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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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地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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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政委扶了眼镜说:没啥,人各有志,你就让她去吧,也许她会留下来。

  傍晚的时候,随着马蹄声,王迎香回到了团部。

  谢政委和刘克豪正在清理文件。团已经不存在了,他们也确定了转业,下一步的工作就剩下移交了。

  王迎香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一进门,便拿起刘克豪喝水的茶缸,“咕咚咚”地喝了一气,然后抹着嘴,冲呆望着她的两个人说:你们收拾东西吧,我的东西不用收拾了。

  谢政委急切地问道:军长答应你留队了?

  王迎香自豪地捋了一把头发,微笑着点点头。

  刘克豪想不到事情竟会是这样,按理说,最应该转业的就是王迎香了,一个女同志,怎么着也不适合打打杀杀的,留谁也留不下她。没想到,最不该留下的人,却留下了。他有些茫然,也有些不解,就那么瞪着眼睛望着王迎香。

  王迎香得意地看着他说:你瞪我干啥?我告诉你,你没做梦,不信你就掐把你的大腿。

  刘克豪果然掐了自己一把,生疼。他相信自己并不在做梦了。

  两个人回到家里时,刘克豪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觉得自己很失败,最让他想不通、也弄不明白,自己最该留下,却没有留下;反倒是不该留下的王迎香,留下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晚王迎香异常兴奋,一高兴就炒了两个菜。吃饭的时候还摸出一瓶酒,给刘克豪倒上,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她率先举起酒碗说:刘克豪,今天我高兴,陪我喝几口。

  刘克豪坐在那儿,没有动。他摇着头说:我不想喝。

  你不喝,我喝。说完,王迎香端起酒碗,喝下两口,然后抹抹嘴道:这酒可真是好东西,你不喝会后悔的。

  刘克豪盯着她问:军长真的答应你留队了?

  那还有假?!明天我就去军医院报到。我现在是军野战医院的院长,我现在不是副团长了,你以后要叫我王迎香院长。知道了吧?

  说完,又端起了酒碗,一口气喝干了。然后,冲着刘克豪,嘴里冒着酒气说:刘克豪,我瞧不起你。你是个逃兵,你转业了,就再不是军人了。不过你放心,有我保护你。

  刘克豪终于动了火气:王迎香你太过分了!

  说完,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时,王迎香的酒劲上来了,她全然不把刘克豪放在眼里了:刘克豪,你虽然是个军人,但你对革命不真心!还不如我王迎香一个女人呢。知道我为什么留下来吗?告诉你,是我革命的决心和热情打动了军长。不像你们就知道服从组织,咋样?转业了吧,离开部队了吧?

  受到打击的刘克豪一把扯开上衣,红着眼睛喊:王迎香,你别得意。在部队是革命,我到了地方照样干革命,不会比你差!

  王迎香在酒精的作用下,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美妙,她沉浸在幸福中喃喃自语:克豪,我真是离不开部队啊!离开部队了,我不知道该干个啥?就是部队里没仗打了,我端着枪给你们看大门,让你们建设新中国,我也高兴。克豪,你并不了解我啊!

  此时的刘克豪是怀着嫉妒和羡慕的心情听完了王迎香的絮语。在她面前,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只能黯然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第二天一大早,军区总院就来人了。他们是接王迎香走马上任的。

  没过几天,谢政委、刘克豪和他们的剿匪团便集体转业了。






  
五十三




  第十八章 公安局

  刘克豪和谢忠政委同时转业,又被同时安置到了区公安局工作,刘克豪任区公安局局长,谢忠任政委。解放初期,地方政府的班子其实就是部队班子的原班人马。所有的城市都是刚刚解放,而建立新政权是需要人马的,于是一批又一批的部队转业,干部便走马上任了。环境不熟,工作不熟,好在一起都是崭新的,正如一张白纸,正等待他们在上面绘出最美的图画。

  那时的公安局还没有自己的统一服装,制服仍然是部队时穿的,只是胸前的解放军徽章换成了公安的。如果不走到近前细看,解放军和公安也没有什么两样。办公地是临时找的,几间空房,再找些桌椅,一部电话拉上线,就开始办公了。公安局下面的警员仍然是剿匪团的那些人,以班、排的建制派出去。刚开始的公安局,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负责社会治安。

  解放初期,一切都是乱的,居民楼里人员复杂,什么身份的人都有。有时夜半醒来,还有打冷枪、绑票和杀人越货的。于是公安局的工作就很繁重,像救火队员似的在这座城市里奔忙着。

  自从成立了公安局后,部队就撤到郊区,号了房子,号了地,建起一座崭新的军营。号不到房子的就临时搭建简易营房,似乎一切都在朝着有序的方向发展。

  王迎香因为仍留在部队,就很少有时间过去和刘克豪团聚。那时两个人也都在忙,况且部队又迁到了郊区,相聚一次,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巧的是公安局的办公地点正是当年军统局东北站的办公楼。那些现成的宿舍也就成了公安干警们的居所,刘克豪又把自己当年和王迎香住的房间收拾了出来。

  军统局东北站从这里撤走后,这里一直空着。刘克豪走进昔日的“家”时,看着墙角挂满的蛛网和散落的纸屑,依稀还能感受到当年的情形,心里也是感慨万分。

  王迎香第一次回到这里时,竟也愣住了,恍若隔世。看着熟悉的门窗,仿佛只是出去串了个门,又回来了。她梦呓似的说: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刘克豪眼睛发亮地看着王迎香:以前咱们是假扮夫妻住在这里,是地下党。现在,咱们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啊。

  王迎香使劲地嗅着空气,好像在努力嗅着当年的味道,很快,她的眼圈就有些红了。

  晚上,两个人靠在床头,透过明明暗暗的夜色,意犹未尽地叙述起往事来。

  当年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王迎香的一只手在丈夫的胸前轻抚着。

  他摇了摇头:那时你总是闯祸,我真巴不得你早点离开这里。

  那你是啥时候对我有一点点动心的?说话时,她的眼睛亮闪闪的,透过暗夜,似一头温顺的小鹿。

  他努力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答案,便又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她有些不高兴了,把头从他的怀里移开些:这么说是我在追求你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真诚地看着她说:我真是说不清楚。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感觉谁也离不开谁了,再看别人怎么都觉得不顺眼。

  停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倒也说说,你是啥时候对我有意思的?

  她口是心非道:别臭美了,我啥时候对你也没有想法。是你自作多情,要不是谢政委做工作,我说啥也不会嫁给你。

  这么说,你觉得自己亏了?他嬉皮笑脸地问。

  她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道:不是亏了,因为你是个逃兵。






  
五十四




  直到现在,她仍然对他没能留在部队耿耿于怀。虽然他现在干的是公安,穿的也还是那身衣服,但她还是觉得他少了些什么,就人前人后地笑他是“土八路”。每次她这样称呼他时,他也不辩白什么,笑嘻嘻道:好,我是土八路,你是真八路,行了吧?

  眼下的工作似乎公安局比部队还要繁重许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事,每一桩、每一件,都要他这个公安局长亲自去抓。一切都显得纷乱无头绪的样子。

  有时候人半夜里从床上爬起来,直到天亮,才回到家。这时的王迎香已经起床了,她冷嘲热讽道:有啥收获?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就是几个可疑分子,审了审,没什么证据,就放了。

  她撇了撇嘴说:我说你是土八路吧,你还不承认。

  第二天早晨,就在王迎香离开家,穿过一条马路的时候,迎面从胡同里走出一个人来。她刚开始并没有在意那个男人,只是那人身上的什么东西,一下子把她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她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似乎也瞟了她一眼,但很快目光就收了回去。再定睛看时,她差点惊叫起来。马天成!她在心里惊呼一声,就去揉自己的眼睛,她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人走远了一些,她下意识地疾步追过去。那人似乎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过一条街,钻入一条胡同,一闪身,不见了。

  她跟了一会儿,茫然地站在那里,手捂着胸口,长叹一声:天哪!

  这时,她开始确信看到的男人就是马天成,那个军统局东北站执行队的队长。

  想到这儿,她快步往回赶。

  进了公安局,她一把推开刘克豪办公室的门,靠在那儿猛一阵喘,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克豪正趴在桌子上看一份文件,见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忙抬起头:你怎么了,不是上班去了吗?出什么事了?

  马天成!我看到马天成了。

  他站了起来,追问道:哪个马天成?

  就是东北站执行队的马天成啊!

  你肯定没看错?

  她舒了口气,道:就是把他烧成灰,我也认得。

  看来他还在啊。他喃喃道。

  王迎香走后,他便再也坐不住了,看来敌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啊!自从转业到公安局后,他真的有些不适应,整天就是负责治安、抓小偷,他开始觉得这些工作不应该由一个野战军的团长来负责,随便找个什么人都能胜任这样的工作。他开始怀念在部队的日子,抢占高地,攻打城市,千军万马地冲锋陷阵,那才是一个真正军人应该去完成的。不管是流血还是牺牲,他都觉得痛快,酣畅。眼下的工作却让他感到有劲使不出,他曾和谢忠政委发过牢骚:老谢啊,看来咱们转业真是错了,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谢政委似乎天生就是做思想工作的人,你急,他不急;你想不开,他能想得开。

  老谢就说:你现在是区公安局局长了,不是以前的团长,啥事都得看清当前的形势,部队现在不打仗了,全国都解放了,现在是建设时期,你的任务就是当好公安局局长,懂吗?

  他面对谢政委的一套说辞,不管懂不懂,能不能想得开,他都得认真对待,凭着责任心在一天天工作着。

  此时,早已在他的记忆中淡去的马天成,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便再也挥之不去了。他清楚地记得,军统局东北站留下的人员中不仅有马天成,还有尚品和整个执行队,足有三十几人,尚品还负责着敌人的电台。看来,他们还都潜伏在这座城市里。

  在这座刚刚解放的城市中,表面上看风平浪静,水波不兴,又有谁能想到,这里竟还蛰伏着这些危险的人。作为在敌人内部工作过的刘克豪,他深知打入对方内部,意味着什么。这些经过特殊训练的人,窃取情报和刺杀是他们的专长和使命,想到这儿,他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惊乍了起来。

  他立即把这一重要情况汇报给了谢政委,沉稳的谢政委也是一副大敌临头的样子。事不宜迟,于是一份加密文件,被火速地送到了市局。

  市局对此也是高度重视。公安局在每一座刚解放的城市里,首当其冲的任务就是反特。

  市局连夜召开了区县局长、政委参加的重要会议,在会上,市局杨局长布置了一项代号为“001”的特殊任务。这也是沈阳解放后的第一项反特任务。

  刘克豪被任命为特别行动组的组长,直接归属杨局长领导。于是,一项神圣、紧张的反特工作在刚刚解放的沈阳城内打响了。






  
五十五




  第十九章 军统特务

  此时的马天成早已改名换姓,他现在的名字叫王宝山,是一家医院开救护车的司机。解放初期的沈阳百废待兴,每一个行当的人才都极为缺失,会开车的人则是寥若晨星。马天成,也就是现在的王宝山轻而易举地就谋到了这样一份工作。

  他之所以选择司机这样的职业,也是有着充分的考虑,毕竟有了车,活动的空间就大了许多。另外,开车不必和更多的人打交道,无形中就会减少自己暴露的次数。这对于他的隐藏是有利的。

  王宝山作为军统特务的代号是“001”,这足以证明他是沈阳城内隐匿的头号人物。“002”则是尚品的代号。当时国民党的部队撤离沈阳之前,徐寅初站长秘密地召集马天成和尚品,向他们宣布了一项特殊任务——隐匿起来,有朝一日打进共产党的内部,为以后国军光复东北,埋下两颗定时炸弹!这项秘密任务,军统局的许多人都不清楚,在刘克豪的印象里,马天成和尚品带着东北站的执行队,是作为敢死队派出去的,他们的任务是督战。后来,当他们和作战的部队混在一起时,结果可想而知。

  事实上,马天成和尚品带着执行队并没有前去督战。在走出人们的视线后,他们就脱去军装,藏了枪械,混在老百姓中“逃出”了战乱的沈阳城。

  沈阳城解放后,他们是有机会再混进城里的,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接到了一份新的指令,上峰命他们纠集被打散的部队,组织一支武装力量,就地打游击。

  当时的国军刚撤出沈阳和东北,平津战役还没有打响;蒋介石心存梦想,调兵遣将,准备杀共产党一个回马枪,到那时,别说沈阳,就是整个东北还不是国军的天下?于是,在上峰的命令下,马天成和尚品开始了收容残兵败将的工作。

  国军撤得匆忙,一些没来得及撤走的士兵,脱下军装自顾逃命去了。另有一些顽固派仍聚集在一起,伺机而动。召集这些人并不是件难事,在丧失了军心和指令的情形下,这些散兵游勇唯一缺少的就是领军人物,在马天成和尚品的牵头下,很快就召集了二百多号人马。

  这些人马聚集在一起,显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下活动。于是,他们躲进了帽儿山。那里山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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