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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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颜-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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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楚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你会好起来的,霓裳,朕就要找到神医涯农了,他会治好你的。”云楚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他恐惧了,他曾经面临无数的生死之境也没有恐惧过的心,颤抖了起来。

那一瞬我看见了,皇后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他骑着高大的白马,披着金色的长袍,一脸冷洌而决绝,嘴角却在轻轻地动,轻轻地说,“即使你背叛了朕,也是朕的皇后,千秋万世都是朕的皇后,朕绝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上。”他举起弓绝然的拉开箭,“这一世,朕保不住你,下一世,等着朕。”利箭射出的霎那,我看见,他泪流满面……

我动了动手,无力的回握住云楚,支着眼皮,努力露出一个笑,“我看见,你,流泪了。”。

云楚惊震,“霓裳!霓裳!别闭眼,朕求你看着朕!朕求你。”

“娘娘,太子来了,娘娘,您快睁眼看看,太子到了!”飞羽疾呼。

“母后——”乐儿扑过来的身子被云楚抱住。

“姐姐!”

“娘娘!”

我看到乐儿,古善,穆枭,眼角滑下一滴泪,我想见的人都来了,无憾了,只有他……只有他了……

我想摸摸乐儿的脸,动了动,却办不到,“乐儿,以后要听……你父皇的话……听夫子的话,做个……好孩子。”云楚轻轻将乐儿的小手放到我的手里。乐儿见到我的模样不知所措的哭了,“母后,起来,母后,亲亲我……父皇,母后不起来,母后不要儿臣了吗?母后快起来,儿臣以后都听您的话——”乐儿挣扎着要往我身上扑。

云楚急忙将他抱开,别过脸,再转过来时,我看到他眼眶里隐忍的泪水,“乐儿乖,你母后累了,要休息,等母后好了再……陪你。”

“不——我现在就要母后,现在就要。”乐儿小小的身体在云楚怀中拼命的乱动。我激动地想安抚乐儿,却越发说不出话了,我转动眼眸看着云楚。

云楚把挣扎的乐儿交给穆枭,“我在!霓裳!我在这里!你……放心,你会好起来,等你好了,你还要陪着我看乐儿长大,为他选太子妃,亲手抱抱他的孩儿。霓裳!”

我感激的看着云楚,知道他会替我好好照顾乐儿。可我还有件事,张了张嘴,“求……你。”

“你还有心愿是不是?告诉我,我帮你达成。”

我的声音更小了,云楚轻柔的抱起我,把耳朵凑到我的嘴边,“霓裳,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你说。”

“我,我……想看看……古痕的……坟。”四年了,我再没看过一眼。

云楚愕住,良久才道:“好,朕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朕亲自带你去。”

“现……在,去……”

“现在?”云楚眼角终于滚落一颗泪,落在我的身上,慢慢晕开,他哽咽了声音,“好,现在就去,朕带你去。”

“来人,传令下去,给朕备车,朕和皇后要立即起程巡游醉城。”

“皇上,万万不可。”穆枭急道:“娘娘这种情况如何经得起再折腾?再说,牧……流匪已经窜入落日城,城中守军不足,您与娘娘出行太冒险了。”

“本宫也绝不赞成!”太后也来了?

“微臣(奴才、奴婢)参见太后娘娘。”

“母后,”云楚深情的望着我,“朕意已决,毋庸再议!”云楚倾身将我抱起,凝眸看着我,大步走出宫殿,留下身后一片凄切的哭声……

[第五卷 曲终:

第一百章 父亲]

哭声中,我的泪一串串无声滑落……

云楚,那般邪佞狂放的男人,终也落下了一滴咸泪,这泪却是无比沉重,落在我的身上,慢慢晕开,渗进了我的心里。泪里积淀的苦楚,一浪浪拍打着我的心湖,竟让我心痛起来。

我的话又伤了他一次。

他却依旧紧紧抱着我,上了马车,“霓裳,这是醉城‘万里麒麟马’驾的车,朕这就带你去醉城。”

万里麒麟马?醉城特有的马。

六年了……

六年前,古痕用它们驾着车将我带回醉城,带给我天上人间一段生死相随却残缺的爱情。六年后,云楚依然用它们驾着车将我带去醉城,却只剩一具残躯了。

醉城,醉了我一生的城。典藏了我今生最美好的爱情,也烙印了我两世最痛苦的悲戚。上一世,我魂断罪城,这一世,我也要消逝在醉城吗?

这是缘,还是孽?

玄机曾说,凡事有因即有果,有果即有因,因因果果,果果因因,既是始也是终,既是终也是始。

而我的初始在何处?我的终结又在何方?缘起缘灭,不灭的是两世的憾。

“皇上,微臣等恳请皇上三思!”穆枭与一众闻讯而来的大臣们跪拦马车叩请云楚。

云楚撩开车帘冷然,“朕说得还不够清楚?”帘外幽暗的灯光,照着云楚满脸的坚定。

“皇上,”穆枭道:“此去太过凶险,望皇上三思而行。”

“臣等望皇上三思而行。”异口同声。

“朕意已决!左相!再调一千白骑兵随驾。”云楚放下车帘,“卿等速速离去。”

“皇上……”大臣们不愿退开。

“云楚,”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只想着死前再见古痕一面,却忘了你的安危。倘若为此让你冒险,非我所愿,非我所想,我摇摇头,“罢……了,不去了。”既已不久于人世,我又何必执著于生前的这一面呢?见了,终也不过是绝顶上的一座孤坟。

有人说,鹰一生孤傲,就连死也要葬身绝顶之上,古痕,那个酷爱鹰的男人,也是如此吧?

“霓裳,什么都别说了,朕知道见他一面,是你入宫四年来唯一的心愿,这一次朕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云楚……”我明白你的心意了,我不希望你为我冒险,“你是……一国之君”,身系天下百姓福祉。

“霓裳,朕此刻只是一个爱你的男人,朕意已决,别劝朕了。起驾!”

我握紧云楚的手,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够了”,有这心意就够了。

云楚凝视我,不改坚定,依然一如往昔的固执,就像他曾经固执的要一统天下一样,车轮最终在他的固执中转动了起来。

夜风习习,吹动着车帘,云楚将我身上的锦披裹紧。

“入秋了,夜开始凉。”

马车行进,出了皇宫,骑兵杂沓的马蹄声渐渐成为夜曲的唯一旋律。

我眼波流转看着云楚,仿佛第一次认真看他刚毅的脸。疲惫的脸上,只剩落寞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啊。他一直固执的用他的方式来爱我,从来不肯随我的意,霸道而不讲理。

可现在,他随了我的意,我却又是这般不忍。是因为我将要离开了吗?为何我不忍看他的眼?这双从我的噩梦中走出,曾经狠如阎罗般的绿眼,今日竟溢满了无尽的苦切悲楚,“跟我说说……话,云楚,别……让我睡着……了。”睡着了,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好,”云楚从怔滞中回神,柔和了面部线条,“朕说,你听着就好。”

我躺在云楚怀中,聆听着他的心跳,却是连这心跳也是落寞的。

“霓裳,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云楚理了理我的乱发,“一个我从不愿告诉别人的故事。”

我颔首,好。

“很多年前,有一个孩子,他的父亲是日月国最好的地方官,为官清廉正直,慈爱世人。孩子本有个幸福的家,但好景不长,一切幸福在一夜之间破灭,父亲得罪了权贵,被诬陷下狱,愚昧的百姓听信了诬告之词,愤怒中冲入孩子的家,辱骂和殴打孩子及他的母亲。不久,母亲伤重而终,父亲因不愿认罪,最后也被酷刑折磨而死。”

“孩子成了孤儿,在世上飘零,任人欺辱、鄙夷与嫌恶,那一年他七岁,为了生存第一次生食鼠肉,从此由人间跌入地狱。他原以为世人抛弃他,是因为他有一双被称作‘妖邪’的绿眼,所以他逃入山中,与野兽为伴,只有野兽不会嫌恶他。直到有一日他被猎户抓获卖给了绿眼权贵为奴,他方明白,无权无势,才是他悲剧人生的真正原由。自此,他发誓要让绿眼“妖邪”成为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他要一统天下。”

“这个孩子就是我的生父,鬼域域主穆擎天,擎天是他自己改的名,他原来的名字,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云楚像一个冷眼看客一样讲述着他的父亲,不兴一圈波澜。

“穆擎天常说‘世人皆无情,我何须存仁’,他一生绝情,嗜杀,任何人都只是他利用的棋子,包括我母亲和我。他的眼中除了一统天下没有其他。为此他拼命拓展鬼域实力,甚至不惜用穆兰,穆枭的母亲去换取财富。穆兰,穆枭恨穆擎天,我也是。”

“为了要我成为他那样的人,穆擎天将我带离‘弑君宫’遗弃在深山,让我与野兽为伍,陷入野兽间的弱肉强食,熟视厮杀与残恶,整整五年。没有人知道,我第一次打死野狼时,是什么感觉,我也不知道,因为那年我才九岁。已是奄奄一息,躺在血泊中两天两夜,冰冷的雨水浇醒了我。我看见穆擎天站在我身边,告诉我,‘没有人会救你,你要活下去,就要吃了这只狼’。然后我吃了那只狼,五天,我活了下来。”

九岁?……我的心又开始痛了,我知道云楚从来不算个好人但他的本性其实不坏。他曾经也提过与野兽为伍,却是那样轻描淡写,我何曾想到他的残暴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养成的。我想安慰他,可我说不出话,只不觉间流出了一行清泪。

云楚继续用讲故事的口吻道:“十四岁那年,穆擎天要我杀人,他说‘世人都如野兽,不是你吃他,就是他吃你,要想活得比他好,你就必须比他狠辣’,那一年我一共杀了十个恶人,当我看到殷红的血从第十个人的伤口汩出来的时候,闻到血腥味,我兴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嗜血快感。”

“那时,我就知道我已变成了穆擎天,将终身无情,一生掠夺,毕生只为一统天下,为它生,为它死。我形同野兽般的杀戮掠夺,没有情,没有爱。直到有一日,我母亲为我挡下穆擎天一剑,差点丧命,让我如梦初醒,才悔悟,我并非野兽,我是人,是人就该有人性。”

“从那天开始,为了和穆擎天斗,我掏尽心机,耍尽阴谋,终成了现在的我,可是在权欲伐谋中浸久了的人,一统天下早已变成了他的本能欲念。”

云楚停下,停了许久,再开口时已转为无限感叹的神情。

“霓裳,我为登帝位,穷尽一生诡计杀戮,从不在意他人如何看我,也从未后悔。直到今日我却后悔了,后悔我赢得了天下,却输了你。”

“在你之前,我从未爱过别人,我一直以为只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宠爱,对你好,就是爱你,就能让你幸福。可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我一直都错了。我赢不了你的心,并非输给了古痕,而是输给了我自己。是我不懂爱,不配赢得你的美好。”

云楚将头低下戚然看我,“我知道在你的眼中,我不是一个好人,我邪恶阴狠,不择手段,滥杀无辜……对你更是残忍伤害,阴谋设计。可是我爱你,霓裳,我很早就爱上你了。只怪我一统天下的欲念太大,大到蒙蔽了我的心。”

云楚渐渐压低声音,听起来便觉得轻柔,“我曾经也不明白为何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总能轻易撼动我的心,牵引我做出最不可思议的事。穆枭一直劝我,不要抗拒对你的感情,否则我会追悔莫及,我曾经嗤笑,讥讽他的话。我可以承认你对我的吸引力,却绝不相信我会爱你,因为我只爱权爱势。”

“直到你误闯禁园的那夜,我全乱了,眼见你掉下地洞,我毫不犹豫的跳下。那一刻,我的心里竟没有天下霸业,没有自己的性命之忧,也没有孩子,只有你。跳下去我不知道自己会如何,但我要你活着。”

心为之一颤,我动容,他伤得那么重,强撑着一口气寻找出路,原是想让我能活着出去?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早在我遇上你的那一日,我就已经爱上了你,不能自拔,”云楚苦笑,“只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你已恨我入骨。”

云楚将我搂得更紧,悠远的声音好似他又重回了遇到我的那天,“极少有人知道,鬼教是隶属于我的门派,因而就更少有人知道赤唐国‘有姿色,没才情’的贤妃原是鬼教的教主‘鬼影’。”

贤妃是鬼教教主?我藏不住讶异的轻“啊”了声。

云楚拂开我脸颊上的青丝,“很惊讶是不是?谁也没看出来,她本是个颇有见识的女人。”

颇有见识?是啊,至少她曾告诫鬼魅不可轻信青冥。至少,她骗过了我的眼睛,我曾以为她只是个花瓶。谁会想到这个总躲在皇后身后的女人会是鬼教教主呢?

难怪赤唐国降,我父皇被封“和善王”,云楚会亲封贤妃与我母妃淑妃为一品浩命夫人。“可她……为何……不离开?”她既是鬼教教主,便是云楚的开国功臣,赤唐国已亡,为何还要留在我亡国的父皇身边?

“这是另一个故事,霓裳,一个意外的故事,”云楚轻道:“她曾求我,只要饶你父皇一命,她不要任何封赏。”

意外的故事?又是一个女人爱上男人的故事吧。

云楚话题回转,“还记得你曾救过德贤宫一名宫女吗?”

思绪一跳,记得,我还记得她叫“荷花”,是贤妃宫里的人。

“她无意中发现了德贤宫里的暗室,所以该被灭口,你却救了她,这个消息让我再也坐不住,当夜到了你的景润宫,因为失忆前的你绝不会救人。”

[第五卷 曲终:

第一百零一章 诉情]

又停了许久,云楚才再出声,“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夜。那一夜,我在窗外,你在窗内,散着发,披着锦帛护肩甲。为出宫参加郑王寿筵而高兴的抱住了水墨宇,举手投足间自然流转的纯净美好,不娇柔,不造作,深深吸引了我。我怔怔的看着你,涌上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直到很久以后我方知道,那一瞬已注定了让我爱上你,你解开了我沉寂千年的情锁,唤醒了我灵魂深处遥远的牵挂。我一直以为我和穆擎天一样,此生不会爱上女人,但其实,在那一刻,我的灵魂已经为你的出现而雀跃了。”

“它仿佛告诉我,我等了千年万年要等的人,就是你,尽管我在许久以后才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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