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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华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地，非常的难受，黄敬尧说的情形他不是没有体会，而是深有感触，重重的将茶杯砸在桌面上，连在旁边烧水的白素都吓了一跳。
黄敬尧接道：“还有，当时什么考察呀、出国呀，这些好事儿大家都是争着抢着的往上扑，等出了问题了，要负责任了，却又找不到主儿，王天华副司长壮烈牺牲了，遗志没人继承啊，一片烂摊子甩在了龙溪。你说我们能怎么办？这烂摊子是甩在了龙溪，而不是甩在京城、甩在省城啊，没人会替我们龙溪背这个包袱。”
“况且，当年谁也不会预料到会出现这么个情况，市里的几个领导都说了大话，尤其是钱宝银市长，他简直就是把龙轧厂当成是自己的儿子，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黄敬尧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他却不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子华心里却忽地冒上了钱龙飞的形象，心里暗自苦笑，钱宝银的儿子，也就是个吸毒的纨绔样儿。
“钱市长呢，人忙事多，虽然亲自抓着龙轧厂的工作，但他毕竟是市长，有些跑腿的事情自然就落到我这个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头上了，我也只好忍气吞声的接过这副烂摊子，为国家部委以及省里预算和及时拨款，一次次的给省里、给上级说好话，磕头作揖。”
“陈书记，您是不知道啊，那时候随便一个科长、处长，都把我这个市长教训得跟孙子似地，我还得摆个笑脸硬受着，”黄敬尧眸子中泛起一层说不出的情绪，“这去一次就得花一次钱吧。还得给那些有权管我们的部门搞福利，去请那些科长、处长一次次的喝酒。”
陈子华手里捏着茶杯轻轻转动，难怪黄敬尧酒量这么恐怖，也或许是正因为能喝酒的原因，钱宝银才让他去干这种事儿吧，不过，不管怎么说，那种无奈的感觉，他还是深深的体会出来了，曾经在部委呆过的他，对那些人的脾性，还是了解一些的。
“就这样，不到十年的时间，光是请客送礼，就花去了四千七百三十五万还多，现在一算，数目惊人，可分开算，那时候还不够呐！”黄敬尧仿佛要把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全撒出来似的，伸手拿过玻璃杯，仰脖灌进喉咙，已经分不清是茶水还是白酒了。
陈子华心里也有些纠结，看黄敬尧的样子。明显是没办法再谈下去了，可今晚的话题到现在不过才刚刚进入正题，要说之前最有价值的线索，莫过于钟思明在部委担任工业司副司长的时候，曾经主持轧钢厂的设备引进考察，可以说，那些废铁，全是钟思明弄来的。
只是这些东西对于眼下龙溪轧钢厂来说，却没有任何的价值，陈子华暂时也不打算追究过往的哪些责任，即便要追究。也不是现在，如今最需要解决的，是轧钢厂、氧化铝厂的改制，还有如何解决因改制而出现的大批下岗工人的生活问题。
黄敬尧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陈书记放心，这点儿酒，还不至于让我失去理智，”显然，他已经察觉陈子华眼神里面的担忧，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感动来：“尽管有如此多的波折，龙轧厂却也不至于会亏损近三十个亿，搞出这么大的黑洞来。”
陈子华闻言目光一凝，知道黄敬尧要抖落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了，说实话，对于这么大的资金黑洞，几乎所有的人都想不明白，不管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折腾出这么大的窟窿来，何况龙轧厂的几个领导当中，除了厂书记刘明之外，家庭生活环境并不怎么样。
黄敬尧话题一转，道：“临海钢铁集团是希望零兼并吧？”
陈子华点了点头，从方才的话当中，他已经听出来了，黄敬尧应该与王建军有不错的私人交情，能知道临海那边的谈判进程和双方的底线并不奇怪，“临海钢铁集团的底线是可以接收龙轧厂，但必须是零兼并，进行资产重组，不承担任何债务，包括欠下的工资。”
黄敬尧苦笑了一声，道：“人家这才是做生意正常手段，假若我是临海钢铁集团的谈判代表，根本就不会看上龙轧厂，更不用说兼并龙轧厂了，零兼并。已经是极优惠的底线了。”
陈子华也是一声慨叹，假若不是因为自己，临海钢铁集团都未必会变成合资企业。
黄敬尧这才道：“想来钟副书记和商市长是不同意这个方案的，您知道吗，今天钟副书记约过我，要我在常委会上支持南方钢铁集团兼并龙轧厂，并且联络其他市委常委。”
陈子华闻言登时竖起了眉头，在早上的碰头会上，钟思明从头至尾都没有表态，倒是商春云提出了南方钢铁集团的兼并方案，尽管当时他已经察觉了钟思明的态度，却没有想到钟思明居然私下会主动去做其他市委常委的思想工作。
黄敬尧猛地吸了一口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地，道：“其实，南方钢铁集团，就是另外一个龙轧厂而已，而咱们龙轧厂，那近三十个亿的资金黑洞，跟钟家有着很大的干系。”
陈子华的心脏忍不住猛地跳了几下，面上却又不漏丝毫，反而对黄敬尧劝道：“黄副市长，你喝多啦，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黄敬尧却执拗的摇摇头：“陈书记，我没有喝多，不信您查查刘明的死因，肯定不是心肌梗死，还有董培源、焦枫他们，哪个不是被人灭口的？”
陈子华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良久才道：“黄副市长，没有根据的话，最好还是少说，今天这番话，我完全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黄敬尧的目光微微有些迷蒙，定定的看了陈子华良久，轻轻叹了口气，道：“王建军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以王建军的工资，他**连医院都住不起，老人连药都不舍得吃，为了给老人买药，王建军在厂财务科报销了五万多块的医药费。”
陈子华微微一怔，不知道黄敬尧忽然提起这个干什么，不禁有些迷惑的看了黄敬尧一眼，王建军报销医药费的事情，他已经听人汇报过了，不过，却不是听纪委的人汇报的，而是市委宣传部的文殊玉，本来还没怎么在意，但今天黄敬尧又重新提起这个话题，让他的心里登时有些警觉起来，同时也有些奇怪，纪委早就已经插手龙轧厂的案子，为什么没有汇报？
黄敬尧仿佛猜到陈子华的心事似的，道：“小心被人利用了啊，王建军现在可是龙轧厂与临海钢铁集团谈判的全权代表。”
陈子华淡淡的笑了笑，道：“黄副市长的意思，是不支持与南方钢铁集团的合作咯？”
黄敬尧眸光一亮，淡淡的说道：“我听陈书记的！”…
第五百四十零章分歧
黄敬尧的心思陈子华终究还是有些猜不透。但这个时候愿意投到自己的麾下，自己自然没有往外推的的意思，何况，通过这一晚上的谈话，他多少也算是了解了黄敬尧，之前对市委这些领导所做的调查也证明，黄敬尧这个人并没有多少坏毛病。
因为以前是钱宝银的人，因此，所作所为自然要受到钱宝银的影响，回想起当初为唐家的工程公司搞的鉴定书，陈子华暗自摇了摇头，假若黄敬尧有其他问题的话，上次就不会仅仅是个警告了，比他职位高的常务副市长董培源都双规了，何况是他。
从潇湘楼回去之后，陈子华洗了个澡，然后独自躺在床上，默默的回想今晚上听到的一切，直觉告诉他，黄敬尧说的都是真的，而钟思明能来龙溪任职。说不准就跟龙轧厂有关，虽然最后他制止了黄敬尧的话头，似乎当他是胡说八道，但心里，却已经信了七八成。
若是真像黄敬尧说的那样，龙轧厂甚至南方钢铁集团只是钟家敛财的工具的话，钟思明来龙溪任职就非常的不简单了，他以前一直以为背后可能是谭书记，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或许，这次让南方集团并购龙轧厂，也只是钟家掩人耳目的一个手段呢。
至于住在市委招待所的林远东，陈子华懒得去奉承，已经交代市政法委书记黄文德全程陪同，尽力配合林远东搞什么调研，他自己是不会再去围着林远东转圈子了，目前距离当初潘邵晖所说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已经顾不得跟林远东这些人勾心斗角。
在他的全力支持下，钱安祥的旧城改造计划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市区的市容市貌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尤其是玛莎医院周边的环境，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通往玛莎医院的高等级公路也开始动工，因为是东河区政府投资修建，所以市交通局专门拨付了五百万的专项资金，在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那条公路倒是修建的非常顺利。
只是陈力和郭姐主持的那个医疗实验室进展不大，从全国各地找来的类似病例实在太少，所以在临床实践上，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陈子华心里虽然着急，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还有一件让陈子华比较无奈的事情，黄鹂回到川西之后，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麻烦，一直没有什么音讯，让李倩蓉问了一次，这都过去半个多月了，也没有回话，想着李倩蓉这两天就要回来，陈子华只好放下心事，等李倩蓉回来之后再说。
迷迷瞪瞪睡下，感觉只是打了个盹的功夫，天就亮了，陈子华洗漱之后，依然觉得有些疲乏，想来是昨晚喝酒喝得凶了一些，只好又冲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打算出去在街上吃点儿早餐，然后再去上班，今天上午要开常委会，这是昨天就定好了的。
这段时间没人做饭，陈子华不是在冯雅君那里混饭就是在张敏哪儿混饭，不过大多时候还是自己在街上找地方解决的，从政府小区出去，不过几百米，就有一家小餐馆，独自在家的时候，陈子华几乎都是在这里解决五脏庙问题的。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方霖已经开着车等在路边了，吴浚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搪瓷盒子，笑着对陈子华道：“陈书记，早饭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是在家里用还是去办公室？”
知道陈子华家里最近没保姆伺候，吴浚早就被吴月萍给训了一顿，这才特意去买了一个搪瓷盒子，专门给陈子华打饭用，今天早上同样是起床晚了，要不都送到陈子华家里去了。
陈子华瞥了一眼吴浚手里的搪瓷盒子，叹了口气道：“去市委吧。”
以吴浚的心思，肯定想不到给他准备早餐这一层，哪怕是一直跟着他的方霖，也不可能这么细心，陈子华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吴月萍的意思，微微有些窝心。却也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混蛋，这女人问题，迟早都是个麻烦。
在办公室用完早餐，刚歇了不到五分钟，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虞思静就进来了，道：“陈书记，常委们差不多快到齐了，是不是把要研究的议题先发下去？”
以往开常委会之前，主要议题都会先沟通一下，除了几个主要领导之间的碰头会之外，常委们一般也都会在开会之前知晓会上要研究的主要内容，预作准备，除非一些临时性的会议，比如今天这个常委会，昨天就定好的，虽然没说什么，但估计大多数人都心里有数。
陈子华点了点头，道：“发下去吧，让大家都先酝酿一下，九点半正式开会。”
经昨晚黄敬尧一番话之后，他已经知道，这个议题发与不发根本没什么区别，钟思明早就已经开始暗中活动了。估计现在不知道内容的，反而是明显倾向于自己的那些人，比如临江区的何素业、堰湖区的杨宝沉等人，所以还不如先发下去，让大家都做到心里有数。
原本还要先开个碰头会，几个主要领导先统一一下认识，免得在常委会上相互拆台，不过今天陈子华倒是没那个心思了，真要开碰头会，副书记钟思明与代市长商春云肯定穿一条裤子，他这个市委书记反而成了少数派。所以，干脆直接上常委会。
他心里暗中已经算计过，十五个常委当中，自己恰恰可以拿到多数，加上昨晚黄敬尧的表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基本上稳拿多数，就是不知道经过钟思明的暗中活动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话又说回来，陈子华自己还是非常有信心说服大多数常委的。
虞思静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作为陈子华的老秘书，虽然在陈子华身边才工作了半年多，但两人的配合还是相当默契的，办公室来请示这一番，他已经摸清了陈子华的意思，给众常委散发常委会议题的时候，自然会巧妙的暗示领导的意图。
坐在办公室里面，陈子华点燃一支雪茄，慢慢的吸了起来，桌面上放着弗兰克传真过来的资料，另外还有一份吴浚搜集过来的南方钢铁集团的详细资料，不过跟弗兰克提供的资料相比，不但繁复纷杂，没有重点，而且也厚了十几倍，一看就是从政府渠道照搬过来的。
敲了敲办公桌，把吴浚从外面叫了进来，陈子华把两份有关南方钢铁集团的资料都推到吴浚面前，道：“你来看看，人家的资料是怎么整理的。”
吴浚有些不明所以，他跟着陈子华已经时间不短了，以前在关西的时候，陈子华倒是很少让他做什么事儿，当个秘书，最主要还是跑腿办事儿。写稿子什么的，从来就没有让他动过笔，搜集材料什么的，也都是照猫画虎，很少见到陈子华像今天这么郑重其事。
拿过桌面上的传真件，这次倒是不用陈子华说，他的脸上便有些红了，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这里面的差距也太明显了，虽然在大学的时候也曾经专门学过这方面的课程，但跟实际工作中一比较，学校里面学的那学东西，狗屁都不是了。
陈子华叹了口气，道：“跟人家好好学学，你总不能在我身边混一辈子吧？以后多用点儿心，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多向虞秘书长请教，也可以直接问我，去吧，先学学如何做好这件事儿。”陈子华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上的两份资料。
等吴浚有些赧然的拿着两份资料出去之后，陈子华才站起身，前往常委会议室。
十几位常委无一缺席，连专门安排陪同林远东的政法委书记黄文德，也坐在会议室里面。
陈子华与商春云坐在最上首，其他人都依照排名，分两侧依次落座，倒是军分区的政委丁磊有些特立独行，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闭着眼睛默默养神，仿佛会议室里面的人都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似的，副书记钟思明面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