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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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5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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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三在养娘的服侍下洗漱过后,带着睡在铺面里的小子将铺子的大门开了,给祖宗牌位上了香。转身穿过后门,又到了后巷。
隔邻的李绣线家今日有丧事,周围的邻居听了一夜的号丧。一大早又请了七八名和尚道士。前街是铺面,丧事犯人忌讳。李家就开了后门,来吊祭的亲朋好友,以及做法事的僧道,全都挤在后巷吵吵嚷嚷。
文三倒也没有抱怨什么,婚丧嫁娶哪家都免不了,也不是经常能有的事,说不定哪天就轮到自己,为此开罪邻居也不好。
看了一阵热闹,文三正准备回家去。就看见一个三十多岁五大三粗的壮汉,带着一个老苍头,还有两个挑着担子的伴当,大阔步从巷口走过来。
文三一见来人,便是满面惊喜,冲着家里喊了一声:“三娘,大舅来了!”
浑家的娘家在是伏龙山下的清源村,与襄州城隔了几十里路,进城一趟不容易。平日若是无事,也就是快到了节庆,进城采办时,才会顺便来走一遭。
那汉子昂首阔步的来到文三面前,与文三抱拳行礼,“姑爷,许久不见了,向来可好。”
“一直都好。就是你妹妹和外甥一直惦记着大舅你,都说快仲冬了,怎么还不来。……怎么比往年迟了这么久。”
“乡里有些事耽搁了。”
文三一边将自家的大舅子往屋里迎,一边问着:“岳母身体怎么样?”
“硬朗得很,昨天还带着你嫂子舂年糕。”
“今年年糕舂得还真够早的。”文三笑说了一句,又问:“嫂子、侄儿都还好吧?”
“都好,都好。”
两人叙着寒温,文三的浑家就带了文家的一对儿女出来了。领着儿女行过礼,又将方才文三的问候重复了一遍,从老母一直问到两个外甥,转身就让儿女回了房去。
大汉看得眉头皱了一下,没多说什么,对文三夫妇笑道:“两对熏鸡、两对熏兔、一对熏腿、两斤柿饼,三娘你最喜欢的后院树上生的枣子,娘也特地让俺带了十斤过来,还有今年的新米,都摆在外面的院子里了。”
“大舅太客气了,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文三客气着。家里的养娘端了热乎乎的茶汤上来,连着几盘上好的时新果子,一起拿出来招待着大舅子。
“都是田里长的、地里跑的,在乡下也不值什么。”大汉坐下来,喝了口茶,问道:“街口的哪一家谁死了?挂了个白帐子出来,转过街角,一蓬纸钱差点泼到头上,没的撞得晦气。俺连文功近来也是脾气好了,换做是往日,早把他家的门给砸了。”
“大哥有所不知,街口开绣线铺的李家,他家里的大哥好不容易养到十三岁,亲事都说了,偏偏前儿发了痘疮,突然间就病倒了,没拖过七天,昨天人没的。”
“痘疮?”连文功眉毛一挑,嘴角都带了一丝笑意。
文三没在意大舅子的表情,点着头,“就是痘疮,闹得也厉害。现在李家隔壁刘家的两个儿子也跟着前后发病了,你妹妹就怕你外甥和外甥女儿出事,圈在家里不让出门,也不让见客,一起住在西厢里。也就是大舅你今天来,才让他们出来的拜见一下。”文三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浑家,叹着气,“从李家大哥发病开始,她整天担惊受怕的,一宿一宿的睡不好觉。”
“呦,还真是巧了!”连文功手一拍,说出的话让妹妹、妹夫都想不到。
“巧?!”文连氏脸色一下就刷白了,“村里面痘疮也传开了?!”
“不是,不是!想到哪儿去了。”连文功大笑着摆手。笑声响了好一阵,这才俯身凑前,很是神秘的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们可知道,伏龙山周围六个村,现在没一家担心什么痘疮了,俺们家也是。今天过来,想给姑爷和三姐提上一句。”
文三眨了眨眼睛,试探的问道:“莫不是来了什么名医?”
文连氏拍案而起,急问着连文功:“那名医诊金多少,我们砸锅卖铁也出得起。”
“用不着砸锅卖铁,李神医每治一人就只收十文钱,几个村子加起来的诊金还没凑足二十贯。”连文功感慨了一声,“的确是个神医啊,都不把钱放在眼里的。只可惜人家来了又走了。”
“走了?”文连氏脸都白了,这不是逗人在玩吗?
“别急。”连文功立刻道,“听俺细细说。若整件事没有个眉目,俺这个做哥哥的怎么有脸来见三姐你?”
文连氏耐着性子坐了下来,文三说道:“大舅,你就别卖关子了,俺和你妹妹心里都急。刘家跟俺家就只隔了两户人家,说不准今天、明天你的外甥就染了病。”
文三,文连氏忍不住眼睛红了,从袖口里掏出手帕,抽抽嗒嗒擦着眼睛。
“不说是不要急吗?我这个做舅舅的还能看着外甥和外甥女出事!?”连文功摇摇头,“鑫哥、青姐现在都还没生病,这就不要紧。若是发了病,就难治了,药都没大用,得靠身子骨去熬,熬过去就算活了,熬不过去那就没办法,不得过痘疮,这孩儿就只能算生了一半。”
听到这里,文连氏一下用手捂着脸,呜呜哭得更厉害,
“我说,我说,三姐你怎么变得这么个急性子,不听完你哭什么。”连文功不高兴的皱起眉头。
“别理你妹妹,大舅你继续说。”文三冷静点,催促着。
“但三姐和姑爷你们也知道,痘疮发过后,不会再得第二次。”连文功顿了一下,看着文家夫妻两个点头,正聚精会神的听着,“所以就有了防痘疮的手段……先得个不伤身子的轻症,出了痘后,重症就染不上身了,一辈子不会有事。这个啊……就叫做种痘。”
“种痘……”文家夫妻念着这个让人陌生的词汇。
连文功点着头道:“就是叫种痘,就跟种花种草一样的种。前些天,家里的才哥儿、二哥儿都跟着村里人一起种了痘。也简单,俺是亲眼在旁边看的,就是肩膀上划一个小口子,种了痘进去,发了一天热,生了两个小痘疮,就没事了。不仅是村里的小子,就连年纪大的,只要没生过痘疮,也一并种了一遍,就十文钱,谁不愿买个安心?俺十一岁的时候得过痘疮了,没去种,但你们的嫂子却种了。”
听了连文功一通话说完,文连氏惊喜不已,一个劲的扯着文三的袖子。但文三做买卖了几十年,骗子见得多了,很冷静:“大哥你也别恼,不是俺不信你,但种痘俺是从来没听过,可是确实能防痘疮?”
文连氏叫了起来:“就是假的,也该试一试!”
连文功没生气,笑道:“姑爷不信不奇怪,俺一开始也不信,村里不信这回事有一大半。但人家李神医献给槐树下刘更家的三小子种了痘,隔了几天,跟着就从隔邻的柳坞庄上找了个生痘疮的小子,从他身上去了痘浆抹到身上,一点事也没有。后来俺大着胆子,让才哥儿也试过了一下,真的是一点没有事。一开始种痘的上百户人家,人人都试过了,没一个发病的。想想吧,几千人里面能没一个聪明的,还能都给骗了?而且人家李神医骗什么,六个庄子,近两千口人,收的诊金还不到二十贯,事后送的礼一点不要,你说这是骗子吗?”
都说到这样了,文连氏信了十足十,而文三也不能不信了,追问道:“这李神医现在究竟在哪里?”
连文功笑了,又是神神秘秘的说着:“你们可知道,李神医不是单独一人到了庄子上的。他身边跟着十几名关西大汉,眼神耍侄皇痹谂员叨⒆牛『⒆佣疾桓铱蕖L胱牧醣U担强隙ㄊ巧瞎匠〉模惫恕U庋娜烁诶钌褚缴肀撸忝撬嫡饫钌褚骄烤故鞘裁瓷矸荩俊
文连氏急得心里难受,坐立不安,“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文三见识多,看着大舅子脸上的笑容,脑中灵光一闪:“管着京西转运的小韩学士就是关西人,听说他还是药王孙真人的嫡传弟子!”
连文功手一拍:“还是姑爷聪明。李神医私下里也说了,这种痘的方子是先在广西试过,到了京西再试一次,成了,就能推到天下去了。听听,这么大的口气,又是广西、京西的,不是征过交趾的小韩学士又是哪一个?”




第43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四)

吃饭的时候,襄州知州黄庸冷不丁的被知州夫人问了一句:“最近听说襄州来了一名名医……”

黄庸手上的筷子顿了一下,夹了片鱼脍,沾着酱料,漫不经意的问道:“没头没脑的,从哪里听来的。”

“城中都传遍了,堂堂太守竟还不知道?”都是老夫老妻了,黄夫人的话中没有太多的恭敬。

“听说是听说了,但还不知真伪。为夫已经派人去查了,若有招摇撞骗,欺瞒世人的,决不轻饶。”

“还扯什么,真当我不知道外院的事?”黄夫人冷笑了一声,“老爷该不会是知道跟小韩学士扯上关系,所以不想插手吧?”

黄庸暗叹一声,结发夫妻之间,想瞒一下的确不容易。放下筷子,正正经经的说道:“韩冈年纪轻轻,就是一阁学士,弄出这么多事,也只为更上一层楼。既然如此,就随他去折腾好了。为夫年纪也大了,只想着安安稳稳地做官,不想去蹚浑水。”

前两天,黄庸就听到了一个流言。当时已经在市井中沸沸扬扬,多少人都在议论着。

痘疮算鬼门关一级的重症,随便找户人家问过去,不是自家有人因痘疮而亡,就亲戚邻里中有人死于此症。现在传言说有了种痘之术,可以防治天花。能保住千万人性命的传言,若不能惹得满城轰动反而是奇了怪了。

而听到这条流言,襄州知州先是摇头,接着便直叱荒谬,但他又不敢完全否定。种痘免疫事关重大,一旦被证实,当能惊动天下,若是能由自己通报进朝廷,好处肯定是少不了的。

黄庸遂立刻遣人在市面上细加查问,最后得知这流言是从襄州城西南的伏龙山中传来的。

在襄州,伏龙山不算多幽深的大去处,比起南漳县向西去的群山差得不知多少里,山下几个村子也不是与世隔绝的桃源乡,甚至还因为据说是诸葛武侯的故居所在,还很有些名气。

如果在伏龙山中有贤人隐居,各色的小道消息很快就能传播开来,远不如终南山深处清静,真正有心避世的大贤,不会选择伏龙山。但若是喜欢热闹,附近也不是没有城镇,离着襄阳并不远。

所以莫名其妙的冒出个名医来,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哪里有名医会在个半大不大的小山包下的村子里治病救人?

黄庸当时心就冷了一点,派人先去伏龙山查问,才知道那名医离开有一阵子了。按道理那位名医应该会来襄州城,但直到如今,却都没个消息。

乱猜也猜不出个眉目,黄庸又派了身边的亲信第二次去伏龙山打探,这一回才打听到会种痘的神医身边跟的伴当都是一口的秦腔,连着神医本人都是关西口音,甚至那李姓的神医私下里跟村民说的一些话,也探问清楚了。

整件事确凿无疑,种痘法竟然当真存在,这一点的确让人兴奋,但这件事又跟传说中的药王弟子脱不了干系。事涉韩冈,黄庸就不会去想着争功了。

虎口夺食的事,若能夺到手,黄庸还真敢去做一做。但撇开韩冈的官职地位不说,他可是传说中的药王弟子,就算种痘的神医不干韩冈的事,自己又抢在头里将种痘法献上去,只要韩冈说一句这是他的功劳,就没人会相信自己。

何况整件事怎么看都是韩冈弄出来的,自己傻乎乎的凑上去,是给人搭架子在自家头顶上耍百戏吗?黄庸权当自己不知道!

可黄夫人却不甘心这么好的机缘从眼前飞掉:“老爷,你也不想想。小韩学士跟唐州的沈知州好得跟亲兄弟一般。沈知州犯了事,本来是要贬到南方,是小韩学士说服了天子,才定了唐州。沈知州家里有事,他长子被赶出家门,还是小韩学士把人接到身边来安顿。”

沈括和韩冈的关系,虽然世间有所流传,但毕竟传得不广,黄庸也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一点,却没想到浑家竟然全听说了,“韩冈要沈存中帮他整治襄汉漕渠,所以才会帮了沈存中一把。”

“当真是这样?”黄夫人反问,“如果没有沈知州,方城山的轨道难道就修不起来?我怎么听说主持工役的是被小韩学士征辟的李运使次子,主管发运的则是小韩学士门下出身的幕僚,就没见沈存中出多少力气。”

黄庸张了张口,却没话可说。

见黄庸一时回答不了,黄夫人将得意小心的藏起,郑重的规劝道:“老爷你想想,韩冈和沈括这么亲近的关系,为何他却没有将李神医放在唐州,而是放在襄州?这一个,当是沈知州的声名有瑕,另一个就是怕方子在报功之前被人偷了去,所以要放在身边近处才能放心得下。”

黄庸摇着头:“说这么多,又有何用?难道还要为夫求上门不成?”

“求上门又如何,人情往来总是少不了的。何况知州的帮忙,韩冈总不便拒绝。”黄夫人好声好气的劝着:“老爷,这功劳不能让给人。与其等之后天子下诏,还不如趁机早点与韩冈联手,帮他在襄州之中将事情做好了开头,也好附骥尾面见天子。”

黄庸板着脸,不肯松口。

他本来也有心跟韩冈结交一番。韩冈为了打通襄汉漕运,扩建襄州港口时,没少请动黄庸。黄庸在其中尽心尽力,花了不少功夫——当然,这也是因为襄汉漕渠是通了天的缘故,否则黄庸就算不找理由将自己摘出去,也不至于那般殷勤。

韩冈派人在新港周围清理滩涂,焚烧芦苇荡,襄州州衙连句质问都没有。闹得外面笑话,说州衙里面不见知州,只见两个通判。听到这传言之后,黄庸倒是跟韩冈冷淡了下来,对于一名望州知州来说,韩冈的大腿还不够粗,抱上去没好处的同时,还要承受同僚的攻击。

监司官和亲民官由于工作的缘故,不可能和睦相处。钱粮上的纷争使转运司跟地方军州如同乌眼鸡一般互相看不顺眼,这样的情况,以转运司治所最为严重。

在襄州城中,自然也不会例外。两边的官员虽算不上针锋相对,但也是泾渭分明,两家的官吏甚至连日常去的酒馆、青楼,都是不一样的,尽量不碰面。

所以苦了州衙中一干低品的选人,他们的日常考绩不仅要靠上官来评判,就是转运司这里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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