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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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6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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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的道路上,更多的被征集而来的民夫,每天都要挣扎在死亡线上。
韩冈不想这样驱用民夫,效率实在是太低了。他也在考虑着怎么让尽可能少的征发民夫作为辅助。眼下就有现成的办法——轨道。
河东是山区加盆地的地形,轨道想要在这里铺设起来,达到贯通南北的目的,韩冈不指望能在十年内成功。但如果是在盆地中铺设轨道,然后在山区则是利用旧有的山路,这样一来,为了后勤转运而征集来的民夫,就可以集中在几段山区,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畜力。
不过韩冈想想就放弃了,这样的轨道,只能军用,在民用上成本就太高了,无法用商业收入来回补。而且想要修造长距离的轨道,至少要一年以上的时间进行先期勘察,确定路线,将预算方案做好。河北轨道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一方面是受到战争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先期的勘察还没有完成的缘故。却没办法在这一场战争上派上用场,等到战后再修造轨道,那还不如费点时间,连同山路一起设法铺设起来。
在河北轨道还没有成功的情况下,缺乏足够的经验和人才,河东轨道的事,只能暂且先放到一边。韩冈现在在政务上,除了一名知府应尽的义务,另外还有心关注一下河东的煤和铁。
粮食产量是要受土地数量约束的,一时无法改变。但原始的工业,情况却要好很多。
钢铁是工业化的关键,韩冈希望大宋的十几个路,都能有一个煤钢联合体的出现,至少在几个大区域上,有足够多的钢铁产出——这还是很有希望的,后世年产万吨的钢铁厂,是关停并转的目标,但在眼下,就是一个国家一年的产量。区区一个万吨级的煤钢联合体,矿石和煤炭的需求量都不高,大宋的东南西北,基本上都能找到合适的地方。
山西是浮在煤田上的。后世韩冈不止一次的听过这句话。而在听到朔州这个地名,韩冈就想起了后世的平朔露天煤矿。可惜朔州眼下在辽人那里。大同的火山火坑,韩冈在太原这里听说过几次,许多人当成是奇闻异事。煤层自燃的现象,证明了大同附近也有露天的煤炭矿藏,可惜那也是被辽国占据的地方。但在河东这里,还是有煤有铁的,也早有了生产,尽管规模不大,不过拓展起来也并不难。
韩冈希望在他离开河东的时候,能留下一个足够大的钢铁工场。钱多了那是肥羊,而钢铁多了,却是震慑周边国家的武器。
就在韩冈命人搜集河东煤矿铁矿的资料的时候,李宪重又回到了太原。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19)
【十分钟后第二更。】
时隔多日,李宪重又回到了太原。
李宪抵达州衙前的时候,就看见两名穿着丧服的中年人被人用门板抬了出去,脸色蜡黄,有气无力的呻吟着,臀股处的白麻鲜红一片,向外渗着血,似乎是刚刚被板子好生教训了一通。而后又是一名荆钗麻衣的少妇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儿从衙门里出来,小儿亦是披麻戴孝,看样子像是母子。
母子二人一出来,拥在两名中年人身边的几个男女立刻对这一对母子怒目而视,有人甚至诟骂出口。只是回头见到李宪一行的派头,又紧张的停了口。
李宪看了他们几眼,心道这模样,多半是刚刚审结了一桩家产析断的案子。李宪没什么兴趣理会他们,便往衙门中走进去,被小吏一路引到韩冈的公厅中。
“都知一路辛苦,未能远迎,韩冈失礼了。”韩冈起身跟李宪见了礼之后,歉然道:“还请都知少待,这个月百来桩案子的判状,今天就要发去审刑院。”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卷宗,叹了一声,“眼看着就要天黑了……”
“请龙图自便,李宪就在这里等候。”韩冈熟不拘礼,李宪也不以为意。瞅瞅桌上高高堆起的卷宗,笑了一笑,就在一边坐下来等待。
韩冈本来是想让人领着李宪去见客的花厅暂歇,但见李宪就在公厅中坐下,却也没说什么,改让黄裳去陪着他说话。
韩冈埋首公务,李宪看了一阵后,低声问黄裳道:“今天审的是争产的案子?”
“嗯,是兄弟争产。”黄裳点点头,“龙图以其母尚在,不得妄言分家,将提议分家的两人各杖二十,打了出去。”
李宪听了点了点头,但又立刻觉得有点不对,回想了一下方才看到的场景,问道:“……可是继母?”
“都知可是在进来时看到刘家人出去?”黄裳笑道:“正是继母。寿阳人刘玉德续弦之后又生了一个幼子。刘玉德月前病卒,其子刘大、刘四,为了多分家产,先是指称其继母刘王氏不是续弦而是妾室,又说其弟刘六不是刘家的亲生子,而是刘王氏携来。为此还买通了稳婆、邻里、族人,乃至县中和府中的胥吏……”
“何至于如此!?”李宪惊讶了,多少人一起收买,不可能是为了区区几千几万,“刘家的家产值得他们这么费尽心力?!”
“刘玉德在寿阳号称刘半城,光是在太原就有三个庄子,一百多顷田地,至于在寿阳乡里,就更多了。而且刘家在河东各州县,有数百处处上好市口的商铺。如果都知曾有留意的话,在晋宁城中都应该见过丰和号的牌匾。”
“难怪了。”李宪点点头,光是黄裳所说的这些田宅,说不定都能有上百万贯了,就是放在东京城中,兄弟之间也少不得反目成仇,“难怪龙图会出面审理此案。”
李宪这么说,可心中还是疑惑难解,以韩冈的身份,一般来说只要不涉及大案要案,根本就没必要亲自上阵。就是有人敲了衙门外的冤鼓,交给府中的推官来处置也足够了。
推官在名义上是知府的僚属,负责审理案件,一桩争产案,不该轮到韩冈出马。尤其是这件案子关系到几十万上百万贯的家产,韩冈违反惯例贸然涉足,难道不用避忌瓜田李下的嫌疑?
黄裳似乎看出了李宪心中的疑惑,解释道:“这个案子涉及推官何必中的姻亲,依例避嫌。所以龙图就接手过来。不过也不只是避嫌了,”他不屑的撇了撇嘴,“都知你是没看到,府中这两天因为这个案子被龙图惩治的胥吏,有十一人之多。寿阳县中,还没有查,查出来更不知道有多少。”
韩冈审阅着即将发去京城的一份份判状,黄裳和李宪的低语也传入他的耳中。
每天呈送到太原府中的案子,并不是以刑事案为多,绝大多数的是普通的民事案。在韩冈经手的案子中,民事案和刑事案的比例,大约是十比一。而刑事案中,杀人案等重罪,更是只有百分之一二。
如陈世儒弑母那等逆人伦的大案,更是几十年都不会碰上一次。一旦事发,甚至能震动一州、一路,直接送到天子的案头上。一个不好,就会给审刑院、大理寺乃至御史台穷追猛打。运气好点,也少不了教化不力的罪过,最轻也要罚铜二三十斤。
幸好韩冈没有碰上人伦大案的坏运气,今天的这一桩仅仅是争夺家产而已,韩冈是在复核时发现了其中的问题,然后移牒寿阳县,将这件案子的涉案人都提来太原。
作为知府,对下属诸县报上来复核的案子,经过检查之后,有问题的发回去重审,没问题的加以确认——一般需要着重检查的,是流刑以上的刑事案,以及涉及金钱和土地数目比较大的民事案。
亲民官之所以地位特殊,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要管。军事、政事、司法和仓储运输,全都在亲民官的管辖范围。但事必亲躬是不可能的。作为州府一级的官员,韩冈已经很少直接断案。大部分州官,除非是上门敲冤鼓,才不得不升堂,而且升了堂之后,转给推官的也极多。
其实亲自审这一桩案子,韩冈倒是有五成是想起了他的表弟冯从义,刘家争产几乎是冯家争产案的翻版。而且刘德玉本人,算是晋商中的头面人物,韩冈前几天收到冯从义的信,上面正好还提到了刘德玉和他的丰和号。
丰和号刘家是晋商的中坚。这时候的晋商,还没有后世的气派,甚至还不如雍商在京城名气大,但什么都敢卖的胆子却半点不输后人。就如刘德玉,在北面的辽国也是有着许多门路。这也是冯从义的来信中所提到的。
不过冯从义写信时,只是到韩冈任职河东,所以顺便提起了晋商中的几个有名的人物,却还不知道刘德玉已经病死。但他在信中,无巧不巧的提到了曾经在刘德玉续弦时,遣人补送了贺礼的事,使得韩冈在开审前,就对真相有了底,不至于被篡改过的文件和一干被收买的证人所蒙骗。
刘家现在的情况,与当年冯家极其相似。当年韩冈的处理办法是直接让冯从义放弃了家产,来个损人不利己,一拍两散。不过当自己成了审判者之后,就不能这么玩了。
通过对比邻居、稳婆和族人的口供,并检查过各项文书,韩冈将其中被篡改的证据一一罗列出来——事前确认了证据是伪造,从中寻找破绽很是容易,比起不知真伪的情况时要简单得多。
文书被确认是伪造,所有经办此事的胥吏自然逃脱不了国法的惩处。等到胥吏都被处置,剩下的证人也就好解决了,总共也就三天的时间,韩冈很轻易的就还了刘王氏的公道。当刘王氏续弦的身份被承认,那么接下来他的判决也就顺理成章。
——父母在,依律是不能分家的,这是孝道的根本。世间虽多有违反律法的情况,父母老病后,主动为子女分财,省得死后子女争产为世人所笑。但韩冈拿着律条为证,没人能说他判得不对,这可是遵守三纲五常、敦化风俗的典型判例。
黄裳明显得对韩冈在这桩案子上表现出来的手段赞赏不已,甚至是崇敬,不知道韩冈是拿着答案找证据,还以为他是明察秋毫、洞悉情弊,“刘王氏入门的时候,是带了陪嫁的,虽然很微薄,但陪嫁就是陪嫁,也列了单据。给人做妾,纵使能带着私房,也不可能大红单子列出来。这个证据一查出来,就没得说了。而且伪造的几份契书上,签押和时间都有问题。龙图由此着手,将一干涉案的胥吏捉了,杖责、除名一条条下来,等传了人证过堂,还没等龙图细问,被收买的证人全都改了口……都是怕的!”
“当是怕的。”李宪频频点头。
这一次韩冈断案,多半是杀鸡儆猴。李宪如何看不出来?
韩冈本来名气就大,到了河东,对地方军事上的影响力,就跟一干出外的宰执重臣一般,甚至犹有过之。再特意挑选几个错判的案子来审,顺便惩治了衙中的吏员,震慑了僚属,配合上他在民间的声望,在太原府里的局面也就打开了。
出手毫不迟疑,以韩冈的手段,镇住衙中的一众宵小毫不费力。而接下来却没有深究,也省得追究下去,乱了人心。鬼才相信刘家的两个成年儿子,只收买了证人和胥吏。所谓推官何必中因姻亲避嫌,其中还不知有多少名堂。
一贯都说韩冈才智高绝,但这一桩案子所表现出来的,不是才智的问题,而是他处事手段的圆熟老辣。一点也没有年轻人的毛躁。要是身边有老于世故的幕僚那还不算出奇,可李宪看过来,韩冈身边的门客幕宾基本上都是年轻人,皆是气学门下弟子,黄裳都算是老成了。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20)
【第二更。】
“龙图声名早已闻达于天下。听到龙图要亲审,一干人等多半就慌了,等到一过堂,哪里还嘴硬到底的胆子?当年包侍制权知开封,许多时候,他问上一句,被审的全都是老老实实的答话,没人敢于欺瞒一句。”
李宪拿着包拯来比韩冈,算是一句奉承,但黄裳倒没觉得不合适。包拯最多也不过一个直学士,韩冈可是正经八百的学士,且在民间的声望,也不比阎罗包老稍逊。
“不过这个案子如此定案,刘六回去,就不知道能不能养得大。”黄裳叹道:“就怕有人贪于刘家的产业,铤而走险。小儿易夭折,一般而言,是没人会深究的。”
有些富户晚年得子,成年的兄长为了不至于减少自己能分到的家产,对于幼弟往往都是杀之而后快,这样的案子其实并不鲜见。但只要是无人首告,官府根本就不会去追查。尤其是一般人晚年得子,往往都是妾室所生,没有可以依仗的娘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任人摆布。因为种痘法已经在河东逐步推广,居高不下的幼儿死亡率会有一个大的降幅,但要说降得多低,还是不可能的。
但李宪知道,黄裳的铤而走险,说的不是刘六的两位兄长,而是其他贪婪的黑手,“万一刘六夭折,刘家可就不妙了。就是当真是病夭,也会被说成是二兄害死。府中、县中的豺狼虎豹,不将刘家拆解入腹,恐怕是不会干休的。”
“正是这个道理。”黄裳点头,“刘六一旦夭折,到时候,刘王氏肯定是要与刘大和刘四拼命。渔翁得利的不知有多少。”
说了半日,天色已近黄昏,黄裳时不时的偷眼去看韩冈,心浮气躁起来。
李宪在公厅中坐了半日下来,他带回了有关陕西的最新军情,韩冈却连问都没有问,一直低头在审阅着判状。黄裳虽然虽然在谈笑,但他的胃都开始疼了。陪客陪得太久了,难道要等到夜里不成?但韩冈依然是稳如泰山,将卷宗一份份的查看。而李宪则是并不在意的样子,与黄裳聊着天。
韩冈宁可晾着李宪,也要先行审查太原各县呈送上来的判状,直白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过李宪就坐在公厅中等候韩冈,他的态度也同样明确。
黄裳再没有经验,也能明了两人不合常理的举动所代表的意义,但他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韩冈突然间对西北的战局冷淡了下来。
最终韩冈还是在暮色降临前结束了他的工作,放下手中的卷宗和毛笔,亲手整理好,将之交给一名小吏,装订好,然后送去京城。
“劳都知久候。”韩冈走过来,先向李宪表示歉意。
李宪笑道:“龙图乃是为了国事,李宪自当静候。”
韩冈和李宪终于接上话,黄裳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下来。
李宪带回来的消息可算是一个噩耗,增援西夏的确定是阻卜人。而这个证明,付出的代价是两个骑兵指挥受到重创,种朴以下两百余名官兵伤亡,夏州通往宥州、盐州的道路由此中断。
“种朴是在出巡时被阻卜人突袭的。”李宪向韩冈详细的述说着他所掌握的情报——河东陕西互不统属,陕西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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