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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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6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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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士仪附和了一句,惋惜之色溢于言表。能够理解李俭的郁闷,当初因为牛仙童的自作主张,他自己也明明有过很好的进击机会,可却还是放弃了,如今想到河陇如此局面,他曾问过自己是否有过后悔,但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古语有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尽管他还不至于厚脸皮到自诩为善战者,可他至少知道什么仗需要打,什么仗不需要打只希望他遣张兴入吐蕃为使臣,费尽心思和金城公主建立的渠道,不会就此废弃更何况,如果打,该如何用人,如何分派,这才是最重要的杜希望也许可堪镇守陇右,而萧炅却绝对不是节度河西的好人选,至于王忠嗣嗤之以鼻,皇甫惟明却极其亲近的王昱,他更是觉得此人担任剑南节度使简直匪夷所思观其升官之路,竟比他和王忠嗣这两个升官迅猛的人更快可这个王昱有什么战功,有什么政绩?
    李俭一夜宿醉,杜士仪便留了他在灵州都督府中宿了一夜,可天明时分,他正命人将这位朔方节度副使送回居处时,却和匆匆而来的来稹撞了个正着。面带戚容的来稹一见杜士仪,便双膝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杜士仪吓了一跳,连忙疾步上前去搀扶他。
    “好端端的这是于什么?”
    “大帅,家父……家父过世了”
    面对这样一个噩耗,杜士仪不禁愣了神,良久方才反应了过来。倒吸一口凉气的他连忙用力将来ii拽了起来,随即沉声说道:“先别急,随我回灵武堂慢慢说。”
    等回到灵武堂,来稹说起大清早灵武城门开启之后,来自龟兹镇的使者便叩开了他的家门,报知了这样一个消息的时候,一时平日得理不饶人最是刚强的这位青年竟是泣不成声:“父母在,不远游,我却只因为一己之私,弃父亲于不顾,更是远仕朔方,使得不能尽孝于父亲膝下我对不起大帅信赖器重,只请解职回安西,料理父亲后事。”
    面对这样的要求,杜士仪当即点头答应道:“这是你身为人子应有的孝义,我会即刻拨牙兵百人护送你回龟兹镇。等你扶柩回乡守制期满,如果愿意回来,我随时虚位以待”
    来深知杜士仪用人极准,而且他比起郭子仪之沉稳多谋,大气自如,仆固怀恩之勇,全都差距颇大,自己若是离开朔方,一定会有人补上自己的位子,异日回来时过境迁,还不知道会如何。所以,听到杜士仪不但派兵护送他回去,而且还做出了这样的承诺,他只觉得铭感五内,复又下拜道:“蒙大帅不弃,来稹方才能够以弱冠入幕,至有今日。将来等到我为父亲守制期满,定当回来报效,为大帅马前卒”

    第九百零三章 世态炎凉,经略四镇

    由朔方到龟兹镇的数千里,来稹满心悲凉,可即便日夜兼程赶路,他仍然用了十余日方才抵达。当一路奔进安西都护府,在殡堂中见到的却只是冰冷的灵柩时,他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随即放声痛哭了起来。而他的母亲好容易盼到了儿子归来,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也是泪如泉涌,弟妹们亦然,一时整个殡堂哀声四起,就连前来帮忙办理丧事的属官们也不禁各自暗叹。
    因为杜士仪和来稹的一同举荐,再加上自己也竭力表现,封常清之前被来曜辟署为巡官,可上任不到两年便遭逢幕主过世,除却来家人最伤心之外,封常清也同样是心中悲凉。如今西域突骑施内乱之兆已经很明显了,故而朝中对于来曜去世的反应也相当快,新的任命已经抵达了龟兹镇,却是以北庭节度使盖嘉运兼领安西副都护,碛西节度使。一朝天子一朝臣,盖嘉运乃是彻头彻尾的武将,对于属官武将动辄呵斥,幕府本没有几个像样士人。
    而作为来曜旧幕府的众官,就没有一个被留任的,上上下下全都为之心灰意冷即便如此,封常清还是打起精神帮着来稹奔前走后。来稹以孝子的身份打理完丧事,预备扶柩回那州的前夜,却是单独见了封常清。得知新任碛西节度使盖嘉运对父亲幕府众人的恶劣态度,他忍不住英眉倒竖,随即颓然叹了一口“常清,如今阿爷已经不在了,我虽有心相助,可却已经力不从心。我现在才算是明白,能和杜大帅那样沿用前任节帅旧人,托以腹心有多难得我这几日也因为料理丧事忙昏了头,如今虽已夤夜,你陪我去一趟各位幕府官处,容我亲自致谢。”
    封常清回到龟兹镇进入安西都护府,事来曜为幕主,也曾经听人说过从前的来稹——无非是恃才傲物,脾气急躁,有时候不能容人——他在朔方和来稹只打过一次交道,对此印象不深,可如今来稹回来,赫然是另一幅光景,他不禁对其在杜士仪幕府的经历大生好奇。陪着来稹前往四处拜谢,见那些跟随来曜多年的幕府旧人提到旧主时,或泣不成声,或悲叹其早逝,或对来稹期许极高,他就更佩服这位已故节帅之子在临走前夜的这番补救了。
    最让他心中悸动的是,对于辅佐父亲时间最长的两位节度判官,来稹行了大礼拜谢,继而更是出口承诺道:“二位相佐阿爷的情分,我身为人子,感激不尽。如若二位来日选官,能够各遂心愿,自是最好。倘若朝中诸公不能用人才,他日我有幸能够继承父亲衣钵,定然不会让二位就此蹉跎”
    来ii说这番话时,雄心壮志溢于言表,那两位节度判官从前也知道这位节度公子有大志,可如今听到这番表白,仍不免心中感动。即便并不看好来稹能在十年二十年中达到其父的高度,而他们也恐怕等不了这么多年,可这样的表态仍然令他们为之动容。
    等到拜访完诸人,重新回到了那座已经不属于自己和家人的安西都护府中,来稹坐下之后,摩挲着父亲那张熟悉的大案,因为无数昼夜而被打磨得圆润光滑无比的凭几,以及那些镇纸笔洗等物时,他忍不住眼露水光,好一阵子方才抬头看着封常清。
    “常清,如今杜大帅节度朔方,已然令行禁止,再无人敢阳奉阴违。如果你觉得在这里苦熬岁月无所作为,不妨去朔方,想来杜大帅应会好好安置你。”
    “多谢公子,但我已得伊州王使君之邀,打算前往伊州。”
    封常清摇了摇头,继而想起奉命赶往庭州去见盖嘉运的杜黯之。比起他来,杜黯之一个外乡人,孤零零一个在安西都护府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至于他,虽说伊州刺史王翰没办法辟署他为官,但至少会重视他,用他的建言,相形之下,他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来稹也听说过伊州刺史王翰乃是杜士仪的旧友,当下放下心来。等到次日清早,他和母亲以及其他弟妹扶柩出了安西都护府,打算踏上远途回乡之路时,遥望这座曾经留下自己多年岁月的都护府,他只觉得百般滋味在心头,随即毅然决然地转头离去。而众多送行的人中,惋惜叹气者不少,但啧啧称奇者更多。
    在封常清身后不远处,就有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偏将对左右说道:“来大帅起自卒伍,却因为一次次实打实的战功而屡次升迁,最终节度安西四镇,先后官拜鸿胪卿,右领军大将军,可以说是吾辈楷模只可惜来大帅这一去,我等被盖大帅视若敝屣,恐怕下场比幕府众官好不到哪去。”
    封常清闻声转头,见说话的那偏将仪容俊伟,身量高大,登时认出那是高仙芝。高仙芝弱冠从军,才二十余岁便已经官拜游击将军,曾经从来曜征讨突骑施苏禄可汗,因功擢偏将,乃是军中新贵,素来眼高于顶。可如今盖嘉运上任,人还没到龟兹镇来,可几次手令却对安西诸将嗤之以鼻,也难怪连一贯极其自负的高仙芝都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和对方说不上相熟,故而只瞅了一眼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居处收拾起了行李。
    虽然就这样离开很可惜,但盖嘉运这种人即便将来功劳赫赫,也不值得恪尽忠诚地追随侍奉当杜黯之见过盖嘉运风尘仆仆赶回龟兹镇时,却和来稹以及封常清都错过了。从前他几任为官,全都是在杜士仪安排好的地方,纵有繁难,可因为有人可以求助,总能够顺利过关。即便上任西域,因为杜士仪辟署了来稹,来曜对他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冷淡到后来的亲近,而封常清入来曜幕,也让他多了个可以谈天说地的友人。可现如今放眼偌大的西域,他竟只剩下孤身一人,那种看不到前途和希望的感觉让他倍觉心灰意冷。
    这天晚上,黑丝绒一般的夜空星光正好,妻子元氏沉沉睡下后,睡不着的杜黯之便悄悄起身,独自一人来到院中,突然拿起灌满了西域葡萄酒的酒葫芦,一仰脖子灌了一大口。尽管美酒醇香,可他的心里却不无憋闷。
    当初杜士仪让他到西域来,尽管并未明示,可他隐约觉得,杜士仪应该在准备前来西域上任,可一转眼杜士仪便转任朔方,而如今来曜身故,他因受来曜遗命,去庭州见了继任的盖嘉运一面,可这一面却让他对其印象糟糕得很。
    来曜在西域这些年精心撰写了军事地理等十余卷手稿,让他赠给下一任安西副大都护兼碛西节度使,可盖嘉运却看都不看直接丢了回来,声称自己镇守北庭都护府多年,用不上来曜指手画脚。对于已故之人尚且如此不敬,更不用说其他安西文武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这种时候,杜黯之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不禁有些意外。他前来安西总共只带了十几个家人,其中妻子元氏家人五六个,自己在多年任上收揽的仆从五六个,还有两个则是堂兄杜士仪送给他的人,他依照吩咐用了人当门房。很快,他就见到其中一个门房从外头进来,行过礼后便压低了声音道:“阿郎,是朔方杜大帅派了人来杜黯之听到这消息,登时喜出望外,连忙吩咐请进来。等到来者进了院子,他见对方衣衫洁净,看上去并不似是一路紧赶慢赶来到龟兹镇的,不禁平生狐疑,而对方的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的这种疑虑。
    “二十一郎君,我是随之前来公子前来龟兹镇奔丧的,因二十一郎君前去庭州,我生怕错过,就索性在此等候了,今夜方才特意前来。”
    杜黯之见对方呈上了信物,这才释然:“原来如此,阿兄可有什么吩咐?”
    “杜大帅说,听闻盖大帅原本镇守北庭,为人素来自高自大,又自恃战功累累,未必会把安西文武放在眼里。郎君在此地任官,恐怕比从前艰难十倍,建议郎君不妨结交一些武将。”来者是虎牙精挑细选出来的可信心腹,替杜士仪带的是口信,此刻顿了一顿,方才流利地往下说道,“从前来大帅之子从事于杜大帅幕府,因而这种事做来,若让来大帅察觉,不免不美,如今盖大帅既然借口突骑施战事最为要紧,不得分身来龟兹,正是郎君结交人的时候。”
    “好,我知道了”杜黯之最担心的不是冷遇,而是无所作为,这时候立刻打起了精神,“四镇武将如今确实人心浮动,我会尽力而为。”
    “杜大帅还说,偏裨别将,尽可入手。封常清当初曾经提过一将高仙芝,郎君可试着结交一二。”
    杜黯之根本不知道封常清压根没对杜士仪提起过高仙芝这个人,此刻闻言立刻心领神会地点头道:“高仙芝少年得志,来大帅对其颇为器重,如今盖大帅却如此倨傲冷待,他必然会心生怨言。你回复阿兄,我会从高仙芝开始,设法接触四镇诸将,让他尽管放心。”

    第九百零四章 三部使臣,各怀雄心

    突骑施的那场变局来得比预料中更快。苏禄可汗当年也曾经是明主,突骑施作为西突厥十姓之一,在他手中发扬光大,不但占据了碎叶城,而且全盛时期,把所谓西突厥十姓可汗压得完全一点声息也没有。他的三位妻子分别是十姓可汗阿史那怀道之女,大唐册封交河公主,以及吐蕃公主和突厥公主。通过这样的三桩婚姻,他在大唐、吐蕃、突厥三国之中游刃有余,使得整个突骑施雄踞西域,乃是安西四镇节度使和北庭节度使的心腹大患。
    而就是苏禄可汗这样一个年轻时但凡征战所得,全都会公允分给部下,使得人人归心的英主,老迈昏庸之后却比毗伽可汗有过之而无不及。他非但将自己心爱的几个儿子全都立为叶护,而且节俭的习惯也丢到了九霄云外,奢侈炫耀无所不用其极,征战所得也全部据为己有。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因为一场大病,他不但瘫痪在床,而且右手蜷曲再也不能恢复正常,上不得马拿不得刀,身为可汗的威望丧失殆尽。
    苏禄原本就不是突骑施王室成员,而是前一任突骑施可汗的部将,出身黑姓的他窃据可汗之位,黄姓一直都耿耿于怀。如今他既是落得如此境地,出身黄姓的莫贺达于立刻揭竿而起,一举杀了苏禄。结果,原本与莫贺达于同谋铲除苏禄的都摩度见其抢先,登时为之大怒,立刻拥立了苏禄的一个儿子为吐火仙可汗,一时之间两方对峙,突骑施内战连场,烽火蔓延之快,让安西北庭全都受到了波及。
    杜士仪随手将伊州王翰的这封信丢在了案头,暗想而李隆基在面对突骑施这样一个强敌陡然内讧之后,却并没有执著于什么正统,而是立刻命盖嘉运支持篡位谋逆的莫贺达于,兵锋直指都摩度和吐火仙可汗。这种偏向确实无可厚非,甚至可说高明精准。
    吐火仙可汗身为苏禄之子,原本就拥有了相应的大义名分,而且如今还占据了碎叶城,如果再有大唐的支持,平复局势就会事半功倍,而一个强大的突骑施,毫无疑问并不是大唐愿意看到的。而支持了莫贺达于,还可以振振有词地说苏禄出自黑姓,原本就并非突骑施可汗的正统,大唐出兵是志在帮助突骑施恢复正统。连场大战一打,昔日雄踞西域让大唐突厥吐蕃全都不得不忌惮的突骑施,恐怕就会成为昨日黄花了。
    李隆基纵使倦政,听不进谏言,可还远未完全昏聩而盖嘉运即便骄悍,但勇武却绝非言过其实。
    “大帅”
    随着外头一声呼唤,杜士仪听出是龙泉的声音,当即出声问道:“何事?”
    “有陇右战报”
    “呈进来”
    叶天果和来砀全都注意到,杜士仪刚刚看了一封私信后,就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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