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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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鼎- 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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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策军那么精明,就采取拉网的架势,一路搜掠过去,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连废墟里面的老鼠都不能幸免。他们深知自己很快就要撤回本镇,不能继续逗留长安,因此杀人放火格外积极,可怜京兆尹王徽好不容易才修缮起来的一点点建筑,转眼又被乱兵焚毁,王徽唯有吐血而亡。

在这之前,李昌符和朱玫就不断派人潜入长安城,四处杀人放火,然后冒充是李克用的人,以激起朝廷对李克用的愤怒,最终赞同他们攻击李克用的计划。在这段时间里面,就有不少的凤翔军和宁军士兵熟悉了整个长安城,现在再次抢掠起来,自然是轻车熟路,事半功倍,收获丰厚。当初起义军攻入长安,搜杀百姓,谓之“洗城”,杀人无数,但是还是有部分的官员和富贵人家逃掉了,现在,他们再也逃不过被洗劫的命运,很多人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一时间,整个长安城,除了皇城暂时还算稳定之外,其余地区都处于一片的恸哭哀嚎当中,所闻到的只有惨叫声和呻吟声。那些刚刚从外地回到长安的百姓,再次遭受了灭亡的命运,一个日夜过去,乱兵都在城内来回穿梭,也不知多少人被杀,多少财物被抢,多少女子被奸,原本就已经破落不堪的长安城,显得更加的残破,在冰冷的寒夜中,活脱脱就是人间地狱。裴凝紫的母亲鱼玄机,寄宿在吏部侍郎李国家中,结果被乱兵搜出,因其富有姿色。风韵犹存,竟然被乱兵轮奸致死,最后尸体扔入水井,无人得知。

白钦翎仔细盯着周围的街道,看到溃兵逐渐远去,才深沉的说道:“你走吧!”

孔乙己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走出去。他可不能说说走就走,更不能随便离开长安城。刘鼎给他地命令,是紧紧“贴”着皇帝陛下的身边,尽可能的搜集有关皇帝的信息。哪怕外面的局势再乱,他也必须去“盯”着皇帝。但是,才走出几步,他就缩了回来。原来,前面有几个溃兵看到了孔乙己的存在,马上冲了上来。这些神策军的溃军。个个都好像杀红了眼,见人就杀,看到孔乙己走出来,就如同是红了眼的野狼看到了猎物的存在。

“我的妈啊!”孔乙己哀嚎着,急忙退了回来。顺手将木板门关上,但是他还没有走远。木板门就被散兵一脚踢开了。那些溃军在城内大肆烧杀掳掠,早就失去了理智,哪里肯放过孔乙己?几个残兵闯入了孔乙己地里屋,发现没有了孔乙己的踪影,正要翻箱倒柜,忽然间所有的声音全部都停止了。

噗噗噗!

似乎是尸体倒地的声音。

孔乙己从破墙心有余悸地探出头来,发现那几个溃兵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下,身体的下面有鲜血汩汩而出。原来,他们刚刚进入房门里面。就遇上了冷酷的白钦翎。白钦翎身上带有匕首。举手投足之间,就解决了这些溃兵。然后顺手将他们地尸体扔到了后面的破墙里面。孔乙己惊骇失色,欲言又止。

白钦翎冷冷的收回匕首,冷峻的说道:“去吧!”

孔乙己这才心有余悸的跑出去,向着宰相萧遘地家里冲去。长安城内的大小官员,也是慌作一团,纷纷逃难,大街上到处都是被杀地尸体,到处都是被侮辱的女人,孔乙己孤身寡人,又无财物,依然被溃兵追了好几次,后来散兵都是发现旁边有更值得下手的目标,才弃了他去追其他人。孔乙己好不容易才辗转来到宰相萧遘的家里,发现自己的鞋底,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泡的红彤彤的一片,一脚下去,就是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红脚印。他急忙将鞋子脱下来,在地板上使劲的甩着,最后干脆不要鞋子了,赤脚走入了宰相府。

宰相府也是一片地混乱,外面时不时地有溃兵三三两两的路过,身背抢掠得来地财物,手中提着被杀之人的人头,还有人抱着年轻女子,一路肆虐。他们在路过宰相府的时候,都对宰相府露出觊觎的目光,若非有二三十名家丁全副武装维护着,锃亮的箭镞指着外面的街道,他们早就冲进来了。萧遘的儿子萧辰是兵部员外郎,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只能将家丁组织起来,装备强弓弩箭,暂时维护宰相府的安全。

萧遘自己也是焦头烂额,无计可施。他身边的门客见机不妙,早就跑掉了,只剩下萧遘和儿子萧辰两人。幸好萧映不在长安,否则萧遘肯定会更加的惶恐。看到孔乙己前来拜见,萧遘也没有什么客套了,直截了当的说道:“你来作甚?还不赶快逃命?”

孔乙己冷静的说道:“宰相大人,陛下可曾无恙?前线情况到底如何?”

萧遘摇摇头,两手一摊,艰涩的说道:“天才知道。”

原来,天子一直都掌握在田令孜的手中,轻易不见外人,他和裴澈虽然是宰相,想要见皇帝一面,却也是难上加难。此刻京城遭此变故,一片混乱,他和裴澈求见皇帝,竟然没有下文,而宫门也是紧闭,看门的黄门卫士,全部都是田令孜的心腹,根本不让两人进去,而且还以恶语相威胁,他们只好退了回来。

孔乙己欲言又止,

萧遘也是惶恐不安,在大厅内不断的踱步,额头上时不时的渗透出大量的冷汗来,在这个寒冷的冬夜,竟然湿透了他的官袍。田令孜最拿手的本领,就是借这种混乱机会铲除政敌,如果神策军今晚将萧遘等人抄家灭族,恐怕外人是根本不会知道真相的,事实上,萧辰也显得非常的紧张,握着横刀的手指骨都白了。外面的神策军溃兵。如果在这个时候攻进来,他们萧家就要从此消亡了。幸好,那些溃兵不知道是得到了某些暗示,还是不愿意和宰相府地家丁硬碰硬,暂时还没有攻进来。

一会儿以后,另外一个宰相裴澈也来了,同样是忧心仲仲,狼狈不堪。||||他一路上带了八个家人出来,结果在半路上被杀了三个,剩下的五个也全部负伤。鲜血累累,可见溃兵的猖獗,裴澈的宰相身份已经完全不起作用。宰相竟然如此,可见其他官员的下场了。裴澈能够确定的。已经有吏部侍郎李国一家、礼部尚书王华一家、监察御史非冯兴一家被溃兵残杀,其余的朝廷官员,也是杀的杀。逃的逃,仓皇四散了。

裴澈气愤的说道:“田贼竟然下令紧闭宫城,不让我们通报消息,此刻恐怕皇上还不知道前线兵败地事情。又故意纵兵在城内大开杀戒,专门铲除政敌。李国、王华、冯兴都遭此毒手!这个奸贼,实在是人人得而诛之!”

萧遘沉静的说道:“这是意料中事。田贼只手遮天,奈何啊!”

两人身为帝国宰相,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面对田令孜的强势,竟然束手无策,哪怕是向皇上通报一点点的消息都做不到,可见昔日强盛一时地大唐帝国,已经堕落到什么样的程度。阉党之祸,已经病入膏肓。非采取霹雳手段。是永远都无法清除了。然而,以他们的能力。又有什么本事采取霹雳手段?

不久之后,兵部侍郎张浚到来,同样是狼狈不堪,后腰被溃兵射了一箭,鲜血淋漓。

萧遘和裴澈都急切地问道:“前线到底怎么回事?”

张浚狼狈不堪的说道:“神策军战败,李昌符和朱玫都返回本镇去了。”

萧遘怒声说道:“当日你协助田贼,调兵遣将,试图对付李克用,现在弄成了这样,你说怎么办?”

张浚委屈的说道:“当今天下,如此局势,我小小兵部侍郎,又能奈何?宰相大人不也曾屈从田贼么?”

萧遘顿时涨红了脸,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气呼呼的说不出话来。

裴澈在旁边说道:“休提往事!多说无益!可知李克用现在在何方?”张浚苦恼地说道:“突厥人已经到了新丰、骊山一带。”

太子少保孔纬扼腕叹息:“可恨,可叹,可悲!十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就算是十万头猪,也能够支撑一时啊!突厥人兵力不过三万而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张浚羞愧不能言。

翰林学士杜让能不屑的说道:“什么十万大军,都是空口白话而已!最多不过五六万人,其中大半还是老弱病残,只知道领饷,别地一概不管!然田令孜、李昌符和朱玫非但不能按时发饷,甚至连粮食都不足够,饥寒交迫,如何对抗突厥人的虎狼大军?张侍郎,实情是否如此?”

张浚苦涩的说道:“正是!李昌符和朱玫蒙蔽朝廷,我也是上当之人罢了。突厥人如此强悍,实在是出乎我们的意料。”

裴澈冷静的说道:“现今不是讨论谁强谁弱的问题,李克用已经兵临城下,我们还是考虑如何善后吧!当务之急,是阻止李克用进入京城,让长安城免受战祸。突厥人素来凶蛮,一旦入城,必是烧杀抢掠,屠戮百姓,将长安夷为平地矣。”

孔纬冷冷的说道:“就算突厥人不入城,残兵也已经将长安洗掠一空了。”

杜让能愤愤的说道:“祸患既然是由田贼引起的,自然还是田贼自己出面解决,我们无兵无权,无钱无粮,哪来地办法解决?我们就此告知皇上,将责任全部推给田贼罢了!局势如此糜烂,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大家最多豁出去一死,也要将田贼拉下马来!”

裴澈摇头说道:“田贼只怕已经抽身了,他是最滑头地老贼,如何能将自己置于火上烤?剩下的还不是我们等人去面对李克用?多说无益,大家还是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李克用约束麾下兵马,尽量减少对京城百姓地伤害。”

张浚狠狠的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孔乙己在旁边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冷笑。堂堂大唐帝国,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看来的确是改朝换代地时候到了。节度使在长安城外混战,萧遘和文武百官等,竟然毫无办法,只能无奈的干瞪眼,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天子,要来何用?宰相萧遘、宰相裴澈、太子少保孔纬、翰林学士杜让能、兵部侍郎张浚等人,乃是当今朝廷最得力的几个人。他们都没有办法,其他人就更加不用指望了。李家气数已尽,天下有德者居之!

当然,这不是他们的过错。摊上这样的局势,他们就算有一百二十分的精忠报国之心,也没有丝毫的用处。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掌握丝毫地兵权,手下连一兵一卒都没有。相反的,田令孜手下爪牙极多,王建、晋晖、张造、李师泰等人,都是田令孜的心腹。他们率领神策军监控整个长安周围,文武百官稍有异动。就是人头落地的局面。田令孜甚至背后扬言:“四条腿地人难找,两条腿的蛤蟆多得是。”

一夜呜呜,萧遘府上显得格外的紧张和沮丧,众人倾听着外面溃兵肆虐,百姓在血泪中呻吟地声音,不禁潸然泪下。后半夜,最新的消息传来,李昌符和朱玫的确已经战败,兵马损失极大。突厥人已经到了骊山。随时都可以进入京城,突厥人的前锋。竟然是一个叫做李嗣源的年轻人,就是他率兵一举突破朱玫地中军营帐,当场斩杀宁军勇将郭涛、刘仁杰等人,朱玫心胆俱裂,转身就走,长安联军于是溃退千里,李嗣源率军急追,可怜长安联军五六万人,最后只剩下不到两万人逃回本镇,其余之人全部都成了突厥人的箭下亡魂。

“率军地竟然不是李存孝?”萧遘疑惑的说道。

“李存孝也在军中,但是前锋将乃是李嗣源。这个李嗣源,就是上源驿救出李克用的那一个,据说武功极高,但是为人低调,苦心钻研兵法,每日都在军营中,与众将士为伴,一刻不曾稍离。有相士曾断言,此人乃是山中蛟龙,日后成就尚在李存孝之上。朱玫之所以轻敌大意,恐怕就是看不起竖子,结果最后吃了大败仗。”张浚苦涩的说道。

“突厥人才辈出,反而我们天朝,竟然无一良将,奈何!”裴澈感慨的说道。

到此大家都没有心思追问战况,想必都是突厥人耀武扬威。此间又不断有其他的消息传来,都是些杀人盈野的报告,唯独宫里的消息一无所知。田令孜下令紧闭宫门,禁止人员出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地人进不去,萧遘和裴澈在宫内安排地几个眼线,竟然没有丝毫的信息。皇帝和田令孜到底准备如何处理此事,他们是一无所知。

后半夜,众人才不得不勉强商议如何应对李克用。

裴澈思忖着说道:“唯今之计,只有给李克用加官晋爵,晋封其为晋王,其属下一并官升三级,并下诏叱责朱全忠,要其为上源驿事件负责,或许可以令李克用暂时退去,其他事情,日后再议。”

孔纬摇头说道:“只怕难以凑效。李克用地冒头直指田令孜,而不是朱全忠。李克用之前已经扬言,不拿到田令孜的狗头,绝对不肯退兵。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也有同样的表状递上来。下旨斥责朱全忠,岂不是造就另外一个李克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终陷朝廷于万劫不复之地。现在朝廷用度,基本都靠全忠供给,若是惹恼了全忠,断绝了粮食供给,恐怕朝廷灭亡之日,指日可待矣!”

张浚也摇头说道:“此事断不可斥责全忠,否则前门进虎,后门进狼,最终不知道死字怎么

众人于是再次束手无策。

天底下唯一能够抗衡李克用的人,就是朱全忠,偏偏朱全忠刚刚被秦宗权打败,损失很大,没有能力救济朝廷。那朱全忠也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如果朝廷为了迟缓李克用的进攻,得罪了朱全忠的话,后果同样不堪设想。李克用进攻长安还有黄河天险阻隔,朱全忠要是进攻长安。简直是水银泻地,滚滚而来。且在座之人,全部都收受过朱全忠的好处,这时候当然不会令朱全忠为难。

萧遘无奈说道:“老夫还是拿手板继续求见皇帝吧!”

裴澈苦涩地说道:“也只有如此了。你且先去,我随后就来。”

然而,萧遘去了以后,竟然直到天亮都没有回来,一问之下才得知,还在宫门外候着,黄门卫士就是不肯开门。裴澈随后拿了自己的手板。和萧遘一起跪在宫门外,苦心等候皇帝的接见。可怜天寒地冻,将两个七十岁的老人家懂得胡子上都是霜花,然而宫门依然紧闭。宫墙后的黄门卫士视若无睹。

张浚气愤的说道:“田令孜老贼固然该死,但是李克用公然逼宫,兵临京城。和造反有何二至?一概讨伐!”

在座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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