,胤裪正坐在床边跟苏麻喇姑争辩着什么,可苏麻喇姑十分固执地闭着眼就是不理,一位上了年纪胡子花白的太医站在一旁,见我来了,恭恭敬敬的赶忙打了个千儿,“微臣给十二福晋请安。”
胤裪这才注意到我,眉目微嗔,“不是叫你好好待着,怎么自己跑出来。”
“我不放心玛玛。”我快步走过去同胤裪坐在一处,取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给苏麻喇姑擦去额间因痛楚而沁出的冷汗,“我方才听宫女说玛玛不愿意太医诊治,这是为何?”
“唉,你不知道,玛玛就是这样,多少年了,即使病得再重,也不愿意吃药。”胤裪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玛玛得了风寒,在床上一躺就是半个月,我哭哑了嗓子,玛玛还是不吃药,硬是自己生生扛过来的。”
苏麻喇姑的目光变得虚无飘渺起来,思绪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想起了当初服侍孝庄皇后的日子,“咳咳,奴婢活的年头够久了,也该去地底下陪太皇太后了……”
我的眼圈立刻红了,带着哭腔撒娇道,“玛玛怎么能这么偏心?不要十二爷这个从小养大的曾孙了,也不要我肚子里的小玄孙了,玛玛的心里只有太皇太后……”
苏麻喇姑着急起来,“福晋,您有了孕怎能哭呢?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快别哭了。”
“那玛玛是答应婉婷让太医替您诊治啦?”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太医,快来——”
“咳咳,福晋您别忙了,奴婢是不会喝的。不光是您,太皇太后、顺治爷、皇上、还有十二阿哥劝了我这大半辈子,奴婢也没服过软,活了这九十多年,这世上再好啊,也活够了,咳咳,您与十二阿哥还年轻呢,十二阿哥是奴婢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好孩子,您跟着他不会受苦的,看着您们活得好,奴婢就心满意足了,咳咳,和太皇太后分别了这些年,奴婢真是想她想得紧……”她说着说着就垂下泪来,流逝的岁月在脸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九十岁的高龄,这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时代,真是难得的高寿。
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顿时心生一计,不疾不徐地走到那位候着的太医面前,故意大声说,“太医,您给我开点儿麝香吧,或者藏红花之类的,反正能堕胎的什么都行。”
太医闻言吓得一下子跪了下去,“福晋,这是谋害天家血脉啊,微臣、微臣——”
胤裪气冲冲的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婉婷,你这是做什么?”
我正好背对着苏麻喇姑,于是肆无忌惮的冲胤裪眨眨眼,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提醒他,“我这是激将法加上苦肉计。”然后又大声喊着,目的就是让苏麻喇姑听得真真儿的,“玛玛既然不心疼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如就让他别生到这世上,孩子可以再有,玛玛却只有一个,我用这个孩子的命来换玛玛的身体康泰,我觉得值了。”
我越说越悲壮,越说越煽情,手里拿着帕子一个劲儿地抹眼泪儿,连胤裪都被我感染的入了戏,“我就不信玛玛的心这么狠,小时候我把嗓子哭哑那回,玛玛都对我不理不睬,可今儿婉婷要拿孩子的命来劝您,难道您还是无动于衷吗?”
“你……你们……作孽啊!我真是……”看样子她对我们俩算是彻底没辙了,只颓然摆了摆手,“去……去把三阿哥和八阿哥一块儿找来吧,我有话对你们说。”
“好。”胤裪笑着吩咐太监们去传话,“苏麻喇姑方才说的话都听见了吗?快去吧!”
“嗻。”太监们应声出了门,大概等了有两柱香的时间,三阿哥胤祉和八阿哥胤禩都赶了来,和胤裪一起在苏麻喇姑的病榻前站成一排,苏麻喇姑由我在一旁搀着端坐在床上,郑重其事的和他们三个说,“老奴才我蒙皇上厚恩,惟在佛前效力,日祝皇上万万岁。今我便血,腹内攻痛难忍,尔等若发邸报急奏,则皇上必赐治病良方,尔等代奏我此言。”
原来苏麻喇姑最相信的还是康熙,认为只有康熙才能救她的病,三阿哥命人快马加鞭地赶去塞外传信儿,趁苏麻喇姑午睡时,胤裪把太医叫来叙说了她的病情,太医说这是老年人脾虚,内有什么火盛之症,还滔滔不绝了许多生涩的医学名词,不过我是一个字儿也没听懂,估计他们也是听得云里雾里,反正总之一句话,如果不快点儿治,是很危险的。
当他们出门的时候,我听到三阿哥对八阿哥说,“命内务府赶快准备后事吧!”胤裪在一旁蔫蔫的不说话,苏麻喇姑大限之期不远想必他内心里也是知道的,只是在感情上使得他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在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后,终究还是没有留住她的生命,康熙四十四年九月初七日,苏麻喇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结束了她那丰富多彩的一生,终年九十多岁。
苏麻喇姑出殡那一天,除了留五阿哥胤祺和十阿哥胤礻我在宫里照顾皇太后,十四阿哥胤祯留在紫禁城外,其余成年皇子都参加了出殡仪式。苏麻喇姑灵柩停入殡宫后,皇子们都各自回府了,唯独胤祹却提出要求说:“玛玛自幼将我养育,我并未能报答即如此矣,我愿住守数日,百日内供饭,三七诵经。”
按照惯例,为像苏麻喇姑这样仆人身份的人办丧事,没有皇子供饭、三七诵经的先例。三阿哥胤祉未敢擅自答应胤祹的要求,所以在九月初九日奏报苏麻喇姑病逝的奏折里也写进了胤祹的要求,请示康熙。康熙在奏折上批道:“十二阿哥之言甚是,著依其所请。”胤祹住在殡宫,为苏麻喇姑守灵,供饭,诵经,其他皇子则轮流每天派一人给胤祹做伴。
康熙原本曾指示各皇子:祖母事出,留七日再净身入殓。目的是想回宫后再亲眼看一看敬爱的苏麻喇姑,向她的遗体告别。但后来他计算十五日才能回宫,于是再次降谕,让皇子们将苏麻喇姑遗体再留七天,等到他回宫后再定。
我陪着胤裪一同送走了苏麻喇姑最后一程,他这几日过的都是恍恍惚惚的,浑然一副失了主心骨的样子,定嫔娘娘惦记他,还曾派人来问过好几次,都被我报喜不要忧的给糊弄过去了。
胤裪就给我讲他小时候和被苏麻喇姑抚养时发生的趣事,起先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傻傻地笑,后来泪珠子就一大滴一大滴的落下来,我极尽温柔的让他靠在我怀里,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他那颗因亲人去世而变得脆弱的心灵,而且第一次切身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生生不息

康熙四十五年丙戌六月二十六日寅时,我和胤裪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小家伙是个令人期待的男孩,尽管我个人是对生男生女没什么概念,反正只要这孩子是我生的,我都会尽我所能无所保留的去爱他,但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社会大环境下,我真的很庆幸这一胎是个儿子,他的性别意味着他能得到更多的重视与爱护,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小家伙的降生缓解了由于苏麻喇姑去世而给胤裪带来的悲伤压抑的情绪,他时常亲自动手把儿子抱在怀里,言笑晏晏地逗弄着襁褓中的儿子,竟连眉梢眼角儿都带着笑。
按中国千百年沿袭下的的老规矩,生产后的一个月,产妇都要通过坐月子来调理身体,于是我被勒令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六月的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我的屋子却连个窗户也不能开,简直要将我捂得发霉,更让我崩溃的是,我还要忍受一个月不能洗澡的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真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在胤裪一下了朝便带着儿子来看我,那尚在襁褓里的孩子还没有睁开眼,皮肤嫩嫩的、软软的、看上去吹弹可破,以至于我都不敢伸出手去摸他的小脸蛋儿,害怕若是一时手重了,就会一不小心把这副“花容月貌”给扼杀在摇篮里。
生了孩子之后,不知不觉中就感到自己和胤裪的关系变得比我以往怀孕时更加亲密了一些,大概是由于他的身份对我而言,已经由一个丈夫,升格成我孩子他爹了。
看着胤裪那抱孩子的动作比我这个亲娘都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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