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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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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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组建行会是还不带上王家,脸面上可磨不开。”
“那高家呢?”冯从义问道。
“……至于高家,等行会准备成立之后,再拉进来不迟。”只要在行会成立前,将两家拉进来,即便有芥蒂,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今次组织商人去订立棉花购买合约,韩冈并没有知会一起掌控熙河路商贸往来的王、高两家的商行。不是韩冈不带两家玩,而是那些商人没有几个愿意跟枢密副使和太后家一起做买卖。只有现在跟韩冈敲定了合作之后,才有胆量接触王、高两家。
虽说王韶、高遵裕现在都离开了熙河路,但各自都是升迁。王韶的枢密副使就不用提了,高遵裕则是去了河东路,比起新成立的熙河路的副总管,河东路兵马副都总管,明显要高上一两级。两人虽然离开,可留下的阴影则更为庞大。
与他们这样的庞然巨。物合作,谁都害怕自己的一份被吃掉。以怡和号为首的多家商行在秦凤路是地头蛇不假,在秦州,他们也不怕王、高两家商行在商业上的竞争。可棉布这门生意是要做到京城里去的,在东京城中,秦州的地头蛇只能算是黄鳝,而强龙依然是强龙。
要不是韩冈一向不独食,今次的表现又足够大方,开出的条件更是让人无法拒绝,也没人愿意跟宰相家的女婿一起做生意。齐大非偶这个成语,不论是在谈婚论嫁上,还是生意场上的合作,都是有几分道理的。
韩冈不怕王家,也愿意与王家分润利益,但他却着实担心太后家的胃口,不忘再三嘱咐着表弟:“不要想着靠你的岳家,那是条鳄鱼,能将所有的份全都给吞下去,一根骨头都不会留给人。”
冯从义是高家的女婿,但只是远支而已,真要让高家独占东京城棉布市场,他的岳父岳母也占不到多少好处。而冯从义也知道他的根基在哪里,点头应道:“小弟明白。”
“如此就好。”
韩冈不再有什么担心,但冯从义却还有着一份隐忧:“只是今次拉了这么些人进来,摊子铺得如此之大,若是不能三五年内有足够的棉田开辟出来,到时候,行会也很难维持得住。”
设立行会的目的是赚钱,今次秦凤、熙河几家商会要成立行会,共襄盛举,便是为了棉布的潜在利润实在太大。若是就一年几十万贯让各家来分,那个愿意付出如许大的精力。就是秦州城内的粪行,一年还有十来万贯的周转。
“不用担心。”韩冈对此都有考量,只是没有跟冯从义说,“先不说日后的移民,眼下有了广锐军为首的汉人弓箭手作为榜样,就可以引诱蕃兵弓箭手们群起仿效。只要他们种好了地,日后又是一个棉花的重要来源。”
“蕃人?”冯从义惊问着。
“当然是蕃人。不给他们一个种田赚钱的路,日后他们开始多种粮食可就麻烦了。”
可以参考一下,几百年之后,西方列强控制下的殖民地,是如何发展和稳定下来的。主要靠的就是单一化的经济生产,将殖民地纳入自己的产业链中。所以当殖民地独立之后,从原有的产业链中脱离,国家经济会有一个暴跌的时期,能否再恢复,就看各国自己的治理水平了。
韩冈的想法就是要引诱开始农耕的蕃人种植棉花等经济作物,就像如今朝廷引诱游牧为主的蕃部大量的养马用来交换茶叶。
一旦熙河蕃部都被归入到大宋的经济圈中,生产生活全都离不开大宋的商业活动,就算有人唆使他们反叛朝廷,也会被他们给反过来打翻掉。
这个时代可没有民族独立的潮流,而是四方蛮夷都对汉家文明顶礼膜拜,以至于有传言说,契丹的皇帝要在银佛背后刻下‘愿来世生中国’的字样——虽然韩冈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而‘中国’是不是指得大宋。但从吐蕃贵人对汉物的喜好,以及如今对大宋官员的敬畏中,还是能看出一二来。
“按照朝廷的规定,给予归顺的蕃兵弓箭手的田地是一百亩,小头目两百亩,大头领是三百亩。但蕃人不会种田,漫种薄收,勉强糊口而已。如此下去,当然会难以安定下来。若是能让他们变成靠着种植棉花来赚钱,必定能吸引其他蕃人陆续投效,下山种田。”
“那还要靠着姨父来指点他们了。”
韩冈点头,这也是给自己父亲韩千六一个发光发热的机会。
现如今韩千六在移民中名望很高,尤其是本不擅稼穑的广锐军,他们若没有韩千六所在的屯田务的帮助,来陇西的第一年就要绝收。不过在蕃人中的地位,韩千六就远远不如自己开创了疗养院、为吐蕃贵人们治病疗伤的儿子。若是韩千六出手帮助他们学着种田,蕃人弓箭手们的生活富足起来后,也必然念着韩家的好。
如果父子两代都能与蕃人结下深情厚谊,后面韩家的几代人,都能从中得到极大的好处。
与韩冈就棉纺业的前途说了一通之后,冯从义起身告辞。
韩冈送了他出去,回来后,躺在躺椅上回想着整桩事情是否有所疏失。
棉纺上的事情解决,今次回乡,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再歇息些日子,便要离乡返京。
不知这段时间,京中的朝局变成了何等的情况。




第25章 闲来居乡里(八)
通往崇政殿的走廊上,吕惠卿与判太常礼院的常秩迎面碰上。随口问了几句,便各自拱手别过。
太常礼院的主官地位不高,难得有机会去崇政殿奏事,今天是为了三皇子赵俊的生母宋婕妤的金册而来。
四月初一,宋才人为天子诞下皇三子,赐名为俊。近日,宋才人因此而晋为婕妤。名位高了一级,自然要以金册册封。
天子有后,乃是大宋的喜事,群臣皆上贺表。但吕惠卿还记得四月初群臣朝贺的时候,在上的天子笑的开怀。,而在下面的雍王赵颢则笑得极为勉强。
天子既然一已经有了亲骨肉,做兄弟的不论之前有什么心思,现在都可以收一收了。
不过两个月前,天子笑得开心,但现在,应该就没有什么笑容了。
吕惠卿脚步沉重,已经六月末了,天气依然酷热难耐。走在宫廷中,虽然没有蝉鸣让人心浮气躁,但迎面吹来的穿堂风都是热哄哄的。
天上的一点云翳都不见,热辣辣的阳光毫无遮挡的直晒到地面上,从殿阁顶上的琉璃瓦反射下了的阳光,眩得两眼发花。
前几天王安石领着众宰辅去东郊祈雨可以说是白费了功夫。
今年气候干旱。尤其是京东京西还有河北,都接连上报旱情。
中原一带,今冬就没怎么下雪,幸好春天的几场透雨让地里的庄稼不至于绝收。不过夏收之后,雨水又没了,两个月滴雨未见,莫说陂塘湖泊干得底朝天,就是汴河水都低得只有一尺余。
为了此事,上上下下都已经紧张了起来。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夏粮早就收入仓中,至少不会担心今年中原、河北会有太重的饥荒。
前日天子接连下诏,‘凡河上诸水常⒛搿㈨杂蟹凉喔让裉镎撸晕ブ坡郏偎咀萑菀嗳缰斯喔忍锏兀坏闼疾荒茉倮朔蚜耍η氖ァD胱雍退远疾桓褂谩7裨蚓褪俏ブ啤ツ媸ブ迹飧鲎锩勺愎恢亓恕夜僭比羰亲萑莶焕恚嗍峭铩
同时为了让汴河保持通航,汴口两月内开放了八次,涌进来的黄河水不仅让汴河水位恢复到六尺定深,同时涌进来的泥沙,也顺便将河口到东京的这一段河床又抬高了半尺。汴河中行驶的纲船竟比两岸的屋顶高,这屋上行船的情况越发的变得严重。
汴河还是小事,只要加高堤坝,保持通航,就不会有太大问题。最让人的头疼的,就是旱灾之后的灾情。自来旱蝗并发,夏季大旱,下半年多半会有蝗灾。就算不是今年,明年也会有。到时候,饥荒恐怕就难免了,就不知常平仓能不能有所准备。
吕惠卿越发的觉得从里到外都是让人烦躁。
京东京西好办,因为靠着京城,常平仓的情况由中书一手掌握,三五日就是遣人去检查一次。为了能保证京城粮食的稳定供给,没有人敢疏忽大意。但河北东西二路,就很棘手了,旧党盘踞的河北,青苗法本来就推行不利,今夏旱情,河北的告急奏疏又是来得最勤快的,王安石都已经在考虑着是不是要派得力之人去两路进行察访,以防其中有人借此生事。
正思忖着,吕惠卿脚步一停,已经到了崇政殿的殿门前,让阁门官入内禀报了,就在门前等着通传。
赵顼此时正看着河北东路转运判官汪辅之的奏章,听到吕惠卿受招而来。命其入殿后,便拿着这份奏章对他问道:“吕卿,汪辅之的这份奏章,但言文彦博至大名之后,只知邀客饮宴,公事从无一顾,不知你说该如何处置?”
在赵顼身边久了,虽然天子只是拿着奏章来询问,吕惠卿还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倾向。明白了赵顼的心意,他就知道该如何回答。拱手回道:“回陛下的话,以臣之愚见。元老重臣,不当以琐事拘之。若以汪辅之奏疏为是,恐有失陛下优待前朝元老之本意。”
吕惠卿的回答,赵顼很是满意。不以政见有别而籍故倾轧,能秉公直论,这才是纯臣。
“正是此理,汪辅之不知朕意,掇拾元老细故,不可留于原任。”亲提朱笔,在奏章上几笔写下判语:“以司空旧德,故烦卧护北门,细务不必劳心。辅之小臣,敢尔无礼,将别有处置。”
转过来,吕惠卿却又帮着汪辅之说起话来,“不过汪辅之也是忠于国事,虽不明陛下之苦心,也不便责之过甚。”
“自是如此,着中书将其择地迁转便是。”
优待元老归优待元老,赵顼知道从道理和法规上,汪辅之做得并没有错。要是严加惩罚,日后谁还敢监督那些老家伙?将汪辅之调离而不是贬官,也能让元老重臣们明白,国事不是由着他们乱来的。天子可以优抚他们,但他们也得自重才是。
将汪辅之的奏章放下来,赵顼问着吕惠卿:“吕卿,祈雨之事可定下了?”
赵顼所问,正是吕惠卿近日来此的目的:“前日辅臣祈雨,至今雨水未至。以故制,当遣辅臣于东郊筑坛,再行祈雨。”
“不须朕亲自来?”
今年春时,雨水不定,田间小麦急需灌溉。所以在三月三,赵顼亲自至后苑华景亭粉坛祈雨。而从第二天的三月初四傍晚开始,便连着两天下了一场透雨。赵顼有了此番成功,也对自己信心大增,今次也想大展一番身手。
可吕惠卿从来不信天人感应一说,不过是董仲舒弄出来骗皇帝的招数。虽然在《尚书》和《春秋》中,也有提及,但正经儒门中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件用来震慑天子不可胡作非为的工具而已。当然,有需要时,也是用来攻击占据高位的政敌的好武器。可有几个会当真相信的?
天子如今要亲自祈雨,一次撞上大运,不代表两次三次还能撞上,还是悠着一点为好:“伏旱虽重,幸而不在农时。若是秋来待耕时节还未有雨,那时陛下再祷于上天不迟。”
吕惠卿如此回覆,赵顼想了想也便做罢。夏天的田里虽然还有些作物,但毕竟不如作为主粮的小麦那般重要。现在去祈雨的确有些不合适,如果到了入秋后还是没有雨,再去不迟。
此事放到一边,先等着下面宰辅们求雨的结果,赵顼顺道问起另一桩事:“经义局的情况如何?”
“已经渐有所成,十月之前,当有回报。”吕惠卿胸有成竹的回道,《诗》《书》《礼》三经新义,其实早在经义局成立前就已经编写了大半,现在只是在修改而已,但话不能照实回覆,“这也是陛下重视此事的结果。如余中等新科及第的进士,被陛下置入经义局后,都不敢怠慢,为此而竭心尽力。”
今科进士中以状元余中为首的前六名,都给赵顼调进了经义局中,想要借用他们的文才,同时也是有着让其学习的用意在。
“他们都已经从乡中回来了?”赵顼惊讶的问着。进士参加过琼林苑之后,基本上都要衣锦还乡。家乡离得越远,回京越迟。而据赵顼所知,余中等六人中,可是有福建人在内。
“余中、邵刚、练亨甫都已经到了。”
“他们倒是勤勉。”赵顼点头赞了两句,任凭哪位天子,都会喜欢看到用心于国事的臣僚。“……那韩冈可曾有消息?”
吕惠卿摇了摇头,“尚无。”
赵顼微感失望,但又问道:“韩冈的差遣,不知中书可有什么想法?”
韩冈的本官品级跟章惇同列,只比自己稍低,这样怎么安排。吕惠卿不想为此头疼,推说道:“韩冈品阶太高,而资望不足,实在难以决定,还是等其入朝后再议不迟。”
………………
韩冈对自己的差事并不关心,也没有赶着回朝的想法。每天还是读书习字为主,有时还学着写些诗词,不过远远比不上家学渊源的王旖,而闲时还带着父母妻儿,到了城外的庄上修养了半个月。比起陇西城中的宾客盈门,还是在自家的庄子上,过得轻松自在。
这一休息,就一直到了八月初。算起来在家中已经差不多待了有三个月。外面的暑热渐渐的消散,阳光也不再如之前的两个月那般炽烈。
冯从义那边有了好消息,经过一番友好而坦诚的交流,蕃物行会终于在七月底成立。行首总共有六家,韩、王、高三家的代言人,占了其中的半壁江山。有了行会,团结起来的力量也便容易在京城打开局面,等八月中下旬棉花开始收获,整个行会都会绕着此事而开始运作。
终于到了离乡的时候,韩冈带着四名伴当先行返京,等到任职的地方定下来,再将王旖她们接过去不迟。
辞别了父母,辞别了双目含泪的妻妾,别过酣睡中的儿女,韩冈翻身上马,一行五人,离开了陇西。




第26章 任官古渡西(一)
九月的京城,离着孟冬十月不远,但头顶上的艳阳依然高照。虽然热力不比夏日,但干燥尤甚。韩冈入京已经有半个月了,这段时间里,他别说没看到一滴雨落下来,甚至没看到一个阴天。
“又旱起来了!”
在相府的书房中,韩冈与他的岳父和大舅子坐在一起,为这个干燥的深秋而苦恼着。
京畿和河北,今年夏天整整干了两个月。直到六月下旬之后,方才有所好转。而在关西,今年夏天的雨水虽说也少,但还不至于到了滴雨未落的地步。但也不能确定说今年秋冬雨雪还会丰沛,关中的湿气,也多来自于东面。东部若是继续干旱下去,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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