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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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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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也没那样的把握。
    然而,杜士仪却偏偏能够奉旨观风游历!尽管并非授官,却比授官更胜一等!
    一场探花筵散去之时,今日何花得冠,须臾便经由楼上前后侍立的禁军和内侍宫婢之口,一时在整个长安城传了开来。而杜士仪则索性把韦礼张简和其他京兆府解试脱颖而出的同年们都请回了樊川老宅过夜。包括韦礼在内,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踏入这里,因见红白相间的屋舍簇新整齐,屋前屋后竹林田圃相映成趣,一时都不禁啧啧称羡武道丹尊全文阅读。尤其是那几个来自外地,今后不得不寓居长安的前进士们,那股殷羡就别提了。
    见众人目光各异,杜士仪便看着韦礼说道:“韦兄是樊川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应该听过我这老宅的传闻吧?”
    “不但听说过,要说从前我还从这里路过好几次。”韦礼对于杜士仪眼下提起此事的用意明白得很,索性对其他人解释道,“当年杜十九郎父母故去,这老宅就已经年久失修了,四年前一场大火,更是几乎将这里烧成了一片白地,若非去年解试之后那一场官司重修,咱们恐怕谁也不可能站在这儿说话。”
    “所以我只想说,沧海桑田,世事变化无常,谁知道十年二十年之后,鹏程万里的是谁?咱们有幸同登京兆府等第,又同举进士登科,用佛家的话来说,这缘分可是非同小可!”杜士仪说着便指了指身后赤毕抱进来的那一瓮酒,笑着说道,“借着圣人所赐剑南烧春,今日探花筵上大家无心饮食,恐怕眼下都该饥肠辘辘了吧,何妨一醉方休?”
    杜士仪近来风头正劲,其他登科的人拍马难及,可此刻听到这些诚恳的真心话,想到每年进士几十人,大多默默无闻,就连状头也绝不是人人平步青云,他们的心气也就顺了。而杜士仪慨然分御酒,午间确实没吃饱的众人自然求之不得,等到在前堂之中摆上了一方长案,众人席地而坐喝酒吃肉大快朵颐,半醉之际,不但话越发多了起来,而且登科近一个月来,看上去意气风发的前进士们,这会儿却在没有旁人的环境下都丢掉了那一层面具。
    有年过不惑在那儿痛哭流涕想念家中妻儿的;有前路迷茫白荐无门的;有见前辈困窘而心有戚戚然的……踌躇满志的人却很少,或者在这些悲叹举场艰难的人中,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尤其是听得其中年过三十的薛庄言道是自己已经连下十二场方才登科时,杜士仪固然瞠目结舌,自以为蹉跎京城六七年的张简亦是大吃一惊。而当河东王子阳说到干谒行卷时的屈辱,更有感同身受者连声叹息。倘若不知道的人闯进来,绝不会以为这是一场天之骄子的盛会,只会以为这是一场落第者黯然倒苦水的消愁会,就连杜十三娘悄悄到窗口张望了一番,退去时亦是满心纳罕。
    直到前头传来人都醉了,杜士仪正命人将他们都安置在各处客房中的消息,她才带着竹影和秋娘匆匆赶了过去,却在二门和杜士仪险些撞了个正着。闻到杜士仪身上那少有的浓烈酒气,她不禁满脸担心,上前搀扶了人往回走便低声嘟囔道:“阿兄,明明是最高兴的时候,我怎么看你们又哭又笑,不少人还伤心成那个样子?”
    “别看登科之后,大家仿佛都是志得意满,可之前吃了多少苦,各自心里清楚。自古以来,就没有比大唐的乡贡举子更低微的,也没有选官比眼下更难的。这三年守选期间,也不知道要写多少自荐书!”杜士仪冷不丁想到了曾经觉得自大到可笑的王泠然,可如今再思量,焉知其那妄自尊大,就不是骨子里更深沉的自卑在作祟?
    深夜的紫兰殿中,武惠妃仍在为小小年纪夭折的十五皇子李敏亲自诵念着超度的经文。一袭轻薄的纱衣穿在身上,越发衬托出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至少李隆基从她背后看去,只觉得这个一心一意念着儿子,已经一晃十几日没在他面前出现的女人,比后宫任何一个嫔妃都更有吸引力。他缓缓举步上前,待到人背后时便轻轻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柔声劝慰道:“人去不能复生,爱妃不要熬坏了身子。”
    “他还这么小妾能做的,只有诵念经文,祷祝他来生平安。妾只希望来生,敏儿还是咱们的儿子……”武惠妃头也不回,肩膀却微微抽动了起来,“已经很晚了,三郎去别处吧。妾只想继续陪一陪敏儿。”
    这种话李隆基近日每次前来都会听到,久而久之非但不觉得愠怒,反而生出了一丝更深的怜惜。他二话不说扳住了武惠妃的肩头,竟是紧挨着她就这么坐了下来:“没事,咱们的孩子,就是在阴间,也一定会得冥君喜爱,顺利往生……”
    听着耳畔君王那轻轻的劝慰声,自始至终低着头的武惠妃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里越发确定瑶光禀报得没错。探花筵的事,她已经一字不漏都听说了,可笑柳婕妤今日陪驾芙蓉园也不知道多了多少准备,到头来却反而没落着好,那杜十九郎倒是真心胆大心细,没枉费她派人提醒!
    
    第一百九十六章红粉知己
    
    当杜士仪随着霍清的引领,再次来到辅兴坊玉真观那座小楼的时候,却只见里头两位道装女子正对坐下棋,他忍不住侧头看了霍清一眼…
    这时候,这位玉真公主面前最得用的俏婢方才嫣然一笑道:“是贵主吩咐过,不用事先告知杜郎君。”
    尽管话没点透,但到这份上,杜士仪再不明白玉真公主是有意不让自己知道金仙公主也在,那就太迟钝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便顺着木桥上前,待到了小楼外头,这才深深施礼道:“杜十九拜见金仙观主,玉真观主。”
    正拈着一粒棋子预备拍下的金仙公主立刻闻声望去,那秀眉立时一挑:“好你个杜十九郎,想当初在洛阳安国寺时,你在我面前倒是恭恭敬敬,可到了长安,却只记得到玉真观来,我那金仙观却是从来过其门而不入,你说你该当何罪?”
    那次在安国寺看公孙大娘剑器舞时虽只一面之缘,但杜士仪却依稀觉得,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一样,并不是那等张扬跋扈仗势凌人的天家贵女。因而,此刻虽遭兴师问罪,他仍然从容笑着拱手道:“二位观主都是清修之人,精通道法,若无召见,小子本都是不敢求见的。自来长安,小子确实造访过玉真观数次,但每次来都不是为了什么好事,玉真观主恐怕更是看到小子求见就头疼。”
    “哦,九妹果真如此想的?”
    见金仙公主似笑非笑看了过来,玉真公主顿时莞尔。她嗔怒地瞥了杜士仪一眼,这才笑道:“阿姊,他倒是真没胡说。除却我唯一派人召见他的一次,他统共来过两回,一回是为了那震惊长安上下的案子,让我帮他保住崔氏那些从者;另一回是不久之前,让我替他给吏部考功员外郎员嘉静施压,让人家公正明允。虽还不至于听到人求见便觉得头疼,可也差不了几分了!别说是我,阿兄贵为天子,还不是两次被他噎了个无话可说?”
    金仙公主见玉真公主竟是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顿时忍俊不禁…李隆基在宫中紫宸殿和芙蓉园紫云楼上两次召见杜士仪的事,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咂舌于这少年郎胆大的同时,她也不禁和自己从前初见时的印象比较,心中油然而生好奇。今日特意来玉真观,也是因为得知杜士仪前一日向玉真观投帖定了时间,这才特意守株待兔。
    “罢了,看在你说实话,九妹又替你说好话,我也不计较你那过其门而不入。不过,你前两次求见不为好事,今天九妹特地相召你来,难不成你还会求九妹办事?”杜士仪头也不抬,直言答道:“正是。”饶是玉真公主刚刚半是玩笑半是当真地替杜士仪转圜,此刻也愣了一愣。杜士仪得天子钦命观风北地,也不曾听说又惹出了什么事情来,这会儿能有什么事来求自己?就连本是打趣的金仙公主,也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旋即立时抚掌大笑道:“既如此,别在堂下站着,不妨进来说与我也听听!”
    杜士仪这才登木梯而至堂上,见一旁的道装婢女立时在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座前,替自己安设了一方蒲席,他欠了欠身坐下之后,便直言不讳地说道:“去岁我本与王十三郎一起应京兆府解试,然则府试前夕,他却遭奸人暗算,以至于因疾错过了府试的日子。王十三郎精通诗赋音律,才高八斗,我不能及,然则解试也好,省试也罢,本不是因才而定座次,所以如今我奉旨远行在即,敬禀观主于解试上稍加照拂。”
    听到这里,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全都恍然大悟。金仙公主是见过王维的,可她又不像玉真公主这般留心京城才俊,她略一沉吟方才开口问道:“可是安国寺中和你一起手拨琵琶,为公孙大娘那剑器舞救场的王十三郎?”
    “正是,王十三郎精擅音律,那一首《楚汉》大部分都是他所奏。而且,别人是过目不忘,他却是过耳不忘,所闻曲乐,只一遍就能记下曲谱,来日复奏,甚至更胜原作者一筹!至于诗赋,两京之中流传的已经很多了,不用我赘述…”杜士仪说着便再次欠了欠身,却是诚恳地说道,“此番若不是他为人算计不能下场,解试也好省试也罢,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那一日豆卢贵妃生辰宴上,仿佛我也见过他。”玉真公主若有所思地托腮思量片刻,便忆起了王维。她瞅了一眼金仙公主,见其同样看了过来,她便笑吟吟地问道,“只今日阿姊也在,你这是在求谁?”
    “自然相求二位观主鼎力相助!”
    “如果我没记错,他在宁哥和岐哥面前,亦是颇受青眼,何用得着你越俎代庖?”
    “二位大王虽贵,然科场事上,终不如二位观主超然物外!”
    贵主相助蟾宫折桂,这若放在后世简直不可想象,可于如今的科场来说不但不是污点,反而是莫大的名头。因此,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全都觉得理所当然。尤其是杜士仪直言道是宁王和岐王在科场事的影响力上不及她们姊妹,二人更是全都会心一笑。
    宁王也好岐王也罢,在京兆府解试和岁举上举荐一两个人取中,这并不难,可若为天子所知,举荐的人进士及第之后仕途蹉跎却在所难免。
    “此事我可不好立时答应你,三日后我遍邀才俊,与你设宴践行,等你把王十三郎带来了,再作计较!”
    知道玉真公主这实质上便是答应了,杜士仪当即连忙谢过,但仍是推辞道:“观主设宴遍召今年才俊便是,何必说是为我践行?若有人辞之不来,反而大没意思。”
    “既如此,便当是赏春会!”
    等杜士仪再盘桓了片刻他告辞离去,玉真公主便与金仙公主笑道:“阿姊,得意之时不忘昔日友人,此子如何?从前我门下常常来往的那些俊秀,唯有潞州苗晋卿最得人心,那是因其长袖善舞!而相形之下,杜十九郎便是更多了一种不同的风骨!”
    见玉真公主说得双眸异彩连连,金仙公主忍不住打趣道:“既是对他如此看好,何不奏了阿兄,选了做驸马岂不称心如意?”
    “大唐立国以来,可有一个驸马出将入相功业不凡的?”玉真公主似笑非笑一句反问,见金仙公主顿时戏谑之色尽去,默然不语,她方才苦笑道,“别人视尚主为畏途,我们姊妹也何尝不是因为不愿意嫁个没出息的男人?既如此,眼下这般各得其利不是最好?得一妙人为知己,远胜过嫁了给他!”
    出了玉真观,杜士仪立时去了善果寺,结果却没见着王维,只一个王缙气咻咻地等在院中。得知王维是被友人崔颢拉了出去,同行的还有卢象等人,王缙被撂在家中的缘由,却是因为他年少不合群,他顿时莞尔。而王缙见他这一笑,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那崔家小子比我还小一岁,装什么大人!他就会写些艳词淫诗,成天在平康坊北里那些地方厮混,还大大咧咧地放话说什么娶妻只娶色,阿兄和这种人厮混在一起有什么好处!还有那卢象……”见杜士仪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话,王缙顿时急了,一把将人按了坐下,便恼怒地说道,“这事儿别人无所谓,你可得听仔细了,那卢象可号称自己是卢公的侄儿!卢公本就名声赫赫,因门下出了你这今科状头,更是声名远播,这不是攀附是什么?”
    杜士仪听王缙在那数落兄长交友不慎,他顿时更大笑了起来:“别人是不是攀附也说不好,范阳卢氏原本就是山东大姓,别人说是卢公族侄,这也是不能禁绝的,更何况卢公家中还有哪些晚辈,连我这个做弟子的也不甚了了。至于其他人秉性如何,王兄自然分得清楚。对了,我今日来找你兄弟二人,是为了三日后……”
    听杜士仪说玉真公主竟是要办赏春会,请自己和兄长一并出席,王缙顿时眼神闪烁,满口答应兄长回来就与其说。等到将杜士仪送走,他在院子里兜兜转转好一会儿,想起杜士仪额外嘱咐了一句,不妨和岐王商量商量,他最终把心一横就出门上马,却是径直前往兄长今日和人聚会的晋昌坊韦陟宅。
    韦陟兄弟住的是其父前宰相郇国公韦安石的别业,毗邻大慈恩寺,自从韦安石去世之后,韦陟韦斌守丧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只有众多文学之士登门拜访诗赋唱和。当王缙赶到,说动了门前放行之后,曾经来过一次的他便径直找到了后园,果然就只见崔颢正在那儿拥美吟诗,其余数人或坐廊下,或坐池前,各得其乐,王维则是在亭前和韦陟说话。他想了想便没有贸然上前,直到韦陟起身离开,他方才使唤童子上前,把王维叫了出来。
    “十五郎?你怎么来了?”王维一见王缙,顿时满脸讶异,随即若有所思回头瞅了崔颢一眼。
    “我虽不喜欢崔颢那轻薄性子,还不至于为了这个特意跑一趟。”王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才低声说道,“是杜十九郎来找阿兄,他说三日后玉真贵主届时会遍召才俊为赏春会,请阿兄和我一道与会。我看他仿佛还有未尽之辞,可阿兄不在,他又不好对我说!阿兄,韦家两位郎君摆明了是闭门不肯做官,崔颢又是为人浮艳没节操,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想求仕进,少和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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