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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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飞经-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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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鬼魂儿。

冷玄手持拂尘,低头说道:“公主殿下,一切安排妥当,只待施术假死了!”

朱微迟疑一下,说道:“冷公公,此事真的没有风险?”冷玄笑道:“公主放心,奴才以性命担保!”朱微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乐之扬。

乐之扬站起身来,面朝冷玄,冷玄凝视他时许,点了点头,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向空中轻轻一挑,礼佛的蒲团活了似的跳将起来,翻滚着落到乐之扬面前。乐之扬见此神技,心中迷迷糊糊,只疑生在梦境,耳听冷玄说道:“请坐!”

乐之扬盘膝坐下,冷玄也对面而坐,神色凝重,双目微合,枯槁的面容透出晶莹的光泽。乐之扬正觉奇怪,忽见冷玄扬起手来,骈起食中二指,向他左边轻轻一点,乐之扬只觉一股寒流灌入体内,左腿膝盖以下登时失去了知觉。他吃了一惊,伸手摸了摸,木木的就像一块石头。

正奇怪,冷玄又出一指,点中左膝后方,寒流注入,膝盖以上也知觉尽失,乐之扬轻叫一声,挣扎欲起,冷玄出手如电,一指点中他的右腿足踝,寒流入体,小腿以下也失去知觉。乐之扬挣起一半,扑通一声又坐了下来,两眼盯着冷玄,心里充满恐惧,忽觉朱微轻轻拍了拍肩膀,低声说:“别怕,他只是封了你的经脉!”

“经脉?”乐之扬莫名其妙,只听朱微叹道:“他先点了你的‘三阴交’,再点中‘阴陵泉’,均是‘足太阴脾经’的要穴,承上启下,一旦被封,血凝不流,这一条腿自然动弹不了……”

说话间,冷玄出手时快时慢,忽左忽右,接连点中乐之扬的要穴,一旦点中,便失知觉。老太监的指尖寒气浓烈,一路点了下来,也将乐之扬的生机一点点抹去,朱微话没说完,乐之扬腰部以下均如枯木顽石,完全失去知觉。

这时冷玄丢下拂尘,站起身来,绕着乐之扬缓缓踱步,他越走越快,双手齐出,运指若风,先后点中乐之扬的前胸后背、左右手臂。乐之扬只觉一股麻痹从双手食指生发,潮水一般涌向心口,转眼之间,小腹至双肩也失去了知觉。

冷玄出手越来越快,势如弩惊电发,身法疾如狂风,朱微一边瞧着,也觉眼花缭乱。忽听乐之扬“呀”了一声,紧跟着,冷玄一指飞出,点中了他的喉头“天突穴”,乐之扬的叫声戛然而止,好似叫人活活掐断。

朱微心头一紧,“天突”是人身要穴,也是致命的死穴,想到这儿,忍不住冲上前去。还没冲近,忽觉一股寒气射来,正中小腹“丹田”,朱微血为之凝,僵在当场。她直觉不妙,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不好,冷公公要害乐之扬!”可是转念一想,冷玄若要害人,根本无须多费周折,眼下耗时费力,实在叫人不解。

焦虑之际,冷玄忽又慢了下来,身如行云流水,绕着乐之扬缓缓转圈,有时转上两圈,方才挥出一指,点向乐之扬头部要穴。他出手变慢,朱微看得分明,所点穴道,均归“手少阳三焦经”,头为六阳之首,若要封闭生机,又要不伤及脑颅,实在不是一件易事,故而冷玄两眼大张,目光电射,面肌微微抽动,明显有些吃力。

点完“三焦经”,又点“足少阳胆经”,这一条经脉之中,“天冲”、“脑空”、“阳白”等穴几乎一碰即死,是以冷玄出手更慢,脚下拖泥带水,指间如负千钧,脸上透出一股淡淡的青气,身后的衣衫也出现了大块的湿痕。朱微认识他以来,这老太监神出鬼没、谈笑破敌,从未见他如此吃力。一念及此,心中疑惑稍减,努力睁大双目,注视冷玄一举一动。

不久,冷玄点完了“胆经”诸穴,转到乐之扬身前,封锁任脉。这一次出手甚快,须臾点完,一闪身,又到乐之扬身后,封闭督脉诸穴。

乐之扬木呆呆坐在那儿,大半个身子已经失去知觉,耳边沉寂无声,鼻间不闻香臭,嘴巴也不知去了哪儿,只有双眼还能视物,可也模模糊糊、昏然欲睡。他努力睁开眼皮,恍惚之间,前方白影闪动,出现了冷玄的老脸。老太监双眉倒立,抿着嘴唇,徐徐扬起右手,骈指如剑,向他眉心点来。嗖的一下,一股冷气钻入额头,乐之扬脑子里嗡的一声,跟着两眼漆黑,再无一丝知觉。

突然间,一丝震动从下方涌起,乐之扬从虚无空寂中醒来,四周一团漆黑,弥漫泥土腥气。他挣扎一下,手脚不听使唤,上方传来沙沙之声,不一会儿,声音渐渐消失,四周沉寂下来。

乐之扬自觉心脏开始搏动,一股暖热之气从心口涌向四肢,热流所至,手脚有了知觉,酸麻的感觉从骨髓中涌了出来,让人难受得无法可想。又过了好一会儿,酸麻感退去,窒息感又冒了出来,胸口好似压了一块大石,石头的分量越来越沉,真有说不出的难受。他蠕动了一下四肢,自觉有了力气,双手摸索两侧,均是厚厚的木板,再摸上方,却是一块弧形板材,上面光光溜溜,涂了一层大漆。

神志起初模糊,这时渐渐地清晰起来,乐之扬猛可明白过来,此时此刻,他正在一口棺材里面,之前的异响应是落土的声音,棺材上面是泥土。不太妙,他被活埋了。

乐之扬心头一急,用力敲打棺材板儿。咚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只觉头晕眼花,可是棺材板儿纹丝不动,棺材里的空气有限,挣扎之下,消耗更快,胸口的压迫感越来越甚,胸膛几乎快要炸开。

乐之扬的眼前金光闪烁,他下意识想到,这里面出了什么差错——冷玄没有及时赶来,也许等他来时,自己早就窒息而死,要么就是老太监心怀叵测,打算活埋了他。是了,这么一来,乐之扬以太监的身份落葬,死得名正言顺,决不会有损宝辉公主的清誉,可笑他信以为真,上了老太监的大当。慢着,如果真要杀死自己,活埋岂不费事,以冷玄的能耐,轻轻一指,就能要了他的小命儿。

乐之扬百思不解,呼吸越发艰难,似有一双大手,将他的脖子死死扼住。

绝望中,他摸到了一个长长的盒子,掀开盖子,里面放着的正是那一支“空碧”,棺材里至幽至暗,就连稀世的玉石也失去了光彩。乐之扬手握玉笛,心里冒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朱微知道这件事情?要不然,她为什么流泪?这支玉笛,也许不是一件礼物,而是一件陪葬品。

这念头一闪而过,乐之扬狂怒不禁。他用长笛敲打棺盖,翡翠坚硬出奇,在木板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凹痕。

这一阵愤怒叫他筋疲力尽,敲到第五下,乐之扬浑身瘫软,脑子迷糊不清,无数念头交织一起,千头万绪,解之不开。

突然震了一下,棺材晃动起来。乐之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下猛地颠簸,他的头撞上了棺材盖。紧跟着,棺盖揭开,冷冽的空气钻了进来,灌入口鼻,麻痹的心脏也跳动起来。乐之扬张开双眼,只见星月漫天,于夜幕之下格外璀璨。

“出来吧!”冷玄的声音尖锐有力,时值夜深,啾啾有如鬼语。

乐之扬听了这话,才自信重获新生。他深吸了一口气,手脚忽又有了力气,当即弹身一跃,站了起来,目光扫去,冷玄站在不远。老太监换了一身服色,青衣小帽,映衬得双颊枯瘦苍白。

周围全是起伏的坟包,蔓草萋萋,在夜风中瑟瑟抖动,一片荒烟涌起,活似许多飘忽的鬼影。

“乐之扬……”一个声音又轻又细,激动中带着迟疑。

除了冷玄,还有旁人?乐之扬应声望去,老太监身后,立着一个人影。

人影动了动,从冷玄身后走出,却是一个黄衣少年,手握一柄长剑,双肩瘦削,四肢修长,双颊光润如玉,眉如翠羽斜飞,眉宇之下,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少年盯着他半哭半笑,乐之扬呆了呆,忽地惊叫一声,从棺材里跳了出来,一阵风冲到少年身前,伸手将他搂入怀里。少年略一挣扎,身子柔软下去,声音低不可闻,仿佛轻轻叹气:“乐之扬,你还活着呀……”

“还活着,还活着!”乐之扬险死还生,心情格外激动,禁不住呵呵大笑,“公主殿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忽听冷玄怒哼一声,两人这才惊觉还有旁人,慌忙分开。老太监脸色阴沉,冷冷说道:“公主殿下,别忘了你的身份。”朱微面如火烧,低下头去。冷玄又扫乐之扬一眼,说道:“小鬼,你也别太放肆!”

乐之扬晕晕乎乎,仿佛是在做梦,看了看四周,问道:“冷公公,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城北的乱葬岗,无家的宫女太监统统葬在这里,得了宠的多一具棺材,没得宠的不过芦席裹身,丢在坑里了事!”冷玄说到这儿,扫视四周坟茔,神色有些凄凉。

乐之扬挠了挠头,心里余悸未消:“冷公公,你再晚来一些,我可就活不成了!”冷玄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这个么,你得问问公主殿下!”

朱微的脸色红了又白,说道:“乐之扬,都怪我,我见你封入棺材,心中很不安稳,一心想要看你复苏,所以缠着冷公公非要出宫,冷公公受不了纠缠,只好带我出宫,这么一来,路上多了一些耽误,唉,只怪我任性,几乎害你送了命……”想着不觉后怕,打了一个寒战。

“不碍事,不碍事!”乐之扬连连摆手,“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若能这样见到你,再死一次也没关系!”

朱微心甜如蜜,口中却呵斥:“尽贫嘴,人死一次就够了,还能死几次么?”乐之扬笑道:“有句话不是叫九死一生么?看样子,人也许能死九次!”

“胡说!”朱微又好气又好笑,“九死一生可不是这个意思!”

乐之扬笑嘻嘻正要接口,冷玄忽地看了看天,说道:“天色不早,灵道石鱼在哪儿?”乐之扬道:“在秦淮河边儿上!”冷玄看他一眼,淡淡说道:“如今寅时三刻,再过小半个时辰,圣上就会起床,今日有早朝,最晚午时退朝,巳时我就得回去。至于公主,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宝辉宫的宫人,午时之前若不回宫,必然惊动众人。打现在算起,我们还有两个半时辰,小子,你不要跟我敷衍,要不然,会把这天也捅一个窟窿。”

“不敢,不敢。”乐之扬笑道,“冷公公武功盖世,料想什么事也难不住你。”

冷玄哼了一声,说道:“武功盖世?谈何容易!这四个字,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担得起!”乐之扬脱口道:“谁?”

冷玄一言不发,掉头眺望西方,那里冷月半缺,无声坠落。冷玄瞧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朱微忍不住问:“冷公公,你叹气干吗?”

“没什么。”冷玄拿起一个包袱,掷给乐之扬,“换了这个。”

乐之扬打开一瞧,却是一套青缎衣裤。他落葬之时,穿的是一身太监服饰,被人瞧见,不免招摇,想着瞧了瞧朱微,小公主脸一红,默默转过头去。乐之扬换过衣衫,冷玄早已封好棺材,填回土石,说道:“走吧!”迈开步子,当先向秦淮河走去。

乐之扬看着朱微,后者笑靥如花,美目闪闪发亮,乐之扬不觉心口一热,忽地伸出手来,拉住她的小手。少女手掌纤巧,柔弱无骨,肌肤滑腻光润,握在手里,好似握了一段软玉。

朱微不料这小子如此大胆,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可是未能挣开。抬眼看去,乐之扬笑吟吟瞧着她,露出一口雪白齐整的牙齿,星月光芒,勾勒出少年俊秀明快的面孔。朱微瞧得发呆,心里想:“原来他这么好看!”

乐之扬拿起玉笛,说道:“公主,你把笛子丢棺材里了……”朱微笑道:“这笛子,是送给你的!”乐之扬吃惊道:“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朱微伸出手指,抚摸那一件古物,“这支笛子,是我十岁生日时,十七哥送给我的,可惜我不擅吹笛,放在这儿,徒然埋没了它。宝剑配英雄,我转送给你,绿珠地下有知,想必也很欣慰。”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什么,伸手入袖,取出一条金丝绦,穿过笛孔,系在乐之扬腰上,边系边说:“金翡翠,金翡翠,翡翠配金色才好看呢!”

乐之扬心中热血涌动,正想说些什么,前面冷玄咳嗽一声,掉头看向二人,双眉紧紧皱起。朱微面红耳赤,想要收回手去,冷不防乐之扬一把握住,拉着她大步向前。冷玄盯着两人一脸愠怒,可也不便多说,佝偻着跟在一边。

到了秦淮河边,天色已是微明,旭日光照之下,河水青出于蓝,好似一条洋洋洒洒的细丝软缎。两岸的秦楼楚馆,昨夜里耗尽了神思,此时此刻,正自酣然入眠,悠悠扬扬的鸡叫声恰好接上了昨晚的丝竹弹唱。

晨风拂面,清冷微寒,乐之扬的心里却似燃了一团火焰,迎着清晨凉风,格外精神焕发。他指点河边楼舍,向朱微诉说各种奇闻逸事:这儿谁夺过花魁;那里又有谁大宴群芳,是夜焰火漫天,又是如何瑰丽;这家的姑娘不止会吹拉弹唱,还会一手好杂技,身软如绵,钻得过小巧的金圈;那一段的河面七夕里赛过花灯,乐之扬运气好,猜中过几个灯谜,得了不少彩头。灯谜自要说给朱微一一细听,至于那一座灰白萧条的大屋,当年也是一等一的热闹,后来一位名妓情爱不遂,为恩客所骗,投河自尽,化为厉鬼,从此在屋里作祟,闹得那儿每年都有女子投水,所以一日日地冷清下去。

朱微生平第一次出宫游历,见了什么也觉新鲜。乐之扬更是口角俏皮,简简单单一件事情到了他嘴里,也能说得妙趣横生。听到女鬼作祟一段,朱微小口微张,秀目睁圆,紧紧抓住乐之扬不放。乐之扬见她害怕,越发来了劲头,又杜撰了几个名妓受辱,化身厉鬼的故事,说得阴凄凄、惨兮兮,吓得小公主脸色发白,心里一阵紧,一阵松,下意识挨近少年,一步也不敢落后。

乐之扬心里大为得意,暗想王公权贵来此寻欢的不少,可是带了大明公主游秦淮河的人物,自己恐怕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个。这小公主又天真,又害羞,大可以逗她一乐,只可惜白天河上冷冷清清,又有个冷面孔的老太监跟着,不能大大地放肆胡闹。

他嫌老太监碍眼,殊不知冷玄也满心怒气。原来时间紧迫,本想寻宝之后立刻回宫,谁知乐之扬沿河行走,只顾胡吹牛皮,两个少年男女并肩携手,笑语相对,就是踏青的恋人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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