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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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 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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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挥手,命士兵自行退去,他踏进了军帐。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入眼俱是一片狼藉,帐中本就为数不多的家什东倒西歪,地上一地的碎瓷片,酒气就是从那破碎的坛中出。杨彦坐在地上,就穿着一身单衣,头散乱,正抱着一个酒坛,神情呆滞,想什么想得走了神。以至于徐卫进来,他也没有现。
    脚踩瓷片的声响惊动了杨彦,他也没有看一眼是谁,怒声吼道:“不敢陪老子喝酒就滚!”
    徐卫站在他跟前,沉声道:“我陪你喝如何?”
    “来!”杨彦低着头,只把酒坛举了起来。徐卫伸手接过,看着失魂落魄的兄弟,将那酒坛往地上一掼,摔了个稀巴烂。
    “直娘贼!”杨彦猛然抬头!脸上狰狞的表情让人胆寒!可当他看清站在面前的是谁时,凶相尽敛,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小声唤道“九哥”。
    徐卫直视着他,直看得他低下头去,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杨彦垂不语。
    “唱名你缺席,部队你不管,我亲自颁布的禁酒令你当是个屁!还有你那个兵怎么回事?那脸上是不是你打的?无故体罚士卒,你统制官怎么当的!”徐卫厉声训斥道。
    杨彦肩膀耸动,语气有些走调:“我一想到马二死得那么惨……”
    “他的死,给你带来的就是无视军法的借口么!”徐卫不知是因为杨彦犯了军法,还是因为马泰的阵亡,显得出离地愤怒。
    杨彦无言以对,吐着酒气,干脆一屁股坐下去:“卑职犯了军法,要怎么处置,大帅请便!统制官,我不当就是!”
    徐卫出手如神!一把封住他衣襟拎了起来!几乎是跟他脸贴脸说道:“我如果不是帅守,今天就痛揍你一顿!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恨不得一巴掌扇掉你两颗门牙下来!”说完,将手一松,杨彦又如烂泥一摊,跌坐下去。
    徐卫胸膛起伏不停,转躺一旁,叹了口气,沉声道:“马泰走了,当初,我们四兄弟带着徐家庄九十余名后生起事,历年来,转战山东、两河、中原、陕西,大大小小数十场仗!我们弟兄都齐心协力挺过来了!哪怕是终日刀口舔血,一身战创,我们还是撑住了。如今,马二先走了,丢下老爹老娘,婆姨娃娃。你说,谁,谁不难过……”
    本来,这几天徐卫照常处理军务,接见地方人士,将士们看到的,还是原来那个精力充沛,威仪不凡的大帅。徐卫也认为自己铁汉一条,可话到这里,他自己都毫无预兆的眼眶一热,哽咽不能语。
    杨彦撑着地站起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红着眼睛道:“九哥。”
    “你想过没有,他是为什么死的?”徐卫背对着他问道。
    这个问题,杨彦还真答不上来。他从军,是因为徐卫起事,反正从小到大,弟兄们都在一处厮混,你起兵抗金,我自然追随。马泰可能也是这样吧?一念至此,遂道:“为了抗金。”
    “往大了说,是这样,但这理由未免太过于冠冕。是,金狗南犯,把你我的老家都占了,是条汉子都得操家伙跟驴日的拼命!可你想过没有,我们从前过的什么日子?整日地寻衅斗殴,横行乡里。我们披上甲,挎上刀,不光是为了什么家国天下,什么保境安民,是因为我们都想干点事情!马二,他从前是不是最胆小,最窝囊?可你也看到了,打从军之后,全军上下,谁不称他是条好汉?哪次打仗他不是带着马军冲锋陷阵?这一仗,他跟金军拐子马硬碰硬,没让对方占到丝毫便宜!他打出的,不光是我们马军的威风!更让以骑兵自傲的金狗知道,宋军中,还有这样悍不畏死的战将!”
    “他死得那么壮烈,我徐卫沉痛之余,更感觉脸上有光!因为我有这样的好弟兄,我以他为荣!我以为他报仇为己任!我姓徐的只要有口气在,我就要跟金狗拼到底!马泰这条命,我他娘的要让千千万万的金狗来偿!我呸!就算金狗死光了,也抵不了我兄弟这条命!”
    徐卫情绪有些失控,杨彦却感觉无地自容!娘的!我他娘的在作甚?马二死了,我活着就应该替他报仇!象九哥说的那样,让千千万万的金狗来偿!我在这里灌什么马尿?马二死得那么惨,他现在定然在天上望着我们弟兄,希望我们给他报仇!我这副鸟样,不说对不起九哥,连马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涕泪横流地喊道:“九哥!大帅!卑职,知罪了!”
    徐卫仰起头,好一阵之后,转过身来,伸手扶起他。后者一看,却现九哥双眼通红。
    “马二走了,我们要紧紧抱成团!吃酒撒泼,怨天怨地,这不是你杨彦该干的事!你记住,我们背负着深仇!除非哪一天我们也追随马二而去,否则,绝不松懈!”徐卫切齿道。
    杨彦瞪着一只独眼,泪花闪动:“九哥放心!我记住了!”
    徐卫使劲鼓了鼓眼,转身朝外头走去,边走边道:“收拾起来,别让这副怂样坏了你‘独眼虎’的威名。”

第四百二十九章兄弟联手
    从杨彦的军帐出来,徐卫努力使自己的情绪恢复平常。在弟兄面前,你可以稍显真实一些,但将士们只需要看到你威风凛凛的模样。尤其是在即将以弱势兵力进逼丹州的时候。
    丹州是陕西东部最小的行政区划,整个州只有一县两镇,州治所就设在县城里。而且城池规模极小,那城墙架一木梯就能上去,没有防守的意义。活女新败,只要自己的部队一踏进丹州地界,金军就有可能弃城退往延安。那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大帅!”吴玠行色匆匆,面带焦急之色。
    徐卫迎了上去,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踏白前军刚刚刺探回来,丹州增兵了!”吴玠小声禀报道。
    什么?丹州增兵?这怎么回事?丹州地小城薄,根本不值一守,在这里增兵抵挡我军,只不过是徒增伤亡,娄宿是怎么想的?他应该知道,活女统率金军精锐,在平原上打野战,都没能挡得住我。据丹州城打防守战,他更不是我的对手!难道是想拖延时间,从别处调兵?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现在我只需要往北挪一挪,就等于把刀架到娄宿脖子上。他确实有可能七拼八凑一支部队,拼死挡住我一时,以求腾出手来调兵遣将。不过这样一来,就添了不少麻烦。我若挥师去攻丹州,虚实马上就会被金军看出来。毕竟自己手里现在能战之兵不满万。可如果继续扎在同州不动,尽管娄宿可能已经在从鄜州调兵,但时间一久,对方就会怀疑。
    “是个难题。”徐卫自言自语道。
    “大帅,咱们的战报已递上去,宣抚处置司应该会调集兵力来增援。只是不知道几时能到,再拖延日久,恐若女真人怀疑。”吴玠知道徐卫在担心什么,适时说道。
    哪料徐卫摇了摇头:“宣抚处置司也无兵可调。”
    “这,不至于吧?”吴玠有些吃惊。
    “现在泾原徐经略的日子也不好过,从环庆调兵是不太可能了。徐宣抚手里也没有部队,除非把我四哥调来,但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咱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秦州方面了。”徐卫心里虽然急,但表面上仍不露分毫。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娄宿确信自己大军压境。
    正琢磨着,却望见今日负责大营值守的徐成风风火火撵过来,人没到,声先至:“报!大帅!陕州兵马都钤辖在营外求见!”
    谁?陕州兵马都钤辖?五哥?徐卫心中一动,抬脚就往营门口而去。不一阵,隔着老远的距离,他就看到十数骑立在营门外。那当前一个,不是徐五是谁?不由得加快脚步,对方一见,十数骑全部下马恭候。
    “陕州兵马都钤辖徐洪,见过徐经略。”正当徐卫要满怀热情地叫上一声“五哥”时,徐洪却已经抱拳俯。
    他这么一弄,倒让徐卫不知如何自处。论资历,徐洪老早就在山东作军官。论军阶,他也是作个一方帅守的。论年纪,他是堂兄,这于公于私,也不应该受他的礼。徐卫一把逮住他双手,笑道:“哥哥怎地这般客套?”
    徐洪抬起头来,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徐洪徐良两个,都是徐绍的儿子,打一个娘胎出来。可徐良生得儒雅不凡,风度翩翩,尽得徐绍真传。但这个徐洪却完全不同,身长不到七尺,但极为壮硕,或许是长年都在带兵打仗的缘故,皮肤黝黑,如铁似钢。方面,高鼻,尤其是颌下那一缕红须分外醒目。
    “自大名府一别,我听得最多的,便是你的捷报频传。为兄实感钦佩!你当得起我这一礼!”徐洪真是个实在人。
    “哥哥休夸,来来来,营里请!”徐卫拉着他的手,直投营中而去。
    到帐中坐定,奉上茶水,这两个虽是堂兄弟,但见面的次数也就那么三两回。而且徐洪这个人不象他的弟弟徐良,不善言辞,为人刚直,跟谁都不算特别热络。无论徐卫怎么跟他拉家常,他都不冷不热的回应。若说到他父弟,干脆不开腔。徐九讨了个没趣,遂将话题引到正题上来。
    “哥哥驻兵陕州定戎,因何到此?”
    “日前听闻你在华州击败金军,为兄也联络各路义军,兵出中条山,袭取了河中府。我本以为,你会立即撤回长安,哪知你一直按兵不动,这却是为何?”徐洪问道。
    徐卫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兄长且说一说,弟为何要立即撤回长安?”
    徐洪看他一眼,直言不讳道:“在关中平原上和女真人针锋相对,尽管胜了,也必然付出相当代价,哪怕你是紫金虎。而且,你如果不退回长安,那就是想攻打延安。九弟自己掂量掂量,你有这个实力么?”
    徐卫丝毫不介意堂兄的直白,点头道:“五哥说得是,若说到攻打延安,弟还真没有那个底气。”
    徐洪点点头:“因此,为兄就想,你用兵一向没有章法,是不是另有所图?”
    “哥哥猜到几分?”徐卫来了兴趣。
    徐洪端起碗喝了一气水,盯着地上思索半晌,沉声道:“你从长安出来,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当然图的不是延安。为兄曾经想过,你是否是为了缓解环庆的压力。但这一条说不通,以大哥的手段和实力,不可能让女真人在环庆占到便宜。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语至此处,他抬头看着堂弟,“你可是意在鄜州?”
    徐卫面色不改:“何以见得?”
    “鄜州离你最近,对你威胁很大,而且此地庇护延安,如果要收复延安府,无论从哪处进兵,都不能无视鄜州。若能拔掉这根桩,延安就危险了。而你,就掌握了主动。”徐洪分析道。
    徐卫暗自心惊,自己打这个主意,那是因为从情报上得知延安防务空虚,金军都被娄宿撒在外头。但徐五并不知道这些,他却能猜到自己的意图,这徐家兄弟里,还真就没有一个吃干饭的。
    一念至此,倒也不藏着掖着,直言相告道:“兄长所言不差!弟挥师关中,击败活女,正为逼娄宿从鄜州调兵回防延安。实不相瞒,兄弟已经在坊州集结了部队,只要鄜州之敌力量分散,就全力进攻!拔掉这根桩子!”
    “嗯,这确实值得一试。但你怎么知道娄宿就一定会调兵回防?延安城池坚固。无十数万大军难以攻克,你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徐洪质疑道。
    “这个哥哥放心,金军兵力都集中在保安,鄜州,以及关中平原上。反倒是中枢延安,兵力空虚。若吃不准这一点,我哪敢长驱直入?”徐卫笑道。
    徐洪听罢,也不去问他是如何得知,沉思半晌后道:“那你现在就应该北上攻丹州,这才会使娄宿狗急跳墙。”
    徐卫啧啧两声,摇头道:“不敢相瞒兄长,华州一战,虽击败活女。但我部伤亡惨重,可以说是损了元气。现在兄弟手里,可战之兵,不满一万。兄长来之前,刚刚收到消息,金军增兵丹州,料想金军是想在此地跟我拼个鱼死网破,拖延时间以求调兵回防。若贸然去打丹州,只会暴露自己,反而坏事。”
    “可如果你继续观望下去,女真人必定生疑,更为不妙。”徐洪一针见血。
    徐卫被他说中心事,也不端着,坦承相告道:“这确是弟为难之处,望哥哥相助。”其实,打从听到徐洪来时,他就已经打定主意,向他求助。但心里却没有底,不知这个堂兄会不会出援兵。说句老实话,徐家五兄弟,他跟徐四自然不用多说,和徐大也很热络。但三叔家的两个堂兄,来往不多,交集也少,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又尤其是这个五哥。见面的次数,一支手就能数过来,说难听点,排开血缘关系,熟人都算不上。
    果然,徐洪听了这话之后,不作表态,一言也不。
    徐卫也不去催问,他并不了解徐五是什么性格,只是从表面上感觉这个堂兄不太好要处,永远都是不苟言笑的作派。
    帐内很长时间都陷入沉默,徐九也无从知晓徐五心里在想什么。只能端着碗,索然无味地喝着水。
    良久,徐洪道:“这调动部队作战,须得宣抚处置司批准。”
    徐卫听到这里,心说没戏,得另外想法子。遂笑道:“这个兄弟理解,无妨,哥哥不必为难,我再想想办法。最不济,长安还有些……”
    “你听我说完。”徐洪摆摆手。“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权宜了。如果你不迅造成大军压境的态势,就会被人看出破绽。这样,为兄马上手令定戎陕州的部队向此集结。”
    徐卫大喜!起身拜道:“诚若如此,弟还有何忧?只是不知哥哥能调集多少人马?”
    “我从东京只带来数千人,近来招募收编一些,也不足满万。但定戎和陕州境内,义军蜂起,又特别是金军累次打击各路义师,陕西义军多数退往华山中条山一带,大大小小数十路。就算时间紧,三天之内,征集五万人还是没有问题的。够么?”
    

第四百三十章混乱的延安
    延安城,全城戒严
    城楼上,往来的士兵络绎不绝,如临大敌他们正忙着搬运箭矢滚石等各种守城器械。早在数日之前,戒严和宵禁的命令就已经下达。延安城的进出受到严格限制,一入夜,除军队外,在外行走者一律按“通敌”论处娄宿把能用上的人手全派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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