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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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乱世佳人)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 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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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会嘲笑我,那我就伤心死了!
    她把饭厅的门轻轻打开一道缝,朝里面窥望。他果然坐在桌旁,斜靠在他的椅子里,面
前放着一满瓶酒,瓶塞还没打开,酒杯还空着。感谢上帝,他清醒着呢?她拉开门,竭力克
制自己才没有立即向他奔过去。但是当他抬起头来看她时,那眼光中似乎有点什么使她大为
惊讶,她呆呆地站在门槛上,冒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严肃地望着她,那双黑眼睛显得很疲倦,没有平常那种活泼的光芒了。此时,尽管她
头发蓬乱地披散着,由于气喘吁吁,胸脯在紧张地起伏,裙子从膝部以下沾满了泥污,神情
十分狼狈,可是他显得一点也不惊讶,也不问她什么,也不像以往那样咧开嘴角嘲讽她。他
歪着身子坐在椅子里,衣服被那愈来愈粗的腰身撑着,显得又皱又邋遢,他身上处处体现出
美好的形态已经被糟蹋,一张刚健的脸变粗糙了。饮酒和放荡也损坏了他那英俊的外貌,现
在他的头已经不像新铸金币上的一个年轻异教徒王子的头像,而是一个旧铜币上的衰老疲惫
的凯撒了。他抬头望着她站在那里,一只手放在胸口上,显得非常平静,几乎是一种客气的
态度,而这是使她害怕的。
    “进来坐下,〃他说。〃她死了吗?”
    她点点头,犹豫地向他走去,因为看见他脸上那种新的表情,心里有点疑虑不定了。他
没有起身,只用脚将一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她便机械地在那里坐下。她很希望他不要这么快
就谈起媚兰。她瑞在不想谈媚兰的事,免得重新引起刚刚平息的悲伤。她后半辈子还有的是
时间去谈媚兰呢。可是现在,她已迫不及待地渴望喊出〃我爱你〃这几个字,好像只剩下今天
晚上,剩下这个时刻,来让她向瑞德表白自己的心事了。然而,他脸上却显出那样一种表情
,它阻止她,让她突然不好意思出口,在媚兰尸骨未寒的时候便谈起爱来。
    “好吧,愿上帝让她安息,〃他沉痛地说。〃她是我所认识的唯一完美的好人。““啊,
瑞德!〃她伤心地喊道,因为他的话使她立刻生动地记起媚兰替她做过的每一件好事。〃你为
什么不跟我一起进去呢?那惊景真可怕我真需要你啊!”“我也会受不了的,〃他简短
地说了一句,随即便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才勉强轻轻地悦:“一个非常伟大的女性!〃他那忧郁的目光越过她向前
凝望,眼睛里流露的神情,跟亚特兰大陷落那天晚上她在火光中看见的一模一样,那时他告
诉她,他要跟那些搞通退的部队一起走了这是一个彻底了解自己的人出其不意的举动,
他忽然从他自己身上发现了意外的忠诚和激情,并对这一发现产生了微带口嘲的感觉。
    他那双忧郁的眼睛越过她的肩头向前凝望,好像看见媚兰默默地穿过房间向门口走去。
他脸上的表情中没有悲哀,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对于自己的沉思和惊异,只有一种从童年时
代便死去的激情和猛烈的骚动。这时他又说了一遍:“一个非常伟大的女性!〃思嘉浑身颤
抖,心里那股热情,那种温暖的感觉,以及鼓舞着她飞奔回来的那个美丽的设想,顿时都消
失了。她只能大致体会到瑞德在心中给世界上他唯一佩服的那个人送终时的感情,因此她又
产生了一种可怕的丧亡之感尽管这已不再是个人的,心中仍倍觉凄凉。她不能完全理解
或分析瑞德的感情,不过好像她自己也似乎能感觉到,在最后一次轻轻地抚爱时,媚兰那啊
啊有声的裙子在碰触她似的。她从瑞德眼里看到的不是一个女人的死亡,而是一期伟人传记
的结束它记载着那些文雅谦让而坚强正直的女人,她们是战时南方的基石,而战败以后
她们又张开骄傲和温暖的双臂欢迎南方回来了。
    他的眼睛转过来看着她,他的声音也变得轻松而冷静了。
    “那么她死了。这样一来,你倒是好办了,不是吗?〃“唔,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她高
声,显然被刺痛了,眼泪马上就要流出来了。〃你知道我多么爱她呀!““不,我不能说我
知道这一点。这太出人意外,当然你还是值得称赞的,因为你一向喜爱那些坏白人,但到最
后终于认识她的好处了。〃“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当然以前就敬重她嘛!你却不是这样。
你以前不像我这样理解她呀!你这种人是不会理解她的她有多好〃“真的吗?不见
得吧。〃“她关心所有的人,除了她自己噢,她最后的几句话是说的你呢。〃他回头看着
她,眼睛里闪着真诚的光芒。
    “她说什么?”
    “唔,现在先不谈吧,瑞德。”
    “告诉我。”
    他的声音较为冷静,但是他狠狠地捏住她的手腕,叫她痛极了。她不想告诉他,因为她
没有找算用这种方式引到她爱他那个话题上去。可是他的手捏得实在太紧了。
    “她说她说'要好好待巴特勒船长他那么爱你。'〃他盯着她,一面放下她
的手腕。他的眼皮耷拉下来,脸下只剩下一片黝黑了。接着他突然站起来,走到窗前,把帘
子拉开来,聚精会神地向外面凝望,仿佛外面除了浓雾之外他还看见了别的什么似的。
    “她还说了别的吗?〃他头也不回地问。
    “她请求我照顾小博,我说我会的,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还有呢?”“她说…
…艾希礼她请求我也照顾艾希礼。〃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地笑了。
    “得到了前妻的允许,这就很方便了,不是吗?〃“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转过身来,这
时她虽然惶惑不安,还是为他脸上并没有嘲讽的神色而大为惊异。他脸上同样没有一点感兴
趣的样子,正如人们最后看完一个无趣味的喜剧时那样。
    “我想我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媚兰小姐死了。你一定有了充足的理由可以提出跟我离
婚,而这样做对你来说对名誉也没有多大损害。你已经没有剩下多少宗教信仰,因此教会也
不会来管。那么艾希礼和你的那些梦想,都随着媚兰小姐的祝福而成为现实了。〃“离
婚,〃她喊道。〃不!不!〃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便跳起来跑去抓住他的胳臂。〃唔,你完
全搞错了,大错特错了!
    我根本不想离婚我〃她找不出别的话来说,便只得停住了。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轻轻地把她的脸抬起来对着灯光,然后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眼看
了一会。她仰望着他,仿佛全身心都灌注在眼睛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也真不知怎
么说才好,因为她正从他脸上寻找一种相应的激情和希望与喜悦的表情。现在,他必定知道
了嘛!但是她急切搜索的眼睛所找到的仍是那张常常使她捻的毫无表情的黝黑的面孔。他将
手从她的下巴上放下来,然后转身走到他的椅子旁,又瘫软地坐在里面,将下巴垂到胸前,
眼睛从两道黑眉下茫然若失地仰望着她。
    她跟着走到他的椅子旁,绞扭着两只手站在他面前。
    “你想错了,〃她又开始说,一面思量着该说什么。〃瑞德,今晚我一明白过来,便我一
路跑步回家来告诉你。唔,亲爱的,我〃〃你累了,〃他说,仍然打量着她。〃你最好还是
去睡吧。〃“可是我得告诉你呀!〃“思嘉,〃他沉重而缓缓地说,“我不想听你什么也
不想听。〃“可是你还不晓得我要说什么呢。〃“我的宝贝儿,那不明摆在你的脸上吗?大概
有什么事,什么人,让你懂得了,那位不幸的威尔克斯先生是个死海里的果子,太大了,连
你也啃不动呢。这么一来,我就在你面前突然显得新鲜起来,好象有点味道了。〃他微微叹
了一口气。
    “你讲这些是没有用的。”
    她惊诧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的确,他经常很轻易地就看透了她。在此之前她是很恼火这
一点的,不过这一回,经过最初的震惊以后,她反而感到大为高兴和放心了。他既然知道,
既然理解,她的工作便容易多了。确实用不着谈嘛!当然,他会为她的期冷淡而感到痛心的
,他对她这个突然的转变当然要怀疑。她还得亲切地讨他的欢心,热烈地爱他,才能使他相
信,而且这样做也会很有乐趣呢!
    “亲爱的,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她说,一面把两只手搁在他那椅子的扶手上,储身
凑近他。〃我以前真是大错特错了,真是个大傻瓜〃“思嘉,别这样了。用不着对我这样
低声下气。我受不了。
    最好给我们留下一点尊严,一点默默的思索,作为我们这几年结婚生活的纪念。免了我
们这最后一幕吧。〃她猛地挺起身来,免了我们这最后一幕?他这〃最后一幕〃是什么意思?
最后?这是他们的第一幕,是她们的开端呢。
    “但是我要告诉你,〃她赶忙追着说,好像生怕他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似的。〃唔
,瑞德,我多么爱你,亲爱的!
    我本来应该多年以来一直爱你的,可我是这样一个傻瓜,以前不晓得这一点。瑞德,你
必须相信我呀!〃他望着站在面前的她,过了好一会儿,一直把她的心看透了。她发现他的
眼神里有了相信的意思,但似乎没有多少兴趣。呼,他是不是偏偏这一次对她不怀好心了呢
?难道要折磨她,用她自己的罪孽报复她吗?
    “唔,我相信你,〃他终于这样说。〃但是艾希礼·;威尔克斯先生怎么办?”“艾希礼!
“她说,同时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我我并不相信这么多年来我对他有过什么兴趣。那
是唔,那是我从小沾染上的一种癖性。瑞德,要是我明白了他实际上是这样的人,我就
连想都不会想到要对他感兴趣了。他是这么一个毫无作为的精神苍白的人,尽管他经常喋喋
不休地谈什么真理、名誉和”“不,〃瑞德说。〃如果你真要看清他实际上是怎样一个人
,你就得老老实实去看。他是个上等人,只不过被他所不能适应的这个世界蒙骗了,可是他
还按照过去那个世界的规律在白费力平地挣扎呢。〃“唔,瑞德,我们不要谈他了吧!现在
他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难道不愿意知道我是说,我现在〃他那疲倦的眼睛跟她的接触了一下,这使
她像个初恋的姑娘似的感到很难为情,便没有往下说了。如果他让她感到轻松一些,那该多
好啊!他如果能伸出双臂,让她能感激地倒进他的怀里,将头靠在他的胸脯上,该多好啊!
如果她的嘴唇能贴在他的嘴唇上,就用不着恁她这些含含糊糊的话去打动他了。但是她看看
他时才明白,他并不是在故意回避,他好像精力和感情都已枯竭,仿佛她所说的话对他已毫
无意义了。
    “愿意?〃他说。〃要是从前我听到你说这些话,我是会虔诚地感谢上帝的。可事到如今
,这已无关紧要了。〃“无关紧要吗?你这是说的什么?当然,这是很要紧的嘛!
    瑞德,你是关心我的,不是吗?你一定关心。媚兰说过你是关心的呢。〃“嗯,就她所
知道的来说,她是对的。不过,思嘉,你想过没有,哪怕一种最坚贞不渝的爱也会消磨掉的
。〃她看着他,小嘴张得圆圆的,无言以对。
    “我的爱已经消磨殆尽了,〃他继续说,〃被艾希礼·;威尔克斯和你那股疯狂的固执劲儿
消磨殆尽了。你固执得像只牛头犬,抓住你认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放。……我的爱就这样被
消磨殆尽了。”
    “可爱情是消磨不掉的呀!”
    “你对艾希礼的爱才是这样。”
    “可是我从没真正爱过艾希礼呢!”
    “那么,你真是扮演得太像了一直到今天晚上为止。
    思嘉,我并不是责怪你,控告你,谴责你。现在已经用不着那样做了。所以请不要在我
面前为自己辩护和表白。如果你能静听我讲几分钟,不来打断,我愿意就我的意思作些解释。
    不过,天知道,我看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嘛。〃她坐下来,刺目
的灯光照在她那苍白困惑的脸上。她凝视着那双她非常熟悉但又很不理解的眼睛,静听他用
平静的声调说些她起初听不懂的话。他用这种态度对她说话还是头一次,就像一个人对另外
一个人,就像旁的人谈话一样,以往那种尖刻、嘲弄和令人费解的话都没有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怀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所能达到的最高程度在爱你的,爱
了那么多年才最后得到你。战争期间我曾准备离开,忘掉你,但是我做不到,只好经常回来
。战争结束后,我冒着被捕的危险就是为了回来找你。我对弗兰克·;肯尼迪那么忌恨,要不
是他后来死了,我想我很可就把他杀了。我爱你,但是我又不能让你知道。思嘉,你对那些
爱你的人总是很残酷的。你接受他们的爱,把它作为鞭子举在他们头上。〃然而所有这些话
中。对她有意义的只有他爱她这一点。她从他的口气中隐约闻到了一点热情的反响,便又觉
得喜悦和兴奋了。她平声静气地坐在那里倾听着,等待着。
    “我跟你结婚时知道你并不爱我。我了解艾希礼的事,这一点你也明白。不过我那时很
傻,满以为还能叫你爱我呢。你就笑吧,如果高兴的话,可那时我真想照顾你,宠爱你,凡
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我要跟你结婚,保护你,让你凭自己的高兴随心所欲处理一切事物
就像我对邦妮那样。思嘉,你也确实奋斗了一番。我比谁都清楚你经历了哪些艰难,因此
我想要你休息一下,让我来为你奋斗。我要你去玩,像个孩子似的何况你本来就是个孩
子,一个勇敢的、时常担惊受怕的、刚强的孩子。我想你至今还是个孩子。只有一个孩子才
会这样顽固,这样感觉迟钝。〃他的声音平静而疲倦,不过其中有某种东西引起了思嘉隐约
的回忆。她曾经有一次听到过这样一种声音,那是在她生活中面临另外某个危机的时候。可
是在什么地方呢?这是一个面对着自己和世界的,没有感觉、没有畏缩、也没有希望的男人
的声音。
    怎么怎么那是艾希礼,在塔拉农场寒风冽的果园里,用一种疲倦而平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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