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风景如画(出书版) 作者:林笛儿(出版日期:20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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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风景如画(出书版) 作者:林笛儿(出版日期:2014-10)-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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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百货的年会,那是莫大的荣幸。
  “今天是不是觉得满天阳光?”回到办公室,任京仍喜不自胜。
  荀念玉瞪着手上的香水,名字很诡异,叫“鸦片”。
  任京探过头来,说道:“据说这种香水能够随着温度的升降而变化味道,晚宴的时候尤其合适,所以成为时尚女子的新宠。”
  “我有那么多晚宴需要出席吗?”荀念玉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只有老女人才会涂香水。”
  “啊,你若不喜欢给我好了。”正好可以哄哄生气中的女友。
  荀念玉当真扔了过来,到让任京难堪了,悻悻笑着:“别,这是宋太太送你的,我可不夺人所爱。”
  荀念玉坐下,翻开桌上的卷宗,“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不稀罕。”
  任京端详着香水盒,眼睛眨个不停。
  “真正值钱的是那张黑胶唱片,大卫—鲍伊,2012年推出四十周年的纪念版,英国黑胶唱片发行冠军,一张难求。”荀念玉愤愤地朝阮画尘的办公室看了看。“我们这些,就货架上一撸,并不用心。”
  任京嘴巴张了张,忙扭过头,走廊上很安静,画尘大概还在会议室里整理会议纪录。
  路灯都亮起时,画尘走出银行大门。她仍没有开车,公车站上等车的人,每个人都缩着脖子,搓着手。天气太冷了,冷得不敢相信这座城市叫“滨江”。抬起头,可以清晰地看到邢程的办公室,里面亮着灯。
  今晚,他们都要留下加班。新年,邢程还要代替宋思远飞去海南开个亚洲金融会议。
  她故意装着有东西丢在会议室,折身回头,那样可以经过邢程办公室,正好听到宋思远和邢程的对话。
  他们谈的是翼翔航空杂志的事,邢程几次提到了何熠风。宋思远不以为意,印泽于是给了印学文部分权力,但不会真正放手。大事上,还是印泽于来定夺。所以这事根本不要担心。
  邢程淡笑,那是我多虑了。
  宋思远安慰道,不,对印学文还是要多个心眼,冷不丁,他就会做出混事。这么大一笔贷款,要谨慎又谨慎,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从会议室过来,宋思远已经走了,邢程站在办公室门前,仿佛在等她。她不由面孔一阵阵发烫。
  邢程请她订机票和酒店,那些一般是后勤处的工作。他这样做,是想让她知道他的具体行程,以便于她和他联系?画尘脑中像一张彩色地图,标记模糊,什么都辨不清。
  “你瞧,新年本来由你来安排,现在全乱套了。我会给你买礼物的。”邢程笑道,像是开着玩笑,又像很是无奈。
  画尘摇着头:“没关系,没关系。”
  “对于我来说,关系很大。”
  画尘愣愣地看着邢程,一时间不能适应他突然的郑重。
  “真是个傻丫头,我忙去啦!”邢程朗声大笑,闭了下眼。屋内开着空调,怕暖气泄出,他缓缓关上房门。
  画尘木头似的立在走廊上,心失了序,一会儿狂跳,一会儿停摆。
  暮色里,公车颤微微地靠站了。
  树上落下一片叶。没有风,叶子也会掉落,这是生命的伦常。
  傍晚去超市,是画尘固定的一个节目,如果这天没有别的事件,类似于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其实她什么也不买,只是感受超市里那暖融融的氛围。新年前后的超市,是最热闹拥挤的。入口处竖着一个倒计牌,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6”字,一月六日这天,所有商品一律五折。
  收银台对面有一排卡车座,供应茶点和小吃。画尘要一杯茉莉,嗅着花香,看购物的人群。节俭过日的家庭主妇们,推着车,细心地观察着货架上的商品,看得多,买得少。年轻夫妇,则是看中什么拿什么,购物车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小孩子最欢腾,把超市当成了游乐场,玩起了碰碰车。有几位打工模样的夫妇,表情很矛盾,拿起这个,看看价格,放下,犹豫一会,咬咬牙,又拿起。
  就是这样的矛盾,画尘也觉得是种幸福。
  提着货品,吃一碗热热的汤面,他们应该就会赶往车站,踏上回家的列车。
  画尘从不在冬天安排旅程,有天气的缘故,也是她不好意思和回家过年的人们抢一席座位。
  有个作家说过,春运是一场温情的戏,能参与其中是件幸运的事,说明你有牵挂,说明你还有故乡。
  妈妈的电话通常会在这个时候打来,问工作顺利不顺利,问同事好不好相处,问有没准时吃饭,问最近有没有交到投缘的好朋友。
  画尘逐一回答每个问题,不然她妈妈会十万火急追杀而来,接着可能是通宵审讯。
  在滨江,画尘没有朋友,稍微可以聊天的,不计较交情深浅的,也没有。这有历史原因,也有现实问题。
  画尘习惯了,如果可以,她宁愿与陌生人说话。
  “嗨,画尘!”左肩轻轻落下一只手,指尖修长,涂着紫色的蔻丹。
  画尘抬起头,对着明艳的女子笑了笑。错了,其实有一个不错的忘年交。
  女子是个阅尽风景的女子,领口露着苍白而性感的锁骨。这样的瘦不贫瘠,而是错落有致。暖色的灯光铺满了她的脸,妆容毫无瑕疵,唯有脖子上几道皱褶泄露了她的年龄。
  画尘叫她秋琪。
  秋琪年轻时是市歌舞团的台柱,大型舞蹈都是她领舞,有一年,春节联欢晚会选拨歌舞类节目,歌舞团的《春来江南》被选中。不幸的情节有时是相似的,在最后一次彩排中,秋琪一个高跳,落地时没站好,摔下舞台,盆骨碎裂,她失去了一个做舞蹈演员的资格,也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不知她有没有埋怨上天的不公,再见到她时,她很宁静。她创建了“金舞鞋”培训中心,专门教习国标舞,肚皮舞,还有瑜伽。另外,她还有一个小咖啡屋,店名叫“觅……”。
  她至今未婚。
  这样的年纪,未婚的理由无非是两种,喜欢的男人娶了别人,或者是挚恋的男人已经是别人的老公。
  岁月经不住拖沓,转瞬,青春已逝。
  没有结婚的女子,都是尊贵的小姐,不需用出生年月来排出姐姐妹妹的行列。女人的年龄是脆弱的伤痕,轻易别去触碰。直呼其名就好。
  秋琪也住在憩园,那天晚上,画尘指给何熠风看的就是她家。秋琪算是滨江励志型的名人。
  画尘有时会去“金舞鞋”练瑜伽。瑜伽馆的环境非常讲究,对着山,空气清鲜,馆内是日式布置。兴致来时,应学员们的盛情,画尘会跳一段芭蕾。练了十年,功底很深,至今没丢多少。渐渐的,也有了一些粉丝。秋琪顺应办了个芭蕾舞兴趣班,她找画尘商量,让她有空来帮着指导指导学员。
  秋琪打奶泡的技术很高,调煮咖啡的知识丰富。跳完舞,冲凉出来,画尘会到“觅”坐坐,秋琪总会端出自己冲调的咖啡跟淋上焦糖的心形热松饼放在她面前。店里一般没有音乐,但会点一柱檀香。
  “你来逛超市?”画尘觉得好玩,秋琪的气质绝对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飘逸。
  秋琪在她对面坐下,招手要了杯拿铁,手指焦躁地叩着桌面。她烟瘾上来了,但她从不在公众场合抽烟。“你不会认为我不吃饭不上厕所吧?”
  “是呀!”画尘大笑,听到手机有短信进来的声音,她没有着急去看。能有谁呢,无非是年底的一些垃圾促销短信。
  秋琪戴着珍珠耳钉,随着说话的节奏,发出皎白的光泽,她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画尘的脸,偶尔目光会移开一下,蜻蜓点水地掠过别的什么地方。“我正要找你。”她推开画尘一张卡,微微皱了下眉头,“实在是太寒酸,我都不好意思给你。你拿着买杯茶喝喝吧!”
  “这杯茶可不便宜呀!”虽然秋琪这样说,画尘知道里面的金额不会太少。这两年,从培训中心不断增加的设施,就知效益有多好。
  “你是不在乎,但我想表达下我的谢意而已。”秋琪认真说道。
  画尘笑笑,再拒绝就矫情了。
  “新年有什么安排?”
  “你呢?”
  金舞鞋门口有时会停一辆灰色的宝马X5,从来没见过主人。当那辆车停在那时,秋琪的眉眼生动得像一幅流动的画。
  “我哪里也去不了,你们的假期,正是培训中心最忙碌的时候。要不要来跳舞?”
  画尘想了下,似乎是很闲。“好吧!”
  两人喝光杯中的饮料,起身离开。秋琪拎着个小纸袋,里面装的是一瓶男子用的剃须水,薄荷味的。
  画尘抚了抚头发,抿嘴一笑。
  画尘的公寓门不用钥匙,是以密码设置。按密码时,键盘灯一闪一闪。跟着闪动的,还有手机短信提示灯。
  发来短信的竟然是何熠风,这是第二条。
  “回家没有?”第一条,言简意赅。
  “难道在路上?”第二条,有点不耐烦了。
  画尘小小的意外,以至于在门外站了好一会,才开灯进屋。何熠风当然会发短信,但他们之间的联系,一直都是电话或面对面。“是不是要送碟过来?”她记挂着呢!
  “今天没有办法。”他回得很快,仿佛一直在等着。
  “很忙?”
  “不太忙!”
  简直是浪费银子呀,每一条都是短句,画尘歪歪嘴。“那是要请我吃饭?”
  “你喜欢飞行餐?”
  呃,画尘怔了下。“你在机场?”
  “已经登机了,空姐在演示安全装备。”
  画尘朝外面看了看,墨黑墨黑的,飞机钻过云层,像宇宙间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红点。“空姐漂亮么?”
  “她瞪着我的手机,目光很凶。”
  画尘哗地笑出声,“那关机吧,不然她会扑过来。”
  “我三号回来。”
  然后呢?
  没有然后,那边一片安寂,估计是被强行关机,但画尘还是回了一条。“飞机飞行中,一般高度是多少?”
  原来是在等她,“我不知道,但我会弄清楚的。晚安,早点睡!”
  毫无新意,永远一板一眼的何熠风,可是画尘不讨厌,这让她觉得时光没有老去,何熠风也不算远,尽管他们之间已隔了多年。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他都会是一百分的表达,不含蓄,不模糊,不会给你生出枝枝桠桠的机会。他对她仍怀有当年家教时的一份关怀,虽然不足以温暖一个寒冬,但足够了。
  何熠风,如棱角分明的山脉。简斐然说对他感兴趣,想拿下这座山脉,应该是项挑战型的工程。
  临睡前,画尘重温了一部老片《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她更喜欢另外一个中译名《窗外有蓝天》。这是一部浪漫唯美的爱情电影,让画尘痴迷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里面意大利和英格兰乡间自然美妙的风光,种满玫瑰的花园,迎风翻滚的麦浪,一簇一簇盛开的罂粟花,与这些风景相衬托的,不受束缚的自然激情。海伦娜那时还年轻,优雅,纯真,画尘无法接受她后来会在魔幻片《哈里·波特》里扮演一个疯狂的女巫。
  这些景点,画尘曾去寻觅过,可惜,人满为患。就连乡间的一座小石桥,被人群踩踏得面目全非。任何事,都有两目性,这部电影成就了这些景点,同时,这部电影毁了这里的安宁。
  美好的回忆,要小心安放。一再翻阅,不见得是重情。适当的遗忘,实际上是另一种珍惜。
  航行时间一小时二十分钟,飞行高度九千六百英尺。一般的商务飞机,飞行高度在八千英尺与一万两千英尺之间,这架飞机适中。
  “谢谢!”何熠风微微颔首,看清空姐胸前的工牌上写着:乘务长  简斐然。
  从滨江去上海,最快捷应该是搭高铁。林雪飞说咱们不是要研究下航空杂志,正好!
  于是,便选择了翼翔的夜间航班,时间上,也不冲突。
  机舱内并没有坐满,他们订的是经济舱。在美国,摄制组出去工作,他虽说是策划人,从不搞特殊化,一律坐经济舱。到了鸣盛,按照他的级别,外出公干,可以坐商务舱。他觉得没这个必要。坐下没多久,这位叫简斐然的空姐通知他们免费升舱到商务舱。
  商务舱的座椅宽度,大概是经济舱的一点五倍,与前方座椅的间隔,维持着一个人道的距离,至少能让人把双腿伸直。
  显然,他们被特殊照顾了。林雪飞耸耸肩,不坐白不坐。
  何熠风道了谢,接着问了几个专业问题。简斐然一一回答。
  她是刚升职么,第一次负责整个航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连着问了两次:“你还有别的要求么?”
  林雪飞偷笑,这并不奇怪,百分之九十的女人第一次见到何熠风都会有一点紧张。
  简斐然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幸运,她是极不情愿地被拉来代班,这架航班乘务长的父亲突然发心脏病,匆匆赶去医院了。在舱门站了一会,何熠风棱角分明的面容毫无阻碍地闯进了她的视线。她的身体里荡漾着一种海浪的声音,遥远而庄严地喧闹着。
  “如果可以,请给我一杯白开水。”何熠风拧亮顶上的阅读灯,放下小桌板,打开手提电脑。
  “你……”她的声音有一点发抖,沙沙的,像磁带倒带的声音。
  她第一次看见何熠风,是高一的下学期,学校突然来了次摸底考试,大家都没准备。画尘最慌乱,自然的,考得一塌糊涂。晚自习结束,何熠风在门口等画尘。画尘苦着脸,向他一一汇报各科的成绩。她站在一棵浓密的香樟树下,灯光透不进,整个人被黑暗笼罩着。
  她觉得这个有着斯文气质的男人一副不动声色,沉着冷静,几乎闪着金属光泽的表情下面有一种柔软,甚至是温情的东西在慢慢地充溢着,她看得出来,她感觉得到,虽然这个男人整洁清晰,一丝不苟,自觉地跟人保持着一个足够维持自尊的距离,傲骄那是一种假象。
  至今她都记得那个夜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湿的,整个城市的灯光都变成了路面上缤纷的倒景。街道是安静的…这并不常见。
  何熠风朝画尘笑了,安慰鼓励的笑意。
  他的眼睛就像是很深很黑的湖,而那个微笑就是丢进湖里的石块,荡起糅着灯光的斑驳,她几乎听得见心底的呐喊。
  她迷失了自己。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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