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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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4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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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拟定神道碑,至于书写者,则是玉真公主早已包揽了过去,至于其二,则是即将开始的十铨之事。尽管这一次李隆基不准备像开元十三年那样全都自己亲自决定,也没那个精力,可他仍然关心备至,最终便问到了李林甫。
    “杜卿觉得,李十郎为吏部侍郎期间,可公允否?”
    公允?哪个吏部侍郎不曾任用私人,真要说公允,只看每年的铨选是否能把一些真正有才能的人放在合适的位子上,仅此而已。
    “陛下,李十郎无论是当初在国子监司业任上,还是后来的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吏部侍郎,无不兢兢业业,精于得当。吏部前次之失,乃是胥吏之弊,李十郎上任之前便是如此,与他并无多少于系。”
    听了杜士仪的这一番评价,李隆基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他是裴卿信赖之人,而你是萧卿重用之人,听说你和他昔日与宇文融都交好,如今分道扬镳,你能为他说一句公道话,确实不易。好了,今日既然朕特意召了你来,你就在此给朕熬夜一晚,今晚就把八娘的神道碑仔仔细细拟出来,省得来日出宫被人诘问毕竟,她说起来也算你半个岳母”

    第七百一十章 一夜惊风雨,却是…

    神道碑文不比寻常只需一二百字的诰旨,若是平常时候,那些因文采而著称的名士大多都不是无偿接下别人的神道碑文,而是会收纳数量多少不一的润笔。如张说这样身在高位而又执文坛牛耳的,若非至亲好友求上门来,等闲人千金尚且难求一碑。故而有时候,这样的交易除却是丧家为脸上贴金的一种手段,也同样是行贿的一种手段。只不过,为了确保自己的令名不至于被人诟病,那一篇神道碑文倒还是要尽心竭力粉饰的。
    至于一晚上写一篇神道碑文,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就算是快手,一晚上打个草稿都还来不及,更何况写完?
    然而,杜士仪知道李隆基终究心中有些芥蒂,能够用这件事把今晚上这一桩几乎是翻天的变故遮掩过去,他也没什么心理不平衡。即便没有李隆基钦点,金仙公主的神道碑,他原本也是打算亲自操刀的。因此,喝了一口浓浓的茶叶,他提笔饱蘸了之前亲自磨好的半砚台墨,继而举重若轻地在纸上写下了第一笔。
    “朝散大夫守中书舍人,集贤殿学士,蓝田县开国子臣杜士仪奉敕撰……
    一夜北风中,屋子里的灯自始至终一直亮着。而在外头的夜色之中,却有一个个人被堵住了嘴送出了这个地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后头寝殿内,李隆基少有地一人独眠,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进来,却在距离榻前六七步远处停了下来,他方才轻声唤道:“力士?”
    多年君臣,李隆基和高力士在某种程度来说,早已经同调。听到这一声唤,高力士便立刻低声答道:“大家,是奴婢。外头北风呼啸,奴婢恐怕陛下会睡不好,所以特地来瞧一瞧。”
    “你算得倒准,朕确实睡不着,仿佛一合上眼,就能看到丽妃当年翩翩起舞的样子。”李隆基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想起过当初青年少时的赵丽妃了,可今晚这一想起来,他就不禁心烦意乱。此刻,他没有看仍然维持着行礼姿态的高力士,淡淡地问道,“朕问你,你觉得太子今次可冤枉?”
    “大家若不是认为郎君为人所诬,又怎会只是薄责了事?”
    高力士很明白李隆基心中所思所想。尽管太子李鸿的储位岌岌可危是事实,但他素来的宗旨就是不偏不倚。即便养父高延福出自武氏,故而武氏中人都认为他应该是自己人,可他的定位始终明确得很,自己忠于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天子。故而,他在说出这么一句中肯的话之后,继而又恭恭敬敬地说道:“郎君这些年来成婚生子,不再是孑然一身,有时候性子难免急躁,而宫中人往往踩低逢高,想来一时因挞责而心生怨怒,以至于构陷郎君也是有的。
    “你不用帮他说话,朕当年偏宠于他,如今子女众多,他身为太子薄德寡能,朕对他多有不满也是事实”李隆基轻哼了一声,随即就若有所思地说道,“倒是杜君礼所言,朕也有些狐疑,缘何不是别人,而是他?想想他回京之后,其他的事情兴谢是按部就班,但此前大考之际,他一手揭出了考功舞弊的案子,因而那些胥吏痛恨于他,因此和宫奴勾连,以至于打算陷他于死地,这是最可能的”
    “圣人英明”高力士知道不管李隆基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有意这么说,这都是为此事彻底定了性,他自不会多事。等到他巧妙地渐渐拐开了话题,说到了宁王山池院,又说到了薛王此次儿子和孙子同一天出世,渐渐的,他就觉察到了李隆基的倦意,声音自是越压越低,直到听见榻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蹑手蹑脚地缓步后退,悄悄出了门外。
    无论是兄弟姊妹也好,妻妾也好,儿女也好,当今天子心目中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自己。故而,他独宠武惠妃,却在试探性地向大臣提过一次册后就闭口不谈,甚至于太子也时至今日尚未更易。原因只有一个,李隆基亲身经历过那个武氏主宰天下的年代,对于后宫于政本来就精惕得很,更何况武惠妃就是出自武氏只不过,天子这样暧昧不清的态度,太子李鸿固然心怀怨言,武惠妃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
    一夜的呼啸寒风过后,次日一大清早,熬了整整一夜的杜士仪特意用冰冷的井水洗过脸,又用过汤饼和小菜,除却眼睛里头有些血丝,精神却还尚好。而高力士站在书案前亲自过目了那一篇约摸七八百字的神道碑文,只觉得字字珠玑,清逸之气以及哀婉之意拂面而来,不禁击节赞叹道:“果然绝妙好文大家若是看了,必然会为杜中书这生花妙笔浮一大白,金仙长公主若泉下有知,一定亦会满意的。”
    “也是因为此前我便仔仔细细琢磨过,倘若这篇神道碑文有幸由我草拟,应该写些什么,如今总算是幸不辱命”
    “那是自然。”高力士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旋即就说道,“时候不早,杜中书也该去预备参加朝会了。对了,今日是吏部铨试之日,预祝杜中书马到成功。”
    “我只是一后辈,不过是跟着诸位前辈好好学一学而已。”
    杜士仪口中这么说,人却打起了精神。他很清楚,昨晚上打的是不期而至的遭遇战,而今天开始的这一仗,方才是他蓄意通过大考,从考簿舞弊撕开了一条口子,进而从吏部尚书侍郎手中夺下铨选大权后的最好机会,也是唯一一次机会下一次,若想通过铨选再做什么,那恐怕不太可能了昨夜杜士仪轮值宫中后被召入山斋院,这种事情在朝会上几乎无人知晓。但凡知情人士,高力士奉李隆基之命,亲自带头几乎都给处置于净了,至于中书省那些当值的吏员,都以为杜士仪是被李隆基召入宫写金仙公主神道碑文,故而这个理由倒是广为流传,就连萧嵩在朝会上奉旨宣布主持十铨的官员名单,退朝之后也忍不住问了一句。唯有身为始作俑者的李林甫,看着气定神闲和同僚说话的杜士仪,心底满是不可思议的诧异。
    要知道,就算出首告密的那家伙并不是真正的当事者,可太子勾连大臣这样要命的事,竟然也能够被杜士仪翻转过来?幸好,他这一次是通过人旁敲侧击,否则若是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就糟糕了尽管裴光庭的循资格铨选法遭到各方纷至沓来的批评,但从可行性来说,却拥有不可抹杀的优势,那就是能够大大降低一年一度在冬天里云集京城的选人。只有那些年限资格尽皆到了的选人,方才能够在冬选上头获得铨注官职,其他的就算再有贤能,等闲也不可能脱颖而出——毕竟,一年到头大唐上百个州,一千多个县,再加上京官,每年六品以下的空缺少说也有七八百,主持铨选的吏部主官哪有精力细细地审查这数千选人?
    这一次主持今年铨选的,不再是往年的吏部侍郎,而是整整十位大唐有数的高官,效率看似要高一倍不止,但实则却不然。除却吏部侍郎李林甫,其余人多半都没有在吏部为官的经验,而七年前的十铨时,即便是萧嵩都尚未有那个资格,更不要说别人。所以,李林甫不得不答应在铨试之后,为这些抢自己饭碗的同僚仔仔细细上一堂培训丨课。
    在铨选之前,其实吏部南曹早已在一个月前就开始针对选人递交的解状、告身以及林林总总各种各样的文书进行磨勘。在这一个月中,南曹是锁曹磨勘,不但不上朝,而且所有官吏不得回家,可以说这一个月就是吏部南曹最辛苦的一个月,要把几千份选人的材料全部过手核查,检验是否有冒名、舞弊、涂改等等各种作弊行为,同时将不符合资格的人筛选出去,然后把留选和驳落的选人长名榜张贴出去公诸于众,申报中书门下、吏部铨曹、御史台和政事堂。
    经历这样繁重的工作之后,判南曹的那位吏部员外郎瘦上十斤都不奇怪。故而吏部铨曹人人都想当,但南曹谁也不想管,就是因为一个权重,一个繁杂。尽管如此,南曹却有唯一一个连吏部尚书和两位侍郎都难以夺去的职责。那就是每年空缺出来的官职,都是由南曹员外郎分派成三组,以供吏部尚书和侍郎在选人中进行铨注。倘若判南曹的员外郎不是自己人,那么身为尚书或是侍郎,兴许分到手上的全都是一堆偏远地区的官,要想照顾自己人是想都别想而南曹磨勘之后,是铨曹的复核,这一工作也早已在三天之前全部完成。故而这一日的重头戏,是铨试。
    吏部铨选,亦是身言书判四条。其中身和言,全都是泛泛而谈,大多数人都能通过,书法也就是字的好坏,也没有太过统一的标准,只要不是一手狗爬式,不难过关。然而最难的试判却是比进士及第后的吏部关试更加困难。每年铨试出的两道判,常常能够让不少自忖满腹经纶的选人抓狂郁闷到死。所以,裴光庭的循资格一出,每年符合资格前来集选的选人没这么多,试判也就没那么难。
    这会儿,当杜士仪跟着今日还要一并充当试官的其他高官来到试判的尚书省都堂之际,在门口就听到有人在那称颂裴光庭的声音。可在一片称颂声中,也有人不屑地讥讽了一句。
    “开元十五年那会儿,铨试是糊名试判,因而不能舞弊,才学不足的只能怏怏而归。如今却因为循资格,贤与不肖皆能注官,诸位还称颂这是美政?简直是笑话”

    第七百一十一章 铨试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啊正好到门口的杜士仪心里转过如此一个念头,再见大多数人都是没事人的样子,他不禁哂然一笑。官当得越久,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就越强,这点他昨晚上就已经演绎得淋漓尽致。要是换成刚入仕没见过大风大雨的那会儿,那会儿他指不定就在天子面前露馅了,哪里还能够粉饰太平?不过,横竖他对于中书舍人知制诰这一别人求之不得的美差放在眼里,只要能够利用好这一次的铨选,再次出外任他也不在乎尚书省六部,除却吏部户部兵部这上三部是侍郎两人之外,其他三部都是侍郎一人。而如今的吏部侍郎李林甫和刘彤,后者是检校官,非正式拜授,也就是说其实是代理此职,但因为资历人望尽皆较浅,所以萧嵩在拟定十铨的时候,直接就把刘彤给摒弃在外。论理萧嵩这个宰相也是不应该撂下本职来于预铨选的,但这是他和裴光庭较量了三年之后,第一次成功把手伸进了吏部,故而根本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所以,听到里头有人质疑裴光庭的循资格之法,一贯反对循资格的萧嵩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铨选之法,素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时候不早了,大家进去。”
    尚书省都堂比用作科场的考功司南院更加宽敞,经过磨勘和放选之后,能够身在此处的选人总共也不过七八百人,与循资格之前动辄三四千的情景不可同日而语。故而,原本铨试是三日三场,现在也变成了一日统统考完。当萧嵩领头,十位服朱紫的高官踏入这都堂之际,原本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的选人们全部为之鸦雀无声,等到这些即将主宰自己命运的人从身边走过,一直到最前头站定,一个个人方才极尽目力想要看清楚那一个个往日遥不可及的人影。
    然而,都堂太大,身处左右翼的人甚至难以听清楚宣布考题的声音,看人就更加不必说了。只有坐在都堂中央那前头几排的人,方才能够有幸近距离目睹大唐高官序列中排位靠前的这些人。须臾,不少人就偷偷打量起了最左边那个最最年轻的身影。
    年不到三十便官居中书舍人,同僚虽羡慕嫉妒恨却不得不承认其人名至实归,那便是京兆杜君礼了杜士仪收获了众多的注目礼,已经习惯了这一幕的他自是处之泰然。往日铨试的试题都是吏部侍郎出的,然而这一次萧嵩既然得到了定下主管十铨官员的权力,自不会把铨试出题权也一并抓了过来——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代为出题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杜士仪。当萧嵩声若洪钟地公布了今日的两道书判题之后,下头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咬牙吸气,也有人嗡嗡嗡窃窃私语,直到一声肃静,考场中方才再次回复了安静。
    而就在这时候,萧嵩又声若洪钟地说道:“今次试判,若是书判蓝缕,那便不予选官,立时驳放,全都记清楚了”
    所谓书判蓝缕,就是书判在评等时不但不入等,而且文词不达意,完全不过关。然而,谁都知道,今年的铨试,空缺出来的官职,与等候当官的选人之间,几乎是一比一的比例,再加上自从推行循资格以来,前两年的铨试几乎就是走个过场,区别只在于官缺好坏。只要你不是太挑的,大多数都能如愿以偿。所以,前两年的铨试题一反之前数年的冷僻,简单得不可思议,几乎就没有什么书判蓝缕的家伙。故而,对于今年突然又收严了标准,下头自是一片哗然听到四处又传来好一阵嗡嗡嗡的声音,萧嵩便咳嗽了一声,用无比威严的声音沉声说道:“除此之外,以前进士之资守选期满注官者,若不愿试判,则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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