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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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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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打,哪里有现在那么麻烦,会盟的时候直接向大唐朝廷要就是了横竖大唐向来大方得很,区区茶叶又不比丝锦,要多少有多少。都是那些又要打仗,又越打越差的家伙,若不是他们,姑母也不至于被金城公主压了一筹。不过说起来,成都实在是太富庶了”
    由逻些经察瓦绒再从雅州进蜀,若真的要悄悄潜入益州,这条才是最稳妥的路,但也是最可能出危险的路。那囊氏尚青的姑姑便是如今的吐蕃赞普尺带珠丹的王妃,论地位尚且在金城公主之上,更何况那囊氏乃是吐蕃一等一的名门望族,三尚四论之一,他从小学习中原文化,能够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自然不会走这条路,所以,带着众多随从的他伪装成西域行商,走的是通天河、河源、暖泉、大非川、天水,完全是文成公主入藏的那条路。即便如此,一路大多数时候都在轻松游玩的他,对于自告奋勇前来中原最初也有些后悔。
    就算准备再充分,一路行程着实也太苦了些。如果不是中原商人带来的茶叶经证实,对于长年肉食的贵族具有难以想象的祛病消食奇效,而且有一位去过东北的商人甚至还带来了奇特的奶茶,他也不会到这里来,也不会看到被人称为偏远的蜀地竟然也这么富庶。
    “蜀地既然如此富庶,为何咱们吐蕃这些年来只打陇西?”
    听到这话,那随从久久无语。蜀中虽看似偏居西南,却一直都是中原历代王朝控制的地方,早在秦汉便一度以富庶闻名,再加上要越过那些雪山抵达蜀中,商旅倒是可能,但骑兵就难了,而和中原人比步卒,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国中上下的宗旨是,西争安西四镇,北争河西陇右,至于东面的剑南道,则是最后的目标。只有安西四镇和河西陇右到手,剑南道就能手到擒来,否则就什么都不用想了那囊氏尚青说是精通汉学,可不过学了个皮毛而已,怪不得此次尚青自告奋勇要出来买茶,谁都没提出反对,因为那囊氏族中没人对这位族长的幼子给予多少期望,而尚青自告奋勇,何尝不是借此出来游山玩水的?
    于是,他自然略过这些大势不谈,只是恭敬地笑道:“公子说的是。”
    然而,即便是那随从也没有注意,当他们进入了一家旅舍之后,身后不远处的小巷中,一双犀利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第四百四十九章 悲剧的那囊氏

    “真的是吐蕃人?”
    对于赤毕的眼力和耳力,杜士仪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也正因为这一点,对于赤毕口中那个颐指气使的吐蕃年轻人,他不禁有些想不通。
    中宗年间吐蕃向大唐求亲之后,两国是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和平期,但在开元二年大唐和吐蕃会盟不成打了一场,而后吐蕃大败亏输开始,两国之间就已经是再次针锋相对了起来,直到开元七年方才再次会盟。
    此后尺带珠丹亲政,开元十年又打了小勃律,就在去年也就是开元十二年,陇右节度使王君主动挑起边衅,又和吐蕃打了一场后献捷京城。虽则今年暂时太平了下来,但若真的是一个吐蕃贵胄悄悄潜入了益州,难道代表吐蕃在西域陇右河西一带和大唐争夺的同时,还在觊觎剑南道?
    “兹事体大,若是等到范使君也察觉此事,难道不会因此大动于戈,郎君是否要先下手为强?”
    “你让我想一想。”尽管理智上知道赤毕的建议是正确的,但杜士仪心中还有些狐疑,揉着眉心想了好一阵子,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此人进去和云山茶行的白掌柜商谈了些什么?”
    “说是要买茶,而且一开口就是一万斤。”赤毕不以为意地哂然笑道,“大约是诱之以利,也好打探剑南道虚实……”
    “不,你错了”杜士仪霍然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说道,“此前听你说时我就觉得奇怪,倘若要打探虚实,必定会派那些更加精于更加小心的人来,绝不会用这样招摇显眼的贵胄公子,所以,他不是诱之以利,恐怕是真的来买茶的我倒是忘了,辛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热,非茶不解”
    最后这句话赤毕还是第一次听到,虽有些半信半疑,但想到此前那些茶叶在试探性地输入奚族三部之后,那种受欢迎的程度简直无以复加,就连奚王李鲁苏也不得不在明面上曲意和云州交好,以便获得和那三部同等价格的茶叶,而吐蕃人的习俗和奚人尽管大为不同,可肉食性确实是一样的,他不禁若有所思地说道:“可若是真的要买茶,也不用那样一个草包出马……”
    “既然如此,那就亲自去问那个草包如何?”杜士仪笑眯眯地摩挲着下巴,眼神中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欣悦之色,“且看看此人是否真的会带来如我期待的好消息要知道,不但我现在缺钱缺得无以复加,当今圣人也同样是想要国库填得满满的……赤毕,有多少人调动多少人,动作快准狠得手之后,把人先小心藏好,记住,绝对不能惊动了人,可以和白掌柜商量好引人入彀”
    “这种小事,郎君尽管放心”
    对于曾经两次参与过宫廷政变这种惊天动地大事的赤毕来说,如今即便早已过了不惑之年,拿下一个来自吐蕃不知天高地厚的贵族子弟,仍然不是太难的事。和白掌柜打过招呼之后,他先是使计调开了大都督府那边的眼线,然后让白掌柜引了人去城南一处偏僻的里坊看茶叶库存,三两个地方转下来,看到那些堆积如山的货色,再加上一路安全,白掌柜又只带着一个小伙计,不但尚青,就连他那些警惕十足的随从也都渐渐放心。
    于是,当去最后一处库房的时候,一行人照例跟着白掌柜进了那间昏暗的库房,当迎面突然黄沙拂面的时候,众人一下子全都懵了,硬生生被当头那一张渔网给罩了个正着。仓皇之下,试图反抗的连刀都来不及抽出来就被木棍打了个人仰马翻,而尚青更是直接被一柄明晃晃的利刃架在了脖子上。当他眼睁睁看着随从被绑得结结实实堵了嘴拖走时,他忍不住张了张嘴,可喉咙口却噎得连一句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
    “你……你们难……难道想谋财害命?”
    “你们带的金子虽然不少,但还不及你们的命金贵”赤毕又好气又好笑地用刀背轻轻拍了拍那泛着高原红的脸,见尚青嘴角抽搐,分明是吓得狠了,他不禁嘴角一挑,旋即冷冷说道,“走吧,有贵人要见你。倘若你识相的话,就最好实话实说。否则一刀杀了你在此处,想来你到黄泉之下也没处说理”
    尚青被这冷飕飕的话说得直接打了个哆嗦。等到蒙上眼睛,被赤毕推推搡搡弄出了门,他跌跌撞撞走了不知道多久,几次都险些摔倒,最后方才来到了一个地方。领路的人并没有给他解下蒙眼布的意思,而是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站在那儿,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近在咫尺的刀锋。打从出生开始就养尊处优的他强忍住牙齿打颤的冲动,一口一口深深吸着气。
    “你身为吐蕃人,潜入成都意欲何为?”知道对方精通汉语,杜士仪也就索性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了第一个问题。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吐蕃人?
    尚青一下子懵了,隔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根据刚刚从对方语音中辨别出的年龄,强笑解释道:“这位郎君应该弄错了,我们是来自龟兹镇的行商,只是常常去吐蕃做生意,所以方才看上去有些像是吐蕃人……”
    “哦?”杜士仪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你既然不肯说实话,想来我还不如把你们当成吐蕃密谍就地正法,然后再去向朝廷请功。横竖此前陇右王节帅就是这么做的,陛下还对其好一番嘉奖”
    杜士仪一个眼神,赤毕就立时提起钢刀逼向了尚青的喉咙。面对那刀锋横在脖子上,死生一瞬间的感觉,尚青几乎想都不想地叫道:“不……不我是吐蕃人,我是吐蕃那囊氏尚青,我姑姑便是赞普王妃那囊氏”
    真的是大鱼?
    杜士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拿眼睛去看赤毕时,却只见这位素来稳重的昂藏大汉竟也是同样一副不可思议的光景。两人对视一眼,杜士仪便轻咳一声冷笑道:“口说无凭,你有何为证?再说,既是有如此贵重的身份,若要到大唐来,大可堂堂正正以使节的身份来,何至于竟然如此潜入成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把他拉下去,先抽二十鞭子再问话”
    身为那囊氏的嫡系子弟,吐蕃一等一的大贵族,尚青也不知道下令抽过多少人鞭子,但如今那样凌厉的刑罚要落在自己身上,他顿时不寒而栗。几乎在旁边那人要硬把他拽下去的同时,他就尖声叫道:“我所言句句属实我身上由刻着吐蕃语那囊氏尚青的于阗玉牌为证而且,我这次到蜀中来不是为了打探军情,只是为了买茶叶,顺带……”
    顺带之后的话他有些犹豫,可当那只手一下子将他拽紧了的时候,他慌忙嚷嚷道:“顺带游山玩水我的汉语都是金城公主教的,她一直看着我长大,甚至当我半个儿子,你不能杀我……”
    这还真是……
    杜士仪给赤毕使了个眼神,见他一记利落的手刀直接把尚青给打昏了过去,他便苦笑道:“看这家伙的脓包样,应该不是胡说八道,但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像话此人你先放在一边,去审他的随从,软硬如何你自己掌控,问清楚之后再来禀报我。”
    吐蕃最尊贵的姓氏不过区区几个,没庐氏、韦氏、琳氏、那囊氏等数家贵族,都是世代和王族联姻,就连广为唐人所知的禄东赞,也就是噶尔东赞,在吐蕃的贵族之中也排不进第一等,这才会在权力斗争失败之后举族降唐。因此,杜士仪着实难以相信,一个那囊氏的嫡系,还号称是嫁入吐蕃的金城公主看着长大的贵胄子弟,竟然会轻易跑到大唐这种敌国来等到了晚间,他终于等到了赤毕送来的答案。面上还流露出几分狰狞之色,不知道用了什么凌厉手段的赤毕叉手行过礼后,便嘿然笑道:“果然不出郎君所料,这其中缘由并没有那么简单。尚青年幼时常常出入宫中,那时候赞普还年少,金城公主有意在营帐中教人汉语,他就去学了,甚至还是吐蕃学得最好的人之一,甚至带挈得身边人都学了不少。只不过他却不如金城公主所希望的那样心向大唐,反而有些不合时宜的野心,却没多少本事。这次他请命出来,别人都没当一回事,他那已经有些权力的同父异母兄长,就买通了人希望到时候他被唐人拿住或者于脆杀了……”
    杜士仪闻言眉头大皱:“然后两国交战?”
    “横竖死的又不是自己。打赢了便可成为自己的战功,打输了也是常有的事,他那兄长打的好一个如意算盘。如果不是今天郎君命我拿住了他,数日之内,他们也会自己先把此事爆出来”
    尽管听惯了这种兄弟阋墙的勾当,这又是外邦之事,尚青也并非什么值得同情的人,但杜士仪仍难免摇了摇头。然而,想到此人说到的买茶,以及此事代表的意义,他用指节轻轻叩击着面前桌案,好一会儿方才开了口。
    “先牢牢看住这些人,消弭了其他痕迹,等我吩咐先把明日的万岁池落成仪式捱过去再说”

    第四百五十章 挤走上司的前奏

    大半年的建池修渠,当一声放水了的呐喊脱口而出,眼看着清澈的水撒欢似的涌入万岁池,渐渐将那无数人一锄一铲挖出来的巨大水池从于涸灌到了半满,又顺着那一条年久失修多年都不曾好好利用的利人渠,流进了田亩之中的时候,欢呼声从最初的万岁池边蔓延开来,仿佛突然之间便是漫山遍野。无数张脸上洋溢着喜悦,无数双满是泥土的手互相紧紧相握,或是于脆抱在一块欢呼呐喊。
    置身于这些喜庆的人当中,王容再次感到了年少时那种单纯的喜悦。过年时的一碗热汤,生日时的一碗汤饼,阿兄买给自己的一支新式头花,阿爷在外出数月之后从远方归来……那种远胜过万千金钱的满足和高兴,她至今记忆犹新,却在此刻再次重新体会了一遍。这一刻,她无比感谢杜士仪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奔波不停却又忙碌得分外充实的机会。
    “慧娘子”
    今天杨蛞只是来凑个热闹,也算是为杜士仪这上任以来做的第一桩大事增光添彩,可面对这样的喜庆局面,他也觉得高兴。然而,敏锐地察觉到李天绎崔澹等人一个不见,鲜于仲通竟也不见踪影,想想好些天没见人了,他不禁心中满是狐疑,觑着王容身边没什么人凑过去说话,他就主动上了前去。可一声慧娘子之后,他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杨家在蜀中田地不算最多,实力不算最强,伯父官职也只是寻常,最重要的是,李天绎崔澹也好,鲜于仲通也罢,全都是在家里能做主的,可他能够代替伯父做什么决定?就算这位神秘的慧娘子能够抛出什么东西来,他又该怎么答话?于是,他几乎在人朝自己打量了过来的时候,急中生智地说道:“这次的工程能够这般顺遂,百姓既做工得利,将来又能得水利,如此一举两得的事,多亏了慧娘子居中统筹。”
    尽管四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但听了杨蛞这恭维,却没有人觉得言过其实。这统筹分派外加监督的事从来都是最难做的,最大的问题就是繁琐且得罪人。这位慧娘子因举荐她的人实在太过强力,自己又是出资方之一,又有传言说是来自京城的背景,因此得罪人自然不至于,可这几个月来的繁琐却在所难免。然而,她精于计算,点点滴滴的账目仿佛全都在脑子里似的,但凡请示从来都不用额外去查阅账本,这自然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慧娘子确实是居功至伟。”
    “今日明公亲自设宴答谢,慧娘子该坐上席才是”
    在周遭人奉承声中,王容只是点头为礼表示答谢,却婉转表示自己一介女流,不好抛头露面再去赴宴,却让那些在酒宴上有心一瞧她真容的人为之大失所望。至于别人对没来的李天绎崔澹等人感到奇怪,她却微微一笑,江南棉田的事,这些当家作主的家中一把手若是不去怎么行?而对于最初上来搭话的杨蛞,她也只是随意问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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