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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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3期-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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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肯定是你不肯要,她也就算了。我猜得到你,会是这样的,看来你被她迷住了。她是不是很漂亮?” 
  于是,天乔开始说起黄莺的容貌来,他说了半天,似乎也没让田生能肯定她的漂亮。其实天乔的感觉中,最清晰的是她的声音,而她的形象好像是模糊的,难以说得清,除了那双眼睛。 
  田生说:“是啊,一个不漂亮的女人,单有一双很奇怪的眼睛就把你勾住了,引你为她打架,险些没命。” 
  天乔突然觉得不想再与田生说到她了。他对田生说起她,也是因为田生平时与他谈到小剑等一个个女人的时候,都是大大方方毫不隐瞒的。 
  躺到床上,天乔开始想了一下黄莺的容貌,他有一点想不起来,他从来没想过怎么样的女人是漂亮的,他是凭直觉生活的,能确定的是她那状如S形的美丽的声音。 
   
  四 
   
  过了两天,天乔再走到S形的街道。街道上声音杂乱,一队穿白大褂的义工在街边横了几条长桌,后面拉着一条横幅。街面上的商店都开着门。黄莺对面的店常常在天乔来之前就关了门,现在也开着,这家挂着“天仁和”招牌的是一家彩旗店,里面也有着好几个顾客。只是黄莺的店却关了门,一道玻璃门,从玻璃门能看到里面朦朦胧胧的柜台,无声无息的。 
  回来的路上,所经过的街道声音特别乱,街边摆出了许多的小摊,天气凉爽了一点,小摊的摊主叫卖声便特别来劲。天乔心里乱乱的,那已经走过的街道上,声音也变化着。以前他觉得每条街是不一样的,现在他觉得每条街的每一天也不一样,也许每一时都不一样的。城市是那么繁乱,这点感觉以前他是没有的。 
  在小吃店里吃了一碗拉面,原来面条吸进嘴里的咝咝声,与香辣混融着,现在在他的感觉中少了一点味。他只是把它们吃下去。 
  回到住所。田生不在。这里特别安静。天乔把房间收拾一下,洗了,天光还早,从窗子映进来远天朦胧的光影。他躺下来,离习惯睡觉的时间还早了一点,他的头脑里出现了一些想法。他想着黄莺,她的模样与她的声音一起出现,那么清晰那么逼真,他对女人的形象有了一种全部的感觉。过去女人给他留下的只会是一些片断。他对人形象的记忆,也总是不同的声音。 
  天乔这时想着S形街道上的小店,黄莺在店里的模样。他发现自己对她有了那种感觉,那种男女之间的感觉。他还并不熟悉她,但他感觉到了她。现在她不在店里,那里面是空的。这空,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声音,于是,她的形象便生成了。他想了一会儿,静静地对着思想之中的她的模样。 
  天乔不习惯想下去,只要一多想,他就有了困意,朦朦胧胧地就睡着了。后来他被隔壁的声音弄醒了。那是男人合着女人的声音。平时田生的声音是放大着嗓门说话,此时像是故意卡在喉咙口,而女人的声音却是长一声短一声的,简单而放肆。 
  天乔已习惯了田生大声的说话声,他睡觉时听着田生在隔壁说话声,也能入梦。但今天田生的声音还有女孩的声音,连同夹在中间的杂声太奇怪了,天乔才会醒过来。 
  女孩的声音是粗粗的,一声连一声拐着弯的。 
  天乔想着曾经在山野之上,听到过一个女人一声声痛苦的叫唤,他后来知道那是一个丧失了自己孩子的母亲的叫唤。天乔觉得单调发自身体内在的声音,有着让人心动的感受。 
  声音一层层地高上去,突然就在最高处停下了。 
  声音静了一刻儿,接着有窸窸■■衣服抖动的声息。 
  女孩在那边感觉到什么,说:“隔壁有人吧。” 
  田生说:“他还没有回来吧……不过是哥们儿,没关系的啦。”田生腔调里带着电视里人物的口气。 
  女孩局促地笑了一笑,感觉上便有了变化,她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粗的,也很好听,带点儿磁性,肯定不是小剑。小剑的声音很放得开,总是高八度的。 
  天乔想到自己大概刚才发出什么声音了,他能听着那边的声息,那边女孩自己也能听到这边的声音。他在床上翻动了一下。 
  女孩很快说要走了,田生便和她出去了。天乔感觉一切又静下来,有一种清明的空静。从热烈的声息中静下来。世界显现着一点不同的声色,仿佛如原始天地生成的沉寂。天乔难得有这种感觉,身子微微有点颤抖,一种自我的声音,在他的内部升起来,恍如带着S形街道上的意味,一点点地逼近来,到处是黄莺低低的脆而婉转的啭鸣。 
  隔壁响着田生的脚步声,他直接推开门过来,见到天乔便说:“你真的在……是不是给你偷听到了?你这小子,平时就耳朵特别尖。” 
  天乔说:“她是谁?你没把她带回来过吧。你别说是小剑。” 
  田生笑着,显得感觉特别放松:“她叫杨柳。河南的。也是独自出来的……你别看她瘦瘦的,实在是丰满,就是皮肤黑了一点。” 
  田生天生会与人搭讪,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特别对外来的并非是本地的人,他有着十分的交往兴趣,同是天涯流浪人嘛。天乔当初来到城市的第一天,在街道上,便遇上前来搭话的田生,田生后来并引他一起租了这里的房子。 
  田生喜欢女孩,他也曾带回来过其他的女孩。不过,常来的是小剑。田生有时会对天乔谈到女孩,说女孩他都喜欢,不管她们是漂亮还是不漂亮。但有一种女孩他不喜欢,就是假模假式的女孩。他不喜欢结了婚的女人,一旦女人结了婚,就都会假模假式起来。他就不会再去注意地看她们一眼。假模假式的女人是有文化的人才喜欢的,因为他们有共同作假的一面。 
  天乔觉得在这一点上,自己与田生是相同的。他也不喜欢作假的,特别不喜欢看电视剧里的女人,那种作假的味道实在太重。天乔对电视里的女演员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听她们的声音就知道是作假的。电视里播到男女交欢时,他觉得一点也不吸引人,一点也没兴趣,觉得那假得很,声音就不真。实在是做戏给人看的。田生却看得很高兴,一边说假,一边看得快活。田生说,谁都知道电视是假的,这假就不是作假,最怕的是明明一个活生生的人假模假式。 
  所以田生闲着就看电视,而天乔一直不看电视。 
  “说说你吧,你的那个女孩怎么了?是不是没见着?” 
  田生似乎有这么一种本事,他能看穿一些事情。天乔就没有田生的本事。田生称自己是老江湖了,没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他喜欢琢磨事。他自诩他的智商绝对超众。 
  天乔摇摇头。 
  田生笑着说:“你恋爱了。我与多少女孩上过床,但我还没有真正恋爱过。你却一下子害上了这个病。恋爱是一种病,让你难受,又觉得非这样不可。就像毒品,比毒品更有迷惑力。只有头脑简单的人才会得,可头脑越复杂的得了病就越重。” 
  天乔说:“你真的没有恋爱过?没对一个女孩有过爱着的感觉?” 
  田生说:“要说啊……还是多少年前的事吧。在我中学的时候,有个女孩我特别喜欢。要说是爱吧,也能算。她也老往我这儿跑,有一天不见她,就难受……我给她递条子,就算是情书吧。她回条问我,真的爱她吗?我说当然。真的……她也就常常和我一起上学。两人当然还没想到有别的事……可是时间不长,她突然就不与我在一起了,和我淡了,远了,好像和我一点没有交情的样子……我这才发现,她与班上刚转来的一个同学好上了。那个同学要样子没样子,要成绩没成绩,就听说他老子是个官,是镇上的官,好像是什么副镇长……有同学说看到他把我给她的情书给人看,说她发誓说绝对没对我有情,说我只是一厢情愿,说她喜欢的绝对是他一个人……我一下子就没了感觉,一下子就把女人都看穿了,一下子把爱情也看穿了。其实那时候我对她也就只有一点感觉吧,根本还没有爱到天翻地覆……这就让我一下子有了免疫力。就像种了牛痘,什么恋爱的天花再也不可能得了。” 
  天乔说:“你不想她们,不喜欢她们,又怎么知道她们喜欢你?” 
  “喜欢不喜欢还要想?只需要用眼睛看。只要我看一眼,我就知道面前的女孩有没有戏……对了,你这家伙就是眼睛不好。这绝对需要眼睛,你没有眼睛,就根本看不清她们到底是迷你的,还是对你真有意思……什么样的女人,我一眼就能看清,她要是没那意思,摆假模假式的派头,我根本不去理她们。女人就是这样,你越接近她们,越表示喜欢她,她就越把你当奴才,支配你,根本不把你放心上,对那些女人我根本不理,甩得她们远远的。我这一来,说不定她们也就不摆什么架势了,愿意上来的就来……老子就是这个样,自然会有女孩上来,一点不作什么假……老子是姜子牙钓鱼直钩子,愿者上钩,不愿者拉倒。完全没有那种拖拖拉拉,大家干脆,不高兴叫一声:别理我。” 
  天乔笑了一下,他喜欢听田生说话,说得干干脆脆的。天乔知道田生与女人还是有情话说的,他听到过,说得软软绵绵的。但他对天乔叙述起来干干脆脆,天乔听了心里就轻松起来,感受着朋友间的畅快。 
  不过天乔还是想着黄莺。他没有想自己是不是爱上她了,只是想着她怎么会没在店里。她是不是早早就关了店门,她是不是根本就没开店门,她是不是就因为那天的事怕了。她毕竟是个姑娘,会怕还遇上那样的事。他认真地想一想她害怕的样子,但天乔想不起来。在他脑中的视觉印象中,她是模糊的一团,他看不清。他使劲想看,但还是看不清。 
   
  五 
   
  过了两天,天乔决定去S形的街上,直接往那里走。以往每次他都是转过一些陌生的街道后才到那儿去。他想着她,想着她的声音。想着那些在她手上叮叮响的挂件的声音,似乎经了她的手,声音就有点儿特别。而她说话的婉转声音,在他记忆中有着特别的感觉。 
  走到第一个弯头上,远远地,他看到她的店门开着。她的店里没有顾客,他能听到她静静的声息。 
  黄莺见了他,睫毛合了一下,再睁开,眼睛里滑动着一点好听的声音,流过一种漩涡似的声音。 
  “你来了。”她像招呼一个老熟人。 
  天乔在他习惯站的柜门前站着。他低眼对着柜台。面对她时,天乔并不是用眼,而是感觉着她的声息。 
  她在翻弄柜台里的货品。一只只挂件在她的手下发着微微的叮叮的声息。店里有着一点清香的味道,那清香也是习惯的,天乔把香气混在了娇嫩的声息之中。这次天乔才看到在内壁上放着一瓶花,瓶是淡宝蓝色的,几支嫩红色的花枝伸展出来。花瓣紧裹含着苞,他不知道花名,但他能感觉着与山乡不同的城市花色与香气的声息。 
  “这两天晚上你没开店门?” 
  姑娘摇了摇头。 
  天乔说:“我来过。” 
  姑娘朝他看了一眼,微笑着:“哦。” 
  “你是不是怕那些人来?” 
  姑娘又朝他看着,脸上带着微笑:“他们很厉害的。做生意的人都怕他们的。” 
  天乔想到田生曾告诉过他,好多地区都会有一批这样的流氓,像黑社会一样收保护费。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姑娘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眼中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天乔感觉着她声音里面含着一种柔弱的信任的意味,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壮实与高大。 
  天乔对着她,很想说话:“生意不好做吧。我总觉得我自己的生活很自在。人家都说打工的人苦,在城市里是最苦的。我觉得打工的人省事。我有的就是力气。像你有这样一个店,就会遇到事。有了东西,就有了负担。什么也没有就什么负担也没有。做生意真的苦,要记住有这么多东西,要把这么多东西卖出去,要与人家讨价还价,还会有人来耍流氓。你有这么一个固定的地方,他们却是流动的。你就会见他们怕。你别怕,我比他们更简单,我不怕他们。我会保护你。我每天出来走走,我会走到这里来看一看。我有的是时间。” 
  “是。我们是朋友。” 
  天乔说着的时候,想到了姑娘上次送他的金属东西。他并不想要那东西,他只是想保护她。但姑娘一口说出朋友来,天乔感动了。“朋友”的声音仿佛一下子钻进他的内心,一直钻到很深很深的地方。他的内心本是一片纯净,空白,是一片处女地。 
  朋友。他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是没说的。他有个朋友田生。田生总对别人说朋友,但从声音到说话的口气,天乔知道那只是一种随便的称呼,田生与天乔就从来没说过是朋友。天乔现在想起来,他与田生应该是朋友。而从黄莺嘴里说出这个词来,却使他真正感觉到这个词的特殊性,自己与黄莺是朋友。他的人生中有着两个朋友。有比什么都亲近的感觉。 
  “对,是朋友。我们真的是朋友,朋友是最那个的。你以后有什么事,就不必和我客气。我自然要保护你。我是不是可以希望你一件事?” 
  “什么事?”姑娘长睫毛合了合,微微地颤动一下。 
  “你不要再送我东西。我不是想要你的东西。……真的,我们是朋友嘛。”天乔觉得说不清楚。 
  姑娘微笑着,眼睛里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响了一会儿。 
  “我懂你的话。我不送东西给你了。不是因为你保护我,送你东西了。我们是朋友嘛。” 
  天乔觉得很高兴。这时就有人在旁边敲着柜台说:“哎哎,什么朋友来朋友去的,做不做生意了?”一个中年女人很不满意地说着。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来到店里的。 
  天乔不作声了,中年女人让黄莺拿了几件东西出来,仔细看看,又挑眼朝天乔看看,最后把东西放下,一件也没买就走了。似乎还对她进来时遭受的冷遇而不高兴。 
  这么一段时间都没有人买一件东西,天乔想着自己应该买一件东西。不过现在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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