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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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2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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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人能够初到蜀郡不过半年,就能保持这般畅通的消息渠道?
  这天恰是崔澹来访,好容易应付完了这位字字句句都在探问杜士仪归期的崔氏家主,武志明正亲自把人送到县廨之外,就只见一骑人飞也似地停在县廨门口,来不及跳下马便嚷嚷道:“武少府,又是两拨逃户在城门口被拦住,如今都已经送去了益州大都督府,恐怕范使君立时就要派人来责问了”
  听到这个消息,武志明只觉得脑际轰然一声。杜士仪临走之前就特意吩咐过他,进出城门的过所一定能够要严加勘察,不能有半点马虎,需得严防死守有人徇私,所以,不管怎么忙,他都一定会亲自审核所有过所信息。尤其是涉及到那些无田浮户的更是谨慎得无以复加。
  而且,近些日子杜士仪安抚四境的消息在城内广泛传播,此前流言是子虚乌有,这样一个消息应该已经深入人心,那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再次出事?
  “该死,真该死”
  见武志明恼火地骂了一声,崔澹也不禁眉头大皱。他对于范承明这个益州长史说不上好感恶感,可相对于给自家提供了真正的便利和实惠的杜士仪,这位虽则官高数级,但巴结不上等于白搭。可不喜欢不代表不重视,听到范承明在杜士仪不在成都城内的时候突然又出了一招,他连忙开口说道:“可要立时通知杜明府回来?”
  “这是自然。”
  武志明可毫无把握能够扛得住范承明这样的高官,此刻立时连连点头,可等他刚刚要吩咐那从者立时出城去,就只见到县廨门前横街处,十几骑人飞也似地驰来,到了门前也不下马,而是呵斥一声,竟是将县廨团团围了起来。面对这样闻所未闻的架势,不但武志明脸色铁青,就连崔澹也吓了一跳。老头儿本能地往武志明背后闪了闪,这才低声嘀咕道:“怎么回事?这可是成都县廨,还有没有王法了”
  同样震惊的武志明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上前一步道:“竟敢纵兵围成都县廨,尔等意欲何为?”
  然而,面对他声色俱厉的喝问,一众兵卒却丝毫没有惧色,为首的军官更是纵马上前一步,虚挥马鞭喝道:“奉益州长史张使君命,看住成都县廨,不容可疑人等进出范使君言说,前时已经有过一次客户冒名过所试图携家带口逃亡,此番竟然又有,而且不单单是冒名,而是假造过所公函,罪犹重也范使君疑成都县廨中有人与这些人犯串通,故而方有此令”
  说到这里,他看也不看面色铁青的武志明,又沉声说道:“杜明府既是不在,奉范使君命,请成都县廨留守的二位少府前去大都督府,范使君要当面诘问”
  事到如今,武志明当然知道范承明这是借故发难。县廨之中除却差役皂隶,并无护军,但益州大都督府却不一样,内中是有这等配备的。如今范承明分明是已经打算撕破了脸,若是他或者桂无咎被栽赃一个伪造过所,转眼间杜士仪就会孤立无援最糟糕的是消息还送不出去……不,就算杜士仪别有消息渠道,赶回来也未必来得及。之前那位郭御史如今也不在,放眼整个剑南道,还有谁能制衡范承明?
  当桂无咎得到消息匆匆出来的时候,脸色恰是和武志明一样难看。他比武志明年轻,官场经验也更少些,至今还不曾当过正印官。这会儿见那军官倨傲,明经出仕的他在心里暗骂连连,继而就打起精神对武志明说:“去就去,我们须不曾做过亏心事”
  当武志明和桂无咎匆匆来到益州大都督府的时候,这才发现大都督府内赫然一片剑拔弩张的态势。本就觉得形势严峻的武志明顿时更加倒吸一口凉气,奈何进进出出的人根本不理会他们,直接把他们晾在了白地。直到一个他们看到过常常出入成都县廨的年轻官员快步走了过来,两人才露出了几分期冀的表情。
  杜士仪能够放心离开成都,一来是因为四境乡村的安抚比城内更加重要,二来是因为县廨有武志明,而大都督府内有韦礼在。此时此刻,韦礼丝毫没在乎那些投到自己身上的扎眼目光,淡淡地说道:“城西有十户百姓联名告状,他们原本是实户居人,而非客户,但之前官府在宇文户部的催促下必须括出客户来顶差,所以硬是把他们给括成了客户重新登籍,又逼着他们额外缴纳地税和户税,以至于一户人家的家长气病而死。”
  “韦司户”
  尽管背后传来了一声疾呼,但韦礼却只是挑了挑眉,又继续说道:“至于今次在城门假造过所想要出城的,因为一个卫士识破,竟然暴起动粗,把人殴成了重伤,而后又逃亡无踪。所以范使君大发雷霆,立时封锁成都城诸门,将此人搜捕出来绳之以法与此同时,即日起重括成都城内城外户口,看看可与此前籍册相同”
  听着这一个接一个的信息,武志明和桂无咎都有些应接不暇。杜士仪刚上任才半年许,那时候,整个括田括户的行动都基本上已经结束了,但在他们的任期之内,确实曾经因为一层层的催逼而鸡飞狗跳,若是下头差役胥吏再糊弄,把实户居人硬生生扩成客户,那也兴许真的是有的要知道,每一个州每一个县都有最低指标,包括成都县,规定的是得括出不少于一千户逃户,田亩亦不少于一千亩,多奖少罚,让下头怎么办?
  “桂少府,武少府,范使君宣二位入见”一个从者匆匆而来,口称敬语,脸上却殊无半分敬意,而且对武志明桂无咎撂下这话后,他又客客气气地对韦礼说,“也请韦司户一同前去。”
  韦礼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人一眼,这才嗤笑道:“去就去,难不成我对他们二人说些立马就要传遍成都城的事,范使君还能治我一个泄露机密的罪名?”
  “假造的过所分明是出自成都县廨,你等二人我要留下勘问。成都县试在即,科场大事不能耽搁,韦司户既然要主持益州解试,就索性辛苦一些,把成都县试先担当起来,立时先出考题吧”
  甫一见面,范承明几乎不给韦礼反应的机会,就雷厉风行地说道:“来人,带韦司户闭门出题为防再出从前京兆府试泄题之类的事,还请韦司户委屈几日”
  韦礼出自高门,父祖又都是一等一的高官,面对范承明的这等举动,他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睛突然圆瞪,整个人竟是流露出一股凌人气势:“范使君是想以此为借口软禁我不成?须知剑南道虽说偏居西南,却也不是你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
  “韦司户言重了,天下之大,除了当今陛下,自然不是谁能够一手遮天”范承明不动声色地直接反击了回去,这才对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桂无咎和武志明说,“我已经令人立时召成都令杜士仪回来,不至于让成都县廨无人主持事务至于韦司户,你自己就是县试府试省试一级一级取中进士的,莫非觉得蜀中解试就不要紧?”
  知道范承明能够找到这些被扩成客户的实户,又能够等到今日的事端,也不知道准备了多久,谋划了多久。一时间,尽管韦礼并不惧怕与其针锋相对,但不得不顾虑对方敢于直接剪除杜士仪臂膀,又要破釜沉舟重新括户的后果。届时如果括出的户数比宇文融那会儿多,就能证明宇文融麾下判官和县廨属官都是敷衍塞责;而若是括出的户数少,那么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宇文融打成阿谀圣意的浮夸者。
  可这一招若没有那十户联名告状的,就不能成事,范承明上任以来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还吃了好几个小亏,却原来是等着这一次出大招
  “范使君既然如此推崇文华,我自然乐意尽心竭力。”考虑再三,韦礼还是决定放弃硬顶。然而,他还是最后为杜士仪说了一句话,“只不过,范使君扣住成都县廨主簿县丞,等杜明府回来,身边却只剩下了一个县丞,你要他如何处置一整个成都的政务?”
  “韦司户果然仗义,我也愁得两眼发白,正想问问范使君呢,于少府在外奔波这些天,已经累得病倒了,如今你又把桂少府和武少府扣在大都督府,范使君是打算让我做光杆县令?”
  随着外间传来的这一句话,杜士仪竟是单身踏入了范承明的议事厅
  
    第四百四十二章 要人
  
  杜士仪什么时候来的?为何竟是无人通报便登堂入室?
  不单单范承明一时为之失神,其余各人的脑海中也都转着同一个问题。仿佛是答疑解惑一般,杜士仪从容对范承明行过礼后,便直截了当地解释道:“我看大都督府进进出出人员繁忙,没人注意到我,再加上乍然得到信息一时情急,也就不顾礼仪地闯了进来,还请范使君恕罪。”
  就这么简单?
  范承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倾力整治的大都督府竟然会如此便宜放人进出,可杜士仪平日很少来此,他也着实不想相信自己的人会暗中为杜士仪行方便,更何况韦礼人就在此,应玩不出这等花招来。于是,今日人员调派繁乱,以至于真的疏忽了门禁,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解释。
  相比这个,还是杜士仪亲自上门要人这件事,更需要他打起精神面对。猜测杜士仪应该刚来没多久,他少不得把刚刚的理由重述了一遍,身为上官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显露无疑。然而,杜士仪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便声音沉静地说道:
  “范使君要追查假造过所,此事我自会尽心竭力;要封锁全城缉拿伤人凶嫌,我也自当全力相助;就算是因为那十家实户联名举告,说是从前本是居人,却被硬生生扩成了客户,因而要重新检括户口,此事我也并无异议。然而,只因有人假造过所,范使君便要强行扣留我成都县廨的属官,即便你身为益州长史,似乎也并无此威权”
  范承明今日发动突然,本打算趁着杜士仪不曾回来,先把成都县廨封闭,把证据证人全都坐实,然后等杜士仪回来打擂台时,人证物证俱全,届时武志明桂无咎这两个再也呆不下去,杜士仪无人手可以调派,接下来的事他就可以从容去做。然而,杜士仪人回来了不说,而且还悍然直闯到了他这大都督府的议事厅,继而更堂而皇之地和他谈条件,一定要把桂无咎和武志明带回去
  “杜明府这是在教训丨我?”
  “自然不敢”杜士仪看了一眼面色呆滞的武志明和桂无咎,淡淡地说道,“只若是范使君一定要扣人,那我这个县令虽此前不在成都县廨,却有失察之罪,不若一并留在大都督府待罪好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范承明登时额头青筋毕露。桂无咎和武志明一无家世二无强援,不过是区区八九品的属官,他这个益州长史要把人扣下,哪怕稍有越权,但如果有真凭实据,事后不过是一句解释的事。可是,要是把杜士仪这个出身名门三头及第,甚至天子多次嘉赏的年轻县令给扣下了,那朝中一定会就此对他大肆攻击,他想要通过在益州打一场硬仗,然后顺利回朝高升重用的愿望也就落空了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做最后一次努力,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口气凌厉地质问道:“到时候若是搜出他们徇私枉法的实证,你有什么话说?”
  “范使君固然判剑南道军事政事,但搜查成都县廨,似乎并不在职权之内。我已经吩咐过成都县廨上下,若有人敢擅闯,先行抗击,倘若实在无法……”杜士仪稍稍停顿了片刻,随即无视范承明那比锅底还黑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说道,“古有烽烟示警,如今的成都县廨虽然无有烽烟,可一把火总是还不缺的”
  这个疯子
  范承明一时又惊又怒。可是,想到自己已经夺回了最关键的主动权,区区两个县廨属官是否扣下,却也只是附带的利益,因而,他当机立断地说道:“好,这桂无咎武志明二人就容你带回去,但十日之内,假造过所之事,还请杜明府给我一个交待而括户之事,我会行文成都县廨,若你推搪……”
  “自然不敢敷衍塞责”杜士仪拱了拱手,又瞥了一眼韦礼,笑吟吟地说道,“今岁县试解试,蜀中能否才俊辈出,就看韦十四郎的了我可等着你的考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韦礼哪里还不明白杜士仪授意他安心去预备解试,其他的不用理会,心头一松的同时却难免担忧。可想到杜士仪以往那光辉战绩,他少不得笑着应了。等到杜士仪带了桂无咎和武志明告辞,他也懒得在范承明这个上司面前多呆,很是敷衍地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去。须臾这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了范承明一个,他呆立了片刻,突然厉声喝道:“来人”
  这一声来人之后,足足好一会儿方才有人疾步进来,诚惶诚恐地问道:“还请明公吩咐。”
  发现那人并不是自己常用的从者,范承明这才想起为了今天这一系列事情,他的心腹从者大多数都派出去了,此刻不禁压抑着怒气质问道:“适才成都令杜士仪是怎么进来的?”
  “杜明府?”那从者张了张嘴,随即不禁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道,“不是使君说,有机密大事要和他相商,不许惊动了人,因而门上方才悄悄引他到议事厅来的?”
  一听到这个理由,范承明不禁气了个倒仰——这个杜士仪,身为朝廷官员,竟敢如此信口开河,还在自己面前振振有词指摘大都督府防卫薄弱
  一路沉默出了大都督府,等到了外间和赤毕二人会合,杜士仪扭头见桂无咎和武志明俱是低着头,面上既有尴尬,又有惭愧,他不禁哈哈大笑:“垂头丧气于什么?这会儿范使君问明白了我是怎么进大都督府的,必定雷霆大怒在背后骂我一顿,却又不和你们相于”
  “明公……”武志明只觉得喉咙口噎得慌,好半晌方才嗫嚅说道,“若非为了我二人,明公也不至于和范使君撕破脸…都是我无能,明公临走前还特意嘱咐过,我却还是在过所的事上掉以轻心……”
  “别人有心算无心,你也不用自责过甚,事情还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更何况……”杜士仪想起“病倒”的于陵则,冷冷一笑后便温和地说道,“于少府此次疲累交加,病得不轻,你们两位还有的是忙,不把你们要回来,难道我长了三头六臂,可以应付那么多繁难?撕破脸就撕破脸,此事我需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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