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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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4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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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复想了一想,道:“小弟觉得以龙学的心意,多半还是要打上一场再说。”
“不仅仅是打上一场,”周毖在旁插话,“说不定龙学还存了直捣升龙府的想法。”
李复肃然道:“若是如此,我等身为龙学幕宾必得加以劝谏,用兵当以正奇相合,不可只用奇兵。”
周毖立时反驳:“有三十六峒和广源蛮部相助,打到升龙府下也并不算难事。”
“前一次任用黄金满的广源蛮军是迫不得已的行险,此前龙学也是这么说的。”李复道:“现如今不等大军齐至便贸然深入敌国之中,这个风险有必要冒?”
陈震轻笑道:“以交趾的军势,凭借五千西军精锐加上千五荆南精兵,将正正之旗,临堂堂之阵,也未必不能击破之。”
“用兵岂能靠着‘未必’?”李复厉声质问。
陈震脸色一下涨红,辨道:“龙学若是未战即怯之辈,如何能做到今日的位子上?”
“陷主于危,岂是幕佐当为?!”
“都少说两句。”一直没开口的马竺拦过来,在四人中他的年纪最长,“你们想想,龙学究竟是为何要用我等?出谋划策是一桩,佐理庶务也是一桩,拾遗补缺、劝谏危行还是一桩。各有各的道理,没有对错可争的。与其在这边猜测,还不如先问明白龙学心中的想法再说。龙学要打,我们就做好大军行军出阵的准备。龙学说不打,我们就下去查看军中士气。此事还是龙学与章子厚做主。”
马竺的话是颠扑不破的老成之言,李复、周毖各自收了声,只是互相之间都不搭理。
韩冈不去在意身后幕僚们的争论,他就在马上拱手,向着王旁:“仲元,小弟就此告辞了。不能面辞岳父岳母,也请仲元代为致意。还有小弟家中,也望仲元闲暇时能多看顾一二。”
“玉昆即使不说,愚兄岂能忘记,还请一切放心。”王旁顿了一下,着重强调一般的说着,“有愚兄,更有父亲在,玉昆你一切都可以放心。”
‘若能如此,那就太好了。’韩冈想着。
王安石还在宫中,今天要讨论的议题关系到国家安危,不得不慎重。只是结果可能不会变,都是河北军留于原地,严防契丹南侵。
安南招讨司面临的问题很严重,虽然王旁还受王安石所托,来转告韩冈,说他会尽快将河北、河东的事情给厘清,尽可能快的将剩下的一万多兵马派遣去广西。
但韩冈很清楚,王安石的尽可能,基本上就代表着第二、第三批南下的西军,赶不上这个冬天出战的脚步。
只是心里话不能说,韩冈抬眼道:“这就要多劳岳父和仲元你费心了。”再一拱手,“小弟就此告辞。”
一夹马腹,驱动胯下的坐骑,韩冈不再回头。幕僚也一时收起争议,和随从们紧随在后,紧紧地跟上韩冈的速度。
韩冈望着眼前通往南方的官道,想着的却是身后,‘不知道丰州之战的结果如何?’
……………………
“丰州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吧……”王舜臣眼望着东北方苍翠的群山。
虽然就在横山北麓,出现了为数数万的党项兵,他们的斥候甚至越过了横山,昨天还与出城巡视的骑兵小队厮杀了一场,不过王舜臣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几百里外的河东路上。
“肯定打起来了。”
听到背后传来童贯的声音,王舜臣呆了一呆,才发现自己心中思考的问题,已经不知不觉的说出了口。
回过头,王舜臣看着身量远比自己要高,而有同样壮硕的宦官,“走马探视过疗养院了?”
“去看过了。”童贯不介意去做这样收买人心的举动,应该说是很乐意,“十几个伤病都还精神。病也好、伤也好,想必很快就能疗养康复了。”
“那就好。”王舜臣点头重复着,“那就好。”
童贯见王舜臣关心此事,心中不免疑惑起来:“为何都巡不去探视?”
“拿什么去探视?金银财帛,还是鸡鸭鱼肉?”王舜臣狠狠的说着,“等拿到了足够多的西贼的心肝去探病,那病才容易治得好。”
童贯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滞,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都巡说的是,都巡说得极是!”
王舜臣回头又望着城外,要是没有那些时常来骚扰的党项骑兵,他就能直接加派一队人马,去麟府那边联络,如果能得到两边的通力配合,左军神勇军司这根在大宋立国后不久就一直堵在喉咙里面的毒刺,就可以顺利的给拔出了。
从鄜延路这里进兵,可以直接支援河东路。当年第一次攻打横山,一开始的计划就是以河东路配合鄜延路,在罗兀城东修筑葭芦川等一系列寨堡,将罗兀城这一突出部拉平在新的防线中,只是最后河东军中伏崩溃,不但让防线上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也使这一战略安排不了了之。
不过这一战略并没有错,现在换作是王舜臣镇守罗兀,也有着与当时的韩绛、种谔同样的想法,‘太尉那里应该有动静了,总不能一直是静观其变。’
说道曹操曹操就到,王舜臣正这么想着,守着南门的士兵就匆匆来报,说是有贵客临门。罗兀城这边一直以来都是恶客来的居多,所谓的贵客则是更让人更心痒难忍的恶客,都是要拿起弓刀来迎接。
只是看到来人,王舜臣就下了一跳,“十七哥?你怎么来了?”他再望望种朴身后,就只发现了五六个随从,“怎么就带了这点人?”
“嫌少?”种朴瞥着眼笑道,“大队的援兵都在后面。”
“俺哪里是说这事!”王舜臣声音有些急了,“西贼的哨探都跑到罗兀城的南面去了,十七哥好歹也带个百八十骑兵再出来。十七哥你自己看看你身后,才几个人?”
“西贼现在自顾不暇,还不至于两面开战。聪明点的就该去守缘边寨堡,这样即使是再贴近前线,也照样能平安无事。”
鄜延路与麟府二州虽然都在黄河西岸,但两地远隔重山,还有西夏驻扎在弥陀洞的左厢神勇军司两万来人挡在中间,鄜延路这边并不清楚丰州的情况。但只要知道河东开始进攻丰州,就足够让种谔做出决断。
“敢问十七哥,太尉究竟是打算如何行事?”王舜臣问道。
“很简单,就是进兵葭芦川,”种朴立刻说道。
“只是进兵葭芦川?”王舜臣意味深长的笑问道。一家侍候种家多少年了,王舜臣当然知道种谔的想法绝不会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当然不是!”种朴不意外韩冈教出来的王舜臣能看破他们所谋划的这一切。“要尽可能的做好伪装。这一战不再夺地,而在夺人。西贼的人财物都已经快见底了,我们要做到就是尽量帮着弄得更严重一点。”
“如此方好。”王舜臣释然点头,“伏击当是能做得。”
做出出兵援助麟府的姿态,于险要之地设下埋伏,到时候就可以等着西贼自动上钩。看种谔的想法,是打算将西夏的左厢神勇军司上下彻底的深埋进地底。
如果能将左厢神勇军司一举扫平,至此之后鄜延和河东便能轻轻松松的联络起来,不再需要向南绕道。不仅如此,得到了左厢神勇军司的地盘,罗兀城孤悬在外的情形就能得到化解,与此同时,麟府军上下也都能得到更好的支援。
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机……只不过还要看一看丰州的情况,才能下定论。




第19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九)
【晚上有推不掉的应酬,回来时就已经是半夜了,很抱歉今天晚上只有一更。明天中午时会将下一章补上。】
已经是丰州。
用了两天的时间,穿过了几座被党项人刻意放弃的寨堡和烽火台,顺着河流形成的谷道,丰州城已是遥遥在望。
‘再退下去就是到了丰州城下。’折可适想着。
想来党项人应该不会太过相信他们自己的守城能力,在官军的攻击下,丰州城能守住三天就是奇迹了。与其在城池攻防战上决定战事的胜负,不如在野外决出个高下——这是指他们没有其他阴谋诡计的情况,在丰州的这一片地,也都是如同鄜延路一般的千丘万壑,一路行来,经过的支谷岔道无数,而折可适派出去的游骑,着重搜查的就是这些地方——但不管怎么说,战斗也的确是越来越近了。
抬起略感沉重的双脚,折可适维稳当当的走在通往丰州城的山道上。为了节省战马的脚力,除去了散在外面的斥候游骑,宋军的骑兵都是牵着马在走路。
脚步声连绵起伏,不徐不疾,有着稳定的节奏,蕴含着一股紧紧绷起的张力。两千多马步军,簇拥着折可适的将旗,前后拉出来一条长达一里多的人龙。不过整支队伍前后衔接的紧密,折可适又特意多派了人手去盯着前后左右,并不虞被敌军突袭。
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声尖厉刺耳的木笛警哨猝然响起。这声警哨响得十分突兀,原本就绷紧了神经的宋军将士,一下就握紧了手上的刀枪。
折可适翻身上马,踩着马镫转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条并不算宽阔的支谷。一名骑兵拼命的从支谷中狂奔了出来,而立于支谷谷口前端高处的两名哨兵,用着更大的气力急促的吹着口中的木笛。
折可适所率领的作为前锋的两千兵马,刚刚好就从这条支谷谷口前穿过。如果当真给藏身在谷中的敌军杀出来,正在行军的队伍登时就会被拦腰冲断。
“全军止步!”折可适一声吼。令行禁止,军令从前传到后,只是走了几步的时间,正在逶迤向前的大军顿时停止了前进的脚步,“陈四,折成康,你二人速领本部上山!封助谷口。”
“诺!”被点到的两名指挥使回头一声大吼,“儿郎们,跟着俺上去!”
身处在谷口前后两个指挥的七百多名士兵,立刻就随着他们的指挥使了支谷谷口两侧的山坡。
“前后各自列阵!遇上贼军就给我坚守住。”折可适又同时向前军、后军派出了传令亲兵。
领头在前的一个指挥、殿后一个指挥,在听到号令之后,立刻列阵站定,将手上的重弩上弦,弩弓上闪烁着银光的箭簇。他们前后各守一边,虽然是分散了折可适手上本就不多的军力,但防着前方和后方受到夹击,则更为重要。
大地震撼了起来,一些细碎的沙砾从山坡上滑下,沉闷的重音自远处传到脚下,折可适面前的战马,正不安的转着耳朵。
折可适打了个响鞭,一纵坐骑,回头赶到了谷口处。一望谷中,他便回头大喊道:“李铁脚,你好了没有?”
不过就这么片刻的时间,分镇山道上前后两端的两个指挥已经列下阵势,陈四和折成康也率部攀上了并不高峻的山坡,一群士兵正手忙脚乱的给重弩上弦。
最后一队,最接近折可适的将旗,也是折家最精锐的指挥之一,总计接近五百人的队伍,也已经排了作战阵型,直面谷口,正急匆匆给自己套上原本让骡马背着的甲胄。
简易型的板甲,只是由数片铁板组成,穿戴在身上也容易,事先练习的士兵两个人互相帮忙,转眼便已经整装完毕——只要不慌乱,这些临战前的准备,折家的子弟兵们一般都能很迅速完成。
将折可适竖立在谷口外的将旗掩护在身后,四百六十多名步兵分作数列站在谷口,横过来挡住了从支谷中出来的道路。一具具银闪闪的铁甲缀连在一起,仿佛一座坚实无比的壁垒,午后阳光的照耀下,一条流光组成的银龙就在铁甲壁垒上游动。
“好了!”当最后一名士兵开始敲着胸甲在自己位置上站定,李铁脚向着折可适吼了回去,但他的声音刚刚出口,一下就消没在敌军的蹄声中。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党项人引以为豪的铁鹞子从蜿蜒曲折的谷地深处转了出来。原本只是在山谷间回荡的万马奔腾,瞬间之后就在耳边鸣响。他们来得很快,从哨探发出警报到他们冲到谷口就只用了半刻钟的时间,如同黄河怒涛一般的蹄音从谷底奔流而出。数以百计的党项骑兵乌压压的一片,淹没了整条谷地。
潮水向着堤岸涌来,封堵在前方的宋军一身上下的全副铁甲,的确让人一望便知是难得的精锐,但薄弱的战列、寥寥无几的数目,却让党项骑兵们更加兴奋的踢着马腹。防守阵线人数太少,在来势汹涌的铁骑冲击之下,也应当是犹如鸡蛋壳一般脆弱。
已经严阵以待的宋军,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身穿着板甲,堵在谷口的指挥就是折家的子弟兵。上溯数代都是生活在府州,其中任何一人都能与折可适拉上千丝万缕的关联。手持沉重的斩马刀,全长近五尺,刀身长达三尺有余的重型兵器,紧紧的握在他们的双手间。随着呼吸,宽长的锋刃轻轻晃动,但他们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半点动摇。
“射!”
两声号令,自谷口两侧的山坡上同时传出,神臂弓发射时独特的弦鸣穿插在奔雷般的马蹄声中。高高低低站在山坡上的弩手齐齐扣下了牙发,但下落的箭矢只保持了应有的威力,却远没有组成箭阵时的整齐,也失去了力遏敌军的能力。
只是在山坡上威力十足却分外凌乱的射击下,最前面的几十名铁鹞子还是一个接一个的滚翻在地。尽管紧随在后的骑兵越过他们继续前进,但这一多达千余骑的铁鹞子的冲锋势头,已经一点点的被压制下来。
只要慢下来就已经足够了。
随军同行的战鼓就在折可适的耳边敲响,精赤着上身的鼓手,用粗壮如树干的手腕抡起鼓槌,稳稳的敲打着鼓皮,一点点的加快了速度。随着渐渐激昂起来的鼓音,迎着越来越近的敌骑反冲而上,雪亮的斩马刀一时高举如林。
“杀!”
来自于敌对双方,数百人同时暴喝出声,不同的词汇,却能将同一个念头吼叫出来。
铁鹞子挥舞着手中铁鞭和长刀,但面对着面的宋军,却是毫不畏惧的用斩马刀自空中猛力劈下。
带着呼啸全力挥砍下来的锋锐,比起同时挥击下来的铁鞭长刀更快一步砍在目标身上。人的惨叫和马的嘶鸣同时响起,横挡在谷口的宋军阵线依然严整,而对面的党项骑兵则只剩下混乱。
犀利的长刀,让阵前的铁鹞子完全无法抵抗,似乎是几百年前隋唐陌刀阵的再现,一次合击,就将冲到阵前的铁鹞子化为满地的肉块。满目的鲜红仿佛一幅用错了颜色的泼墨山水,抹在了地面上。浓郁得会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出现在战场,可是这样的血腥气却能让造成这一切的一方更加血脉沸腾。
若是在往常,仅仅这样的一击,就能彻底击碎党项军的攻势,可紧跟在后的铁鹞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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