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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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6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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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玉奴就这么带着张云容和谢小蛮施施然离去,李隆基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侍立一旁的高力士则是咧了咧嘴,见李隆基抬头看他,他方才满脸堆笑地问道:“大家是随太真娘子去梨园,还是回兴庆殿?”
    “老货,你越来越大胆了”虽说是喝了一声,可见高力士照旧没事人似的,李隆基不禁有些暗叹了一口气。他既然费尽心思通过高力士把人弄进了宫,当然不希望玉奴没事就往宫外跑,哪怕玉真公主是他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至于杜士仪一个男人,他自然更不希望其借着昔日师徒之名探望玉奴。玉奴既是主动表示不出宫,他心里自也舒坦了许多。
    要不是为了对母亲昭成太后的那个“孝”字,再加上那些他如今渐渐笃信的鬼神之说,他何至于到现在还没下手。

    第九百五十九章 将相之私怨

    借口所谓风寒,李隆基一直到杜士仪和突厥两方使臣到长安后第三天,这才先行召见了杜士仪。
    他并没有在兴庆宫中那些殿阁楼台召见,而是命杜士仪登勤政务本楼入见。他站在高高的楼上隔帘下望,就只见杜士仪跟着引路的内侍不慌不忙缓步行来,目不斜视,心无旁骛,那种从容不迫的风仪体态,是众多常常出入宫中的高官大臣都不能企及的。以至于他突然命人拉上其中一面帘子,就这么径直迈步来到了勤政务本楼的凭栏之前。说来也巧,杜士仪恰是在这时候抬头,和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换成别人,无意中直视天子,却也是非同小可的失仪之罪,而杜士仪只是在楼前略一驻足长揖行礼,继而就不慌不忙地唤了两个内侍前行引路带他上楼。直到人已经消失在了那重重阶梯之后,李隆基方才收回了目光,坐回宝座之后,便轻叹一声道:“自从张九龄去世,宰相但凡荐人,朕常常会问的一句话,便是风仪可如张子寿?可终究大多数人只学得了张九龄的皮毛,学不到他的才具和风华,之前卢绚也不过有些形似,今见杜君礼,真神似也”
    牛仙童之后,杜士仪除却依旧结交高力士杨思勖之外,密令赤毕在宫中其他内侍身上也加重了投入,而且还特意加了一句,那就是绝对不能比李林甫送得少故而大多数中官也许不会在李林甫和杜士仪相争时呈现出某种偏向,可同样不至于在背后有事没事说坏话。此时此刻李隆基这一声赞叹,当即便有人凑趣地说道:“杜大帅昔日关宴紫云楼时,便是丰神俊朗,风仪宛然,如今官至一镇节度,手握兵权,自然神似当年仅在一人之下的张相国。”
    这话听着仿佛像是赞美,但李隆基却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那个内侍一眼,见其有些不安地躬了躬身,他方才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不多时,杜士仪就已经到了,宣进行礼之后,他端详了对方良久,突然开口问道:“记得君礼今年意过四十大寿了吧?”
    听到大寿两个字,杜士仪只觉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正逐渐进入事业顶峰期,所以骤然听到大寿两个字,他着实有些难以习惯。可李隆基既然问了,他就欠了欠身道:“没想到陛下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臣的年纪。”
    “朕怎么会不记得?想当初你高中进士的时候,可是还不过十七岁出头”李隆基哂然一笑,等吩咐内侍赐座之后,他先是大略问了问此前杜士仪亲率大军前往阎洪达井,趁着两边对峙招降的经过,尤其是其中一些在奏疏上没有的细节,最后方才满意地颔首说道,“当初乙李啜拔北归之后,重振仆固部,却无半点降附之意,朝中对此颇有微词,只有你一味坚持己见,如今乙李啜拔随你入朝,旁人方才无话可说了。”
    “也多亏陛下圣明,否则臣就算固执己见,也未见得有今天突厥纳降的结果。”
    杜士仪态度极其自然地给天子戴上了一顶高帽子,紧跟着就直截了当地说道:“臣此次引领东面西面两位可汗的使臣前来长安,这才刚到两日,就听得外间传出种种流言,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地声称,臣必当顶替牛相国拜相。”
    果然,他主动揭开这个话题,不但李隆基,就连其左右的宦官内侍也全都大为意外。见这些人面色各异,他就诚恳地说:“臣在陇右时,曾经和牛相国打过数次交道,素来敬服其为宽厚长者,治政有方,后来牛相国拜相,臣更以为陛下慧眼如炬,识常人所不能识之才俊。如今牛相国没病没灾的,不过年纪稍长,便有人在背后诋毁,甚至无缘无故牵扯到了臣头上,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杜君礼两任节度,若是把河东代州也算上,已经三任了,功勋资历无不足够,怎么滑稽了?”
    李隆基这话虽是夸奖,可杜士仪听在耳中,却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倘若不是他自己主动揭开这话茬,恐怕天子突然捅破这件事的时候,口气绝不会这样轻松随意。于是,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别人觉得,突厥就此分裂成东西两面之后,朔方就会再无威胁,漠北就会一片安定,可陛下乃圣明之主,当然不会如寻常浅薄之人这般笃定。如今漠北如此局面,要让其如同当年贞观那样,再次化为当年那一个个羁縻都督府臣服于我大唐,就还需要花费很多功夫”
    杜士仪一把当年贞观时大唐灭了突厥万邦来朝的盛况打比方,李隆基立刻收起了戏谑之色,微微点了点头。如今突厥不战而降,即便是他再好大喜功,也很满意这样不花多少钱,不死多少人而得来的战果。所以,即便杜士仪在节度使任上并没有别的节度使那样的赫赫之功,可却几乎挑不出差错。总好过盖嘉运那等在西域声威赫赫,可到了河陇任上,就直接败家子地丢了石堡城“君礼为人处事,素来有始有终,朕没有看错人。”
    这样的反应,还没有达到杜士仪的预期,因此,他在立时起身谢过之后,这才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至于臣刚刚为何叹臣拜相滑稽,却并不仅仅是因为臣在朔方仍有未完之事,而是有李相国在朝中,陛下已经足可高枕无忧。臣这个人有个缺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竭尽全力去做,所以入仕以来,频频和人顶牛,没少得罪人。倘若不是大多数时候都为一方主司,又有陛下爱护,主司怜惜,恐怕不知道会在哪个犄角旮旯。李相国资历人望卓著,若是臣与之同列,却未必会忌惮这些,到时候频频相争还是小事,最要紧的是,臣生怕自己……”
    李隆基听到杜士仪谈及旧事,想起杜士仪这二十多年仕途确实是所向披靡,倒在其手下的,既有当时官职高过其许多的高官名臣,如河南尹王怡,也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属,更有无数无足轻重却又为人当刀使的小人物,可以说,大多数时候,杜士仪走到哪里,杀鸡儆猴的刀就砍向哪里。可听到杜士仪直言不讳地说,如果入相必定要和李林甫一力相争分个高下,他只觉得这犹如是童稚少年之间的争执,忍不住就笑了。
    “生怕什么?”
    “臣生怕自己会公报私仇。”这一次,杜士仪就看到李隆基的脸色变了,当下就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臣和李相国有些私人恩怨。臣不想因私废公,可臣远未大度到圣人的境界,所以便只能告诫自己,最好离李相国远些。”
    这种大臣之间的恩怨,有谁会拿到天子面前来说?
    当此时,李隆基身后的内侍宦官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险些跌破了眼珠子。就连李隆基自己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道:“什么私人恩怨?”
    李隆基记得很清楚,李林甫和杜士仪一贯似乎并没有什么冲突,故而脱口问了一句之后,见杜士仪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就意识到恐怕并不是朝政上的冲突,而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是,他忍不住笑骂道:“朕听说,当年宇文融在的时候,你和李林甫还常常在宇文宅中见面,如今却说什么因私人恩怨而敬而远之的话”
    “这私人恩怨,就是为了宇文融的事。”
    杜士仪说到这里,李隆基立刻恍然大悟。当初他一气之下将宇文融一路贬到县尉,而后又将其流放,都是因为裴光庭在后头一再撺掇,等醒悟到财计乏人,大赦天下,打算重新任用宇文融的时候,人已经死在了半道上。那时候李林甫俨然已经是裴光庭的谋主,相较之对宇文融遗属多方照应,甚至把人的户口都全部迁往了云州,而后又收宇文审为弟子的杜士仪,自然是截然不同。尽管这些年李林甫对宇文审颇有照应,可杜士仪眼下既是摆出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姿态,他这个天子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再说,若是边镇节帅和朝中宰辅真的一团和气,他也未必就乐见其成因为宇文融这样的缘故而心生芥蒂,就连他这个天子也不好说什么了。
    所以,当杜士仪告退离去之后,李隆基便忍不住笑道:“朕素来以为杜君礼谦谦君子,没想到他还会有这样如同坊间粗汉一般斤斤计较的时候。”
    天子固然这么说,可四周围的内侍就没有一个敢吭声的。今天这召见,杜士仪胆大包天,直截了当地说自己和李林甫有私怨,而一向对李林甫信之不疑的李隆基,则是把这种事当成了笑话看。可是,在宫中行走多年的内侍宦官,没有一个人敢对这种大事等闲视之。事涉宰相和节帅的明争暗斗,他们往日又是两边好处兼而有之,说什么错什么,还不如不说尽管此刻没人吭声,但很快,李隆基召见杜士仪的具体经过就传到了李林甫耳中。尽管当面置之一笑,可等人退下,李林甫便气恼地揉了揉眉心。
    他怎么都没想到,杜士仪竟然会以力破巧,在天子面前把将相和睦的这一层幌子给撕破了如此一来,他又不想让杜士仪入政事堂,又想让其留在长安,恐怕就有些难了。

    第九百六十章 儿女婚事,牛相病危

    骨力裴罗和乙李啜拔的入见,恰是在七月初一的大朝上。两人全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伟岸男人,走上大殿拜舞的时候显得格外引人瞩目。而等到他们起身,李隆基随口询问,就只听他们声若洪钟对答如流,一时不禁生出了惜才之心。等到他们起身,他甚至没理会之前的安排,脱口而出问了一句话。
    “你二人在漠北执掌一部,确为当世奇男子,可愿留京为朕效力?”
    这完全是脱离剧本的问题了。不论是为了这一天准备许久的骨力裴罗,还是临行前由陈宝儿列出了一份厚厚问答表的乙李啜拔,全都为之一愣。紧跟着,乙李啜拔便率先翻身跪倒,大声说道:“臣曾经在夏州定居多年,自然甘愿为天可汗效力。可如今漠北初定,臣的族民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君父和族民之间,臣必须要选择一边。所以,臣不得不辞谢天可汗的看重和美意,但臣的嫡长子以及臣的元配发妻全都在朔方,他们将竭尽全力为天可汗奉献忠诚”
    看到李隆基那张满意的笑脸,乙李啜拔暗自舒了一口气。好险,幸亏陈宝儿曾经想到过天子可能会问这个问题而骨力裴罗的立场便有几分尴尬了。他的父亲承宗是因为当初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君鼍的谗言,被贬岭南以至于英年早逝,而他的堂兄护输则率兵伏杀了曾经深受李隆基宠爱的王君鼍,为承宗报了仇。他自己率众北归,重新在漠北打下了一片基业。如果他像乙李啜拔那样说出一番大义凛然的话,那别说要多假有多假,而且还会损伤自己刚刚留给大唐天子的印象。
    好在骨力裴罗向来就是坚忍多智的人,他推金山倒玉柱似的,再次拜倒在地,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臣自然愿意为陛下效力,但回纥北归之初,是臣身先士卒,在漠北打下了一片基业。可如今在漠北诸部之中,回纥仍然势力最弱,时时刻刻有被人并吞的危险。臣只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儿子们尚未长成,不足以挑起重担。如果他日臣的弟弟和儿子能够继承俟斤之位,臣一定会前来长安,为天可汗奉献忠诚。”
    如果说乙李啜拔的话让李隆基满意,那么,骨力裴罗的陈述便带出了几分悲壮。王君鼍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了,当初再深的恩宠,也早已随着时光而逐渐淡去,以至于如今想到正是王君鼍使得回纥北归,让自己少了一支勇悍的蕃军,李隆基甚至隐隐生出了几分懊悔。
    “也罢,你二人忠勇,朕也不吝封赏。”
    这个不吝封赏,乙李啜拔和骨力裴罗很快就知道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乌苏米施可汗以及颉跌伊施可汗因为上表臣服,李隆基大手一挥就封了两人为可汗——一则为顺平可汗,一则为归宁可汗。而对于乙李啜拔和骨力裴罗,李隆基竟也同样是一人送了一个王爵接受奉义王的封号,骨力裴罗面上表现得很欣喜,心里却知道阿史那施和聂赫留必定会心存芥蒂。可大唐的王爵对他来说,同样是在漠北进一步扩充实力的本钱,利大于弊。而乙李啜拔对归义王的封号,则更是有些尴尬了。他倒是不在乎别的,只是想到同罗俟斤阿布思一无所获,他就觉得回去有些不好交代。
    于是,各怀心思的两人回到四方馆后,天使又来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其中既有漠北贵族们极其欢迎的绸缎布匹,也有茶叶瓷器等等,相比他们朝贡的马匹牛羊,价值自然远远过之。
    而杜士仪完成了这一最大的使命,本该即刻回归,但李隆基没提这一茬,他也就表现得不慌不忙,很是拜访了一些昔日亲朋故旧。如窦锷姜度这些当年初到两京时相交的贵戚,他也没有漏过,在曲江之畔相邀两人喝了一顿酒。姜度不由分说把窦锷给灌醉了之后,眼见得从者们都远远散在四周,他方才低声说道:“杜十九,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不惑之年镇守一方,一呼百诺,我却只能困在京师,当个饱食终日的贵介。”
    “后悔了?你如果真的愿意,也不是不能出外任的。”
    见杜士仪的笑容和眼神都很真诚,姜度先是一愣,随即便苦笑道:“罢了,如我这样的人,刺史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知不知道,李林甫单独设宴请了你那个心腹判官,把章仇兼琼和张宥的事拿来打比方,游说他把你踢下去自己当节度使?我看你那判官犹豫了老半天,最终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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