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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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 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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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封道:“晚辈行走多国,见宴饮比剑之事到处都有,见多了便不怪了。”
赵鞅点了点头,道:“无恤的做法与老夫大不相同,老夫御下甚宽,部属便能真心报效,无恤御下极严,却能威慑众人,号令整肃,他的手段也算高明。是了,龙伯对飞羽远嫁之事是否有些不悦?”
伍封苦笑道:“这是赵氏家事,晚辈有何不悦?”
赵鞅摇头道:“这事可瞒不过老夫,龙伯此次到晋国来,神情却不甚欢悦,想是对飞羽远嫁之事有些想法。其实自从在卫国一别之后,飞羽便有些落寞之意,常常独坐沉思,每有龙伯的消息传来,飞羽便十分注意,暗地里详细打听。老夫也想过将飞羽嫁到龙伯府上去,只是龙伯未来求亲,老夫也不好厚颜将女儿送过去。何况龙伯已有妙公主为嫡妻,飞羽若嫁到龙伯府上为妾,只怕赵氏族人会不愿意。不过无恤却想得明白,他说龙伯是个重情的人,是妻是妾在龙伯眼中多半无甚分别。”
伍封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晚辈却不敢求大小姐为妾,这岂非委屈了她?”
赵鞅摇了摇头,道:“虚名累人,虚名累人。”
伍封强笑道:“其实大小姐嫁到代国为后,也是相当不错。那任公子剑术兵略都是上上之选,代国虽小,他却是一国之主,也算得上是佳婿。”
赵鞅道:“这是无恤的主意。那智瑶两番上门求亲,老夫都未答应,主要是见他傲慢自大,又残暴不仁的缘故,其实这人是才智之士,雄才大略,智氏之势又大于赵氏,智赵二家结亲也未必不好,这人再若上门,老夫说不定会改变主意,将飞羽嫁给他,也免了赵氏的后顾之忧。
不过无恤却坚决反对这头亲事,恰好代王派人来为任公子求亲,说代王年老,要传位给任公子。
任公子继位之后便来迎娶。无恤便代老夫答应了代使。老夫闻讯大怒,要找无恤算帐,无恤却说出大片道理来。”
伍封皱眉道:“无恤兄有何道理?”
赵鞅道:“无恤说智氏势力之大还胜过赵氏,飞羽嫁给智瑶,以智瑶傲慢的性子,飞羽必被他所轻视,导致夫妻不和。代国国小而贫,正欲巴结赵氏,飞羽在代国必然是地位尊崇,就算飞羽使起性子来,代王也会容忍,以飞羽恬淡的性子,夫妻之间不会生变。是以飞羽嫁给代王远胜于嫁给智瑶,这是为飞羽的终身大事着想。”
伍封点头道:“无恤兄言之有理。”听了赵鞅这番话,心下对赵无恤便恢复了好感,心道:“赵无恤能从乃姊的福祉考虑,甘愿得罪智瑶,看来我以前错怪了他。”
赵鞅道:“无恤故意瞒着老夫答应亲事,还弄得绛都人人皆知,旁人以为无恤在家中夺了老夫之权,其实无恤是故意为之。他知道飞羽与任公子的亲事一定,智瑶必定会记恨在心,老夫年纪高大了,时时与智瑶见面,无恤知道智瑶这人素性轻人,怕智瑶在朝堂上言语刺激老夫,是以将智瑶的恨意转嫁到他自己身上,智瑶想发脾气便只有找他,这也是他的一番孝心。何况任公子的确也对飞羽极为看重,他前日派了个使者来,任公子今日在代国即代王之位,过几天便以一国之主的身份亲来迎亲。”
伍封点头道:“原来这中间有许多缘由,无恤兄智虑过人,晚辈可及不上他。”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伍封起身告辞,道:“晚辈从酒宴上偷偷溜了出来,时间长了可不大好,还得回去陪坐。”
赵鞅笑道:“龙伯能抽身来看视,老夫感激不尽,龙伯自去应酬吧。”
伍封出了房,仍由小非引着,向前院走去。他见园东一座矮墙,墙后火光极明,从矮墙处还能看到数座假山,结构甚奇,道:“那些假山与众不同,小非,带我去瞧瞧。”
小非引着他东行,笑道:“这些假山是大小姐亲手垒成,自然与它处不同。”
伍封讶然道:“原来大小姐还懂土木,这真是意想不到。”忽听墙内一缕清幽的笛声传来,伍封心中一动,向小非打了个手势,驻足墙边细听。
笛声本来清越,但此刻却幽而黯之,飘飘忽忽,仿佛这笛声如一只蝴蝶般在夜空中徘徊,悄悄然、思思然,渐渐融入黑暗的空中,又似这笛声是夜空固有的声音一般,掩不住笛声中的伤感凄然之情。
伍封听得呆了,笛声止后仍然在墙下发愣。
便听赵飞羽柔声道:“原来是龙伯在此听笛,怪不得笛传雄浑之意。”
伍封叹了口气,道:“大小姐的笛声委实动人心肺,在下许久未闻此天籁之音,不免失态。”
赵飞羽微笑道:“飞羽的笛声不算最好的,龙伯若到成周,听过梦王姬的天下无双的琴音之后,便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籁之音。”
伍封见她语中说起其他女子,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不悦之情,叹了口气。
赵飞羽沉默许久,半晌才道:“龙伯在堂上饮酒,怎会到这里来?”
伍封听她语中有逐客之意,道:“先前听说老将军贵体抱恙,插身溜来瞧瞧。在下离席以久,也该回堂上去应酬了,哈哈!”向墙内拱了拱手,向前院走去。
到了前院时,小非小声问道:“龙伯生气了么?”
伍封叹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其实细想起来,他也的确没有什么值得生气之处,只不过他与赵飞羽之间总是多了一种莫名奇妙的隔阂,双方说起话来都是飘飘忽忽,言外有意,却总是少了当初在卫国的那种心心相印的感觉。
快到堂外时,便见赵无恤身边的那童儿迎了上来,喜道:“龙伯终于回来了,智伯在堂上找你!”
伍封皱眉道:“他找我干什么?”
那童儿道:“智伯想找龙伯饮酒。”
伍封见这童儿面目清秀,有些象小鹿,不过他眼珠灵动,看起来没有小鹿的沉稳,却多了几分机灵,顺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童儿道:“小人名叫穆子,新稚人,都唤小人为新稚穆子,龙伯叫小人穆子就行了。”
伍封随新稚穆子和小非回到堂上,却见堂上比武已经结术,智瑶满脸醉意,右手正端着一勺酒站在赵无恤案前,与赵无恤纠缠。
赵无恤笑道:“智伯海量,在下酒量不敌,甘拜下风,委实不能再饮了。”
智瑶道:“先前你说不能饮,偏又饮了几爵?”
赵无恤道:“先前是智伯强要饮酒,不敢不给面子,此刻在下酒意上涌,再饮必醉。”
这时,絺疵走上来挽住智瑶的左手道:“智伯醉了,请回座吧。”强扯着智瑶往回走。
智瑶斜眼瞧着赵无恤,怒道:“老将军也不敢驳智某的面片,你才当赵氏嗣子几日,便敢不将智某放在眼里!”他越说越怒,右手猛挥,手中的斗勺脱手飞出,向赵无恤脸上砸过去。
堂上的人没有一人料到智瑶会有此举,连伍封也吃了一惊,众人失声惊呼。
赵无恤猝不及防,“砰”的一声,斗勺正砸在面上,勺口将脸上割破了一个小口子,鲜血和着酒水涔涔流下。
堂上的人大惊失色,伍封大怒,心道:“这智瑶太没分寸,这种行为哪里象个上卿的样子?”
他怒哼一声,跨上前两步,正想发作,赵无恤呵呵笑道:“智伯醉了,哈哈!”向伍封使了个眼色,接过小非递上来的绢巾擦脸。
其实智瑶并不十分醉,不过他想起赵飞羽宁嫁胡地也不嫁他的事情,心情极其不好,适才是一时怒发失态,此刻回过神来,也知道此举太过份了些,这人智谋过人,脚下立刻打着踉跄,装醉道:“智某未醉,只须略睡一睡,烦絺疵为我送客。”倚着絺疵便往内堂走去。
这时豫让抢上来将他扶住,道:“智伯,这是赵老将军府上,并非家里。”
智瑶故作愕然之状,惊道:“是么?呵呵,原来智某弄错了。我们回去吧,回去吧!”
智开与智国向赵无恤等人告罪,一起下了大堂,赵无恤恍若无事,一手用绢巾擦面,将他们送出府门,伍封也跟了上去。
韩虎、魏驹也带着从人出府,韩虎道:“赵兄,我们也先走了。”
魏驹对伍封道:“过几日在下也在府中设宴,龙伯务请光临,勿要推脱。哈哈!”
伍封点头道:“魏公设宴,在下怎能不去?”
韩魏二人走后,赵无恤回到堂上,这时,高赫、张孟谈等人都在堂上等着,新稚穆子请了府中的医士来,医士为赵无恤上药包扎。
新稚穆子怒道:“智瑶辱人太甚,八少爷请下令,我们今晚便攻入智府,杀了这狂妄自大的家伙!”
高赫也道:“若要动手便得立即出动,晚了智瑶必有防备。”
赵无恤笑道:“智瑶这人狂妄自大,却并非蠢人,他匆匆回去便是怕我们攻杀,等我们的人到他府外时,他早已经有所防备了。今日这是小耻,我暂时忍一忍,也无妨碍。”
张孟谈点头道:“好!”
伍封叹道:“无恤兄果然了得,若换了在下,早就拔剑相斗了。”
赵无恤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在下的一举一动都干系着整个赵府是安危,不可不慎。”
伍封见赵嘉、张孟谈和高赫欲言又止,知道他们有事商议,拱手告辞,气忿忿地带着鲍兴回到城南的府上。
回府之后,楚月儿和田燕儿自然问起赵府酒宴的事情,伍封将事情说过之后,对田燕儿道:“无恤兄的确算得上人杰,处事之冷静老到比我可强多了,看得连我都有些怕,实话说,这世上我最忌惮的除了勾践,另一个便是你的未来夫君了。幸好他是我的朋友而非敌人。哼,智瑶太不成样子,若是对我无礼,说不定我会忍不住拔剑杀他!”
田燕儿却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在意。
楚月儿奇道:“那位屠龙子支离益和董门之长董梧,夫君不会忌惮么?”
伍封道:“我未碰到过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厉害之处,即使他们的剑术比我高很多,我也不怕。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剑术,而是阴谋。”
田燕儿叹道:“我不喜欢人这么诡诡谲谲地做人,还是龙伯这样直率的好。”
伍封见她大婚在即,却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倾慕之情,暗叫不妙,道:“其实我也算不上直率,我这几年可用了不少诡计,否则也活不到今日。”
田燕儿摇了摇头,道:“龙伯与人争斗用武,自然要用诡计,但龙伯做人却是直率的,至少龙伯从不说自己是个好人。不象其他人暗地里算计人,表面上却装成个好人样子。”
伍封心道:“你是否在说你的父亲?”不过这话可问不出口…
楚月儿笑道:“夫君未必是个好人,所以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好人。”
田燕儿摇头道:“龙伯重情重义,虽然有时候将私谊看得比国事还大,却是表明了自己的处事原则。譬如龙伯在外征战杀敌,所用的全是自己府中的人,没有用齐国的士卒,也没有拿齐国的金贝来赏赐部属,收买人心。龙伯在各国行事,也从来不用齐国的名号,自是凭自己的实力办事。貂儿姊姊之所以对龙伯如此器重,就是看在这一点上面。最重要的是龙伯从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就算是报仇也是公然地做,却不用些龌龊手段暗中算计别人。若这样的人还不算好人,天下还哪里有好人呢?”
伍封想不到她会说出这一番道理来,惊道:“原来燕儿快嫁人了,想法可成熟了许多。”心道:“燕儿对我可了解得很,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的事,她却能说得头头是道。”
楚月儿也听得目瞪口呆,道:“燕儿想得倒深,我可没有仔细想过。”
这时,平启带着圉公阳和庖丁刀进来,伍封道:“好些天未与小刀和小阳怎么说话了,你们在忙些什么?”
庖丁刀道:“小人与小阳都是夜猫子,招爷走后,便轮流夜勤。”
圉公阳笑道:“小刀眼下学那计然,正养鹰呢!”
伍封愕然不解,问道:“养什么鹰?”
庖丁刀道:“其实小人这些天甚闲,便啄磨制些什么别致些的美肴给龙伯和小夫人食用。不料此事被老商知道了,昨天非要出去,小红便陪他到市肆之中,老商见有人卖鹰,遂买了十余只小的。其实这鹰肉甚粗,小人只好寻思如何烹制得好些。”
圉公阳道:“小夫人见这些鹰被人剪了翼羽,飞走不得,十分可怜,不许小刀杀它,只是放在府中喂养,由得它们在廊上、草丛之中行走低飞。老商闲来无事,向小夫人学剑之余,便围着小鹰打转,府中因此安静了许多。”
伍封笑道:“月儿是否想学那计然养鹰?”
楚月儿道:“计然的养鹰之法想来残忍,月儿可不要学,只是想着等鹰翼长好,便将它们放了。”
伍封点头道:“我们杀人不少,平日正该做些善事。”
平启道:“龙伯,小人有句话想说,可公子今天甚忙,未得其便。”
伍封道:“平兄想说什么?”
平启道:“龙伯明日是否去拜见晋君呢?龙伯是齐国的下卿,虽然送亲而来,还是该拜见一下晋君才是,这才不违了上下尊卑之礼。”
伍封赞道:“平兄果然是忠义之士,又识得大体。其实我早备下了礼物,准备明日进宫拜见晋君。平兄是否一道去呢?”
平启笑道:“小人只是想提醒公子,其实小人不太懂礼,便不进宫了。”
伍封道:“晋君虽然失政于四卿,可名义上还是晋国之主,今日我到绛都,明日理当去拜见,免得晋人笑我不懂礼。”
次日一大早,伍封便让鲍兴驾着铜车,按照晋人的规矩,让田力带着赵府从人担着数十担礼物前往公宫,礼物上盖着红绢,以示是献入宫中之物。一路上浩浩荡荡,晋人见了远远地指指点点议论,脸上都露出喜色来。众人到了公宫门前,伍封让宫门侍卫禀告晋君。
过了一会儿,侍卫将伍封请入宫中,到偏殿之外,晋定公由十几位宫女寺人陪着,在殿外迎接。
伍封见晋定公年纪才五十出头,却是满头白发,看起来似有七十多岁,上前施礼道:“外臣伍封拜见国君。”
晋定公将他搀起来,道:“龙伯远来不易,事情又烦,居然想到来看寡人,寡人甚是喜悦。”
伍封让鲍兴领着众人将数十担礼物献了上来,无非是些绢丝、革草、毛裘、良兵、金珠、海贝之类,伍封道:“些许薄礼,不足为敬。”
晋定公多年来未曾受过臣下之礼,更不用说它国的臣子了,大悦道:“龙伯太过多礼了。”
伍封小声道:“不瞒国君说,这些礼物中有不少是寡君所赠,只是齐晋两国各有难言之隐,只好由外臣这么担了来。”
晋定公点头道:“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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