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忍心拒绝？
有了这么乖巧的孩子在身边，莫想云对羽扬的思念也就能暂时忍耐了。
等熬到了第十年，谭老爷子终于病入膏肓驾鹤西游，谭炽煜顺利接掌了寰宇集团，依约将羽扬送回了帝都王府。
那是一个寒冷冬天的早上。
即使是拥有气候改良系统的帝都，人们行走在露天的场所也要多穿一些，以免着凉。
年仅十岁的羽扬却只穿了一件粗劣单薄的罩衫，跪伏在冰冷的地上，等待主人的召见。
小孩子的个头长得快，不过为了节省材料，小奴隶们通常只能领到一种均码的罩衫。这种衣服从五岁到十岁都能穿，区别就是年岁小个头矮的孩子，罩衫的下摆能拖到脚面，手臂的衣袖需要挽起来，腰上的带子扎紧一些才不碍事；年岁大个头高的孩子，罩衫的下摆只将将遮盖在膝盖附近，衣袖也是刚过手肘，干活的时候恰到好处，罩衫的肥瘦也终于是差不多了。至于鞋袜，那是要等小奴隶们的脚长大到基本定型之后才能领到的奢侈品。
羽扬被带到这个豪华的官邸之前，是经过了严格的体检和清洗的，几年没有修剪的长发上水汽未散，还好只是大理石的地面有点凉，整个房间都很温暖。比刚刚用冷水冲洗，又一路走在空旷的花园内被冷风吹的时候温暖了许多。
并没有跪多久，房间里进来了3个人。
羽扬不敢抬头，维持着标准的奴隶跪姿，安静而温顺。
“你就是羽扬？”女王殿下坐在舒适的沙发上，看着面前伏跪的小奴隶。
莫想云站在沙发旁边，怀着一种激动又愧疚的复杂心情看着羽扬。
粗劣单薄的罩衫原本是墨绿色的，如今却洗的发白，羽扬露在罩衫外边的手臂和小腿甚至双脚上遍布伤痕。更令人心痛的是，羽扬细瘦的手腕脚腕和颈项上都有着清晰的黑紫色痕迹，那是常年带着镣铐或者是经常被绳索捆绑才会出现的印记。
断了消息的这些年，羽扬到底受了多少苦？
就算是这样，莫想云也并没有责怪谭炽煜的心思。对比当年莫想云自己的遭遇，大少爷谭炽煜许诺的所谓尽量好好的照顾，能确保羽扬活着已经很难得了。莫想云从来不会妄想，身为奴隶又没有爹娘照顾的羽扬，能在谭老爷子那里真的过上幸福日子。二十几年前谭老爷子就经常会拿还是孩子的莫想云出气，这会儿怕是故技重施在所难免。
而对于十年前女王殿下的决定，莫想云始终无法释怀。如果他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受苦，也不会让羽扬遭这十年的折磨。
从懂事起到十岁，小王子殿下受到精心的呵护和培养，一直无忧无虑开心成长。羽扬却……同样是孩子，他恐怕已经不记得不痛的滋味了。
“母亲大人，这个小奴隶是刚买来的么？”小王子殿下好奇地问了一句，“长得真漂亮啊，让他以后陪我玩好不好？”
莫想云看到小王子殿下的脸上泛滥着满满的同情之色，心中便也得了宽慰。
“暖心，这是小莫的儿子羽扬。年岁比你只大几天，在王府出生的。后来他被送到磐石星谭家去了，如今租期到了，谭家就将他送了回来。”女王殿下不动声色地解释了一句，又盯着羽扬仔细看了看，沉声吩咐道，“小莫，你带他先安顿一下。对了，将他的长发减掉，本王永远不许他留长发。”
听女王殿下这样吩咐的时候，莫想云的心头不由自主闪过了那个人的影子。
女王殿下的未婚夫，长发飘逸的凌不凡，那个才华惊人容貌绝世，却内心变态的疯子。
羽扬长得很漂亮，虽然眼睛没有小王子殿下那么大，不过端正的瓜子脸，清瘦的脸颊更显得下巴尖尖，五官组合在一起再加上一头长发，透着一种男女莫辩的美。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形似，才让女王殿下联想到了那个人。
莫想云的心念一动，十年来诸多疑惑和猜测，又多了几分。
莫想云带着羽扬离开了这栋豪华的正宅，去了奴隶集中住宿的B区。在那里有专门为未成年小奴隶设置的宿舍。王府内所有小奴隶都住在那里，每天除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之外，还会接受正规培训，学习自己感兴趣的技术。
莫想云想，或许羽扬和其他小奴隶们在一起相处久了，在王府温馨的氛围中住一段时间，就会渐渐恢复孩子应有的活泼开朗天性，就会忘记在磐石星的阴影吧。
羽扬安静地跟着，没有东张西望，也不会像小王子殿下那样，去了新鲜的地方总是不断地问东问西。
羽扬的脚步很轻，像猫儿一样悄无声息，大概是没有穿鞋子的缘故。莫想云总是忍不住回头，确认那孩子的存在。
“你饿不饿，我这里有一包还没拆封的压缩饼干，送给你。作为你的爹爹，十年来都不曾照顾你，现在你终于回来了。以后有什么委屈都对爹爹说，不要闷在心里。”莫想云柔声说着，将压缩饼干塞到了羽扬的手中。
羽扬愣了一下，紧紧握着压缩饼干的包装，并没有拆开，只是低着头小声地问道：“你真的是我的爹爹么？老爷和小小少爷都说我是没有爹娘要的小贱奴。”
莫想云一把将羽扬搂在怀中。感觉到那孩子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隔着罩衫也能摸出他脊背上凹凸不平的伤痕，有些恐怕还绽裂着，濡湿一片。莫想云哽咽道：“傻孩子，我当然是你爹爹，是爹爹不好，连累你受苦了。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痛不痛？”
“不是很痛。”羽扬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说了这句之后，就没再说别的了，也并没有挣扎，精致的脸孔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很温暖的怀抱，从没有人像爹爹这样温柔的抱着他，不嫌弃他一身肮脏血渍。这就是爹爹么？会给他吃的，会给他温暖的怀抱，真好。
走到B区门口，莫想云发现羽扬的小手里还是紧紧攥着那包压缩饼干，并没有打开吃掉。
“你不饿么？”
“不是很饿。”羽扬回答了一句，又沉默了，就像莫想云小时候一样，并不善于表达，习惯将所有苦痛都藏在心里。
“真的不饿么？你上次是东西是什么时候？”
羽扬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回答道：“我昨天吃过东西，这个可以等明天再吃么？”
莫想云叹息道：“傻孩子，王府的奴隶只要不犯错每天都能领到食物。而且这包饼干不算你的，是我给你的礼物。你今天还能领到自己那份食物。”
羽扬的眼睛一亮，并没有掩饰少有的惊喜之色：“真的么？我也可以每天都领到食物么？”
莫想云几乎是含着眼泪点点头。
只因为这件事，羽扬脸上现出了笑容，嘴唇微微上翘，比不笑的时候多了几分摄人心魄的美艳之色。
、第109章 番外2：暖羽（02）
“管理员大人；真的没有空余的铺位了么？”莫想云再次恳求道，“管理员大人，请您行行好；再看看能否挤一挤？下奴的儿子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外租出去；这才回到王府……”
奴隶宿舍管理员老张无奈地摇头道：“小莫；不是我为难你们父子；未成年奴隶宿舍区原本用房就紧张，这次又赶上大面积翻修；施工期间周转的房间都塞的满满的；多一张床也放不下，能住人的房间里连以前破损的床铺都简单维修了用上的，实在是没有空余的铺位。如今只为一个小奴隶打报告申请新采购床铺安排额外的房间不太合规矩；怎么也要再凑几个才容易被批准。你们等几天吧；要不先将你儿子领回你的宿舍。”
莫想云抿了抿嘴唇答道：“下奴目前在女王殿下的宅邸住宿，怕是不能随便再安排人进去。管理员的大人，是不是还有一两间没有铺位的房间可以暂时住宿呢？”
“倒是还有一间待修的周转宿舍，地板采暖坏了，而且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你若觉得可以，领了毯子先让你儿子住那里凑合几天。最迟下周第一批新翻修好的宿舍就能竣工，到时候我就能排出空铺位将你儿子安排到正常的周转宿舍内了。”老张说的很诚恳，并且立刻取了一条崭新的毯子递给了莫想云。
王府为了照顾未成年人，隶属王府的贱民和奴隶的小孩居住的宿舍都是有地板采暖设施的，一开始莫想云并不知道，后来听人说起时还惊讶万分。哪怕是一直宣扬仁善的寰宇集团，或许会适当优待贱民，但对奴隶也不曾这样慷慨照顾。
莫想云回忆着当初自己在磐石星上的生活状况，再转头看了看身侧安静乖巧的羽扬，这孩子似乎对大人们的对话毫无兴趣，一直垂着眼眸维持着奴隶标准的站姿，悄无声息。只是在莫想云接过毯子的那一刻，羽扬微微仰头，目光似乎是在那条崭新温暖的毯子上打了个转，而后又迅速恢复刚才的样子，并不发一言。
“小莫，你儿子长的挺好，看起来性格乖巧，又随了你的俊美，将来定能受到主人的喜爱，成为主人离不开的宠物吧？”老张语气和善地夸赞了一句，其实他也没怎么看清一直低着头长发遮了大半脸孔的羽扬。不过既然是小莫的儿子，定然是长的不错了。这样夸的时候，老张不免就想起了自己的孙子，那个毛头小子天天惹事，活猴似的暴躁顽劣一刻都停不住，若有小莫儿子一半的乖巧，该多好。作为长者，他习惯性地伸手，亲昵地捏了捏那小脸蛋，摸了摸羽扬的头顶，在纷乱的长发上停了片刻。
莫想云感觉到羽扬的身体仿佛一僵，头更低了，却并没有躲闪。
“就是有点太安静了，你儿子不会是哑巴吧？”老张随口打趣，拿了小奴隶需要佩戴的王府专为小奴隶设置的系统手环，用一贯哄小孩的语气说道，“小奴隶别怕，你叫什么名字？伸手过来，这个手环刚戴上的时候要在这里的管理器上重置一下。”
羽扬立刻伸出左手，手臂微微颤抖，用谦卑的语气回答道：“下奴叫羽扬，谢谢管理员大人关照。”
羽扬细瘦的手腕上有常年被捆缚留下的淤青黑紫，露在单薄罩衫外边的小手臂也布满伤痕。他并不敢抬头直视管理员大人，依然维持着垂头的奴隶标准站姿。
老张上了年纪眼神不好，但这会儿也已经察觉了羽扬的异样，看到那细瘦手臂上累累的伤痕，心知这孩子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的，所以才会这样安静乖巧，丝毫没有少年人该有的那种活泼性情。
老张悄悄叹了口气，语气中更多了几分耐心：“小羽，王府里向来关照小孩子，小奴隶也不例外。每个小奴隶每年都能领到一套新衣服，申请食物和其他生活用品都用那个手环就行，操作很简单，只要不是超过定额限制的一般都很快就会被批复。物资送来之后，管理员们晚上查房就会顺便带过去发到你手上。急用的东西记得在申请备注里标好，只要到货了自己来这里领也行。”
羽扬轻声道谢，却并不敢将还握在老张手里的手臂缩回。
莫想云看出羽扬的顾忌，不露痕迹将羽扬的手接到自己手里，客气地问询道：“管理员大人，您这里是否有理发用的东西，刚才女王殿下吩咐让羽扬剪掉长发。小孩子的头发下奴自己给他收拾一下就行。”
老张转身取了剪发用的一套东西，叮嘱道：“这是小奴隶宿舍区专用的公物，有几个小奴隶的爹娘会理发，时不时过来给孩子们收拾一下。你用过之后别忘了还回来就行。”
莫想云急忙道谢，然后一手抱着那套理发用的东西和新毯子，一手拉着羽扬，按照系统指示七拐八拐去了那间待修的周转宿舍。
周转宿舍的门还是老式的金属栅栏，从走廊里就能一览无遗看到房内的一切。房间地板上留着几道印记，以前想必是长期摆着几张床铺的，如今床铺紧缺，这些旧床铺也被拆走送到别处派上了用场。好在宿舍内是安装了简易洗手盆等卫生洁具的甚至还有一面镜子，如果只是剪头发和简单洗漱，都不用去公共浴室，在宿舍内解决就行。
莫想云三两下将羽扬的长发剪短，修整成了时下比较流行的少年奴仆短发样式。拉着羽扬到洗手盆洗干净了碎发，又指着镜子说道：“小羽你看，短发显得精神许多，爹爹的手艺还不错吧？小王子殿下小的时候，都是我给他理发呢。”
镜子里的羽扬唇角微微上翘，看起来像是笑容，不过眼睛里含着一股无法掩饰的忧伤神色。
“爹爹剪的真好看，爹爹以后都会为我剪头发么？”羽扬轻轻问了一句，手里依然紧握着之前那包压缩饼干，仿佛只是握着不吃，就已经很满足的样子。
“只要女王殿下允许，当然可以啦。”莫想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时间不早了，吃了我给你的礼物，你要记得申请今天你自己那份食物，或许你还能领到新衣服。手环的使用方法很简单的，你按照系统提示操作就行。”莫想云一边说，一边要亲自演示一下那个手环的使用方法。
羽扬却问道：“爹爹您服侍女王殿下是不是很忙？若是因为陪着我耽搁了时间，会挨罚吧？”
莫想云看了看时间，没想到一晃就过去了将近1个小时，女王殿下虽说让他带着儿子安顿，不过也不希望他在这种小事上耽误太长的时间吧？晚间王府内部还有经营方面的重要会议，需要他陪同女王殿下一起参会。按照以往的惯例，他需要提前与女王殿下商讨开会时的重点议题，的确不能再耽误了。
“那我先走了，晚上如果有机会，我定来看你。”莫想云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柔声安抚道，“小羽，别怕。刚到陌生的地方都这样，免不了有点紧张担忧，慢慢便会适应的。”
“爹爹晚上真的会来看我么？”羽扬的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只能尽量，说不准啊。如果女王殿下需要我近身服侍，可能晚上就来不了了。”莫想云实话实说，他真的无法预测女王殿下的需求，更不能打包票，许诺什么却做不到，那样会让羽扬更失望的。
羽扬眼中的期待渐渐熄灭了，他却并没有央求什么，反而微微笑着说道：“爹爹不用担心，我会很快适应的，不会再给爹爹添麻烦。这间宿舍其实挺好的，就我一个人住呢，比我以前在磐石星住的房间大多了。”
“真的么？”莫想云不愿去回忆他小时候住了很久的那个狭窄的铁笼子，所以也就假装安心，并没有继续问羽扬是不是也住在那个笼子里，否则怎么会觉得这间小宿舍“大多了”呢？
莫想云走出房间，到管理员那里归还了理发的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