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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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7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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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子仪顿时苦笑道:“还没出师就先言死,你也没个忌讳!不过,事涉……你真的就不担心?”
    “自从我当初留在朔方,就想到也许会有这一天。总之,我会奋勇冲杀在前,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没法去管。”说到这里,仆固怀恩轻轻咬了咬牙,突然对郭子仪长揖行礼道,“郭兄,我先回去准备了!”
    见仆固怀恩转身就走,郭子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书斋,心中暗想什么拈阄,杜士仪这次的作弊实在是做得大了!可是,提早这么多就把通盘谋划对他们和盘托出,他也就算了,怎么也是土生土长的唐人,可仆固怀恩毕竟立场尴尬。而且,长安那边只
    第一千零四十章 人心思变

    牙帐中,面对那零零碎碎的几片碎骨,磨延啜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沉痛。他缓步走到那个跪伏在地的回纥老兵面前,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刀,竟是一刀砍下了对方的头。眼看那血淋淋的首级在地上滚了出去,最终停下来的时候,赫然死不瞑目,他方才垂下眼睑说出了一句话。
    “不要怪我,你带来的阿父的消息不能泄露出去,但你留在回纥的家人,我一定会善待”
    大约是听到了磨延啜这句话,那双眼睛竟微微一合,仿佛最终释然。用一块于净的帕子擦拭于净了刀上的血迹,磨延啜方才冲着左右两个最最心腹的亲兵,沉声说道:“把他悄悄带出去,厚葬。”
    磨延啜已经成为回纥之主几年了,回纥上下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即使满心不解,这两个亲兵仍然一声不响收拾了地上的尸体,可临到离开的时候,两人看了一眼那几片碎骨,其中一人突然出声问道:“俟斤,这些……”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磨延啜就不容置疑地说道:“这些你们不用管”
    眼见两个亲兵慌忙退出牙帐,磨延啜方才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些遗骨前,突然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颤抖地捧起了那寥寥几块遗骨,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一直以来,骨力裴罗都是严父,即便他身为长子,面对的也是最严厉的教导,最严格的要求,所以从前他一直很羡慕叔父吐迷突,认为相比自己,叔父才更像是父亲的儿子。可直到数年前发生的那一系列事件,他方才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真正的取舍。
    “阿父,阿父……”
    他撕下一截衣襟,将这些遗骨一股脑儿全都包裹了起来贴在胸口,竟是流下了部众族民们从来没看到过的眼泪。尽管从骨力裴罗离开回纥去往长安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可当这一天真正来到的时候,他仍是难免心中刺痛。即便正是因为父亲一着走错,方才有了回纥如今的危机,但他却无法生出一丁点恨意,有的只有熊熊燃烧的战意。
    不说父亲这几年并不是单纯地在长安城中享福,在漠北也有所布置,这次父亲临死前亦是趁机派人潜入各部散布消息,激起人心思变。就是他自己,也并不是仅仅励精图治。这次大唐天子严命安北大都护府征伐回纥,讨要他那业已死去,连尸骨都几乎灰飞烬灭的父亲,杜士仪必定会倾尽安北牙帐城所有军力直扑回纥,即便他不能如汉人守御那般坚壁清野,可只要留下种子,竭力抵挡攻势,那么就一定会有转机随着大军渐次开拔,安北牙帐城中的军营顿时空了一大半。作为留守的陈宝儿,一半时间留在安北大都护府中处置公务,一半时间在家中陪伴再次怀孕的妻子李茕娘。尽管丈夫的关切确实令人感动,可几天下来,李茕娘只觉得心中越来越不安。
    这一天午后,当丈夫竟然再次提早回来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嗔道:“公私有别,你如今可是总领留守之事,让别人看到你天天不务正业像什么样子”
    “我这人可做不到大公无私,比不上当初身怀六甲,竟然还去探望举族迁入安北牙帐城的那些铁勒族民,于是人送最美丽大唐宗女的娘子。就连大帅也说,若非我不是漠北的蕃王,为你请封县主都够格。”陈宝儿打趣似的说出了这句话,见李茕娘顿时面色绯红,眼神却更加嗔怒了,他连忙伸出手来,把要坐起身的妻子给摁了下去,“好了,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别生气。放心,我有数,对于漠北这块土地,我可比你熟悉多了。”
    李茕娘出自高祖之子韩王李元嘉一脉。李元嘉曾经因参与越王李贞的叛乱,与其三个儿子一起被武后赐死,只有幼子李讷幸存,神龙年间复爵,又娶了杜思温之女杜氏。李茕娘的父亲是李讷次子,太仆寺丞李叔璜,所以她不像姑姑南海县主那样拥有爵位。可她身为李讷的孙女,即便当年的腥风血雨已经很遥远了,在嗣韩王妃杜氏身下长大的她却有一种敏锐。
    她比陈宝儿小了快要二十岁,说是老夫少妻,可夫妻却也恩爱,这会儿看到夫婿打马虎眼,她虽仍有些疑虑,却没有再追问,只是摩挲着自己还不算极其显怀的小腹,低声说道:“你要记住,家里还有大郎和这个孩子在等你,千万别太冒险。”
    陈宝儿没想到妻子竟然这么敏感,顿时打了个哈哈道:“放心,这安北牙帐城乃是漠北第一坚城,而同罗的城墙才刚刚筑起一小半,没有什么敌人可以攻入这座易守难攻之城。就连大帅都发了话,你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别再和上次那样险些动了胎气。”
    嗣韩王妃杜氏给李讷生了四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南海县主是李讷早年流放时的侍妾所出,如今李茕娘竟也是嫁人不到两年就已经第二次怀孕,在旁人看来无疑是比什么都好的贤内助。所以,她对丈夫的劝慰也唯有无奈听着,一颗心却有些静不下来。眼看陈宝儿嘱咐她静养,自己竟是就在这寝室外间呆着,她只觉得心里奇怪极了。
    陈宝儿往日即便很重视她这个妻子,可也不至于这样,这次做出这样一幅样子给外人看,究竟是为什么?
    安北牙帐城驻军远多于民户。若是在中原,这样的配置必然要大量依赖于后头的补给,然而,驻扎此地的蕃兵远远多于汉兵,因此杜士仪仿效漠北游牧民族马上放牧,马上打仗的习俗,一面放牧,一面又划出专门的土地用来耕种,城中甚至还留有相应的菜地,以供军中食用。整个城中央有八八六十四个里坊,起名也按照六十四卦排列。再加上和朔方的马市,又占据了原本突厥牙帐所有的广袤牧场,却也堪堪收支平衡。
    除了安北大都护府的军队,到投奔此地的小部族以及相应民户,打散安置后,全都有固定的居住范围,平时可以出城,但在城中的活动范围却不允许逾越划定的界限。尽管这样的规定仿佛严苛得不近人情,但因为按照家庭为单位,有遮风挡雨的屋顶庇护,大部分人也顶多是私底下抱怨一二。
    此时此刻,东城十六里坊中,最西南角的泰人坊中,一户人家大白天的大门紧闭,不但如此,还有人在门缝中小心翼翼地观察外间是否有可疑人经过。
    “那些驻军的里坊还是守备森严,无法进入。可是,从出兵那一天的旌旗以及小丘上探子俯瞰的情形来看,安北牙帐城的留守兵马绝不会超过三千。”
    “三千确实顶天了。这次朔方一万兵马,河东一万兵马,安北牙帐城原本驻军一万余人,分出一万来,这样也就有三万人。仆固和同罗分别出兵五千,所以此次出兵的总人数应是四万。而回纥若是倾尽上下,说有八万雄兵也绝不夸张。所以硬碰硬的话,胜负真的说不好。如果杜士仪还把更多的兵马留守在此,那么出兵的风险就太大了。”
    “不错,更重要的是,这次消息传得太快,唐军没办法打回纥一个猝不及防。”
    屋子里的三个人七嘴八舌,把此次进兵利弊剖析了一个差不离,其中一个方脸汉子方才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长公子竟然率军为先锋,否则若是他留守安北牙帐城,也许事情就能好办多了……不过却也未必,长公子这些年来和俟斤越走越远,看看回纥,为何会落得如今这个危险的境地,还不是因为骨力裴罗当初走错一步,不该一直那么放纵叔侄争锋?”
    “废话不要多说了。安北大都护府司马陈季珍如今一心守着身怀六甲的妻子,此人固然是惯用智谋的策士,可真正发生大乱时,他在军中全无根基,必定压不住阵脚。通知各处人等,五天后的晚上子时开始在四处放火,闹得越大越好,聚居城中的各部族民肯定会骚乱,这样安北牙帐城就会大乱,这样同罗的阿布思一定不会再犹豫了就算他只带了三千兵马,那时候肯定会忍不住兴兵来攻”
    “可万一被阿布思喝了头汤……”
    “俟斤说了,如今的仆固部实力不够,所以与其和人去争抢最甜美的果实,还不如让漠北能够乱起来。只要有阿布思挡在前头,他胜了,漠北必定大乱,我仆固部便趁乱崛起;如若他败了,我仆固部便吞并同罗如此一来,我仆固部一定能够拥有更大的地盘,更多的子民”
    安北牙帐城东,独乐河畔。一支只有三千人的兵马正静静地驻扎在此,坐骑在饮水之后全都上了口嚼,而士卒们并没有什么统一的服色,三三两两坐在那儿暂歇。而领兵前来的阿布思,则是不如麾下军将那样百无聊赖了,他略显焦躁地矗立在河边,突然飞起一脚将一块石子踢入河中。
    身为安北大都护府的副大都护,这几年来他的日子过得很好,杜士仪也给予了他不少优待和礼遇,此次如果不是那个送到同罗牙帐的消息实在太过诱人,他也不会打着援护安北牙帐城的旗号领兵过来。
    昔日的漠北霸主突厥已经覆灭,这就足证大唐正当顶峰,那座矗立在乌德犍山之畔,让无数人惊叹羡慕的安北牙帐城就是其中代表。纵使如今同罗牙帐也正在建城,可是终究只能三十六里坊,城墙也要稍减一丈,这也是他欲求不满的原因。
    “安北牙帐城里,杜士仪是不在,可还有一只小狐狸那个陈季珍自称阿史德氏,跟着乙李啜拔招摇撞骗那么多年,万一又使了什么坏心眼……”
    他正念叨了这么一句,不远处一个亲兵突然疾步冲了过来,大声说道:“俟斤,抓到一个窥视的奸细”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夜袭

    当那个所谓的奸细被人押送到阿布思跟前的时候,这位同罗之主只觉得此人尤其面熟,下一刻就陡然惊醒了过来那竟然是号称留守安北牙帐城的安北大都护府司马陈季珍“你不是在安北牙帐城吗?怎会在此处”
    气急败坏地质问了这么一句之后,阿布思便醒悟到周遭还有旁人。在他凌厉的目光注视下,几个亲兵赶紧远远散开。直到这时候,陈季珍方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副大都护实在是消息灵通得很,安北牙帐城中自有更胜我十倍的人留守,而我此来,是专程见副大都护的。未知副大都护带着这三千余人驻扎独乐河畔,是不是正在等着什么?”
    阿布思的性子豁达粗疏,很容易发怒,可他是同罗之主,这一点也就算不上什么问题了。可他此刻却没有被怒火冲昏头,因为他一丁点都不敢小看这个先是投靠乙李啜拔,接着坑死了乌苏特勤,而后又转投了杜士仪的谋士。
    他恼火地瞪着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复又轻哼一声道:“杜大帅亲征回纥,我回纥以及仆固出兵五千襄助,可我想着这一次回纥必定是倾举族之力抗击,所以亲自带兵三千,打算瞅准时机,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我身为安北大都护府副大都护,难道这是不应当的?”
    “这自然是应当的,可如今大帅出兵已经有七八日,副大都护要追的话,也得快马加鞭不眠不休才行,驻马独乐河的话,不像是出兵驰援,倒像是在此拖延时间,等待什么机会了。”眼见阿布思勃然色变,陈宝儿便笑吟吟地说道,“不过,我此来也并不是为了催副大都护出兵的,而是有一个消息想要告知于你。”
    阿布思不耐烦地喝道:“别卖关子,快说”
    “副大都护当初和如今的大唐范阳兼平卢节度使安禄山,似乎闹过矛盾吧?”
    这个完全不相于的话题一出,阿布思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脸色不禁一黑。想当初安禄山本是一个潦倒胡人,想来投奔他的时候却被他羞辱,这点过节他早就忘到脑后去了,哪曾想就是这么一个连真正姓氏都说不清的胡人,到头来竟是成了大唐的范阳兼平卢节度使,赫然东北王,所辖军民更胜同罗数倍,而且听说很得大唐天子的宠信。本来倒也八竿子打不着,可如今突厥覆灭,大唐的安北大都护府牢牢钉在了乌德犍山下,他这个名义上大唐的臣子成了实际意义上的大唐官员,即便他再迟钝,也知道其中意义已经不同了。
    “那又怎么样?莫非杜大帅要因为一个远在幽州的安禄山,对我如何?”
    “安禄山若不是走通了李林甫的门路,却也不能轻易节度范阳平卢两镇,而我家大帅和李林甫乃是死对头,自然不会因为安禄山而对副大都护如何,反而会更加器重你。可是,安禄山此人心眼极小,正因为和你昔日有过仇怨,所以他曾经三番两次在陛下面前举告,说是同罗必反,阿布思必反。”
    陈宝儿见阿布思瞳孔一缩,继而就嗤之以鼻,做出了一番根本不信的态度,他却也并不气馁,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李林甫对我家大帅素来不和,早有心让安禄山取大帅代之,入主安北牙帐城。现在有大帅为副大都护挡着,可异日换成安禄山则如何?”
    不等阿布思有所回应,陈宝儿就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喝道:“如今漠北风云骤变,局势不明,副大都护一直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时候谁跳出来得最早,谁就最容易成为最扎眼的那个不管副大都护这次是怀着什么目的来的,你赢了,后头的同罗牙帐所在未必就一定稳妥;至于输了,中原有一句古话,墙倒众人推,你以为到时候漠北还会有同罗之名如若此次大唐对回纥能够大胜,挟着大胜之威回师时,你当如何自处?到时候再有安禄山等辈在陛下面前进谗言,你以为昔日突厥的登利可汗,乌苏米施可汗,颉跌伊施可汗是怎么死的?莫贺达于和可突于又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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