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于我来说，亦是一片黑暗。
没过多久，我感觉那道温暖再次回到手腕上。这次，他的力道很轻，抬起我的手臂，不知在我身上摆弄什么。
“怎么了？”
“……穿衣服。”
“穿衣服？”
“恩。”
（诶，大家可以尽情想象一下此时二人的表情，璎珞根本就不知道衣服是什么东西，而流素就……）
“你真是……璎珞？”
黑暗中，我感觉到有种无形的压力在迫近，想挣扎，却又挣扎不掉，憋了半天，只能从鼻子里轻轻发出一个“嗯”字。
“我放开你以后，你答应我不要乱走。”
“嗯。”
没过一会儿，身体上像卸了了一道重负，他拉着我坐下，之后又匆匆走了。
他不会是想让我一直坐在这里吧？
“流素，我可不可以帮你……做点儿什么？”
“……不用。”
我微微点了点头，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流素就是这样。从我第一天听到他的声音起，他就是这样。高高在上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骄傲、冷漠、决绝，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什么事都走不进他的心里。
而青玉堂的灵龙，却与他截然不同，风流成性，豪放不羁，明然是一位纨绔子弟，哪里像是什么神仙。
“流素，瞧我这记性，灵草——我——忘——带——了。”
玉石帘子哗啦一响，我的身子便在黑暗中僵直了，一只冰凉的手探了过来，我忙侧身闪开，却又跌回温暖之中。
乾坤灵秀，繁花似锦（3）
“流素，这……”
流素将我拉到身后，语气冰凉冰凉的：“你回来做什么？”
“东、东西忘拿了——诶，我说你，怎么反问起我了？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
“怎么我刚走，这屋里就多出一个丫头来了？”
“用不着你管！”
我攀上流素的袖子，将身子探上前去，冲前面低声说道：“我是璎珞。”
“璎珞？”前面的声音略带惊讶，似乎是想不起来了。
“还不是你做的好事？”流素拉着我转身，“灵草就在桌上，拿了就快走，影歌前些日子回来说人界不太平，我还要去看着些，别在这里碍事。”
“诶，那你怎么不早说，百花仙子那儿我也不去了。”
“你要去人界？”
“恩。”冰冰冷冷的声音回答道，算是回应了。
我拉住流素的袖子：“能不能带上我……”
“不行。”
“为什么啊？”
“碍事。”
“有什么不行的？”灵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笑意，“流素，你不是不喜欢去人界吗？我和这丫头去好了。”
“带她去做什么？”冷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玩玩呗，我可从来没跟一朵花出去过，呵呵。”灵龙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她看不见。去了碍事。”
我心底一凉，又是这一句。
“不过是眼睛而已，我给她好了。”
身子突然被人往后一拉，一阵寒流迎面袭来，我几乎来不及反抗，眼前就已透过朦朦胧胧的光彩。
一双幽黑的眼睛含笑望着我，惊喜地探过来，久久凝视，忽地笑道：“这不，她能看见了！”
我一听声音，低低试问：“灵龙？”
银发飘洒，幽黑的眸子一转，嘴角轻扬，带着几分笑意。
乾坤灵秀，繁花似锦（4）
软帘缓缓垂下，又踱进来一位绿衣公子，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碧绿色的眸子，清明，却不沾半点情绪。
“她能做什么？”声音依旧冷冷的，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诶，我说你啊。”灵龙正欲追，一回头，一把拖住我长长的袖子，皱了皱眉，也不知在想什么，低低吩咐了一句，“跟我来”，便拖着我往外走。
出去之后，灵龙又是一阵轻佻：“好歹是神水养出来的灵物，我不信人界那几个小喽啰还能近了她的身，说不定真有帮助呢？”
流素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摆弄着那些花草：“出了事我不负责。”
“谁要你负责了？”灵龙挑着眉，嫌弃地拉起我的衣角，“倒是你，怎么给她穿你的衣服？”
流素平静地抬了抬眼：“我不是你，我只有男子的衣物。”
灵龙脸一沉，口中喃喃：“人不风流枉少年，你以为各个都像你这样清心寡欲？”说完，低头瞧了我一眼，“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弄套正常衣服来，免得好好的美人给毁了。”
流素听了也不怒，又继续修枝减叶。
灵龙一走，青玉堂就冷清下来。流素放下手里的东西，踱回桌前，垂眼喝茶。
和之前一样，每次灵龙离开，这屋子都死一般的寂静。想来，流素是当真不爱说话了。
“那个，我能看看我姐姐吗？”
碧绿瞳中清光点点，无风无浪。良久，微微点了一下头，便掀开玉石帘子，我连忙追了出去。
青玉堂外是茫茫一片花海，而周围阁楼高耸，翘角飞檐，琉璃瓦徐徐生辉，金光闪闪，早已耀花了我的眼。
静静跟在流素身后，不敢造次，不敢惊动任何，手脚都不免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走了几步就停下来，微微侧目，泛着流光的绿袍一沉，纤长如玉的手指往下一指：“这里就是了。”
我连连点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头一瞧，是一朵开得硕大艳红的花。
怎么……
流素蹲下身去，轻轻抚摸着：“万物皆有灵性，你姐姐，只是晚了些罢了。”
我丧气地点头，原以为她也和我一样有了人身，哪知道……
绿眸流转，落在我身上，低低柔柔地张了张嘴：“做人做神都没有当这些灵物来得轻松，你可想清楚了？”
我愣了一下：“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寻思了一会儿，道：“罢了，命数如此，你跟灵龙去吧，莫留念人界，早早回来。”
他说完，起身，抖了抖袍子，不经意间，已擦过我身边，进去了。
兴许，平平淡淡不温不热的性子，才是一个真正的神吧。
初生牛犊不怕虎（1）
“诶，我说你，明明就以为长了一双人腿了，怎么走起路来还别别扭扭的？”灵龙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你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两个才是妖呢！”
“对不起。”我垂下头盯着脚尖，之前在青玉堂也能好好走路的，可自换上灵龙给的这身女装后，就觉得浑身上下不透气，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走起来怪难受。
灵龙也不顾周围人们讶异的眼神，一手徐徐挥着描金扇，一手托着装扮浓重的我，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市，始终带着一脸看似斯文的微笑。
另有些待字闺中的姑娘，光鲜亮丽的少妇，远远站在桥头上往这边瞧，一个个拧着丝绢捂住嘴笑，眸子里星光熠熠，几近失神。
灵龙见怪不怪的抿着嘴笑，描金玉骨扇一挥，一片墨黑的高山流水，却遮不住他遍身风流倜傥。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不多时，便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前停了下来。
灵龙突然停下来，将我往怀里一拉，低头笑了笑，冰凉的气息扑打在耳边：“乖乖跟着我，不要多话。”
灵龙就是这样，身体是冷的，说话的语气却是炙热的；但流素就不同，身体是温热的，说话却是一层不改的冰凉。
我回过神时，那双幽黑如墨的眸子还是认真地看着我，一时迷茫，神思又游荡开来，微微点了下头。
灵龙的笑意又多了几分，放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就这般揽着，伸出另一只手去敲门。
应门的是个小童，穿着青灰色长衫，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见灵龙就点头哈腰地笑起来：“公子爷怎么这才回来，李大人都等急了，三天两头就派人过来传话，我只道公子爷是回乡探亲了，没敢说别的。”
灵龙大笑起来，别有用意地看了我一眼：“是回乡探亲了，这话可没说错。”
（鬼要出来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2）
小童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下，直直溜在我脸上来，看了一会儿，忽地脸红的避开了，我却不明何意，刚想问灵龙究竟何事，却又想到他之前的吩咐，便把话忍了下来。
灵龙指了指那小童：“去把东西收拾收拾，再雇辆车来，我们此刻便去李大人府上。”
小童一怔，低低道：“是急了些，不过公子爷也不必去得这么匆忙。”
灵龙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要紧事，你以为我会这么快就赶回来？”
听了这话，我心里也是一怔，难道这就是要去处理，流素说的人界不太平的事？
灵龙的眼寻来，毫不掩饰地回答了我两个字：“正是。”
我傻愣愣地看着他：“你……”
他又凑了过来，调笑着说道：“别忘了，我可是神。”
我努了努嘴，小童惊诧的目光又移了过来，才慢慢去收拾东西。
我忍不住问：“那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么？”
灵龙轻笑道：“这都要问？”接着，慢慢收拢放在我腰上的手臂，笑得意犹未尽，“他在想，这位美人儿究竟是谁，怎么比上次带回来的那位春香楼的姑娘还漂亮。”
我脸上一僵，半信半疑地问他：“他真是这么想的？”
灵龙面色也过不去了，好不容易憋出一个苦涩的笑脸：“你到底懂不懂？”
我茫然若失的看着他，还真是不懂了。
灵龙的脸沉了许久，直到到了那位所谓的李大人府上，才稍稍一展笑颜。后来我才弄明白，原来李大人府上有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姐——李芳云，已爱慕灵龙多时，碰巧这些日子遇上些麻烦事，才得以请他入府，如今心里正高兴着，嘱咐上下奴才丫头，凡是方公子要的东西，一概立刻备齐。
不过，这都是灵龙未出现之前的吩咐。而方公子，正是灵龙在人界的化名。
我和灵龙前脚刚一进门，大人和小姐就迎了上来。一边是穿着江牙海水团领袍褂的李大人，显然刚下朝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一边是穿着月白坎肩石青褶裙的李小姐，脸上脂粉淡抹、峨眉清扫，一副小家闺秀模样。
初生牛犊不怕虎（3）
“这位是……”李大人小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那眼光光溜溜地在我身上逛了一圈儿还不忍离去。
灵龙低头笑了笑，又将手伸了过来：“内子。”
李大人一震，连连点头：“原来是方夫人，快里面请里面请。”
再一看，李小姐脸唰的一下变得苍白，方才的神采荡然无存，大眼闪着闪着就闪出一片晶莹来，剩下的，却是两圈通红的无奈。
我偏过头问他：“什么是内子？”
“就是娘子咯。”
“娘子又是什么？”
“呵呵，你真是一朵笨头笨脑的花儿。”
灵龙满意的笑，拖着我的手，绕过抄手游廊，上石桥过假山，进了一处厢房。
李大人又拱了拱手：“这次，就有劳二位费心了。”
灵龙还礼一鞠：“这是自然。”
等排场过后，人潮退去，周围安静下来，我才忍不住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灵龙默不作声，幽黑的眸子静静凝视着远处。一片清波荡漾的池塘上，飘着几片悠闲自在的荷叶，远远几缕青烟缠绕，阳光悄然泄地，光华隐隐。
“璎珞，你过来。”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樽面目狰狞的金漆怪兽矗立在池水中央，周围黑气阵阵，久久不散。
“妖怪？”
灵龙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微微摇头：“那是一只镇妖的神兽。”
我愣了一下，左看右看，反而觉得这只神兽更像妖怪。
“但实际上，作乱的并不是那只妖怪，而是这屋里的鬼。”
灵龙笑得一脸讽刺无邪，独自坐回桌前，饮一壶碧螺春，手指沾了一滴茶水，不停地在桌上画圈。
“她以为，只要这样，就不会露出马脚了。”
灵龙抬眼，微微一笑：“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灵龙抬手饮茶，轻浮的笑意渐渐严肃起来：“很快你便会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4）
入夜之后，灵龙就不见了踪影。
城内烟霞惨淡，一片死寂，与白日截然不同。
突然一个闷雷轰下来，给原本寂静的夜晚又增加了几分神秘。
我在屋内来回踱步，几次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
灵龙说外面不安全，不让我出去，可是……
想了想，最后还是坐回了床上。真不知这么晚了他会去哪里。
后来，我等得有些累了，桌上的红烛也无精打采的闪烁着，偶尔跳动几下，又渐渐暗下去……
哄！
又一道闷雷劈来。
我睁开眼，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天空被一道道闪电划得透亮。
绿罗纱帐外似乎有个影子起起伏伏，我慢慢掀起沙幔，瞄了一眼那黑影，像是李家小姐。
“李小姐找我有事？”
我想也没想，就趿拉着鞋下了床。那黑影也不动，就站在桌旁，似乎正等我过去。
我在黑暗中生活惯了，有没有烛光都无所谓，可李小姐她……
我思忖了片刻，还是摸出了火折子将红烛点燃。这法子，还是灵龙下午教我的。
等我再次抬起头来，微亮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哪里有什么李小姐的身影？只是不知为何，窗户开了一半，望去，正是灵龙今天指给我看的那一处池塘。池水上，还泛着缕缕青烟。
是妖怪，还是人？
“是鬼……”
我身子一震，冰凉的身体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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