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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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5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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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士仪的话,这才到马车前头。还没说话,就只见里头的杜广元探出了脑袋。他着实没想到一贯讨厌马车的杜广元竟然会情愿窝在车厢里,微微一愣便笑了起来。
    “小郎君难得这么听话啊”
    “嘘,姑姑一路劳累,好容易睡着了,别吵醒她”杜广元把手放在嘴唇上示意张兴轻声,这才眨巴着眼睛说道,“别说得我仿佛只会闯祸,就连萧丞相也夸我大有阿爷之风呢时候不早啦,赶紧进城去见阿爷阿娘吧”

    第七百七十九章 郎舅之志

    古往今来,婚姻大事就少有如张兴这样自己两手一伸啥都不于的。
    他父母双亡,兄弟姊妹皆无,而要迎娶的新娘又远在两千里之外的长安,所以迎亲之事,杜士仪和王容不但从六礼到房宅家具全部包办,就连迎亲大事,也替他请了崔俭玄帮忙。于是,他在湟水城外接着了送亲的大舅哥一行,众人竟是先周顾着他的亲事,最终将新人迎到了鄯州都督府后街的一处三进院子,早就在此等候的杜士仪和王容充了一回男方家长,宇文审这个送亲的充了女方家长,什么却扇障车之类全都弃之不用,竟是须臾就礼成了杜十三娘适才在路上昏昏沉沉小睡了一会儿,眼下精神奕奕地和王容在后头寝堂招待今日前来赴宴的各家夫人们。而新郎官张兴饮过合卺酒之后,在前头豪爽地应付了众多劝酒的宾客之后,见主宾杜士仪冲着自己招了招手,他赶紧举杯四下一敬酒讨饶道:“今日是我的大好日子,还请各位放我一马,否则醉醺醺的,不但应付不了大帅垂询,而且届时倒头就睡,那丑就要出大了再者我舅兄文申在此,诸位还请容让我这一杯酒,权当是都敬过了”
    张兴是陇右节度掌书记,此次婚礼办得并不算极其隆重,出席者除却陇右节度使府和鄯州都督府的一应官员之外,便只有郭建王忠嗣等临洮军中的将领,余者都未惊动。一来是因为他不希望大张旗鼓,二来也是如今秦州骤然遭灾的缘故。故而刚刚别人起哄多灌了他几杯,如今他把杜士仪和宇文审给掣了出来,众人也就不好继续一味强逼了。录事参军唐明代表众人狠狠灌了他最后一大杯,这才放了他回主席。
    杜士仪见张兴一面擦汗一面坐下,便笑着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恣意,否则文申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良宵苦短,我给你三天假,多了没有,你在家中多多陪陪你这娘子,但三日之后,你可给我打起精神来”
    张兴本还想推辞,可看到之前还一副长辈样子的崔俭玄冲着自己挤眉弄眼,而宇文审亦是满脸赞同,他只得答应了下来。等到杜士仪默许了他这新郎官第一个逃席,长舒一口气的他出了喧嚣的正堂,各家夫人云集的寝堂,最终来到了内寝门口时,心里竟生出了几分说不出的不可思议。
    他一个出身寒门,上溯十几代也没有出仕过的无名之辈,如今竟是迎娶了宇文融之女为妻?
    呆立了好一会儿,他方才打起精神上前叩门,未几,大门为人拉开,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从寝堂悄然退出来看宇文沫的杜十三娘。许是猜到杜士仪会让张兴先行逃席来此,她微微一笑后便让开路道:“她辞母长途跋涉远嫁,心里难免惶惑。张郎可要好好相待你家娘子。”
    “是是,多谢夫人一路陪伴辛苦。”
    张兴赶紧长揖谢过,等到杜十三娘出了门来,他闪身进去关上了门,却只见偌大的屋子里,除了新婚妻子及其身边的一个侍婢一个媪妇之外,再不见其他人。大红蜜烛跳动的火光照在那张艳若桃李却带着几分羞涩的脸上,他看着看着,更是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犹如提线木偶似的被人摆弄着又是一些繁文缛节,直到侍婢和媪妇含笑退下了,他方才常常舒了一口气。
    “张……郎。”尽管之前喝合卺酒的时候,宇文沫曾经叫出过这样的称呼,可此时此刻,她却不禁更加紧张了。因为之前父亲被黜,而后又死在流放途中,她的婚事耽误了多年,当年宇文氏一族中和她年纪相仿的族姊妹,如今不少都已经膝下有儿女了。婚事定下之前,她曾经死活说动了兄长,悄悄看过张兴一眼,只觉得人虽又黑又壮,年纪也大了些,却仍是英姿勃发一表人才,最终便默许了。
    张兴这会儿比自己的新婚妻子还要更紧张些。他年过三十而孤家寡人,虽还不至于不知女人滋味,可正如杜士仪所言,娶得贵妻的心情总是截然不同的。在宇文沫一声张郎过后,以往最是能言善辩的他张了张口,最终迸出了一句话来:“能得娘子为妻,兴之大幸”
    如今已经是三月末了,夜空中的一轮残月在群星的包围下,显得黯淡无光。席散之际,杜士仪王容和崔俭玄杜十三娘两对夫妻回鄯州都督府时,杜士仪忍不住打趣道:“我打赌,奇骏今晚这新婚之夜,必定是嘴笨口拙,大异于往日从容风度。”
    “平生第一回嘛,在所难免,再说一回生两回熟……哎哟”崔俭玄喝多了几杯,口无遮拦地说笑了两句,突然感到腰中一阵剧痛,惊呼了一声后方才看到旁边满脸怒容的妻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赶紧咳嗽两声,随即讨好地对杜十三娘说道,“十三娘,一路车马劳顿,你又跟着嫂子忙了这么久,实在是辛苦了,等回去了早点休息……”
    王容见崔俭玄越说越是小声,在那哄着杜十三娘的样子,一时忍俊不禁,悄悄拉了拉杜士仪的手道:“崔十一郎还真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他呀,就得十三娘这样的媳妇才能管住他,所以如今赵国夫人别提多省心了”杜士仪见杜十三娘故意板着脸的样子,忍不住想起了从前的情景,嘴角露出了微微笑容,“只是,真的很久没见到他们了,眼下看到这样子只觉得亲切。只可惜他们顶多就能在鄯州都督府停留一两日,就要启程赶往鄯城。”
    “你就别贪心了,能够让你们郎舅俩在同地为官,这已经是少有的。”王容看着如今年岁渐长,却越发显得珠圆玉润的杜十三娘,忍不住想到自己如今也是子女双全,心里自是又熨帖,又安心,见杜士仪不以为然,她知道杜士仪又要拿出张嘉贞兄弟邻州为官,张说和张均父子同在中书省的旧事来,当即也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话锋一转道,“今夜你们郎舅俩难免要长谈,我就不等你了,我和十三娘同室而居,姑嫂说些悄悄话”
    妻子竟然名正言顺赶了自己去和崔俭玄同宿,而要留下小姑子说话,杜士仪登时无言以对。于是,等回到镇羌斋之后,见崔俭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满脸的新奇,他顿时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一来,我就被幼娘赶来睡书房了”
    “十三娘这回是有了嫂子忘了夫君也忘了阿兄,我总算心气平了些。”
    崔俭玄却很得意,委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之后,他方才笑眯眯地说道:“要不是你出为陇右节度,我还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当官的好,这下总算不用想了。哎,我倒是想一直留在云州,可王子羽和老郭既然一正一副杵在那儿,其他人要是始终不挪窝,恐怕朝中有些人都要急眼了。就连固安公主,都有人觉得她长住云州不是个事,说是李鲁苏既然都到长安定居了,她也不妨回来,横竖李鲁苏已经不是奚王了……”
    这些论调杜士仪并非第一次听说,可崔俭玄此前一任怀远令四年,对于云州的情况可以说如数家珍,此刻一一说来自是滔滔不绝。等到告一段落后,他便叹了口气说:“你要是河东节度就好了,那时候外人可就别想从云州插进手去。”
    “我一任云州长史,一任代州长史兼河东节度副使,若是想继续留在河东不走,你以为别人肯答应?只要云州的根基打严实了,外人就算到任也不能为所欲为。更何况,我在陇右站稳脚跟,异日未必不可能重图河东。”在崔俭玄面前,杜士仪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见妹夫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他方才上前在其对面坐下,郑重其事地说道,“鄯城令绝不易为,我去岁年底巡视鄯城时,曾经……”
    将自己将那赵庆久就地正法,甚至还引来好一阵喧然大哗,苗延嗣更是上书参了他一本的事原原本本道来,杜士仪见崔俭玄果然攒眉沉思了起来,他就说道:“治理一县,不比打仗轻易。不止是鄯城,其他各州县也往往是县令轮轴换,而胥吏却多数雷打不动就是这些人。他们上下勾结,把持政务,往往是将县令甚至县丞主簿县尉全都蒙在鼓里,让主官不但一事无成,有时候还要给他们背黑锅。尽管鄯城那些胥吏已经被我狠狠杀了一回威风,但因为牵涉到郭知礼,我借此清洗了一回军中,但很可能会有人因此对你心怀衔恨,挟私报复,你要小心。”
    “我可不是那等软弱的人。”崔俭玄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嘿然一笑后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阿娘和阿兄对我此来鄯州,嘴上说放心,其实心里都是一万个不放心。阿爷当初把赤毕以及跟随他很久的几个人给了你,但崔家不是只有这些人。既然只有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外任,阿娘和阿兄就把这些人都给我了。当初能够敢跟着伯父和阿爷诛二张,杀阿韦的人,多年寂寞之后能否宝刀不老,就看这一次了而且,我在怀远也没白呆。”
    崔俭玄指了指外头,似笑非笑地说:“虽说我不如你这陇右节度能够辟署幕府官,但我可以招募幕佐在怀远的时候,我和王子羽他们很是在那些前来游历的久试不第士子当中简拔出了几个人才。尽管他们对于民政未必熟悉十分,可用来监察胥吏,却是再好不过了只要能有眼睛盯着这些人,我就不怕被糊弄”

    第七百八十章 从一而终

    这一夜,杜士仪和崔俭玄郎舅二人在镇羌斋长谈至深夜,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方才抵足而眠。
    而王容和杜十三娘姑嫂俩睡在同一张床上,也是说丈夫说孩子说自己,到最后全无半点睡意看着彼此。
    突然,杜十三娘轻声说道:“嫂子,阿兄待你很好,十一郎也待我很好。比起别的女子来,我们真的是太得天独厚了。我这次回长安时,听阿姊说过,九娘那样刚强执拗的人,嫁的是夏卿这样才华横溢名满两京的名士,又给他生下了儿女,到头来夏卿也还是免不了蓄有宠婢。我们临走前,九娘还气得撵走发卖了一个,还是夏卿的兄长摩诘出面,劝和了他们俩。”
    王容见过崔九娘多次,对其印象深刻。那美艳的姿容在两京贵女之中,也是佼佼者。若非崔九娘先后因为祖母和父亲的丧事而耽误了婚事,决计轮不到王缙抱得美人归。她因为幼年家中贫寒,见惯了各种嘴脸,虽说王缙是王维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和杜士仪也很亲近,可她隐隐约约觉得,相比于王维,王缙为人处事多几分功利,而且当初因缘巧合在上元夜被崔俭玄救下,王缙到崔宅走动就开始频繁了,最后成功赢得了崔九娘的芳心。
    “这事情你阿娘怎么说?”
    杜十三娘嘴角一挑,淡淡地说:“还能怎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因几个婢女玩物和夫君过不去,阿娘和阿姊总不能为了这个和夏卿置气的,顶多不轻不重提醒夏卿两句。我也不是偏帮九娘,倘若他们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也就罢了,可是,夏卿好不容易以才学人品打动了九娘,又让阿娘和阿姊认可,就连十一郎的阿兄阿弟,也都对他很是期许,这才许了婚事,崔家也不计较夏卿最初迟迟没有出仕,一直都下大力气帮忙。
    他们从相识到相知相得相守,一路走过这么多年了,却及不上几个后来的婢女。我临走的前一天,九娘对我说,倘若是夏卿身边跟了多年的婢女,她兴许就容下了,毕竟那是旧情,可是……”
    感觉到王容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杜十三娘顿了一顿,这才挪了挪,靠近了嫂子那温暖的怀抱:“可那只不过是别人为了巴结而送给夏卿的婢女,他甚至都没告诉她一声,就放在别宅中养着我和九娘相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掉眼泪,她说,当年看到过父亲身边有过一二宠婢,阿娘也容下了,她也不是不能容,可她最伤心的是他竟然防贼那样防她嫂子可知道,后来摩诘出面规劝他们的时候,用的就是他那亡妻的故事。摩诘说,因为之前和玉真贵主一段孽缘,由是对亡妻疏淡多年,如今空余后悔,却已经生死两隔。”
    次日一大早,当王容起床梳妆的时候,就只见铜镜中自己的双眼微微红肿,好似在睡梦之中哭过。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还在梦中的杜十三娘,破天荒多用了些粉,遮去了那太过显眼的痕迹。她还记得杜十三娘最后转述的王维那一句话。
    “与其朝秦暮楚,不若从一而终。”
    从一而终这四个字,历来都是男人要求女人的,可那时候王维却如此说,足可见情伤对于其来说是多么惨痛的经历。王容捏紧了手中的梳篦,好一会儿方才三两下绾了个髻。自从到鄯州后,那些高髻云髻她就很少再梳,一则省事,二则杜士仪更爱天然,再加上鄯州常有北面吹来的风沙,一来二去她就一直选择最简单的发式,抱起儿女时也不怕那些发簪花钿扎了孩子。束了罗裙披上外衫出了门后,她问过婢女,得知杜士仪升堂过后回了镇羌斋,便悄然寻了过去。
    才到门口,她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崔俭玄和杜士仪说话的声音。
    “所以说,鄯城令之位,若无丝毫兵权,则难以节制西面几座军城的骄兵悍将,甚至没办法慑服当地群居的军属。我说我的杜大帅,我真不是张口就要权,要鄯城长治久安,没有其他办法,就算我不能兼个什么军使,你至少得给我一个信得过的人。”
    “一州刺史方才能兼任军使,就比如临洮军使是我兼,莫门军使是洮州刺史安思顺兼,而廓州刺史姚峰如今兼任积石军使,河州刺史苗晋卿兼任镇西军使,这是朝廷制度,我帮不了你。但是,你说的我也清楚,所以,倘若有事,振武军使李昕是可以信赖的人。他和王忠嗣有旧,又是宗室,为人雄毅肃穆,智勇兼备。至于河源军的正副将,都是稳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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