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9-深圳,你让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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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49-深圳,你让我泪流满面-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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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它美丽而优雅,但却不是家园,只是一个无情的祭台。它要拿走的,是你的最好的青春。一代代的人,就这样,用青春做祭礼,把它堆高。这个城市的脚下,是无数青春的骸骨啊!    
    远处海面上,有几只渔船,礁石般凝然不动。那是水上人家。对面香港元朗的公路上,有大巴在行驶。远看,像甲虫一样慢慢在蠕动。人们生息、劳作,万古如斯。谁能像我这个样子,停下来,在无人的海边冥想片刻呢?    
    我踢了一下海滩上沙子,立刻惊起无数的小海蟹,指甲盖一样大小,四处奔逃,蹿回它们的洞穴里。那些密密的小洞,如目圆睁,瞪着天空。背后的渔民村里,传出了电视的音乐。我恍惚听到是王洛宾的歌:    
    “你的眉毛像弯月……”    
    我的弯弯眉毛的姑娘,你也能听到这支歌吗?    
    


第二部分无处可去,也无人可以倾诉

    过完春节,我坐飞机回到广州。波音737轻轻一震,落在了白云机场的跑道上。一上午飞越南北,我从北方带来的一身寒气还未散尽。低头看看舷窗外,不由心情一振。外面正是阳光绿树,春色已浩荡如水。这种变换,实在太快。几小时前,长春机场跑道边上的离离荒草,还在我脑海里晃动呢。眼下,一步就跨进了下一个季节。    
    我神情恍惚,解开安全带,贪婪地望着不断向后掠去的跑道。    
    在东北的家中呆了十多天,跟父母兄弟团聚。而自己的小家,已经完全没有了。红旗街的那个胡同,我又去看过,街边有灰土和残雪,墓地一般寂静。曾经生活过六、七年的那个小窝,被时代制造的绿帽子彻底压垮了。    
    在父母家中,安闲而自由。虽有老妈唠唠叨叨,不胜其烦,但却没有了无助感。家,就像温室一样让人心里熨贴。然而,归家的喜悦只延续了几天。几天后,人就开始发慌,早晨老是七点十五就醒,睁眼看着北方灰灰的黎明。深圳的绿,深圳潮乎乎的冷雨,都在遥远之处牵引着我。走在街上吱吱作响的雪地里,看落光了叶子的枯枝,真想再听听那蛇口的冷雨!    
    今天,终于又回到亚热带了。节后的广州,是全世界最杂乱的地方。我从机场坐班车到了广州火车站,一下就掉进了劳动者的汪洋大海中。十几万民工挤在站前广场里,各路长途车的拉客仔声嘶力竭地在揽客。那时的广深公路,只有两车道宽,堵车是家常便饭。如果不堵车,路上也要跑四个小时。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茫然地看了看,忽然归心似箭,便去买了火车票,只为能够提早两个小时到达深圳。    
    两小时之后,火车驶进了深圳,滑行在罗湖高架桥上。我把脸贴近车窗,心头一阵狂跳。那亲切的南洋大厦、泮溪酒家、新都酒店逐一掠过,我感到,这才是——到家了。    
    回到蛇口,我马上去邮政所给小清发了电报。两天之后,公司开始上班了。    
    深圳的公司,职员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其中,为情所困者居多。被人戴了绿帽子的和企图给人戴绿帽子的,在内地呆不下去,都只能往深圳跑。那年头,内地基本上不存在就业难的问题,要不是被绿帽子逼得发疯,思维正常的人决不会贸然南下。    
    节后一上班,五湖四海的人们就都汇齐了。周一鸣是先我一天回来的,顾红路远,较为辛苦,但也万里来归。上班的那天,大家互赠特色零食,牛肉干、麻糖、果脯、云片糕、槟榔果……琳琅满目。正吱吱咯咯地嚼着,老板就过来,现场做了新年动员。    
    公司今年的气象的确有些不同。老板意气风发,预言大家的薪水都会大幅度上涨,又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叫做《你必须去送鸡毛信》,抑扬顿挫地用内蒙普通话朗诵了第一章,然后说:“我们学这个干嘛呢?那就是,人要做事。弟兄们哪,不能混!”    
    然后,新制度出台,要求员工戴胸牌,着职业装,上班打卡,工作成绩月考核。但是订单仍然没有,母鸡还是不下蛋。周一鸣暗地里诅咒:“他是春节吃多了烤羊肉,烧的!”    
    但不下蛋的鸡往往啼声嘹亮,市内刊物有记者嗅到了味道,闻风而至,拿了红包,做了专访。大字标题是《曾露宿荔枝公园的青年企业家》,同一本杂志上,恰好也登了安丽娇一首不起眼的小诗。    
    老板翻开杂志,笑逐颜开,当翻到安小姐的那首诗时,照例嗤了一声:“这小安子,写这个什么用啊!啊?知识分子,你们看看。”    
    他有理由骄傲。公司的名声在外,银行乐于放贷,三天两头就有进账。老板把面包车换成了“公爵王”,办公室扩大了两间,部门新成立了三个,部门经理都配了BP机。又招兵买马,是大学生就要,女的更好。这位成功人士,去海上世界去得更勤了,夜夜笙歌,不知今夕何夕,抓住卡拉OK话筒就激情万状地唱:“风烟滚滚唱英雄……”    
    上班已经好几天了,小清没有消息。我每天早上到办公室去,第一件事就是往小清的公司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位小姐,一来二去,跟我在电话里都熟了,一听我的声音,就说:“不好意思啦,你找的人哪,还没回来哟。”然后就东拉西扯,搞得我连电话也不敢打了,怕那位小姐有误解,以为她可以当替补队员。    
    又是周日,形单影只,我到海上世界去逛,走的是我和小清常走的路线。触景生情,就更加凄凉。坐在情人路旁边的草坪上看海,想古人“闲敲棋子落灯花”,也不过就是如此的情景。蛇口的人比我刚回来的时候多了一些,但还是冷清。大幕拉开,尚需时日。我拿着随身听,坐在海边,听菲尔·柯林斯的摇滚,里面有一种唠唠叨叨的忧郁。天长水阔,伊人何处?我心里憋闷,命运为何这么长时间地把我遗弃在这天地间?想起了《诗经》里那些有关思念的句子,觉得千百年的相思,都是一样的啊!    
    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无处可去,也无人可以倾诉。一个城市,没有了你所爱的人,它便毫无吸引力。房屋街市,都是些空壳儿。惟有夕阳依依未落,在暮霭中火红的一轮,尚能给人一点点的暖意。


第二部分小清的信

    接着又是悄无声息的一周过去,周末将至。中午,吃完午饭回宿舍。顾红从我后面赶上来:“喂喂,送你一样东西。”    
    她递给我一盘装潢精致的原版磁带,百代出品,拉赫玛尼诺夫C小调第二钢琴曲。    
    “古典音乐,钢琴?”我朝顾红翻了翻眼珠,“你在跟我搞笑?”    
    “哪个跟你搞笑?我真心真意送给你,就想让你开心一点儿。春暖花开,那么郁闷干嘛?”    
    我把磁带还给她,一扭头说:“我郁闷什么,我不郁闷!”    
    “嘁,你哄谁呀?你那个长沙妹妹虽然没回来,但她又跑不了,你这么神魂颠倒的,有什么用?”顾红望着我,好像并无恶意。    
    我弄不清她是真是假,便叹口气,拿过了磁带:“好吧,多谢了,改天请你喝咖啡。”    
    “你也算是历尽沧桑了,居然还这么纯情。你那个小清,运气可真不错啊!”顾红的眼睛在太阳下眯起来,打量着我。    
    自从公司推出新制度后,顾红就不再穿牛仔装了,每天一身职业套裙。穿了套裙,她人显得挺拔。长发飘逸,额头饱满,充满了朝气。    
    我看看她,说了一句:“你是越来越漂亮了。”    
    顾红哼了一声:“男人,浅薄动物。你就不能夸点儿别的?”    
    是啊,小清一去不回,我不可能不郁闷。生活完全乱了,每天只是对付着过日子。终于,有一天顾红从楼下取报纸回来,交给我一封电报:“你的,长沙妹妹来的。”    
    我拆开一看,只寥寥数字:    
    因事拖住,勿念。详见信。    
    我揣起了电报,晚上回到宿舍,在台灯底下反复地看。“因事”,因什么事?无从揣测。郁闷更像是石头了,在心里越压越重。    
    四天之后,小清的信到了。信纸上,女孩子的钢笔字,幼稚而秀气。    
    早就收到了你的电报,我其实也是归心似箭。原来想得多好,我们都早点儿回深圳,上班前,就能有两三天呆在一起了。我们认识都半年了,还从没在一块儿呆过一整天呢。但是,我却走不了。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哪天能回去。    
    我这次回家,是要转关系、调户口。我在公司干了一年多了,人事部刚给我原来的厂子发了商调函。可是这边的厂子不放人,回到家,就要活动关系,要去求人,要花钱。攒了一年的钱都花掉了,没给父母留下一点儿。想想他们当初供我上大学,老两口连肉都舍不得吃,我心里难受。但是,没办法。哪个门坎都要花钱,书记、厂长、厂办主任、人事科长,工业局人事处、户籍科。不办这事,我都不晓得,能管到我的人,会有那么多。    
    春节一直就在跑这件事,一点儿过节的心情都没有。    
    这一段长沙好冷,零下四五度,从深圳回来不习惯,冷死了。得了感冒没注意,严重了,差点昏倒。打了针,后来好多了。现在天天吃中药,满屋子熬药的味儿,难闻死了。    
    唉,不说了,本来不想说,怕你担心。但是一写就写出来了。    
    我是去年这时候去的深圳,刚到蛇口的时候,印象最深的,是紫荆花开得那么好。现在,蛇口的紫荆花又该开了吧?你自己去海边了吗?每天是怎么过的?烟还是抽得那么凶吗?你要注意啦。    
    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不想多讲了,你一定要保重啊。我虽然知道,幸福要靠自己,不能幻想别人能给你幸福。但是,一想到你,还是觉得亲。我们的将来,也许能很好吧?大概我应该给观音娘娘多烧几柱香,让她老人家保佑我们才对吧?——开个玩笑了,还是我们一块儿努力吧。    
    我本来想,就这么一个人先轻轻松松过几年。哪知道,你就这么闯进来了……唉!没办法的事。认识你的那天晚上,你要是一开始不那么沉默寡言,我对你就不会有一点儿兴趣。你越是不想说话,我就越想听你说话。冥冥中,这难道是缘分吗?    
    我的好多同事和朋友,他们的婚姻恋爱不幸福,很失败,弄得我信心也不是很足。但是,我始终相信,人世间肯定有一种美好而纯洁的感情。只是,我们要找到它。    
    我的意思,你明白吗?我们都不要太急。先保持现在这样,就很好。    
    想念蛇口,也想念你。我定不下来回程的日期,所以,你不用给我回信也可。说不定哪天,我会突然出现,给你一个惊喜。    
    好了,就写到这儿吧。时间已经很晚了,爸妈都睡了,外面还在下雨,好冷。我想你!


第二部分千金散尽还复来

    在办公室,我无法把这封信读完。我怕眼泪夺眶而出。我的小清啊,如果你再来这样一封信的话,我就会不顾一切跑到长沙去。风寒雨冷,有我来温暖你!人世坎坷,也许我终究混不出头来,但只要有你,我别无所求。宝安告别的一幕,想起来就让人心酸。我只想生生世世和一个我所爱的人在一起,但为什么老是在告别?    
    晚上下班,我没有回宿舍,而是来到了办公室。晚上的办公室,没有中央空调,有点儿闷。整座大楼寂然无声。我打开所有的顶灯,坐下来,把小清的信看了又看。    
    看罢起身,推开了铝合金窗。早春的湿空气扑面而来。从楼上望下去,海湾上有长长的一串边境警戒灯,游蛇一样漂在海面。温暖的夜里,似乎能闻到花香。我感觉,小清离我并不远,她就在这夜色中的某处,眼睛像那些灯在闪亮。她的衬衫上,有香皂的气息;垂在她额前的头发,刺痒了我的脸。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就在这样的夜色中跋涉,没有可以依恃的东西,担负着过重的责任,正向我投来求援的目光……    
    我向那茫茫夜色伸出双臂,在苦苦等待,等待长夜过去。此情此景中的我,有如囚中之兽。    
    小清在信中说到的紫荆花,在这个季节,早就火一样开了满树。太阳比冬天明亮多了,亚热带吸足了春雨,到处生机勃发。    
    周一鸣不再窝在宿舍里“猫冬”了,他参加了培训中心的英语强化班,晚上很晚才回来。我无所事事,只能去怀民家玩。    
    当时怀民家有两个常客,我经常遇到。慢慢地,跟他们也成了好朋友。    
    这两个人,一个是漂亮美眉,叫夏雪;另一个是公司老总,叫高磊。他们两人在后来与我的关系,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他们各自的命运,曾给过我震撼,也深深影响过我——这些,当然都是后话。    
    夏雪很文静,我们闲扯时,她就煮咖啡,光听不说话。她是那种不会伤害人的小动物,大家对她都很呵护。怀民的太太小白,好像也不吃醋——没有吃醋的理由。夏雪真是太脆弱了,眉目间总有一种宗教徒式的纯净。高磊就正相反,到哪儿都咄咄逼人。他是个小广告公司的老板,雇了几个美工,到处揽活儿的那种。其形象很别致,留长发,扎马尾辫,穿顶级名牌,戴钻戒,老板不老板,艺术家不艺术家,又俗又雅。一张口,就要惊世骇俗。    
    这两人,是怀民过去在白领读书会认识的,读书会没有坚持下来,他们的友谊却保持至今。    
    第一次见到高磊时,他起身与我握手,说:“久仰久仰。你是文人,对文人,我历来尊重。但九儒十丐,确实是没什么用。现在好了,你要当儒商了。怎么样?原始积累差不多了吧?”    
    我说:“哪里,混饭吃而已。打工一族,就是不吃不喝,发财也难。”    
    “这么低调可不行。”高磊摆摆手,钻戒一闪一闪。“别看现在你我都是漂一族,将来的社会中坚,就是我们。”    
    我感到惊讶:“你当然可以,我怎么可能?”    
    高磊拉我坐下:“我来给你讲这个道理。这年头,凭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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