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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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2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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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阿兄”
    见杜黯之露出了小孩子似的雀跃表情,杜士仪顿时笑了。晚间杜士翰也到了这里来,加上崔俭玄杜十三娘和杜黯之,一家五个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饭后又是投壶双陆等等好一阵余兴节目,等到杜士仪回房睡下时,已经是接近子时了。
    尽管疲累,但杜士仪却久久都没有多少睡意。他如今纵使是天子近臣左拾遗,可论品级不过八品,论亲近根本还排不上号,可却在姜度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要撼一撼张嘉贞这政事堂中一言九鼎,就连源乾曜也要避其锋芒的宰相,姜度居然还相信了其实,他的最大凭恃,不过是张嘉贞所作所为太过刚愎急躁,当今天子李隆基兴许已经容不下了而已可纵使如此,他还是需要契机,需要万无一失的谋划说起来,这次还真要损人不利己了
    他正平躺着出神,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阵荸荸的动静。为之一愣的他想到自从回到长安,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下一刻,他依稀发现床前有一高大的黑影,伫立片刻后便一声不响翻身下拜,等到起身悄然要退走的时候,他便懒洋洋地低声叫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楚大侠还真是出入我家如入无人之地啊。”
    楚沉没料到这杜家老宅上下大多数人几乎都沉沉睡去的时候,杜士仪竟然还醒着,脚下步子顿时停住了。他徐徐转过身来,待见床上的人已经翻身坐起,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他沉吟片刻便走上前去,再次拱了拱手道:“夤夜贸然造访,是我唐突冒犯。然则杜拾遗是朝中命官,我是山野之人,故不敢面谢,只能出此下策。若非杜拾遗明察秋毫,我那恩人恐怕已经身首异处,此等恩德,我铭感五内“不闻长安城中那两句民谣?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蓣薯。”杜士仪想起当初自己把红薯改却一字为蓣薯,不禁笑开了,“所以,本是分内之事,无需言谢。倒是楚大侠大有春秋士为知己者死之古风,因情义恩情便不惜以身犯险,虽则合情,却往往不合法,可嗟可叹。”
    “如若世上为官者皆如杜拾遗,我又何需如此?今日拜别杜拾遗,日后若有差遣,请至长安西市原生肉肆,使人传信于怀沙便可。我若在左近,必然尽快赶到。”
    见楚沉再次深深行礼后转身欲走,杜士仪突然心中一动,遂开口唤道:“日后差遣,却也不必。挟恩望报,原本不免下乘。倒是洛阳城中的马球赛如今尚未结束,楚大侠本有问鼎之望,若是半途而废,其余队友大失所望不说,就是我那力主此事的友人崔十一郎,也少不得会失望,须知如今只是暂停,并不是真的不办了。即便他日有人认出你,因而论及当年之事,在圣人面前未必没有转圜的机会。洗脱前情建功立业,难道不是人生快事?”
    听得杜士仪所嘱竟然如此入情入理,楚沉先是一愣,旋即肃容行礼道:“多谢杜郎君指点”
    “那好,就此别过。”
    夤夜访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杜士仪一觉醒来,昨夜之事也就都抛在了脑后。接下来一段时日,他悠闲自得地访亲问友,王翰韦礼裴宁等人时常或单身或结伴前来拜访,而当他一天问到崔颢怎一直不见的时候,却得知人去东都访王缙了。想到两人本是水火不容,如今却好似相交莫逆,他不禁暗叹人生际遇不可捉摸。
    而在他悠闲的时候,赤毕等几个从者却丝毫不悠闲,成日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所办却都是些花木陈设采办的小事。转眼便是小半个月,宋憬终于使人传了他去,道是长安城的制书已到,依他们俩的陈奏处决了那些首恶之外,其余的都得到了宽免,此外便是圣命召他回东都。
    尽管历朝历代以来,死刑往往都是延至秋后,但大逆之案和天子御批的案子却是例外。为了杀一儆百,决不待时自然是不消说的。东市狗脊岭行刑那一天,长安城中为这么一桩案子困扰许久的百姓也不知道有多少蜂拥而去看热闹。而与此同时,杜士仪则是辞别了宋憬,又再次去探望了姜度之后,踏上了启程回东都之路。
    来时日夜疾驰快马加鞭,又是跟着王怡这么一个矫情的河南尹,回程却是伴着杜十三娘和崔俭玄这一对小夫妻,感觉自然大不相同。然而,想起年初启程时,身边这一对还只是刚刚定下了婚约之议,如今却已经双宿双栖,他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但也不免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因而,等回到了东都,他便请杜十三娘捎信去了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所在的两家道观。这一日傍晚,他便来到了紧挨着洛阳南城墙的嘉庆坊。
    和长安城北贵南贫一样,洛阳城南虽偶尔也有达官显贵的别院,但多数都是平民百姓所居,越往南空地越多,甚至于还有菜园农田之属。可这些里坊的治安便没有那样周到,士子租住期间行卷往来都不便,自然越发人烟稀少。这嘉庆坊一整个里坊的四分之一,便是一家人种植花木所在。每岁牡丹也好其他奇珍花卉也好,供应各家王侯公卿,算得上一桩好买卖。
    如今深秋,专为赏花文人雅士所辟的旅舍自然而然都空着,而那些夏日乘凉最好的草亭也显得萧瑟阴冷。然而,当围上了青色围障,又点上灯烧了小风炉之后,内间便呈现出一片使人温暖的黄光来。当那围障上呈现出了影影绰绰两个人影之后,须臾便又传来了说话声。
    “你真是走到哪里,麻烦跟到哪里,因为王怡的事情,东都之内可是好一阵轩然大波”甫一落座的王容在这么一句话做了开场白之后,见杜士仪烫酒自饮,面上竟已经有几分酡红,她不禁大为讶异。
    “你听过长安城中那两句童谣么?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蓣薯。是我让人去传的,可话固然说得好听,其实当官的又有几个人真有这般为国为民不惜身的节操?我也不例外。只不过为人处事,总要有个底线,王怡一心只为自己,突破了这个底线,那贬官去职本就是活该。当然,他更不应该的是还想算计我,既然如此,我哪怕是为了自己,自然非把他掀翻不可”
    王容见杜士仪毫不遮掩这些利己之词,本以为是他微醺失言,可等发现他那明亮的眼睛里头,分明看不出半点醉意,她便笑了起来。
    “王怡堂堂正三品河南尹,竟在你手上大败亏输,这可远远胜过当初你让柳氏子败走衡州之事。据说张相国曾经在私宅中骂了你足足半个时辰,可想而知对你的恨意。更不要说原本信心十足的王守一了。树敌若此,杜郎足以自傲。”
    “我怎么听着这不像是在夸我?”杜士仪苦笑着摸了摸鼻子,继而便放下酒杯,一本正经说道,“今日见你,一来是因为一路上但见崔十一和我家十三娘成双入对,我顿生孑然孤寂,因而请君幽会,以解相思之苦。”
    王容顿时被杜士仪那表情和言语不一的言行给逗笑了,却也不答此问,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二来呢?”
    “二来,则是知会你一声,近来兴许多事,若有万一,你需得劝住二位贵主。”
    王容正有些不明就里,突然就只见杜士仪站起身来到她面前,继而伸手相邀。当她有些犹豫地顺着他伸手一拽站起身之际,就听到了一句让她大吃一惊的话。
    “佳人在前求不得,我树敌太多是最大的缘由。若能铲除一块绊脚石,想必今后咱们不用老是这般鬼鬼祟祟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 求亲

    次日一大清早,当王容带着白姜悄然回到了道德坊的景龙女道士观时,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因而,她霞飞双颊的模样,自然也无外人瞧见。只是,白姜昨晚上因围障,自己守在外间之故,瞧不见自家娘子究竟和那位杜郎君做了些什么,此刻见王容在铜镜之前呆呆坐着,不理云鬓不帖花黄,她不禁越发心中惴惴。
    唐时固然有些妇人放浪形骸,但多数是天家贵女,娘子和杜郎君固然互许终身,可总不至于这么轻率吧?若真的什么都给了他,那位杜郎君前途大好,万一负心薄幸可怎么好?
    “娘子,昨夜…昨夜你俩在草亭里,不会…不会真的”
    恍惚之中的王容哪里听清楚了白姜这话,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却没注意到身旁这位婢女倏然神色大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不得不认同杜士仪这听上去胆大包天到了极点的计划。一个要嫁,却碍于窥伺者众;一个要娶,却不得不顾虑仇家满朝。不论是换了谁入主政事堂,应比张嘉贞来得强“娘子”
    这陡然传来的声音让王容吓了一跳,她再定睛一看,却只见白姜已经跪了下来,竟是连眼睛都红了。不等她开口相问这是怎么一回事,白姜便径直说道:“娘子,婢子知道这话原不该说,可娘子固然不是出自王侯公卿之家,却也不可轻贱了自己杜郎君翩翩风仪,才华无双,为官之后更是一路青云直上,可你若是如此轻易从了他,若稍有万一,今后”
    “你说什么呢”王容越听越是惊讶,到最后不得不一口喝住了她,旋即嗔怒地斥道,“谁从了他昨夜不过是喝酒赏月,说了他在长安的经历,又商量了一些事情,哪就到你说的这地步下次你要是再胡说,我就…赶了你回家去”
    “啊?”
    白姜不禁瞠目结舌:“若不是…娘子怎会一早上都是心神恍惚,而且始终脸上潮红?”
    王容被说得脸上更红了,可若不对白姜说明白,她这个较真的婢女指不定怎么胡思乱想。于是,她只得懊恼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伙说话大胆”
    “原来只是杜郎君说了让娘子脸红的话啊”白姜这才恍然大悟,紧跟着便掩口偷笑了起来,“娘子也是的,又不是从前初见的时候了。杜郎君在幽州蓟北楼上都能那般直截了当表明心迹,更何况如今你们都是两情相悦的时候?真是,吓死我了,娘子你日后可不能这样吓我了”
    “你这死丫头”
    王容满腹似羞似喜似恼,都被白姜这一番闹腾给磨得于于净净,见白姜笑着逃出了门去,她不禁恨得牙痒痒的。可如此一打岔,那些心中萦绕的杂乱思绪没了,她也就能够静下心来思量他所托之事。所谓造势,他虽为左拾遗,可反而不好去做,而这恰是她力所能及之处,更不要说,之前她和张说本就是结下了善缘,难就难在之后的契机。虽然杜士仪说会制造出契机来,可这种事倘若被人察觉,危险性自然不言而喻。
    好在道观之中别的不说,空闲余暇却是大把大把,她有的是时间思量此事。而作为金仙公主真正的入室弟子,她能够接触到的层面也远比其他女冠多,那些人情往来等金仙公主懒得应付的事,如今都是她亲自料理。因而,金仙公主不再羡慕玉真公主有霍清这样能于的婢女,反而时常笑着炫耀自己有个好徒儿。
    时值金仙公主寿辰临近,知道她不爱操办,各家自然只送来了寿礼。此时翻看着各色礼单,王容猛然间发现其中一份上有一个熟悉的名字,祁国公驸马都尉王守一。
    尽管王守一本来就官封晋国公,但其父王仁皎去世后,他又承袭了祁国公的爵位,这也就意味着他若有两个嫡子,那么就全都能够承袭国公,这简直是少有的恩遇。然而,对比王家如今日渐边缘化,王皇后又无子的态势,即便此次武惠妃折了臂膀,但谁都不会认为王家能够就此高枕无忧。
    而就是这个王守一,送给金仙公主的寿礼,竟是比宁王岐王等诸王贵主更加丰厚,货值…不下五千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身在商家,王容自然比其他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更加明白这道理。因而,她其余的代替金仙公主回书赠礼,这一份却拢在袖中亲自去见金仙公主回报。果然,就如同她的洞悉于心一样,金仙公主同样眉头紧蹙,看了好一会儿便随手将其撂在了面前的书案上。
    “他这是生怕人不知道,这些年王家积攒了多少家底,他有多豪富?他也不想想,阿兄和阿王本来确实琴瑟和谐,可成婚那许多年就没有一男半女,是男人就总难免纳妾蓄宠,更何况阿兄一国天子?患难与共的情分,也是需要小心翼翼维持的,哪里像阿王那样,成日里用公心盖着私心,冠冕堂皇地做些阴私之事,我如今都不乐意理她这次更好,她破釜沉舟让人散布废后的流言,把姜皎给整死了不假,可她就不知道经此一事,阿兄对她的最后一点情分也荡然无存了?”
    尽管这些宫闱阴私,王容自己也能依稀察觉一星半点,可金仙公主当着自己的面说得这般直白,她还是不禁面色苍白。果然,见她如此模样,金仙公主很快便面色稍霁。
    “你也不用怕,我知道你不会外传,故而也不避你。王守一的礼物,收下那些寿桃寿面,其余的你全都给我退回去,就说修道之人,不务奢华,用不着这些绫罗绸缎奇珍异宝”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等到玉真公主私底下给金仙公主这个嫡亲阿姊庆祝寿辰的时候,王守一却再次登门求见。玉真公主原是恼火之极,打算把人拒之于门外,还是金仙公主思前想后,吩咐把人请了进来。当初李隆基还只是临淄郡王的时候,王守一这个妻兄常来常往,她们都是熟悉的,可如今时隔十余年再见,两人全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位昔日也算得上是美男子,如今的中年男人的脸上,不但风霜之色尽显,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戾气。
    “许久不见,二位贵主安好?”
    王守一躬身行礼之后,玉真公主便懒洋洋地说道:“一点都不好。你无事献殷勤给阿姊送了那么重的礼,今天又不请自来,究竟所为何事?”
    “原来二位贵主是恼这个。”王守一若无其事地在两人身前坐了下来,这才笑吟吟地说道,“原本今日四娘要过来,可因为身上有些不好,怕让二位贵主好端端的生辰闹得没趣,这才是我亲自来了一趟。之所以相送重礼,是因为我想请二位贵主做个媒人。”
    本以为王守一是想请她们在李隆基面前为王皇后美言,可此时听到的却是媒人二字,率先发难的玉真公主顿时愣住了,金仙公主亦是吃惊不小,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为何人做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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