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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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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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上一年的京兆府试,这一年的京兆府试却是设在七月初。发榜这一天,当太原王十三郎夺下解头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感到讶异了。短短数月之间,王维的名声比从前何止更胜一筹,他这些年流传在外的诗文,这些年创作的各种曲子四处被人传唱,纵使那些信心满满赴京兆想要夺取解头的人,亦是无人能企及。然而在这种春风得意的时刻,来自并州的消息却让这位解元郎无法安心。
    “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就是杜十九郎去了并州,那边铁勒诸部就不稳了而且,怎么会是杜十九郎去同罗部安抚“谁让朔方王大帅突然赶在这种时候对仆固部的降户大开杀戒?”王缙不像自家兄长那样愁眉不展,上去把人按着坐下便安慰道,“张使君肯定是觉得杜十九郎这人机敏善辩,所以才对他委以重任。你又不是不知道,杜十九郎这人鬼主意多极了。再说他又不是傻瓜,干不了的事情绝不会接下来”
    “不行,我得拜托岐王去帮忙打听打听……”
    还不等王维起身走出两步远,王缙就一把拉住了他:“阿兄,这种事情你要拜托别人没关系,可别去找岐王,应该去找贵主”
    一提到玉真公主,王维便愣住了。一想到玉真公主替自己不遗余力地造势,就是从前对杜士仪也不曾这般全心全意,他在感念的同时,心里也有几分说不出的踌躇。可是,在王缙那眼神注视下,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岐王的酒量如今越来越大了,常常出怨望之言,此等大事,他确实还是去拜托玉真公主来得好然而,众说纷纭之下,真正的知情者却并不是没有。这其中,安兴坊那座开府仪同三司宋宅的主人,便是少有的洞悉全情者——而且知道得远比看过杜士仪那份奏疏的尚书省官员甚至大唐天子李隆基更多。因为杜士仪送给他的信上,赫然是在同罗部内乱平定,勾结突厥的默古及其党羽被诛灭之外,详详细细道出了其中一连串过程。尤其看到公孙大娘弟子岳五娘假作阿史那莫儿混入营地,又以琉璃坠诱其夜出桑干河,宋憬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虽则兵不厌诈的伎俩,行军打仗都会用到,但像杜士仪这样胆大包天的却少有,更何况那岳五娘比杜士仪更大胆,居然直接冒称阿史那氏而且,杜士仪还在信上说,如今尚在同罗部中“做客”,因而前事不敢声张,奏表中更不敢写,还请他代为保密,等回来再禀报天子。
    “主人翁,外间有消息说,并州张使君已经自同罗部返回,同罗都督篦伽末啜上血书誓言忠诚,并令长子昆那尔赴京参考明年的制举武科。”
    “嗯?进来说。”宋憬连忙吩咐了一声,等人进来便连忙问道,“杜十九郎可一并平安返回?”
    那从者这才暗悔自己昏了头,忙不迭地补充了一句:“杜十九郎和太原王子羽一并平安返回。”
    “万幸万幸。”宋憬长长舒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欣悦,“总算是吉人自有天相”
    
    第二百一十七章 庆功宴后美人约
    
    躁动的拔曳固部和同罗部相继平定,又在上书大表忠心的同时,张说和杜士仪王翰一行人也平安回到了并州太原城。
    一晃离城就是一个月,在天兵军副使李宪和并州长史署的其他属官一并迎接,大路两侧百姓夹道欢迎的盛况之下,杜士仪早早便退得距离张说远远的,却和王翰并排夹杂在一众卫士中间。一场极有可能爆发的动乱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便最终得以平定,看得出城中百姓们的脸上都满是高兴和轻松。即便是他躲在后头,也不时能看到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绢帕荆钗朝着自己飞过来,还有那些路旁边脸颊红扑扑的女人们,让他不得不感慨唐人的热情。
    “当年一听说要打仗,乡间奔走相告,争先恐后自备兵器从军征伐,如今听到不打仗,却是这样一幅欢欣鼓舞的样子。大唐武风不再了”
    赤毕这一声嘟囔别人没听分明,杜士仪和王翰却听得清清楚楚。王翰微微皱眉,叹了一句古今征战几人回,而杜士仪则是苦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天下荒芜百废待兴,有军功可以分田地,封勋官,满门荣宠,自然人人奋不顾身冲杀在前。但如今天下承平,连成丁之日百亩口分田加永业田都不够分,赏军功顶多便是以钱财,哪有田地可以长长久久地传下去?更何况,一个人得了军功,后头兴许有更多的人身死沙场,谁愿意做那默默无闻的死者?”
    纵使赤毕更崇尚初唐那武功赫赫的时代,此刻也不禁哑口无言,而王翰只觉得自己能说的都被杜士仪说完了,一时不禁连连点头:“杜十九这话说得中肯,所以,张使君这一次路子虽险,我却觉得值得尝试。好在终究有惊无险,只可惜并非所有人都全身而退说起来,要不是岳娘子,兴许大家就真的全军覆没在那片林子里了。”
    对于王翰的叹息,赤毕只是耸了耸肩,而几个在同罗部养好了身上伤势的卫士彼此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在这种夹道欢迎的盛况下抵达了长史署,眼看张说在李宪和属官的簇拥下入内,其中一个卫士突然开口说道:“当时在林中,多谢杜郎君没想过趁着我们在林中厮杀之际,自己先行退走。”
    “嗯?”杜士仪微微一愣,见那卫士面色诚恳,其余几人也都是如此,他不禁看了没注意到自己这儿的情形跟着进了门的王翰一眼,因笑道,“那会儿哪想到这么多,只是本能觉得单纯逃命被人追上也是一个死罢了。没见就连风度翩翩的王六那时候也想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双,杀红了眼睛?虽然我做不到每次遇事的时候自己先冲在前头,但至少绝对做不到每次后退的时候却自己跑在前头”
    几个卫士都笑了起来,杜士仪微微一颔首,便追着前头的王翰去了。而这时候,赤毕方才以过来人的姿态对几人嘿然笑道:“杜郎君又不是没见过血,想当初他从洛阳赶回长安应解试的时候,就在城外遇人劫杀,那时候也不曾自己先躲在安全地方。就连张使君,关键时刻也还是自己亲自上阵。”
    “要是官府中人人都如同张使君和杜郎君王郎君这般,我们也随时随地敢豁出去。”
    这发自肺腑的叹息让赤毕听得为之怔忡,待回过神时,几名卫士已经行礼退下了。尽管此次的功劳并不足以让他们获得释褐入仕的机会,但勋官的名义却肯定少不了的。对于白身人的他们来说,那也已经是足可告慰家人的奖赏。
    尽管此番马到功成,但中间的波折以及惊险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此时正堂上摆开了庆功宴,但作为今次功臣兼主人的张说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到拔曳固部时,面对的就是躁动的人心以及态度暧昧的拔曳固都督颉质略,所幸他坦然留下聚众晓谕,攻心计是用了不知道多少,即便当钱林匆匆前来通报了同罗部生变的事,他也丝毫没显露出来,最后终于是以利害之道说服了颉质略,然后,则是另一个让他更加惊喜的消息。
    同罗部的动乱竟是被杜士仪略施小计平定了斜睨了正和王翰交头接耳的杜士仪一眼,想到杜士仪那时候派人快马加鞭传书,除却奏报同罗部内乱之情,还将上书奏表原样抄录了一份给他,内中只说同罗部内乱,叛逆默古击杀族长篦伽末啜之弟失突干,而王子昆那尔复又斩杀默古及其党羽,只字不提己功。要不是他抵达同罗部之后,从那些卫士口中得知了此中内情,他兴许真的会以为同罗部中翻天覆地的巨变纯粹只是内部权力倾轧更迭。
    “使君今次以身犯险深入虎穴,最终马到功成,并州城内百姓无不欢欣鼓舞,我和诸君亦然,今日庆功宴,便先敬使君一杯”
    乍然惊醒,见李宪笑容可掬举杯敬酒,张说想到正是他提醒自己不可轻易犯险,哂然一笑的同时,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满饮了这一杯。然而,见下头众人也要纷纷劝敬的时候,他却伸手止住了众人,竟是一手执壶,一手举杯,就这么站起身来,徐徐走到了杜士仪和王翰面前。
    两人亦是此次功臣,原本座次就靠前,此刻张说这样径直走过来,更是让他们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杜士仪和王翰对视一眼,连忙双双站起身来。
    “今次同罗部能够安定,杜十九郎和子羽二人,功劳最大。若是先前遇内乱便折返南归,待我事后再从拔曳固部赶往同罗部,十有八九已经晚了更何况你二人并非天兵军和并州官员,担下此责本就是出自一腔赤诚之心。美酒嘉勇士,我敬你们一杯”
    见张说亲自执壶斟酒,王翰本要推辞,可见张说斟满了两杯便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他们手中,他只得作罢。而杜士仪正低头看着那琥珀色的酒液,突然便听得面前的张说叹了一口气道:“我派你们前去,原以为料准了同罗部局势,没想到大局瞬息万变,险些让你们陷入危局。好在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们做得远比我想象中更好,子羽,你自从进士及第之后,在并州窝了太多年,不要再这么荒废下去了。至于杜十九郎……好样的来,我先干为敬”
    张说这率先一饮而尽,杜士仪品味着这好样的三个字的含义,竟是在王翰满饮之后方才回过神来一口饮尽。此时此刻,大堂上顿时传来了好一阵欢呼喝彩。待到张说击掌吩咐上歌舞,就只见乐师舞姬歌姬齐齐登场,刹那间,场间丝竹之声大作,美人引歌喉,罗衣长袖歌舞纷飞,却是好一番华彩景象。杜士仪见王翰笑着一杯接一杯下肚,嘀咕此人这犹如通大海似的酒量,渐渐却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
    刚刚那敬酒即便代表不了什么,可总算张说坦陈是自己失误,也为他说了一句公道话。他在并州这一番停留,也该差不多了吧?
    几曲歌舞下来,酒酣之际,面带醺然的张说便笑着激王翰下场。杜士仪见王翰拿起执壶揭开盖子往嘴里倒了一气,就这么醉醺醺地下了场中,却是和曲为歌,曲音沙哑苍凉,继而又在一众舞姬的簇拥下跳起了舞来,他不禁莞尔,欣赏了好一阵子,他觉得堂上人多太热,当即悄然起身避到了外头。喝了很不少的他先去放了刚刚那半肚子酒,随即站在僻静处仰天大大伸了个懒腰,可才动作只做了一半就僵住了。
    就只见墙头赫然冒出一个脑袋来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是岳五娘还有谁?
    “怎么,是看见我平安无事,高兴坏了?”
    “你该说险些被你吓死才对。”杜士仪没好气地后退了两步,往四下里一看,这才发现因为堂上大宴,这边厢并没有什么人,他便轻咳一声道,“不过岳娘子真是好本事,什么时候又厮混到这长史署的内宅来了?”
    “托你的福,我冒充王娘子长安家里送信的人,又对出来的婢女掣出了你的名义,然后就顺顺利利见到她了。”岳五娘仿佛丝毫不介意墙头这种地方绝非谈话之地,竟是用双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说道,“要不是我,王娘子送给你的琉璃坠兴许就取不回来了,岂不是浪费人家一片心意?怎样,她在并州也呆不了多久,要不要我促成一下,让你二人能并肩同游飞龙阁?”
    杜士仪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有你这样穿针引线的?直说吧,是你的主意还是王娘子的主意?要是你的,那就不用说了。”
    “要是她的,你就答应?”岳五娘皱了皱鼻子,见杜士仪耸了耸肩,仿佛默认了,她方才得意地笑道,“自然是王娘子因为听得我说你那得以功成的鬼主意,所以想再见一见你这个胆大包天的状元郎。明日一早,王娘子会去飞龙阁看看上头刚刚安好的琉璃窗,你要是想见她,自己去就是了。话我带到啦,这就回去了”
    然而,那脑袋刚刚缩下去,随即又露了出来:“对了,我这些天都住在这儿,小和尚应该就在王子羽家里头,兴许早已经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你见着他的时候替我赔个礼。明儿个也捎带他出来吧,我带他在太原城中好好逛逛眼见岳五娘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消失了,杜士仪到了嘴边的一句话根本来不及说出来。无论是去幽州探奚地,还是这一次甘冒奇险,这丫头仿佛不是在游历,而是时时刻刻把自己置身在那种最危险的情况下,难道她真的这么不惜命
    第二百一十八章 飞龙阁上与君约
    
    这一夜,喝多了酒的王翰很不老实,不过王宅上下早就习惯了这位主人的嗜酒如命,再加上提心吊胆好些天,人总算是平安回来,这如释重负盖过了手忙脚乱。至于田陌整天翘首盼望杜士仪回来,喜笑颜开之余,却是拉着杜士仪去看自己这些天的成果——却原来他收集了好些长安城中没有的蔬果种子,让杜士仪险些给他气乐了。而小和尚罗盈听到岳五娘还要继续住在长史署官舍,最初很有些失落,可当杜士仪提到,岳五娘要他明日跟着一块出门,还要带着他好好逛一逛太原城,他立时几乎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怎么,不愿意?若是那样,明日我见着岳娘子,对她说一声就是了。”
    “不不不,愿意,当然愿意”罗盈几乎把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继而又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似的,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岳娘子真不是开玩笑?”
    “是不是开玩笑,明天你就知道了,现在有什么好想的?”
    既然岳五娘代王容捎话,杜士仪便在前一天庆功宴之后对张说提出想去一登飞龙阁的请求。张说哪里不知道飞龙阁是太原名胜,却有些犯忌讳,可前头才拜托人去办了那样一件险之又险的事情,对于此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踌躇就答应了下来,顺便还提了一句长安琉璃坊派人装了白琉璃窗,他没功夫去检视,便请杜士仪代他去看一看。
    有了这理由,杜士仪这天一大早只带了罗盈,悄悄出了王宅。和长安洛阳城中通水路一样,太原城内亦是水巷纵横交织,除却晋渠从城中穿过,通向汾河东岸,中城之下则是宽阔的汾河。
    飞龙阁在中城东阳门北,是当年高宗和武后巡幸太原前兴建的,至今为止仍是太原城中最高的建筑。楼高不过三层,却因为地势高,地基更高,临高望远,可俯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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