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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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3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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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凭票才能买东西的奇怪制度,众人简直闻所未闻,结果,又是好奇乖宝宝的陈宝儿忍不住问道:“杜师,既然是赊给他们,为什么不是在他们登籍的时候,就直接发给他们,而是还要多一重粮票的环节?”
    “这难道是为了让人不至于觉得云州粮食不足?”崔颢也纳闷地问道。
    杜士仪很想对他们说,这叫做低价计划供应,除了粮票之外,到时候他还会视情况推出肉票布票等等各种票据,来应对即将到来的人口和各种供应压力。日后官府用功在发钱之外,发放一部分这种票据,也省去了物价腾贵对百姓的压力。当然,那时候就不会一丁发一石这么大方了,一定会维持在刚刚好的额度。只不过,不是现在,物价腾贵只怕是短期之内就要面对的问题,他不能一下子把手段都拿出来。
    但眼下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他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别问这么多了,总而言之就这么办。对了,告诉白登山那个王芳烈,我给他祖父请求昭雪的折子已经送上去了,圣人必定不会委屈了忠良,让他不要再给我闲着了,我现在征辟他为法曹参军事,让他带上他自己的人满城巡查,我可不想看到因为人口迁入,云州城内乌烟瘴气”
    管法曹,也就相当于县尉之中的捕贼尉,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长。所以,当在云州城内百无聊赖四处转悠的王芳烈得知这么一个消息时,本来只能好听些叫一声处士的他登时喜出望外。一时间,他几乎忘了当初被杜士仪裹挟回到云州时,心里是如何的气急败坏,立刻带着父亲拨给自己的人,专心致志地履行起了自己的职责来。有了这么一拨人帮手,原本带人巡查城内治安的张耀得以腾出手来,拨出百名卫士,而那些云州城内的行商代表则是出人出钱,开始在朔州到云州的官路上备建官驿客舍。
    而杜士仪也没让陈宝儿闲着,他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名,把小家伙以杜长史记室的名义,派去外头作为政令解说员。当这天傍晚,一口气签发了十几条不同政令的他悄悄来到了一处榜文张贴处,看到陈宝儿还在为一位长者耐心地讲解着粮票的试行办法时,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也只有本就出身贫贱的陈宝儿,又作为他的首徒,方才最最胜任这个工作直到这一日晚饭之后,杜士仪方才终于有功夫去探望王泠然。踏进那间药香扑面而来的屋子,他见榻上的王泠然朝自己看过来时,面庞瘦削,两只眼睛深深凹陷了下去,颧骨则是越显突出,他不禁大为过意不去,快步上前后吩咐了婢女退下,就扶着对方坐直了身子。
    “仲清兄……”
    “总算是捡回一条命,我就已经很知足了,其他的安慰话今天我已经听别人轮番说了一大堆,可不想再听你说。”王泠然牵动嘴角笑了笑,这才轻声说道,“我并非不惜命,只是那会儿完全是出自本能。我自从进士及第以来,先为太子校书郎,而后百般自荐却无人理会,本来已经是心灰意冷,到云州来最初也只是好奇散散心,谁知道却一呆便是那么好几年。贵主飒爽英姿,行事果决,我很倾慕于她却不敢出口,总算这相救一场,让我知道了她的心思。”
    杜士仪本想问固安公主心思如何,可不知如何却没办法开口,结果还是王泠然苦笑着主动开了口:“贵主说,她不同于那些宗室贵女,由一介庶女而和蕃公主,倘若再嫁,这公主封号必不能留,她倒无所谓当一个寻寻常常的女子,我能否接受只得了一个再嫁的妻子却前程尽毁,还要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的困局?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结果却无言以对……呵呵,我一个大男人,竟是还比不得她这受尽磨难的女子。”
    有心想要安慰王泠然几句,可往日最擅长说辞的杜士仪却卡了壳。这种男女之事本该最重要的是心意,可不得不说,固安公主所言的利害比单纯的心意更重要。因为男女之事,唯有婚姻方才能真正维系,而心意不能持续一辈子,利害却可以,尤其是对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这一双男女而言。更何况,是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未必可知。
    于是,他只能岔开话题安慰道:“事已至此,你先好好养伤。如今云州百废待兴,我虽带来了王子羽和小崔,又征辟了白登山的王芳烈,把军队丢给了王忠嗣和罗盈,郭荃正在朔州居中调度迁徙人口的事,可终究还是手中乏人,我还等着你给我分担一些担子。”
    “好。”
    尽管王泠然答应得痛快,但脸上却流露出了一丝掩不住的疲惫。当下杜士仪少不得立时把人安顿躺下了,等出门后又吩咐了婢女日夜看护,他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当他一路出了这座院子时,却和鬼鬼祟祟的岳五娘撞了个正着。见她一身男装上污迹处处,他不禁愕然问道:“你这难道是去哪处泥塘滚过了不成?”
    “什么泥塘?”岳五娘说着便气不打一处来,叉腰吼道,“还不是你给小和尚派了个好差事,我跑到白登山一瞧,这才发现那么一堆人摸爬滚打,一个个都是泥猴似的而且听他们的口气,一开始不服小和尚,还打了好几场。你有那个王忠嗣就够了,留着小和尚做个护卫不好吗?”
    “你想要你家罗郎一辈子站在人背后?”杜士仪见南霁云便在不远处,有意提高了声音。果然,他面前的岳五娘固然面露怔忡,那边厢的南霁云亦是露出了一丝异样的表情。这时候,他才加重了语气说道,“罗盈既然已经把身世放下了,麟州镇将的经历,好歹也可以成为他的立身之阶。云州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向北向西是突厥,向东则有奚部,再东北则是契丹。王忠嗣乃是陛下的假子,陛下期许他将来独当一面的,怎么可能永远留在此地?”
    岳五娘沉默良久,这才讷讷问道:“这么说,你是期望他能独当一面?”
    “不是期望,而是他一定要独当一面,否则,在打仗上头,我迟早会无人可用。”
    杜士仪撂下岳五娘,大步来到了南霁云面前,这才问道:“我教给你的《阴符枪谱》,可有进益?”
    南霁云一个激灵回过神,连忙朗声答道:“正在思索扎枪之道。罗师去白登山之前,曾经指点过我。”
    “罗师?”
    “达者为师,罗师一身武艺扎实厚重,他既然愿意指点我,我自然应当以师礼敬之。”
    听到这话,杜士仪顿时笑了起来,想了想便说道:“思索不如实战,明日开始,你去王将军军前,接受一番操练吧。”
   
    第五百五十九章 粮荒

    “你可听说了?朝廷复置云州城,眼下只要不是在籍的人,去云州便可立时分地,而且还给种子和耕牛。”
    “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听说是只要肯去,每户按照丁口,一个人丁一石米”
    “胡说八道,分田是两百亩,不是一百亩。云州这都多少年不归我大唐管了,空闲的地有的是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这云州似乎不太平,之前还有马贼呢。”
    “什么不太平,你没听说,那位大名鼎鼎的杜长史一上任,直接就把马贼杀了个片甲不留据说云州城四面城墙上,斩首的脑袋都挂不下了”
    各种各样的消息在太原府到岚州朔州代州各地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在本地生活艰辛尚不得一个温饱的隐户和逃户,竟有不少拖儿带口前往云州。两月之内,迁徙到云州的人口将近一千五百人。听上去仿佛并不算太多,可相较于朔州从大唐开国百年以来,在籍人口只不过刚刚两万,原本只有两千人的云州刚刚复置便如此吸引人,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成绩斐然了。然而,在人口的骤然涌入之后,另一个传闻也渐渐在云州乃至于邻近各州迅速传开。
    云州本就米行极少,如今因为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纷纷涌入,已经开始缺粮了“都说了,按照粮票买,你就是出一千贯,我也没有多余的米卖给你什么,做不做生意?他娘的你以为我不想做生意?我们是云州都督府特约合作米行,什么是特约合作你不懂?也就是说,我们是和官府签了契约的,这要是敢卖给没有粮票的人,立马滚出云州城”
    米行那个大嗓门的掌柜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通话,见四周围着的人不肯散去,他便没好气地说道:“散了散了,杜长史已经很体恤民生了,一石米至少足够一口人吃两个月,按照丁口发粮票,家里就算有妻女,一个月吃用绰绰有余有功夫围在这儿,还不如赶紧去耕你们的地,找活计于,以为官府会一直养着你们不成?竟然围在这儿打听我家米行还有多少存粮,他娘的,这关你们什么事?”
    骂骂咧咧的掌柜很快消失在了门里,而不少因为流言心中没底,以至于想要多多在家里囤积一些粮食的百姓悻悻离去,但也有人满脸堆笑地向那伙计打听。结果,那毛毛躁躁年纪轻轻的伙计禁不住别人软硬兼施,到最后气呼呼地说道:“吴掌柜还不是因为心里憋气,这才发火吗?他根本就没想到云州会有这么多人涌来,所以杜长史最初要粮食,算上脚力钱,勉勉强强收了个三百文一石的实诚价,想着一千石约摸就够用了,可如今倒好,要是人接连涌进来,一万石都未必够”
    此话一出,打听情形的几个人登时更加留心。其中一个面相老成的更是小心翼翼地打探道:“敢问……贵东家签契约的时候,难道没上限?”
    “是一年的契约,一年”那小伙计见那老成的中年人塞了一把铜钱在自己手里,犹豫了一会儿就低声说道,“原本以为一年也用不了多少,还能和杜长史那位豪富的夫人家里搭上点关系,结果倒好,云州一下子收拢了这么多人口,又孤悬北面,肯定要粮价腾贵,到时候也不知道要亏多少估摸着到时候真要亏本,掌柜拼着日后再也不和杜长史做生意,禀报东家直接撤了这米行就话音刚落,里头就传来了之前那吴掌柜的高声吆喝:“小八,和人啰嗦什么?没人就暂时关门,真是,小本生意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见那小伙计一吐舌头就开始放门板,人们登时渐渐散去。而那人前又是抱怨连连,又是见钱眼开的小伙计,当把整个米行的门板都下了,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他方才一溜烟来到后头,对着吴掌柜笑眯眯地说道:“阿爷,我的戏演得不错吧?”
    “你个人小鬼大的小家伙,赶明儿杜长史肯定夸你你阿爷我没看错人,兄弟几个里头,就属你最聪明”
    现在的吴掌柜便是当年的吴九。那时候被杜士仪威逼利诱签的卖身契早就作废了,千宝阁如今还在货卖杜士仪的笔墨纸砚,从端砚到洒金笺松涛笺到各式各样的高档纸张,可谓是财源滚滚,他这个居中联络的也已经攒下了当年当差役想都不敢想的家底。所以,杜士仪这次来云州需要调拨生面孔在这里开设米行,他不假思索地自动请缨,还把幼子给捎带了来。刚刚父子俩在外头一搭一档,想来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了。
    “阿爷,那你能不能求求杜长史,到时候也让我去他跟前好好学学?”吴天启涎着脸求恳了一句,见父亲的脸色立刻变了,他赶紧讨好地说道,“自然不敢奢求杜长史收我为弟子,只要让我跟着跑跑腿,我就心满意足了。阿爷,你好歹也是最早跟着杜长史的人,不会这点面子都没有吧?”
    “呸,你阿爷我当初可是把自己卖了,这才有今天”吴九没好气地啐了幼子一口,但又是思量又是忖度,最后咬咬牙道,“你小子既然识得几个字,等这次的事情漂漂亮亮结束,我再去求杜长史,现在少给我想这么多”
    一千匹帛,这就是之前杜士仪上任的时候,李隆基授意户部“大方”地拨给他的所有资金。联想到当初固安公主徙居云州时,同样是这么多钱用于修缮城墙,这次的拨款仿佛也颇为可观,但整个云州城需要用钱的地方多如牛毛。
    这还是因为夯土就地取材,而树木在邻近的采凉山和白登山都能够取得,所有的开销几乎都是人工费。可再加上粮食的开销,设立官驿和客舍虽说有商户赞助,但也用了一大笔,短短两个月,杜士仪心知肚明,即便省了又省,账面上的开支就超过了六百万钱,那一千匹帛连个水花都没响起来就不知道上哪去了。
    然而,这些开支并不是没有价值的,尤其云州北面的牛皮关和白登山寨都得到了加固,这些都是云州孤城的屏障之一。而这一日,来自奚族奥失部、度稽部、元俟折部的商队,竟是比往年提早了整整两个月就来了。
    当这一行将近百人在云州北城门接受了比往日严格一倍的盘查,进入了云州城后,立时发现,比起自己历年到这里来时,所见人员稀稀拉拉的情形相比,如今就只见城内四处大兴土木,来来往往的百姓们大多形色匆匆,仿佛恨不得撒丫子飞奔似的。
    曾经当年率兵围过奚王牙帐,和杜士仪有过数面之缘的度稽部俟斤吉哈默,混在商队中悄悄来到云州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对于奚王李鲁苏他是一千个一万个看不上,然而,这样的脓包丢了固安公主这样一个贤内助,却又硬生生蒙大唐赐婚了东光公主。可那位娇滴滴只有美貌,其他却连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固安公主的所谓宗室贵女,他也根本瞧不上。更何况这次大唐派来任云州长史的,赫然就是当初他见过的杜士仪,所以他想了又想,最终决定亲身前来见上一面。
    迎接商队的不是别人,正是白登山的王芳烈。这位现在的云州都督府法曹参军,当年却还在草原上客串过马贼,尽管还不至于发疯到去劫有大部队接应的奚族商队,但也远远张望过这些从中原驮茶叶回去的队伍。没想到如今变成了自己迎接他们,王芳烈有些不太习惯,一路上尽量想少说话,可耐不住那几个汉语娴熟的左一句右一句向他打听杜士仪上任之后的事,尤其是之前剿灭的那拨马贼,到最后他终于不耐烦了。
    “没错,杜长史就是和白登山上我阿爷早早商量好了,于是设下套子诱使那些马贼上当”
    “啊呀,难不成这位阿郎便是白登山的少主?失敬失敬……”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芳烈眼见刚刚探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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