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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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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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家丁用刺骨的凉水泼了脸,一宿没睡冻饿交加的他终于打起了精神,瞥见杜士仪就立时迎上前,气急败坏地说道:“杜郎君!二十五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硬是要和昨夜去过那个旅舍的几拨商旅一块走,这会儿已经启程了!刘墨已经跟上去了,让我回来报信!”
  那个该死的小胖子还要使性子使到什么时候!
  一想到必定是崔九娘给自己塞了这么一个天大的麻烦,杜士仪登时额头青筋毕露。他本想给那小家伙一个教训,可这会儿要考虑的已经不是这个了,若是在别的地方别的时间点,他和昨晚上一样,让这两个家丁不疾不徐远远跟着,待到了长安把小胖子平安交给他舅舅,不管人家是否会体谅是否会因此愠怒,他也管不着。可他昨晚上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最后只觉得这一连串事情更蹊跷了。
  “你们去预备马匹,等我的消息去追人。”
  说完这话,杜士仪便径直出了院子,却是和昨晚上安排他们住进客舍的那差役险些撞了个满怀。那差役一愣之后连忙赔礼,而杜士仪突然福至心灵,二话不说把人拽到了一边,低声问道:“我问你,那此前遭劫的商旅,可曾经给人看过他们所携的珍宝?”
  “这个……”在杜士仪的目光逼视下,那差役只是片刻犹豫便索性实话实说道,“是给人看过。不过,那人是霍国公王大将军的部将,左羽林军的肖校尉,信符都是铁板钉钉,而且还曾经许诺他们,异日向王大将军牵线搭桥,他们自然极其希望能够攀上王大将军这当朝红人,二话不说就把最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给人一一观赏,据说那位肖校尉赞口不绝。”
  “那肖校尉是正好路过桃林?”
  “他那一行人是从洛阳回长安的,路过桃林时,还曾经是明府的座上客,而且在商队尚未起行之前几天,他就业已带着随从启程往长安去了。”
  听了这番话,杜士仪心底的疑惑却更深了。他几乎来不及细想,快步冲回此前见人的屋子,当着那刘县尉的面对王维说道:“王兄,我家十三娘和崔十七娘暂时托付给你和王十五郎了。我得立时带人出去,先把崔二十五郎追回来。”
  见王维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他又看着那刘县尉道:“刘少府,我眼下急着去追人,可否请刘少府陪我们往城门一趟?”
  “这个……”只是片刻的犹豫,那刘县尉想想这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再说事涉崔家,这等忙帮一帮也不亏,当即点点头道,“好,这事容易!不过,杜郎君也不用太焦急了,你那同伴身上没有公验,如今城门口盘查正紧,应该不会放他出去!”
        
第一百零八章 惊变
  有城中不得驰马的规矩,杜士仪带上崔家十余家丁,勉强按捺性子控制马速抵达桃林县城西门的时候,却没有看到预料之中被留在城门的崔小胖子。因身上没有进出关津要道的过所或公验,于是被堵在城门的那个崔氏家丁刘墨三两步冲了过来,满脸急躁地叫道:“杜郎君,我一路远远尾随跟过来的时候,崔郎君那一行四人就已经跟着那些商旅出城去了!可我到城门逼问他们,这些守卒还不肯认,我分明看得清清楚楚!”
  那刘县尉原本在杜士仪面前夸下了海口,此刻闻听这话,他顿时脸黑了,当下恼怒地招来了守卒厉声质问。那守卒最初仍然死活不肯承认,待见刘县尉疾言厉色,甚至命人押他回去桃林县廨问罪,他方才慌了神。
  毕竟那商队所携货物颇丰,与清单上勘验无误,商队中比公验中多出的人显见出身显贵,他又得了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少府,某真的不是徇私。某确实在之前一行商旅中发现多出了一个身材微胖的少年郎君,还有其他四个人,可商旅主人说是在本县临时雇的人去长安,因近日去长安的商旅多,中间常有这样的情形,某就一时糊涂放了行,这商队走了半个时辰,此后都是零散出城的人……”
  不等他再解释什么,杜士仪便皱眉问道:“队伍中一共多出了五个人,而不是四个人?你可能看得出来那另外四人与那崔郎君是什么关系?”
  “这个……”知道这会儿关系到自己会不会因此被问罪,那守卒一时绞尽脑汁回忆先头的情形,好半晌方才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道,“其中三个仿佛是那位崔小郎君的从者仆役,另一个似乎不完全是一路人,眼睛东张西望的,瞧着有些古怪。可那些商旅既然容留了他们,某便没往心里去……”
  “你糊涂!”刘县尉想到那一桩州中郭刺史频频移文质询的窃盗大案还没破,险些没给气疯了,“这前头的悬案尚在,你竟敢如此玩忽职守!来人,先把他押回去,等回头再作审问!杜郎君,事不宜迟,此处出城几十里都没有岔道,咱们径直先追上去吧!”
  杜士仪没有去看那个连连求饶却被架了下去的守卒,点点头后就跟着那刘县尉疾驰出城,后头的崔氏家丁连忙跟上。尽管已经四十开外,瞧着也老相,可那刘县尉却不但马术却极其精湛,而且频频下路探看路上的痕迹。杜士仪见其每次下马,查看片刻就会上马继续趋前带路,最终忍不住问道:“刘少府都看出了什么?”
  刘县尉正要一甩马缰纵马前行,听得这话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是我早年随家父打猎学的追迹本事。道理简单得很,大清早入城货卖菜蔬肉食柴禾的人不少,但急着出城的人却不多,尤其商旅因为此前劫案全都小心翼翼集中了一块出行,这会儿都没出发,所以新鲜的出城印迹应该是前头一拨人留下的。所以,只看是否有大队人通过以及路上的车辙印,便能看出端倪来。刚刚那辙印新鲜,咱们应该追得上!”
  从那些微痕迹上便能看得出这些,杜士仪联想初一见面时那刘县尉查看公验,显然谨小慎微,后来说话时又显得热络殷勤,遇事求帮忙却也爽快,他不禁觉得这位老明经是个精于任事又懂得人情世故的人。如此追出城差不多两刻钟,他便看到了前方恰有一支二三十人的商队。当刘县尉带着他这一行追到商队之侧,刘县尉高声示意他们停下的时候,他便用眼睛迅速打量了这一行人一番。
  崔小胖子没料想到杜士仪来得这么快,这会儿一见着他,便立时冷哼一声不悦地别过了脑袋,而那保镖崔挺和两个从者则是如释重负。商队中的其他人面对风尘仆仆从后头追上来的他们这一行,主事的两个衣衫稍显华丽的蹙着眉头满脸警惕,而其他人大多都伸手搭在腰间的刀剑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如此一来,起头城门守卒提到过的那人立时映入了他的眼帘。
  趁着刘县尉策马上前质询的时候,他便伸手招了那崔氏家丁刘墨过来,沉声问道:“二十五郎身边那褐衣人你可认识?”
  刘墨一宿未眠,又一路跟着疾驰出城,刚刚一停下来便忍不住连打呵欠,这会儿强忍困意闻言凝神看去,随即连忙说道:“仿佛是昨晚上带二十五郎找到那间旅舍的好心人。”
  “居然这么巧?”杜士仪挑了挑眉,见面对自己这一行追来的人,那褐衣中年男子仿佛很有些不自在,不但始终回避着他审视的目光,而且频频左顾右盼,他心中疑窦顿时更大了。
  说话间,那刘县尉犀利如刀的质问很快就让这一行商队中的两个主事者做声不得。昨夜崔小胖子突然被人带到旅舍求观各家珍宝,他们也不是没有过怀疑,毕竟先前才出现过窃盗大案,可那崔二十五郎身边带着一个身手极其不凡的保镖,两个从者也显见出身大族,自身谈吐见识便显见不是寻常寒微人家出来的,他们就渐渐相信了。把人捎带出城则是因为崔二十五郎还承诺说,等一路抵达京城,便把他们引荐给舅舅,出身太原王氏的户部员外郎王卿兰!
  崔小胖子见商队的两个主事被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中年人训斥得狗血淋头,而杜士仪则仿佛是在后头看热闹,他顿时恼将上来,当即大声嚷嚷道:“杜十九,你究竟想干什么!我昨晚上已经说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你以为我那么想管你的事?”杜士仪毫不留情地说道,“要不是赵国夫人非得把你托付给我,吩咐我把你平安送进长安城,你哪怕跑到天边也和我无关!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我让人押你回去,你自己选吧!”
  “你……”崔小胖子简直气炸了肺,恶狠狠地正要反唇相讥,却冷不防杜士仪的目光突然掠过自己,竟看着那商队的两个主事,开口说道,“还有你们,只以为二十五郎是名门子弟便带了他出来,甚至在城门盘查之际作假,可知道其中后果?永徽律疏写得清清楚楚,私度关者,徒一年!城门虽非关津,然如今桃林县并陕州都在大索此前巨盗之际,同样罪不在小!”
  这永徽律疏除非是精研律法的法吏,抑或是在县廨中专门和这些打交道的官吏,寻常读书人根本不会涉及。因而刘县尉乍然听得此言,登时忍不住又端详了杜士仪两眼。
  能用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倒是博览群书!
  崔小胖子顿时一呆,见两个商队主事俱是面如土色,他不禁色厉内荏地叫道:“杜十九,你别胡言乱语吓唬人!”
  “吓唬人?这是桃林县廨的刘少府,你问问他这是否吓唬人?那城门口放了你们出来的守卒已经被拿问,你们同样有应得之罪!”
  一听杜士仪竟然要这么大张旗鼓,那刘县尉又显然是站在杜士仪一边的,崔小胖子终于懵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从小在家读书是读了,可见识却还少,这小小一件事竟然会发展到这般地步,着实让他预料不及。正在他气急败坏拼命想主意的时候,耳畔又传来了杜士仪一声暴喝。
  “还有,你是何人,缘何混入商队?”
  商队上下的人正心中惶惶,乍听得这一声,顿时全都往杜士仪看去,见其手指的方向,是那崔二十五郎身侧的一个褐衣男子,他们不禁面面相觑。此人是谁?此人不是今早崔二十五郎前来和他们会合之际,跟在后头的一个低眉顺眼的从者吗?
  那一直低着头的褐衣男子浑身巨震,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之际,他却笑容满面地说道:“杜郎君怎会不认得某,某不是崔郎君身边的……”
  几乎只是一瞬间,距离崔小胖子只有区区几步的他便一个横跃过去,手中不知何时竟是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径直往崔小胖子脖颈横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刚刚还在想着如何为人开脱一二的崔小胖子顿时脑际一片空白,连躲闪动弹都忘了。
  直到一股巨力一下子把他推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的他方才陡然惊醒,可腿上胳膊上那火辣辣的疼痛却让他完全丧失了动作的本能,只是傻呆呆地看着父亲留给自己的保镖崔挺从自己身后一跃而起,反身就去追那个捂着肩膀仓皇往路旁麦田奔逃的褐衣男子。而地上,那一柄匕首在日光下显得极其刺眼。
  刚刚那一幕只有极少数人看清楚了,当杜士仪开口喝破那褐衣男子,其人回答之后暴起突袭之际,杜士仪手中扣着的那枚铜胆已经是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过去。公冶绝教导的这一手本领他在嵩山时和剑法一样勤加练习,再加上实用的机会多,无论是用来打下树上松果,还是山林中扑腾着翅膀到处乱飞的山鸡,四处乱蹦的野兔,渐渐都有了相当的准头,一度让崔俭玄打趣他不用练箭术了。即便如此,也亏得那大个保镖崔挺及时抱着崔小胖子就地滚开!
  刘县尉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给惊得一时呆若木鸡,片刻醒悟过来方才问道:“杜郎君,此人……”
  “我只是不认得崔家从者中有此人,因此略有些怀疑罢了,只没想到他竟会狗急跳墙!”
  杜士仪苦笑一声,也不理会那些瞠目结舌的商队中人,跳下马径直来到地上发呆的崔小胖子跟前,伸出手一把将人拽了起来。见其失魂落魄,手肘和腿上的衣衫都已经擦破了,他却仿佛丝毫没看见似的,抬起头来望着崔挺追去的方向。
  只希望那是他胡思乱想,兴许那家伙不过寻常盗贼!
        
第一百零九章 要挟,败露!
  尽管此刻时候还早,官道上来往的行人车马极少,但倘若二三十人的商队堵在路当中,自然极为不妥。好在刚刚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商队上下全都受惊不小,当杜士仪抽出崔家的三个家丁,命人将他们护送回桃林县城时,这一行人竟然没一个有异议的,对于不许胡言乱语的警告亦是连声答应。把人遣回去之前,他又把昨夜到今早来回奔波的那刘墨和另一个家丁叫了过来,在其耳边低语吩咐了好几句话。
  “都记下了?”
  “记下了。”刘墨重重点了点头,脸上却有些犹豫地问道,“可万一赶到那客舍却来不及,或是有什么厉害人物,又或者冤枉了人……”
  “昨晚上你们两个不是商量着想过不错的办法?现如今也是一样。只要人还在,无论怎么做,你们临机处断,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有这么一句话,两个家丁自然放了心,重重点头后就双双上马,竟是越过商队疾驰往回城的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另几个家丁簇拥着受惊过度的崔小胖子,自然少不得笨拙地劝了又劝,可崔小胖子却始终头都不抬。而刘县尉却没有立刻跟着回城,他一直极目远眺追人而去的崔挺,却仿佛丝毫没想到去问杜士仪怎么会怀疑上的此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突然嚷嚷了一声。
  “人回来了,人回来了!”
  杜士仪本站在一旁沉吟,闻听此言立时举目望去,见崔挺那大块头拖着一个人大步回来,可却突然在远处田间一棵大树旁停下了,依稀可见一站一坐两个人影。发现人没有过来的意思,他只一思量便开口说道:“你们几个留着保护二十五郎,刘少府,咱们过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他突然只听得一个仿佛是从牙齿间迸出来的声音:“不,我也要过去瞧瞧!我要看看那究竟是什么家伙,竟敢拿我当猴耍!”
  回头看了一眼扶着家丁勉强站起来的崔小胖子,见其毫不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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