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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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4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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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么,他明日去给杜士仪送个行……可是,这会不会被人误解为杜士仪这个主司交通选人?还是算了,别感激不成却给人添麻烦……
    想着想着,他最终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了房间里,突然瞥见一旁的柜子上还堆着一些礼物。在数目庞大的选人之中,他所得的官职算得上极好,所以很多人都以为他有什么路子,故而竟是给他送了各种各样的贺礼,而他只有一个仆人,根本来不及处理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想到眼下完全睡不着,他索性上前去把各式各样的盒子都搬了下来,一个个动手拆开。
    能送得起礼的选人,家境大多富庶殷实,一连拆了三个盒子,只见有的是包装精美的茶饼,有的是价值不菲的石砚,也有的是鎏银的器皿,当他拆到第六个盒子,发现里头竟然是一个看上去寻寻常常毫不起眼的算盘时,终于愣住了。他本能地拿起算盘,见下头还遗落了一张纸笺,便将其拿了出来,可不看还好,一看之后,他险些一个拿不稳直接把算盘给摔了。
    “是杜中书……竟然是杜中书,怎么可能”
    竟然是杜士仪送的他算盘
    难以置信的他看了一遍那张纸笺,紧跟着又看了第二遍第三遍,等完全确认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他方才呆呆坐了下来。他就知道,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籍籍无名之辈,怎会让杜士仪另眼看待,原来,原来是当年奉旨巡行天下,主管括田括户事的宇文融,是宇文融向杜士仪举荐过自己,而杜士仪果然在亲自面见考察过之后,就立刻拔擢了他他一直以为当年尽忠职守做的那点事,宇文融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会有今天“宇文户部……还有杜中书……知遇之恩,他日必报”
    同样的礼物,杜士仪送出去四份。在注拟时提拔了这四个人之前,他已经让赤毕仔仔细细打听过了四人的秉性和经历,因此很笃定在为他们注拟了相对不错的官职后,再在所谓的门下省过官榜变故消停后,送上一样对四人来说表面价值平平实际价值不同的礼物,足可加深这一次铨选的经历。至于要再拔擢重用这些人,那就要等今后了,他眼下的权力还不够。
    此时此刻夜已经深沉,他看着枕边安眠的王容,突然伸手把玩着那一缕垂下来的头发,最后又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
    十余年岁月,虽不曾斗转星移,却也已经物是人非,那些曾经照拂过他提携过他的长辈,一个个或垂垂老矣,或撒手人寰,而他已经成长起来了,就连儿子也已经可以满地乱走了。而与此同时,现在他的敌人也比从前的敌人更加强大突然,一只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他微微一愕,就只见枕边人已然睁开了眼睛。
    “大晚上总是不老实,该睡了,明日你可就要启程赶路了”
    “好”杜士仪突然凑过去,在王容的红唇上轻轻一啄,随即才坏笑道,“养精蓄锐,等来日你带着孩子们和我聚首的时候,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战什么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王容一时嗔怒,用被子死死把杜士仪给裹紧了,只露出个脑袋,这才脸色绯红地翻身折向了里头。足足好一会儿,她才再次翻身面对着杜士仪轻声说道:“不要逞强,凡事多加小心”
    “嗯,你放心。”

    第七百二十七章 家世之分,郡望之别

    该辞行的人,杜士仪在此次出发之前,已经一一或登门或致信辞行了,岳父王元宝那儿也再次承诺了,来日帮忙请人教导其两个嫡孙。因此这一天他临行之际,出长安城送者不过寥寥几人。其中,嗣赵国公崔承训丨作为姻亲,代表母亲和阿姊前来相送,姜度这个嗣楚国公竟是也到了场。两人都是袭爵而又没有尚公主的公卿子弟,虽则性子不同,但还说得上话,各自尽了情分就一同回去了。可让杜士仪没想到的是,裴宁竟然再次亲自来了。
    “三师兄,今天可还有朝会……”
    “你以为我会莽撞到缺席朝会来送你?自是有萧相国和韩相国允准的。”裴宁一言既出,见杜士仪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就轻声说道,“大师兄昨日刚刚来信,他说,代州耆老虽说尽力挽留,但那位新任使君是个小心眼的,所以他已经请辞了经学博士,代州裴氏延请他在代州建私学,任山长,就是扣着他不放回来,他想着你在代州花费了不少心血,最后就半推半就答应了。”
    杜士仪知道自己在云州也好,代州也罢,政绩军功暂且不谈,只论在当地军民心目中的声望,后来者要追上确实难度十足,正因为如此,新任长史容不得州学中还扎着一根钉子也并不奇怪。只是,代州裴氏如今的话事人裴明亚能够留住卢望之,甚至还为此开立私学,想来也经过了深思熟虑,而他那位大师兄竟然能够答应,两边一拍即合,显然正如裴宁所说,是因为他的因素更多些“回头我会亲自写信,多谢大师兄这苦心。”
    裴宁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杜士仪那庞大的随员队伍,因笑道:“听说杜审言的孙子杜甫杜子美,昨夜被你身边那李太白三位强拉到你家里去了,今早就随你一道前往鄯州?”
    “三师兄这耳报神未免也太快了吧”杜士仪凛然大惊。
    “当时他们三个在酒肆中闹得很不小,不但我知道,恐怕其他很多人也都知道了。别的我不想多说,你如今隐隐为京兆杜氏这一辈最有话事权的人,行事小心些。襄阳杜氏虽追根溯源,和京兆杜氏源出一脉,郡望却远远不及,杜子美在外称杜预之后,樊川南杜北杜,多有杜氏族人心怀鄙薄。虽为同姓,同出一源却老死不相往来的,世家大族之中多了。便好比我和兄长以及裴京兆,人称南来吴裴,甚至连本来的寿阳裴氏之称都罕有人知,还不是因为当年从河东南迁之故?”
    这些当年旧事,裴宁也没有亲身经历过,谈不上有多刻骨铭心,此刻提醒与其说是感同身受,还不如说是防患未然。因见杜士仪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郑重其事,他便露出了一丝罕有的笑容:“时候不早了,启程吧。我既然回了长安,必然不会让你一番心血白费,该照拂的人我会留意,尤其是那张名单上的人。”
    “那一切就拜托三师兄了”
    杜士仪深深一揖后,这才转身大步走到坐骑前,翻身上马后再看一眼那已然策马疾驰回了长安城的人影,他一时又想起了在嵩山卢氏草堂求学的那短短数年。
    那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岁月,他不但学了很多东西,而且得了最令人敬服的师长,最珍贵的知己杜士仪自动请缨前往鄯州监赤岭立碑事,与他同行的,还有左金吾卫将军李俭。至于其余的随员,那就更加庞大了,侍御史苗晋卿和左拾遗唐明,两个门下录事,再加上杜士仪自己捎带上的李白、杜甫、孟浩然、王之涣、颜真卿、宇文审、张兴、鲜于仲通,竟是有三百多号人。当然,这其中最多的就是金吾卫将卒,一路上那些驿站往往全都腾出来也不够居住,李俭只能让士卒轮流入驿站歇息,其余的在外头扎下帐篷暂居。
    从长安西行,经武功、虢县、陈仓,便进入了陇右道秦州的地界。尽管风土人情并未有显著不同,但自此再往西北,就是那一条狭长的河西走廊,故而河陇之地素来是大唐和吐蕃长年拉锯战的焦点,就连驿站也往往为大军提供补给,倒是能够容纳他们这一行人了。李俭虽为武将,但颇通经史,而杜士仪对于武人素来礼敬,两人一文一武,一路上逐渐熟络,倒是颇为相得。而投宿驿站或旅舍的时候,李俭从来都将最好的房间腾给杜士仪,杜士仪拗不过他,也只能领受了。
    这一日傍晚,众人照例投宿在了渭州襄武城内的旅舍,随行兵卒则留在了城外驿站。如今已经过了立夏,白日渐长,眼见天还没黑,李白等人呼朋唤友自去襄武县城中逛了,杜士仪本在整理随身书囊,突然听到外间从者通报苗晋卿求见,他连忙放下手中书卷迎了出去。一出门,他就看到苗晋卿站在那儿,当下笑道:“别人都去了县城中一观渭州风光,元辅兄怎么留下了?”
    “我都已经年近五旬了,和这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俊杰厮混在一起,越发让我觉得自己老了。”话一出口,苗晋卿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当然,站在杜中书面前,我就更觉得两鬓苍苍人已老朽了。”
    “当年和元辅兄在贵主别业初见,到如今一晃已经十五年,元辅兄正当壮年,何来一个老字?再说如今又不是在官署议事之所,元辅兄一口一个杜中书,难道就不觉得见外?”杜士仪说着就将苗晋卿请了进屋,等到其落座之后,他方才说道,“一路西行辛苦,元辅兄若是有什么不便,还请尽管明言告我。
    苗晋卿性子谦柔,就因为裴光庭同为河东郡望,他又文采卓著之故,有过推荐他为中书舍人的意思,没想到事情都没成功就碍了萧嵩的眼,以至于曾有消息言说,他要转迁洪州司马,可结果到头来却是随杜士仪西行,这样的结果他已经很庆幸了。此刻见杜士仪虚怀若谷,他不禁暗自赞叹。
    怪不得当年在玉真公主别馆,王泠然还曾经和杜士仪相争,可不数年之后,王泠然竟是甘愿在云州为杜士仪下属,至今未归,果然令人折服“哪有什么不便,那位李将军凡事让着你,你又凡事都让着我们,不但唐拾遗,就连那两位门下主事,也对此心怀感恩。”
    “官场沉浮本是常事,贤者因人受过就太冤枉了。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内事,元辅兄此行还挂着巡边的名头,至于各位届时能否回朝,我却不好担保。”
    “河陇至不济,终究距离长安不到千里,功过自有人禀告圣人,我等已经很知足了。今天来也是因为瞅到了一个空处,所以他们都让我来谢一声你。君礼,上党苗氏耆老年初也曾经写信给我,对你不计较昔日恩怨,于十一叔二子的提携称颂备至。十一叔年前迁卫州刺史,如今心绪比从前好多了。”
    所谓的十一叔,便是苗延嗣。当年苗延嗣为张嘉贞谋主,因为次子苗含液和杜士仪争状头不成,一度给他使了无数绊子,直到张嘉贞倒台,他这个中书舍人也同样左迁,这一跤跌下去就没爬起来过,现如今虽是一州刺史,可比起当年的风光自是相差极远了。至于苗含泽和苗含液兄弟全都先后在杜士仪麾下为官,他还对他们照拂备至,这也难怪上党苗氏耆老要赞叹备至,要知道,这可谓是以德报怨的典型了。
    尽管杜士仪自己觉得他只是把父与子的界限划得很清楚罢了。苗延嗣可恶那是他自己的事,苗含泽是正人君子,苗含液傲气而又不失正直,所以对苗晋卿的溢美之词,他打了个哈哈谦逊推辞,留着人坐了一阵子就将其送了出去。他很清楚,这次随员中固然有苗晋卿一个,但无论是苗晋卿的年纪也好,资历官阶也罢,乃至于才能人望,即便人性子再谦柔,他一时半会都是很难驾驭的,这样的人,结个人情也就行了。
    所以,苗晋卿是陪绑,他更在意的是其他三个苗晋卿前脚刚走不一会儿,外头就再次传来了一声通报:“中书,杜郎君求见。”
    杜郎君三个字,每次听人这么说,杜士仪就有一种穿梭时空回到当年的错觉。等到他应了一声,见杜甫进了门来,他就完全恢复了过来。尽管最初见面时,杜甫仿佛有些腼腆,但同行的这些天里,他没见杜甫展现诗才,可却看到此子和李白一块显露了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法,甚至还看到李白拉着人私下里练剑据极富八卦精神的王之涣背后透露,杜甫的叔父当年便曾经在祖父杜审言被冤之际手刃仇人,一时传为美谈,故而杜家人兼修文武乃是家风。
    “子美,坐下说话。”
    杜士仪虽如此说,可杜甫进门后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挣扎良久方才突然一躬到地道:“请杜中书恕我欺瞒之罪。”
    “嗯?”杜士仪这下子愣住了。难不成这个杜甫杜子美是假的?
    偷眼瞥见杜士仪分明一脸的错愕,杜甫便咬了咬牙道:“我素来对外自称杜预之后,然则家祖追根溯源,其实是襄阳杜氏,我……”
    他说着说着,已经是惭愧得无地自容。
    士人攀附世家望族,以郡望抬高自己,这是时下屡见不鲜的,可他竟然在事先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拉着见了出自京兆杜氏的杜士仪,又被杜士仪邀约同行,他一时抗拒不了那诱惑答应了。可要是回头再被谁在杜士仪面前戳穿他的出身,他就没脸见人了,还不如这时候主动承认

    第七百二十八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

    盯着杜甫看了好一会儿,杜士仪突然大笑了起来,随即伸出一双手托住了仍然维持着一躬到地姿势的杜甫。
    “世人冒称博陵崔氏、清河崔氏的多如牛毛,更何况追根溯源,襄阳杜氏确是晋时京兆杜氏当阳县侯之后,说什么欺瞒。”杜士仪扶起了杜甫之后,就把人拉到一边按着坐下了,这才闲适自如地在杜甫对面盘膝趺坐道,“我也不瞒你说,我家中一脉,在京兆杜氏也不算是正儿八经的直系,早已算是旁支的旁支了,若非京兆公素来照拂提携,也没有我的今天,所以,对于郡望之分,我素来并不看重,子美无需记挂在心。”
    虽是号称襄阳杜氏,然而,早在隋唐初年,襄阳杜氏便已经逐渐北迁,自杜甫的祖父杜审言开始就定居河洛,所以杜甫在外人面前,最忌讳的就是提到襄阳二字。可是,即便他在外人面前自称杜预之后,但自从到长安,樊川京兆杜氏的那些豪门甲第,他根本连门都进不去,更不要提叙昭穆宗谱。直到这时候他方才明白,当年张说为中书令时器重张九龄,与其叙昭穆联宗,那是因为无论张说还是张九龄,全都出自寒门而又执文坛牛耳,换做他就不一样了。
    所以,他怎么都没想到,杜士仪竟然如此宽容,此刻坐在那儿心怀激荡,竟是讷讷难言。
    “贞观时洹水杜氏杜正伦为相的时候,因与南杜叙昭穆不成,于是怀恨在心,在南杜兴修水利,破南杜地脉,一时两边水火不容,最后还是得太宗陛下允准方才落葬京兆。其实这等意气之争,如今想来实在是滑稽得很。”杜士仪想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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