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一种神秘的疏离，使婉儿好奇更捉摸不透。
张昌宗有一瞬间的失神，眉梢嘴角尽是落寞的神色。
“婉儿姑娘，王爷吩咐微臣给您准备马车，让您和张大人即刻上车回宫。
马车已经在府外候着了，您看……”老太医躬着身子对婉儿和张昌宗说道。
“他就那么急着让我回宫？”婉儿一撅嘴，心想，回了宫，想见李显和张昌 宗一面可就难了。哪里有在这府里舒坦？
“好吧，去回王爷，我们这就走。”张昌宗从床上下来，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张昌宗，你怎么样，能走路吗？”婉儿看到张昌宗有些站立不稳，心里便 把李显骂了好几万遍，人家张昌宗的伤才刚好，就这样虐待他。还有显他自己 不也是失血严重吗？
“走吧。”婉儿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扶过张昌宗，向门外走去。
触碰到婉儿的手臂，张昌宗全身像触了电一样，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便随 即推开了她。
“走吧！”察觉到张昌宗的排斥，婉儿更加坚决地扶着他，这还隔着两人 的衣服呢，干什么那么别扭。他走路都不稳了，还有心情顾及男女之礼。
“你……”张昌宗也有些尴尬，心跳加速，这是自己第一次对女孩子有这 般异样的感觉。他没有再拒绝婉儿的搀扶，或者说没有想要再拒绝。他任由 婉儿扶着自己走到府外。
老太医的府邸外面，静静地停放着一顶红色的八抬大轿。轿子的旁边，一125 第二十一章 江 山 儿 女 几 多 情 ， 一 个 痴 心 一 个 狂 个白衣少年卓然而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俊朗的五官比例恰当，风度自成， 如此风华，这般绝代。
他的眼眸微抬，凝视着前方的两个身影。婉儿的手扶着张昌宗的肩膀，他 们互相搀扶，互相依偎，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李显的心，隐隐作痛。
“显，我不知道你也一起走。”婉儿感到一瞬间的尴尬，扶着张昌宗的手不 自觉地松开。
张昌宗察觉到她的异样，自嘲地笑了笑。
“走吧！”李显话不多说，一掀轿帘，做了个请的姿势。
婉儿扶着张昌宗，率先进了轿子。李显一挑轿帘，往里一钻，稳稳落座， 又掀开轿子旁边的小帘子对外面的伙计说了些什么，然后轿子一动，缓缓地向 前行去。
张昌宗换回黑衣，恢复了往常的深沉冷漠。李显依旧是一身白衣，风度翩翩， 如同误投凡胎的神仙。婉儿则是一身淡粉色的俏皮绸衫，薄薄的绫罗贴在身上， 阳光在她身上流转，明艳逼人。
此时轿里的三人，各怀心思。 八抬大轿堂而皇之地进入了皇宫。气派的宫殿内弥漫一股压抑的气息。生， 死，纠缠，勾心斗角，在这里如同空气一样不可或缺。
轿子稳稳地停在上阳宫门前。
“出来那么久，理应先去上阳宫给武皇回话。”李显一掀轿帘，大步迈出轿 子，只是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种病态的惨白。
“嗯，说的也是。”婉儿跟着他一起出了轿子。
一入宫门深似海，莫道昨夜无计谋 第二十二章127 第二十二章 一 入 宫 门 深 似 海 ， 莫 道 昨 夜 无 计 谋 张昌宗随后也走出了轿子，看着眼前的一切。威严的上阳宫殿，熟悉的一 砖一瓦，此刻却变得这样恍惚。如果可以，他宁愿从来不曾来过这里。
富丽堂皇的宫殿威严气派，纯金的龙椅光彩焕然。头戴皇冠的武皇娇媚 之中带着威严的霸气，让人不可逼视。她的身旁侧身而立的太平公主，淡妆浅 衫，却是与武皇一样的明丽妩媚，威严淡定。
“武皇，儿臣在剿灭叛贼之后，把上官姑娘也一起带回来了。”李显躬身回 禀背对着他的武皇。
“奴婢参见武皇。”婉儿听到李显说到自己的名字，连忙上前请安。
“婉儿，没有想到科举那天会有人掳走你，朕也吓了一跳。不过朕看你被 掳走后的这么些天，倒也过得如鱼得水嘛！”武皇缓缓转身，用一种犀利的目 光凝视着婉儿。被反贼掳走居然也能毫发无伤地回来，这个女孩确实不简单。
婉儿一个激灵，武皇的目光，好吓人！ “母后，上官姑娘回来就好了，你看，这张大人不是也回来了！”太平公主 看到武皇看婉儿的犀利目光，急忙上前打圆场。她从来都与武皇贴心，一直以来， 只有她可以称呼武皇为母后。
“张昌宗，你还知道回来？”武皇侧脸看着一旁的张昌宗，虽然是质问的 话语，但语气却缓和了很多。
“回武皇的话，臣蒙圣宠多年，自觉隆恩浩荡，无以回报。臣这次江南之行， 剿灭叛贼，全为武皇，若是武皇要怪罪张昌宗的先斩后奏，张昌宗请罚！”张 昌宗单膝跪地，他心里实在是没个谱，为了婉儿他私自出行那么久，即使找了 个理由，恐怕也是罪责难逃。
“武皇，要怪罪张大人的话，请连显儿一同怪罪，是显儿要去江南平叛， 硬拉着张大人一同去的。”李显抱拳颔首，张昌宗和自己一样，都是在婉儿被 抓的时候出宫的，说他跟着自己出宫，武皇应该不会怀疑。
“显，张昌宗，你们这是干什么，朕说要怪罪你们了吗？”武皇亲自伸手去 扶他们起来。
“显，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水指的就是民众。你微服私访是件好事， 128 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武皇一派语重心长。
“儿臣谨记。”李显颔首。
“显，贤去了也有大半年了，而弘也年幼体弱，早早地去了，这太子之位一 直虚悬。现在你就是朕的长子。今日朕看到你贤德知礼，心里甚感安慰，按照 祖先传下来的立长规矩，这太子之位朕理当传于你。今后，你就以太子的身份 批阅奏折，受百官朝贺吧。”武皇如流水一般地说完这些话，眼里竟闪烁着晶 莹的泪光，她连忙却别过身子去不想让人看见。
婉儿看到武皇眼里的泪光，吓得后退一步。历史上说李弘和李贤都是武皇 害死的，如果真是这样，她又为什么要流泪？
李显挺了挺背脊，没有接武皇的话茬，不谢恩就等于就没有受太子的位置。
张昌宗的眼底原本带着闪烁的喜悦，此刻却突然暗淡无光。
太平公主衣袂飘飘，神色微敛，目光是一种难以测量的深邃，似乎在想着 什么问题。一时间，大殿上人人各怀心思。没有人说话，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清 晰无比。
他到底……还是不肯…… 武皇看着背脊笔挺，嘴角上扬的李显，仿佛看到李弘、李贤的身影在他身 上重叠了，一样的年少，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傲气。他终究还是不肯原谅自己。
“罢了，改日再说。”武皇的眼神涣散，第一次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奈。她曾 经以为自己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就无所不能无所不晓，掌管生死大事。可是，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拥有了天下却唯独失去了自己的亲 儿子。她终究是人生的失败者。
“儿臣告退！”李显抿着嘴走出大殿，眼神冷酷，背影决然，仿佛在这多 待一刻，他都会窒息而死一样。
“你们也都退下。上官婉儿，你留下！”武皇端坐在龙椅上，纯金的椅子闪 烁着夺目的光彩，此刻却刺痛了她的眼睛。
太平公主什么也没说，一个转身已然在几步之外。
武皇哑然失笑，是啊，太平，朕也欠了你的，朕让你失去了你最爱的贤哥哥。129 第二十二章 一 入 宫 门 深 似 海 ， 莫 道 昨 夜 无 计 谋 这么久了，原来你也不肯原谅朕。
武皇递给张昌宗一个眼神，示意他出去。
张昌宗看了武皇一眼，轻叹了一口气，他们之间的恩怨，自己再清楚不过， 所谓皇家，不过如此。他想递给婉儿一个安慰的眼神，可是终究不敢，只好恭 敬地退出宫殿。
“上官婉儿，你祖父是前朝宰相上官仪，上官家满门抄斩的事情，你还记 得吗？”武皇深吸口气，平复一脸的颓废。
“我记得。”婉儿抬头，宰相上官仪因为拟废后诏书得罪了当时还是皇后的 武皇，后来就被武皇满门抄斩。
“上官仪，满腹经论，才华横溢，是个忠臣，贤臣，良臣。”武皇轻叹一口气， 她第一次用这样柔和的语调对婉儿说话。
“是，祖父的确是一代才子，一代忠良！”婉儿不卑不亢，她虽然没有见 到过上官仪，但所学历史知识告诉她，上官仪是个不折不扣的贤臣，况且她见 过张昌宗送来的上官仪的字帖，字字珠玑，繁华旖旎。上官仪也不失为一个风 流才子，只可惜才子潇洒，英雄气短，最终沦为死囚。
“那么，坦白回答朕，你恨朕吗？恨朕杀了你祖父使你上官家家道没落，恨 朕杀了你父亲使你和你母亲孤儿寡母流落皇宫的掖庭吗？”武皇的气息一瞬间 凝滞了，说话的语调喜怒不明。
“说实话，我恨。”婉儿抬头，脑海里突然掠过许多影子，一个孤独的女孩 流落掖庭，受尽欺凌。她无助过，哭泣过，悲哀过。然后是一瓶毒药，没入咽喉， 瞬间绝美的容颜不再。婉儿吓了一跳，逆反的话语脱口而出。她哪来的那么多 记忆？这些都是属于原本上官婉儿的记忆，难道真正的上官婉儿是被武皇赐死 的？
“可是婉儿，身在帝王家，许多事情都很无奈。”武皇的目光变得遥远，仿 佛透过婉儿看到了一些别的什么。
“那年，朕十四岁，被父母送进了皇宫。宫门禁闭的那一刻，朕体会到一种 朱红色的悲哀，朕知道，朕的生命将要在这里度过。朕很早就明白，争，是这 130 里的生存法则，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所以，朕尽力一搏。朕用自己亲骨肉的死， 除掉了王皇后，又弄得萧淑妃万劫不复，最后登上了皇后的宝座。你知道这沉 甸甸的后冠是用多少人的鲜血换回来的吗？”她的目光一点一点加深，仿佛看 到了当年的自己，从一个十四岁的单纯少女变成母仪天下的皇后。
“那是朕第一次，尝到权力的滋味，可是朕不甘心仅仅做个任人摆布的皇后， 朕的目的是争霸天下。可是那一年，朕暗杀了皇上宠爱的贺兰夫人，先帝要废 了朕这个皇后，上官仪代为起草废后诏书。凤凰浴火，粉身碎骨，可朕偏偏不信。
皇上也顾虑到他对朕的依赖，终究还是没有废朕。但这事不能就那么完了，总 要有个替罪羔羊吧，于是代为起草诏书的上官仪，就成了最好的替死鬼。其实 朕也舍不得杀他，舍不得这样的贤才，可是朕不得不那么做，否则，皇家的颜 面何存？”武皇吐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敞开心扉地对别人说出自己的 全部计谋。她一直都说太平公主像自己，而现在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孩与 当年的自己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才华横溢，八面玲珑，到底要不要除掉 婉儿，武皇有些动摇了。
“为了面子，灭了上官仪一家，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婉儿感觉到头脑里 有一个淡淡的影子，带着轻蔑与不屑。
“婉儿，你知道吗？如果当年上官仪是朕，他也会那么做。朕清楚地记得， 他接旨的时候什么也没说，脸上是一副坦然的表情，他知道他必须去死，而且 是为了皇家颜面而死，死得其所！他不愧为一代忠臣！”武皇抬起眼眸，露出 追忆的神色。若干年前上官仪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他走得那样决然，没 有一丝一毫的拖沓。
婉儿怔了一下，这就是所谓的愚忠吗？她感到脑海里的影子晃了一下，弄得 她有些眩晕。
“他是自愿的，自愿的！”一个柔弱的女声在婉儿的脑海里不断重复这样 的话语，她听得出来，这是原来的上官婉儿的声音。
“婉儿，你知道死得其所的意思吗？其实上官仪是幸福的！你母亲是否对你 说过，她怀你时梦到有人对她说你可以称量天下？那么就让我们携手，一起去131 第二十二章 一 入 宫 门 深 似 海 ， 莫 道 昨 夜 无 计 谋 开创一个女人的天下吧！”武皇踱步到窗边，扬起眉毛，仿佛在端详她的万里 江山。
婉儿的身体猛烈地摇晃了一下，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婉儿，朕自问当政以来，政绩卓著，偌大一个锦绣山河被朕治理得稳稳 当当。当年太宗皇帝，也是杀了太子李建成才建立的血腥政权。杀戮是任何一 个帝王都免不了的，要判断一个帝王的好坏，只需看看这万里江山是否富饶， 百姓是否安居就行了。”武皇突然感到头上的皇冠是那样沉重，却又是那样稳 稳当当。
要不要原谅她？在婉儿的脑海里，原来的上官婉儿发出痛苦的呻吟。
“原谅她，因为她是一个帝王，一个能够治理天下合格的帝王！”婉儿心 里默念，希望原来的上官婉儿能够听得到。
“家，国，天下，孰轻孰重？武皇确实是一个好皇帝，一个能够顾全大局， 以国事为重的好皇帝！原谅她，只要……她能够福泽苍生！”原来的上官婉儿 叹了一口气，婉儿只觉得脑子里的幻影在渐渐消散。
“婉儿，可愿与朕一同造福苍生？”武皇一脸诚恳。是的，这个女孩，防着 她的同时，还可以为自己所用的。
“好！”婉儿垂眉拱手。来到古代，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肩上的担子是那么 沉重。造福苍生，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办到，但是看看文章提出点见解，这可是 她从幼儿园就开始的强项。 清晨，上阳宫侧殿，一道圣旨飘然而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官仪之孙女上官婉儿，虽未参加女子科举，但 其才气纵横，聪颖伶俐，特此御前参政，明日起与太平公主一同参与早朝，钦此。”
早朝？这武皇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不过婉儿转念一想，去见识见识也好， 早朝一定是个很气派的场合。婉儿摩拳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