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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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2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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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以本官入内供奉,就是以正八品左拾遗之衔,入丽正书院修书侍讲,后者和宇文融的覆囚使一样,其实是使职。而左拾遗的本官事务,他就不用负责了。杜士仪正在沉吟之际,张说又笑吟吟补充了一句:“王翰王子羽我也一并问了,他倒是颇有兴趣。如今身在其中的还有会稽贺四明,他当年可也是有名的状头秘书监徐坚亦是与刘子玄齐名的大儒了……”
    张说一张口就是一连串耳熟能详的名字,杜士仪不禁暗叹如今这文坛之中的人才济济。想到张说亲自示好,他若拒绝必然会被人觉得是不知好歹,更何况自己风头出尽,去修书也不是坏事,他遂拱手谢道:“得相国爱重,自不敢辞。若不以我才疏学浅,愿从学于诸位前辈。”
    张说本就觉得杜士仪十有八九会不答应,此刻顿时喜笑颜开。正巧此刻场中那一骑黑马上的楚沉挥杆重击,就只见那鞠球犹如流星一般直入球门,两边看台顿时传来了震天彩声,其中甚至有当今天子李隆基亲自高呼好球,他在这种激烈的气氛中,不禁更觉心情舒畅。
    “好,那我便与源翁去说,请他割爱于我。”
    见张说背着手含笑离去,杜士仪回座之后,韦礼自然最八卦地第一个询问,当得知张说竟是请杜士仪入丽正书院修书,他立刻露出了殷羡的表情:“好差事啊好差事,陛下听说一回来就去丽正书院整整三回,比其他地方都多更何况事情清闲,俸禄优厚,就连伙食都比中书省门下省的寻常官员好”
    裴宁此前和韦礼同留长安,因为杜士仪的关联,来往也渐渐多了些。此刻,他斜睨了一眼韦礼,很想说你个吃货,可总算还硬生生忍住了。看了一眼含笑不语的王翰,他便点头道:“去修书也好,长学问。只内中不但全都是饱学之士,而且也大多酒中豪客,你可别被带坏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酒中豪客饮中仙

    丽正修书院始建于洛阳乾元殿,也就是如今再次复名的明堂。可早在高宗年间开始,大唐天子便始终来往于长安洛阳两都,大量典籍固然不会跟着两头跑,但以大唐的国力财力,在两京都有规模庞大的藏书,其中属官大多数是天子近臣,跟着来往于两地自然就无可厚非。所以作为词臣,丽正书院的官员自然也是随侍天子往来于两地。
    既然张说引荐杜士仪去修书,源乾曜这个侍中思忖之后也就同意了。张说不比张嘉贞连面上功夫都不做,一味咄咄逼人,上任中书令以来对他颇为敬礼,这点面子他不得不给。更何况当今天子在文治武功上全都雄心勃勃,他也乐得让杜士仪这个福将多多出彩。
    于是,此前赴洛阳上任为左拾遗的杜士仪,如今回到长安,还是第一次跨入大明宫中那座更为恢弘轩敞的门下省大院,结果也是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在这儿完成自己身为左拾遗的职责。不管此前和他是交好还是疏远,得知他要去丽正修书院修书侍讲,窦先同僚们自然全都表现得甚为热络,甚至窦先还头一个提出要替他办个庆祝宴。却不过这盛情,杜士仪自然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这一庆祝,他便是直到傍晚方才回到家里。被灌了好些的他头重脚轻,甚至连怎么上的床都不甚了然。直到一觉醒来,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昨天晚上那些公报私仇的家伙有多可恨他身边这些人的性格本就多姿多彩,有卢鸿卢望之那样恬淡名利的,有宇文融李林甫这般热衷上进的,也有崔俭玄这样推一推动一动的,还有裴宁韦礼这些,更多是为了家族…想着想着,他不禁揉了揉眉心,看了看身上那整洁一新的衣衫,他突然扬声叫道:“来人”
    “郎君有何吩咐?”进来的正是月影,见杜士仪坐起身趿拉着鞋子要下榻,她便连忙上前去服侍,待到近前又想起什么,遂笑吟吟地说道,“好教郎君得知,崔郎君和娘子昨日搬过来住了。因郎君大醉,一时也来不及禀告。”
    这一对小夫妻回来住了?而且还是杜十三娘怀孕的当口?崔十一搞什么鬼杜士仪正有些恼火,就只听外头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杜十九,起来了没有?你可是要天天上早朝的人,别偷懒,误了时辰那可是不得了的”
    “还不到要你提醒我的时候”杜士仪给气乐了,叫了人进来之后,发现杜十三娘并没有跟着,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你这小子,怎么好好的突然住到这儿来了?要知道十三娘才刚有喜讯,到时候你阿娘不会怪你?更何况你四伯父那人可不好打交道”
    “所以我才借口十三娘身子渐渐重了,娘家清净没人打扰,回来躲清静啊”崔俭玄理直气壮地搬出了这个最神圣的理由,见杜士仪一时哑然,他又可怜巴巴地说,“再说,九娘也跟到长安来了,你不会忍心让我和十三娘留在那儿给她欺负吧”
    “九娘兴许会欺负你,可总不会对十三娘这个有了身孕的嫂子如何你呀,分明还是不愿意在崔家成日里看着人来人往。”杜士仪就算知道崔俭玄不过是装可怜,可实在忍不住点穿这家伙的不良居心。眼见崔俭玄连连点头承认了,他方才无可奈何地说道,“留下就留下吧,不过可记住,别让十三娘多操心,你给我把人伺候好了,否则我唯你是问”
    多出了这个小小的插曲,这一日踏着春日朝阳赴大明宫早朝的时候,杜士仪难免心不在焉。又是庆幸自己一直留着杜十三娘晚嫁,等到分娩总比那些太过年轻的女子容易,又是感慨自己转眼之间要做舅舅,到时候新生的孩子不知是男是女,该起个什么好名字……就在这些杂乱的思绪之中,他亦步亦趋跟着别人排班行礼,等到散去的时候,今天朝会上究竟说了些什么,他是半点都没注意。
    而下朝之后,身为修书使的张说就亲自带着杜士仪和王翰去了丽正书院。丽正书院位于紫宸殿西边,比光顺门和之外的中书省和门下省还要更加靠近内朝。当杜士仪和王翰从大门进去,经过那长长的甬道,沿着台阶进了最高处的建筑时,他就听到内中传来了一个嚷嚷声。
    “这一册从前是谁校的,错漏百出不曾订正不说,加的批注更是不知所云永徽三年……唔,都是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前辈了……算了算了,要是现在的,我先灌他二十杯再说”
    “贺兄,你这酒量就别提了。听说新来的右拾遗王翰王子羽也是一位酒中仙,你若有兴致,灌他就是对了,左拾遗杜士仪年轻气盛,酒量说不定也好得很……”
    这人还没到就听到别人在编排自己,而且说话的一个听着仿佛已经六十开外,另一个沉稳的也足有五十余,杜士仪看了一眼王翰,就只见他听得一个酒字,目光立刻闪闪发亮,仿佛遇见了知己似的兴奋。而张说也没料想正在门口就听到了如此谈话,即便知道内中人物性格如他,也不禁重重咳嗽了一声,待到其中人都安静了下来,他这才首先跨过门槛入内。
    “张相国”
    这大殿之中大约十余人都纷纷上前行礼,其中领头的两人,左边的发间银丝毕现,看上去竟仿佛比张说年纪还大,而右边的那个则是五十开外,其余的或年轻或年长,四十左右是主力军,如同王翰这样三十开外的,则是少之又少,杜士仪这刚刚年满二十的,自然成了鹤立鸡群的人。
    “这是四明狂客贺学士,他可是酒中豪客,书法诗赋皆为大家,若非这丽正书院顿顿置酒,他还未必愿意在这儿修书。你二人虽是后进之中的佼佼者,可也不妨多和他这位老前辈请教请教。”
    贺知章比张说更年长数岁,虽则因为年过四十方才得中进士科状头,在朝堂上的品秩从多年前开始就远远及不上张说,但这并不妨碍其在文坛上的翘楚地位,张说乐得尊崇其几分。
    见贺知章此时此刻一本正经颇有个前辈模样,他又笑着向两人引见了秘书监徐坚,以及其他一众修书的修撰,直学士等等。他虽是宰相,但对于修书使这样一个能够奠定他文坛领袖地位的职司也看重得很,此刻竟是不忙着走,入座之后,又询问了修书的进展,兴之所至时就命人取来新修的一部南朝旧典,讲读批注讨论,只听四座妙语连珠,不多时就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之前韦礼特意说丽正书院的伙食比中书省门下省的还要好,杜士仪只以为他是随口玩笑,但等到菜肴一样样上来,他才知道,这一顿公务午餐确实丰盛。且不说葡萄酒和醪糟是作为例行供应,就连鹿肉、羊腿、兔肉,这些往日只有宫廷大宴上才会出现的,现如今都出现在餐桌上。而且,贺知章果然如此前徐坚打趣的一般,兴致勃勃地向王翰劝酒,两人喝了个不亦乐乎。
    而等到这位贺学士又转过来灌自己的时候,他不得不苦笑表示自己的酒量远不如王翰,可本打算浅尝辄止就告败退,却还是被贺知章连连劝饮了不少,好在总算没醉。于是,当张说午后回了中书省之后,下午亲自带着杜士仪和王翰熟悉丽正书院的贺知章,领两人看了那庞大的典籍收藏之后,就停下脚步笑看着两人说道:“总而言之,这修书其实和那些校书正字做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我们的品级比他们高”
    这个总结……实在是精辟
    大约是看到杜士仪和王翰的表情都很精彩,贺知章又得意地捋着胡须说道:“再有就是,我们比他们的学问要扎实,因而也不是都只看前人著书,注解上头自然要考证详细,抄书订正就只在其次了。陛下要修撰的,主要是《六典》、《文纂》,此外的,你们可以感兴趣自己整理。”
    赫赫有名的唐六典便成书于开元十年之后,到开元二十六年,说是李隆基和李林甫等人撰,实则是张说张九龄等人领衔,这一点自幼从父学金石训丨诂的杜士仪自然心知肚明。等他拱手谢过贺知章指点之后,王翰却忍不住说道:“照贺翁如此说,莫非这丽正书院的事情,是最清闲自在的?”
    “清闲自在,这四个字用得好”贺知章哈哈大笑,随即却又脸色一板道,“不过,我得纠正你,日后贺翁这两字再不许提,我很老么?”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而又嘿然笑道:“称一声贺兄,叫一声贺四明,亦或是直接叫我贺季真,什么都行,就是不许加这一个翁字尤其是你杜十九郎”
    年纪完全可以当杜士仪祖父的贺知章一背双手,竟是审视了杜士仪好一会儿,仿佛很想说老夫当年也有这年轻时候,但最终总算是忍住了:“杜十九郎,我看过你的诗赋文章,你的文词都相当出色,只一手字嘛,端正有余,风骨不足。听说你和张颠交情不错,学他固然好,可你不会喝酒,肯定写不出那飘洒不羁,不若趁着在这丽正书院修书的机会,好好练出和你诤谏封还一般的峻峭风骨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贵主亲做媒

    唐六典讨论的是唐官制源流,从开国到开元初止,因而,所要查阅的各种典籍资料是一个相当可怕的数字。对于这种沉浸在书堆里的日子,有的人会甘之如饴甚至喜不自胜,有的人却会深以为苦。然而,能够被张说看中推举到这里来为同列的人,显而易见全都是同道。就连杜士仪也觉得这种清闲自由看书修书打发日子,好酒好肉管饱的生活大为惬意,一个月下来,他竟是发现自己仿佛有些胖了。
    真是养人的差事,怪不得引人羡慕从前在门下省和万年县,尽管也都是半日休息半日工作,旬假休沐以及各色节假日多得令人发指,可劳心劳力的时候也不少,哪里像现在,连轮值都不用而相处久了,他方才知道,那和贺知章一样,仿佛恬淡得只知道修书的秘书监徐坚,却同样是名门之后。其长姑为太宗徐充容,次姑为高宗徐婕妤,他自己娶的是当年侍中岑羲的妹妹,一度官居黄门侍郎,还是自己坚辞,这才转太子詹事闲职。而其姻亲岑家曾经一门三相,然则岑羲却因为党附太平公主,最终全家都被诛杀,他却奇迹般没有遭到太大的连累,左迁为外官后多年,又再度官居秘书监之职。
    贺知章那四明狂客的名声在外,闲来常常呼朋唤友去家中喝酒,得知杜士仪家里还有个怀孕的妹妹,他总算放了一马,不再一味拉着杜士仪凑热闹,而王翰则是成了他的座上嘉宾。而杜士仪趁着一次旬假时把杜十三娘和崔俭玄送去了朱坡山第,自己陪伴了杜思温一日后,又让他们两个在那里多住了一阵子而趁着如今并非机要的悠闲,他去金仙观和玉真观的次数,也就不像从前刚刚官居左拾遗的那会儿寥寥可数。由于此前那段因缘,他虽不能和王容说什么悄悄话,但见见面打打机锋却已经能够光明正大了。一来二去,这一日午后他从丽正书院出宫时,正好遇见玉真公主一行,却被邀了同回玉真观。
    一进那座奉敕建造,富丽堂皇的玉真观,玉真公主便屏退了从人,只让霍清远远跟着,却是和杜士仪一前一后,往那座九曲木桥后的小楼行去。这是她往日疏解心情的地方,此刻走到九曲木桥中央时,她就开口说道:“张嘉贞罢相,我本打算试探王郎回京之事,却为高力士阻了。他对我说,刘子玄当世大儒,含冤死在安州别驾任上,可陛下却连追赠都没有。要想王郎回京,不啻是舍易取难。”
    刘子玄便是太乐令刘贶之父刘知几,品味着高力士这番话,杜士仪不得不承认,这个开元天宝年间最煊赫的宦官,确实是看得极准。他只能挑选合适的词语安慰了玉真公主几句,却不料玉真公主摆了摆手。
    “我并非只念着旧情,不过想最后帮他一把而已,没想到连这都力有未逮。我知道,他家中未婚妻已经由人送去山东济州与其完婚,今后他是有妇之夫,我自不会再与他有瓜葛。”说这话的时候,玉真公主的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惘然,但随即便突然展颜笑道,“对你说这些,只是起个头。我受人之托来问你,你周围众人,大多不是家有妻室,便是儿女都不缺了,你便真的打算以克贵妻为名,一直这么单身下去?”
    不等杜士仪想出什么由头敷衍自己,她便摆手阻止道:“莫要学当年冠军侯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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