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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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3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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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位贵客莅临的消息,赤毕并没有贸贸然去知会杜士仪,因而,后者直到回了都督府后,方才闻讯愕然直奔寝堂。一进屋子,他就看到王容正笑吟吟地揽着玉奴,固安公主则是和玉真公主金仙公主同榻而坐,至于司马承祯,则是拉着陈宝儿在一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倏忽之间,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玉真公主竟是第一个嗔怒道:“杜十九,实话告诉我们,真的要打仗么?”
    “虽然我欢迎二位观主和司马宗主随时到云州赏玩,但这次,各位这不速之客还真是来得不是时候。”
    杜士仪见固安公主和王容也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方才轻轻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王忠嗣已经趁夜带着兵马出发了,他带走的是千余人的云州军马精锐,因为此前探马得报,突厥郁射部、艺失部、卑决部三部,已经集结起来兵向云州了。王忠嗣定下的是设伏围杀,侯希逸和罗盈都跟随而去,白登山中王家人也会派出精锐子弟兵,约摸会有一千二百人。如今云州城中所剩的,除却百姓大约四千人,便是阿姊所有的近半护卫四百人,以及府卫百人。”
    “突厥人前次还上表卑辞求娶我大唐公主,现如今竟然会这么大胆子?”金仙公主终于意识到此刻的云州城内防卫空虚,一时不禁又惊又怒,“他们是真的以为大唐在河陇抽不出手,不会对他们如何?”
    “目下看来,也有可能只是三部首领受人挑唆,利欲熏心。”杜士仪不等玉真公主发问,就接下来回答了她没有问出口的另一个疑惑,“和云州相邻的朔州是有大同军,蔚州是有横野军,但当初我和张丞相分别去安抚同罗部和拔曳固部的时候,就知道这些铁勒人中有不少都想着去投突厥,与其调动这些军马,让铁勒人生出不必要的心思来,还不如设法自行解决。毕竟,在此之前只是有这么一个迹象,我禀报上去也为时过早。万一被人斥之为危言耸听,那却大没意思。”
    “君礼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司马承祯活了大半辈子,是在场第一个摆脱了惊愕情绪的人。他若有所思地捋着几缕长须,突然开口问道,“城外设伏,御敌于国门之外,这确实是一条好计。可我进城时看过云州城的城墙,北面和东面西面已然颇具高度,唯有南面似乎还不曾修整完成。”
    “确实如此。”杜士仪坦然点头承认,“这是因为之前陛下曾有吩咐,先内而外,否则一旦大修城墙,未免会让突厥人生出异动。所以,御使民夫修建城墙的同时,城内各处亦是百废待兴,因南面是向着朔州,故而城墙的修建放在最后。原本我是打算在入冬之前修葺完成,却没有想到这次袭扰会来得这么快。”
    “我一介世外之人,不懂这些军务政略,但我想说,你既然觉得那突厥三部受人挑唆,那么,倘若他们只是明面上的军马,而另外还有一支军马兵锋直指云州则如何?”司马承祯见在座众人一时尽皆为之色变,他就一摊手笑道,“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想来云州尽管复置不过大半年,但城墙城门好歹修葺过了,突厥善于野战,攻城应该总不会那么快。”
    这话除了懵懵懂懂的玉奴,就连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这样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都不相信。倘若夷狄不懂得如何攻城,那吐蕃如何攻破瓜州,之前骨咄禄势大的时候,怎么会搅得河东河北不宁,一连破城众多,那么多刺史甚至都督为之死难?就连契丹,也曾经挟大胜之势拔下营州,把大唐的安东都护府当成了自家后花园。
    杜士仪在同意王忠嗣的设伏提议的时候,并没有忽略过其中风险。但是,他在云州重建的事情上花费了巨大精力,明知道不可能得到邻州的兵马援助,便只能选择行险一搏。此时此刻琢磨着司马承祯的话,他突然沉声问道:“牛皮关那边,这些天可有消息?”
    “没有。”每天负责整理各种文书的陈宝儿很确定地摇了摇头,“每日行文通报都是老三样,并无特异之处。”
    牛皮关还在白登山以东。在成功收服了白登山上的数百人之后,杜士仪便在云州东面的青坡道这条古道上重设牛皮关,从云州少之又少的兵力中挤出了百人戍守在那儿,每日通报是否有军情。然而,因为西面是蔚州,牛皮关一直都平安无事,戍守的将士们也颇为轻松,他也就自然而然忽略了这一头。
    “如若牛皮关有失,那么……来犯的人极有可能便来自于奚族”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曾经两度作为饶乐郡王妃的固安公主登时紧紧蹙起了眉头。相较于大唐,奚人不是弱了一星半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野心。否则,当初李大酯李鲁苏兄弟何至于和幽州军大战连场,一时轻敌的幽州都督孙俭期甚至于脆失陷敌阵。她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奚族各部在饶乐都督府中的位置,最终沉下了脸:“阿会氏大多群居于奚王牙帐周边,而向来与阿会氏亲近的处和部则是和吉哈默所在的部落一样,距离云州近一些。自从阿弟你任云州长史,奚族商团不断,甚至连零星的突厥人和契丹人都曾经出现过,但处和部确实不曾出现过。倘若真的奚人也要来插一脚,那么,处和部可能性最大。”
    “杜师,就要入夜了,四面城门已经关闭。”
    听到陈宝儿如此说,杜士仪盯着宵禁钟和闭门鼓,最终轻轻吸了一口气:“城中留一百府卫巡查,其余上四面城墙巡查。宝儿,你去见各坊里正,立时给我每坊召集四十青壮紧急预备。”
    尽管未必是今夜,但有备无患他既然已经决定即日起关闭城门,那就不虞城内混入探子递出消息去然而,他正要往外走,身后突然又传来了司马承祯的声音:“君礼,虽说初至云州便逢战云密布,但我这老道清修打坐了一辈子,这会儿也想跟着去看看这座北魏都城,容我登城墙一观如何?”
    杜士仪闻言一愣,正要劝这位上清宗主打消这样的危险念头,下一刻,他就发现司马承祯的脸上没有半点戏谑,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郑重,思来想去,他最终点了点头道:“好,只不过夜黑风高,还请宗主小心。”
   
    第五百七十六章 死战之动员

    相比当年赫连勃勃的统万城,云州的四面城墙原本不逊多让。即便这里一度被废弃了四十余年,但当初云州还在大唐手中时,修补的就是北魏建都时的夯土城墙,坚实的基础让杜士仪少用了很多功夫。再加上云州位于北方,雨水本来就比江南稀少,北面城墙上最底下的那些北魏旧城垣,纵使大力士用锥子也不过能扎出浅浅的小洞,更不要说是其他破坏手段了。
    然而,当年北魏迁都洛阳之后,为了断绝鲜卑贵族的北归心愿,孝文帝曾经一度下令重建故都平城的南城墙,将其面积进行了缩减。尽管此事并未完全完工,但历来云州御敌都是旨在北面,唐初打刘武周之后,一度又再次将云州南墙毁却,可以说,整座云州,最新的也就是此处了。
    对于城墙来说,最新并不意味着最牢固,就好比此刻司马承祯跟着杜士仪巡视了四面城墙,最终来到南墙时,眉头也不禁紧蹙了起来。他善于相面却很少对人卖弄,更不要说卖弄推休咎这种神乎其神的手段了。然而,杜士仪却注意到了他一再看天色的举动,最终忍不住问道:“司马宗主是在观天象?”
    “月落星沉,岂是人力能够计算的,更何况我又不是当年那位赫赫有名,写下《乙巳占》的李太史。那次你成婚之日,正逢彗星犯紫微,陛下急着召见我,结果我又没本事抢太史令的职责,还不是人家怎么说,我怎么圆?”司马承祯不以为意地一笑,见杜士仪先是愕然,旋即恍然大悟,想是明白了那日金仙公主玉真公主固安公主都被绊住的缘由,他这才笑道,“我在山间隐居了几十年,不擅星相,但对于观云,却有些经验。我在天台山的时候,还记录了一本观云录。”
    都说老马识途,很多经验丰富的农人牧人,常常能够分辨各种云的变化对天气造成的影响。然而,会和司马承祯这样详细记录,而且还著书分析的,大约就是凤毛麟角了。所以,杜士仪立刻警醒了起来,忙开口问道:“那宗主如今可是观云有所得?”
    “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反客为主,大半夜的,硬是搅扰你带着我这老朽四处奔走?”司马承祯见杜士仪恍然大悟,他想了一想,最终开口说道,“你们商量出的战略大计究竟是怎么个安排,我这方外之人不想知道。但从白日抵达云州,到此刻我所见的云而言,恐怕一日之内,这天气便会骤变。至少有五成可能,一日后就会下雪。”
    下雪?这个时候下雪?在这个云州城上下军民在高价籴米的情况下,发疯似的刚刚几乎秋收完毕的时候下雪?这怎么可能如果不是因为司马承祯绝非信口开河的人,杜士仪绝对不会相信。但是,六月飞雪绝非只有窦娥冤,更何况七月,尽管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一遇,但绝不是碰不上的。五成可能下雪的几率对于眼下的云州城来说,绝对是不容忽略的于是,他转身凝视着司马承祯,再次问道:“宗主,你的意思是不是,即使不下雪,这天气也会一瞬间天寒地冻?让人措手不及?”
    “骤寒的可能,应有七成。眼下这会儿,风向就已经变了。”
    风向的变化,根本没有留心白天刮什么风的杜士仪根本没有察觉到,但是,他既然把用兵交给了王忠嗣这样的专家,那此刻,他就决定相信司马承祯的观云之术。可是,一想到天气骤寒也会给云州军马带来非同小可的后果,当从此刻尚还平静的城头下来,他立时把司马承祯送回了都督府,旋即招来了最信得过的赤毕,命其火速前往知会王忠嗣。想到他有意把之前和契丹交易的毛皮囤了许多在白登山上,他少不得又让人去通知王培义预备支援王忠嗣,最后方才差遣人前往太原府报信。
    毕竟,如今的并州大都督府尽管变成了北都太原府,可还是凌驾于整个河东道各个州县之上眼下不会再有人怀疑他是危言耸听了。至于太原尹以及太原府的属官们是否知道金仙公主玉真公主和司马承祯过境,眼下又是个什么反应,他就顾不上了他记得很清楚,当初汉高祖刘邦被困白登山的时候,便是连日雨雪不断,以至于最终陈平之计固然使得匈奴退兵,可汉军依旧损失惨重。只希望王忠嗣能够把他的提醒听进去,及时用上白登山中囤积的那些毛皮御寒。
    因而,等到一个人回到都督府和衣而眠,一整个晚上只对付了两个时辰的觉之后,他在迷迷糊糊醒过来之后,竟是睡眼惺忪地披着衣服趿拉着鞋子来到了窗前,只是那么推开窗户一小会儿,他便敏锐地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寒意。确实降温了,尽管还不算太冷,但越发佐证了司马承祯的推断。
    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打一场云州保卫战么?
    等到回身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裳,又套上了那绯色的官袍,杜士仪便沉声吩咐道:“来人”
    随着一个人影推门进来行礼,杜士仪不禁愣了一愣:“霁云?怎是你?”
    和他给陈宝儿起了学名,却依旧习惯性地昵称其为宝儿不同,自从正式给南八起了学名南霁云,杜士仪便一直都用霁云二字呼之。此刻,南霁云低头捧上了茶盘,随即低声说道:“赤毕大叔出城公于,其他人也各有各的职责,只有我闲着没事于,既为近卫,自当随侍杜长史。”
    尽管这话乍一听仿佛没什么问题,可细细辨别,杜士仪却听出了一股不甘心之意。他也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少年,直到南霁云面上涨得通红,他方才淡淡地问道:“怎么,是觉得我不放你去随军出战,所以心中不服?”
    “霁云不敢”南霁云一下子抬起了头,咬了咬牙说道,“是霁云武艺不精,军略不通,再者又从未经历战阵……”
    “不,战阵你已经经历过了。那一天晚上的夜战,你生擒贼首,功劳不小,之所以未曾酬功,因为斩杀马贼之首,算不上什么大功勋。但是”杜士仪打断了他的话,回转身到主位上坐下,这才问道,“你就没想过,如今的云州城还有多少人?”
    “这”南霁云先是一愣,随即一下子脸色就变了,“长史的意思是说“云州如今几乎就是空城,而且,当初的诱敌之计是不可能再用了,毕竟,如今云州城居人已经有四千,腾不出从前那么大的地方来一场关门打狗最重要的是,云州城内所剩下的军马,比之前那一夜更少此前以多打少,尚且死伤不少,更不要说眼下除却突厥三部,更有可能还有兵马来犯。如果到了那时候,四面城墙,王将军罗将军侯将军全都不在,你以为云州城内,除却贵主与我,还有何人能在矢石之中可独当一面?”
    南霁云只觉得胸中一股血气直冲脑际,竟是疾步上前,脱口而出道:“我“很好,有志气”杜士仪见其立时露出了振奋的表情,不禁莞尔,“好了,从今日开始全城戒严,随我登城墙”
    司马承祯尽管并不是能掐会算,但他猜测的除却突厥三部的另一拨敌人,在这一日云州大白天照旧四门紧闭后,终于在晌午时分现身。尽管毗伽可汗曾经在和大唐使臣的交谈中,轻蔑地视奚人契丹为奴狗,但三族之中交战之外,投奔吞并也很不少,所以此刻看着那一支逾两三千人服色乱糟糟的军马,杜士仪一时半会难以分辨出究竟是哪一族的人。
    当其中打头一名骑手一箭射上墙头,尽管只是试探性地一箭,但那横贯二百步的一箭,杜士仪身边的南霁云立时为之色变。准头暂且不说,但他如今尚未有如此臂力他虽有名师,却所学时间太短,而且家中贫穷,身量还是这几个月在云州方才蹿高长壮……可是,即便有这样的自知之明,看着那一箭而来的威力,他仍然生出了难以抑制的跃跃欲试。这便是战场,这便是守家卫国的战场而这种变化,杜士仪自是看在眼里。眼下的南霁云毕竟还不是张巡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大将,还不是那个因贺兰进明拒绝出兵援助,怒起离城回身怒射佛塔,半支箭深没塔身,箭法几乎可堪称为无敌的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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