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咖啡店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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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咖啡店之歌-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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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巴放干净点,”吉儿瞋目说道,“你这么说要小叶喷鼻血啊?”    
    “本来就是啊,”藤条哈哈大笑,“小叶年纪最小,结果什么都是她在打点收拾。我们大家都欠小叶一份情。”    
    “才没有。”小叶说,她的苹果一样的脸颊红通通地,马蒂第一次看到小叶脸上的少女姿色。    
    “怎么都没看过星期六呢?”马蒂问。    
    “说起来也奇怪,两只猫明明同一胎,长得也从头像到尾,可是个性截然不同。星期六很野,越大越野,到最后还会咬人,只有小叶才能碰它。它不爽待在店里面,一天到晚往外跑,只有受伤了才回来找小叶。”吉儿说。    
    “就是说啊,”小叶接口了,“星期六和外面的野猫打架,常打得全身是伤,我带它去看兽医,结果好不容易给星期六搽好药,再给我和兽医自己涂药,大家都挂彩。那些兽医就很贱地告诉我,下一次到别家去好了,这只猫太凶,是危险动物。我一共换了六家兽医院。你看,我满手都是伤。”    
    小叶兴致勃勃地抬起双臂,展示星期六撕抓过的痕迹,果然在手腕上有长长交错的淡色伤疤。她说:“搞了半天,一只养成野猫,一只养成家猫。”    
    海安一直低头抚弄着小豹子。在马蒂的眼中,今天的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素园不知何时,已给每人斟了一杯葡萄酒。她举杯说:“我们来祝福寿星吧。”    
    “海安生日快乐!”全部的人都举杯祝贺海安。    
    海安去跳舞了。素园与小叶去招呼客人,小叶要马蒂再坐着,藤条去店外打他的手机。马蒂看着跳舞的海安,还有其他围绕在海安身旁跳舞的客人。    
    “我真羡慕海安,他的生活好自由。”马蒂说。    
    “海安哪,我对他只有一句评语,”吉儿说,“颓废得很积极。”    
    “藤条怎么叫海安岢大户?”    
    “本来就是大户啊。上亿的财产在股市里炒着,钱再生钱,海安一辈子不缺钱。”    
    “怎么这么有钱呢?”马蒂叹了口气。    
    “老爸老妈够肥嘛。”吉儿说,“海安他爹娘都在美国,老妈在大学教经济,是个德高望重的教授,老爸在股市里呼风唤雨,他们两老一个司理论一个掌实务,有钱得不像话!唉,所谓衔着银汤匙出生啊。”    
    “海安爸妈都是美国人?”马蒂问。    
    “都是美国籍。他妈妈是台湾早年过去的留学生,他爸就复杂了,一半中国人,四分之一印第安人,四分之一美国人,再往上一辈就更加不可考,所以我说海安的血统是标准的五胡乱华。”    
    小叶切换了一首老式吉鲁巴节奏的歌曲,气氛很欢腾热闹。海安带一个长发女郎,小叶带素园,都在旋转灯下起舞。小舞池挤得很难动弹,挤不进舞池的人们,在池边眷恋地看着海安的舞姿。    
    “玩嘛!尽量玩,夜夜笙歌,混吃等死。”吉儿说。    
    “你怎么不去跳?”马蒂想起小叶告诉过她的,吉儿是舞蹈家一事。    
    “不爽跳。”    
    “吉儿,我上次跟海安谈了不少,我觉得他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无情啊。”    
    “那是你不了解他。”    
    “我是不了解,我只能以我所看到的去评断。我觉得海安很重感情。你看,开这家店不就代表他舍不得你们这群朋友吗?你们不是也都喜欢来这里,而且玩得很开心吗?看看他们,还有全店的客人,你不觉得海安像是太阳,照亮着大家的灰暗的生命吗?”    
    吉儿深深吸了口烟,店里流转的灯光投射在她脸上。    
    “你记住一句话,”吉儿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黑暗并不能造成阴影,光亮才能。”


第二章城市的罪恶(1)

    马蒂和小叶合力把小海报贴在店门口玻璃上。海报是小叶刚刚挥笔画的,很工整的美术字体写着:“今天营业时间到九点整,八点半以后谢绝光临。”小叶还在海报四周随意加了些活泼的线条和色块,还有小叶的漫画自画像,是个笑中带酷的短发少年。    
    大功告成,她们两人都很高兴,携手走进咖啡店。提前打烊一事是小叶提议的,马蒂随即附议,今晚天清气朗,有月有星星,正合夜游。在海报的预示之下,客人果然减少了,小叶乘空教马蒂调一些简单的酒。    
    几种重要的酒基都先装上控制流量的抑流嘴。“重点是抑流嘴每晚都要卸下来,洗干净。”小叶说,手一抛,摇酒器在空中滚翻两圈,反手抓下继续摇晃酒液。    
    “哇,厉害厉害,这样调的酒比较好喝吗?”马蒂睁大眼睛。    
    “天晓得,不过这样子小费比较多。”小叶双手执摇瓶在右肩上摇漱完毕后,一反手很利落地拆开瓶盖,凌空一尺注下弧形的酒液到高脚杯中。    
    “喔,好帅!”吧台前的少女们毫不含蓄地赞美着。    
    酒喝多可乱性,喝少常坏事,这是爸爸喜欢说教的一句话,马蒂从来就没有学会喝酒的乐趣。现在随着小叶的示范,她凝眸端详闭目品尝每一道酒,这些城市人只在深夜喝的酒。    
    Dry Cat,透明的琴酒加透明的柠檬汽水,轻轻搅拌,让杯壁结满晶亮气泡,然后喝一口,透明的心事就随泡泡浮现迸裂,透明的眼泪滴了下来,伤心蒸发,腾逸到大气层的最外缘,再化成透明的雨露旅行大地。    
    Cuba Libre,白兰姆、可乐加柠檬,平凡不过的材料,给你唾手可得的十分钟自由。爽快沁凉,像是心底最隐秘的呐喊,只有在最隐秘的时刻才得以解放。仰头一口喝光它,不要喊,闭住眼也闭住气,让它冲刷你的血管,直到自由了的血液在脑中聚集,点亮了那个念头。那个念头,在喝酒之前你轻易不敢触及。    
    Margarita,杯缘先在新鲜柠檬片上转一圈,再沾上晶莹的盐粒,在注进龙舌兰酒之前,已经在心底抹上一层酸碱不侵的绝缘体。这酒宜用舌尖品尝,舔一口,回味那咸与酸,再从喉头激流到心头,和着心头的苦,交织成久久不散的况味。    
    Vodka Lime,北国的伏特加,北国的莱姆,大量的像北极一样的冰块,用力摇晃,让最冰冷的与最荒凉的绝境在金属摇瓶中相遇,爆发出火一样的灼烧,一路烧下去,红上了双眼,燎起心底最黑暗的欲望。烧光以后,冷静了,冷静得像是陷入了北国的冬眠。    
    小叶调理一种,马蒂闭着眼啜饮一种,之后她睁开眼睛,静静地,笑了。    
    马蒂随着音乐,轻轻摇晃着,她在想,这时若是有人来邀她跳舞,她也要下舞池去款摆一番。但是没有人理会她。小叶洗杯子,客人们默默啜饮咖啡。夜未央,是清醒的时候。    
    马蒂自己绕着咖啡店走了一遭,又回到吧台。她倚着吧台问小叶:“柱子上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客人贴的啊。”    
    “贴它来做什么?”    
    “给岢大哥的。”    
    “喔?为什么?”    
    “以前有客人要跟岢大哥合照,他不要,客人就拿自己的照片要送岢大哥,岢大哥说,你把照片贴在墙上吧。客人贴了,后来贴的人越来越多。你去翻过来看看,背后都写着她们的姓名电话,有的还写三围。给岢大哥的。”    
    “海安要姓名电话干吗?”    
    “他又不要。”    
    “那你贴了吗?”    
    小叶抬头看马蒂:“你喝醉了,醒一醒,我们待会要夜游。”    
    小叶拿了一块冰毛巾,要马蒂自己敷额头,她乖乖照办。只见小叶忙着打电话呼朋引友。马蒂真的醉了,这次并没有恶心欲吐的反应,只是整个人轻飘飘,像一个挣脱了线的风筝,在风中悠悠荡去,天地四周再没阻碍。    
    小叶送走了客人,关掉店里的灯光音乐,安顿好了猫和小鸟,牵着马蒂走出店门,又拉下铁门锁好。    
    “你站好,我马上回来。”小叶双手扶正马蒂的肩膀,跑向通往楼上的水泥梯。    
    “你去哪里?”马蒂叫道。    
    “给岢大哥带点东西。”    
    “我们去哪里?”    
    “去KTV。”小叶在楼上喊着回答。    
    与小叶一起搭计程车到敦化南路的KTV,藤条、素园、吉儿已经先到了。他们租了一间有小舞池的大包厢。    
    马蒂瘫在沙发上,听见藤条的歌声。令她惊讶的是,厚壮的藤条有十分细腻的歌喉,唱起悲伤的情歌非常迷人。像吉儿说的,藤条被外形拖累了,要是在电视发明之前的收音机时代,难保藤条不成为金嗓歌王。    
    吉儿唱了一首英文歌。大部分的时间,她埋首在自己的一本小笔记册,不停地写,不停地抽烟。马蒂醉卧椅头看吉儿抽烟,觉得很有趣。她抽烟是真的抽到底,直到烟草与滤嘴的接壤处,还不忍按掉,将烟蒂抛在缸中,让它余烟袅袅,火尽而熄。    
    小叶与素园合唱男女对唱情歌。素园的歌声和马蒂在浴室中的表现相仿,有一点抖,有一点脱调。小叶的歌声令人难忘,她唱男声的部分,歌声真的像男孩低沉而且富有磁性,更重要的是歌声中那丰沛的、绵绵不尽的柔情,马蒂几乎要落泪了。唱得好唱得好,她喃喃赞叹着,吉儿递给她一支烟。    
    之后大家仿佛跳了些舞,马蒂似乎也跳着,她分不清楚是否睡了,在梦中踩着舞步,只记得大家好像又说要走了,小叶挽着她,他们下楼来到敦化南路上,夜里的凉风拂来,她才稍微清醒自己站定。    
    藤条与吉儿去拿车,马蒂甩甩头,吸一口夜里的空气,刚才的情景宛若是梦中。    
    “我们去哪里?”她问。    
    “去山上。”小叶说。    
    马蒂与小叶坐藤条的车,素园与吉儿同行。只见车子不停往北而驶,渐行人车渐稀,后来斜斜地爬上山区。    
    藤条打着手机,他似乎在和海安联络方向。联络好了又用手机通知吉儿。    
    现在车子驶在台北最高贵的别墅山区,路的两旁绿树掩映,处处可见精致的别墅隐藏在山坡间。藤条突然把车速减缓了,在前面不远,有一栋纯白色的独栋别墅,用红砖围墙围起。这栋别墅从外墙还打了灯光,映照得可爱的建筑像是欧洲森林中的寂静古堡。


第二章城市的罪恶(2)

    “漂亮。真漂亮。”藤条啧啧称赞。    
    “啊,什么样的人住里面呢?”马蒂轻轻说。    
    “有钱人哪。”小叶说。    
    在山顶一个斜缓的山坡上,藤条的车与吉儿相会,他们在穿着华美制服的车童指挥下,将车停在花木扶疏的典雅停车坪上。    
    下了车,他们五人会合。马蒂竟然清醒了,现在只觉得口渴。他们面前,又是一座城堡,正确地说,是一座像城堡一样的大门,门前有欧式的希腊神雕塑,门两旁是向左右拓展的壮丽城墙。门前车马繁忙,衣香鬓影,穿着燕尾服的雍容服侍者穿梭不停。    
    这是一座台北最昂贵的私人俱乐部,他们五人的身份累加起来也不一定足够涉足其中的美丽梦境。马蒂随着其他人走到门前不远的花台边,大家都席地而坐了,不顾那些华美贵人的侧目,五个人相顾含着调侃,都坐着。    
    一个看来极稳重的中年服侍者走过来,很礼貌地颔首微笑:“对不起,这里只有会员才能进来。”他的口音有些微的广东腔。    
    “我们是贵会员请来的客人。”吉儿说。    
    “喔,请问哪位呢?”    
    “岢海安。我们要在这里等他。”    
    “喔。是的。岢先生。那么你们是否到候宾室等着?”    
    “谢谢了,我们觉得这里挺好。”    
    中年服侍者困惑了,他思考片刻,恢复了从容,颔首作礼:“那么如果有需要,请务必告诉我。”    
    中年服侍者先倒退而行两步,才转身走开去。    
    这里是左近最高的山丘了,夜里凉风袭人,五个人就这样坐着。吉儿与素园抱膝抽烟,小叶跳上花台跷着脚哼歌,藤条干脆仰天躺下看星星,大家都很自在,旁若无人。    
    马蒂渐渐了解这群朋友为什么可以在百忙之中,常常到伤心咖啡店相聚。像这样不顾旁人的聚地等候,太过风格,像是进入法国的新浪潮电影中,真实生活里的拘束抛之如过眼云烟,开始面对生命中的脱轨之必要,浪漫之必要……她抱紧双膝,靠着小叶,觉得很快乐。    
    “海安他,会不会来呢?”马蒂问。    
    “谁知道?”吉儿仰头吐烟圈。    
    “吉儿说,岢大哥是职业的缺席者。”小叶说。    
    这么说大家并不在乎海安来不来了?马蒂有一点失望,她倒是希望进这俱乐部看看。    
    远远的山的那一边,路的尽头有一些骚动,像是闷雷一样的轰然声响渐渐靠近,俱乐部门口等待进入的宾客们都转头翘望。来了!一群重型机车像奔马一般声势惊人地驶近,一共有七辆,都是海安的那种真正重型机车,车上的人都是嚣张的飞仔打扮,海安在他们之间,跟其他人一样,海安也绑着头巾。    
    七辆车驶到马蒂他们眼前,纷纷下车。马蒂随吉儿他们站起来,只见海安与其他骑士把臂说着话,海安裸着的臂上那个刺青,在花园的探照灯里斑斓得醒目。马蒂看清楚了,是两条蛇吐着信,交缠成螺旋状。朋克骑士们围着海安,马蒂看得出来,他们以海安为首,他们都眷恋海安。一个高大且俊美得出众的飞仔在海安耳畔说了句话,马蒂清清楚楚看见他吻了海安的耳垂,骑士们都上了车轰隆离去。    
    海安两臂各搭着吉儿与小叶,大家朝俱乐部门口走去。还未到门口,那中年服侍者已匆匆迎向前,表情失去了原有的稳重。他的背后门口处伫立了几位衣着高贵的会员。    
    “晚安,岢先生,晚安。”服侍者说。    
    “晚安。阿Paul。”    
    “岢先生您,”阿Paul的表情很艰难,“我们讨论过的,您不能穿这样进去。”    
    阿Paul的不安具有十足理由。海安的上半身穿着一件短背心,裸露着半个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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