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青妍用不满的口气转述听来的消息，向幼沁面无表情看着手里的书，许久都不曾翻动一页。
对于卓一然，她从来以为自己熟悉的是他的全部，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
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总是柔情万种，翩翩公子的模样，可在另一个女人面前，他更像一个江湖儿女放荡不羁，言谈举止丝毫不介意的亲密。
这样的认知让她颓然迷惑，甚至搞不清楚眼前哪一面才是卓一然最真实的，就连一开始的笃定都变得心虚起来，她甚至开始怀疑，卓一然有一日会真的离开自己。
在这样的思考下，向幼沁的心情是从来没有过的低落，整个人郁郁寡欢，让所有的人都开始担心她。
偏偏这时候，还有不识相的人来招惹她……
端坐在怡月轩客厅中，祝梅玉品着香茗，脸上的悠然神情毫不掩饰，「沁儿小姐，听一然说你喜欢到热闹的地方去玩，正巧过两日我们两个要去湖边游玩，你可要随我们一起去？」
听她一句一个「我们」，向幼沁只觉心里怪怪的很不是滋味，不愿与她多谈，可从小被教导来者是客的道理，她也只能勉强自己露出笑容，「不用了，多谢。」
「一起去吧，很热闹呢，我听下人们说你很少出门，才特意来邀请同行，难道就不能给我这个机会，权当是寄住贵府的答谢？」看她神色微变，秀眉蹙动，祝梅玉有些不忍捉弄，止不住在心底感叹。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温柔的女子，根本就是传说中的貌美如花柔情似水，天啊，怪不得卓一然一颗心被彻底占据，她若是男儿身，都要爱上眼前的向幼沁。
看着向幼沁一举一动皆是温柔，祝梅玉酸溜溜的又是羡慕又有些嫉妒，目光越发的热烈起来。
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再三邀请，向幼沁看着祝梅玉眼神熠熠的盯着自己，十分为难，若是和卓哥哥单独出去她自然愿意，只是眼下还有一个古怪的祝梅玉，想想都觉得太复杂。
「还是不要了。」
笑颜如花，祝梅玉装熟的拉着她手腕，「沁儿小姐，你就随着一块去吧，要是我和一然这块木头单独出去，想想都觉得无聊，咱们三个一起去，总还热闹点。」
想到卓一然，向幼沁心中一动。自从那日遇到他和祝梅玉在一起，自己就再没去过他的书房，连带着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即便偶尔遇到，祝梅玉也都守在一边，满腹的心思说不出口，只是淡淡的打个招呼，闲话几句，疏离的模样。
自己想要失去卓一然吗？向幼沁扪心自问，但不用她多想，答案已经刻在心里，她并不想远离卓一然，不过是闹了别扭，只正巧中间还夹着个祝梅玉，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若是随他们一起去湖边游玩，保不准就有机会说清楚心中所想，解开两人之间的心结，想到这，向幼沁点点头笑了，「好。」
满意的点点头，祝梅玉眼底划过一丝得意的笑容，被向幼沁亲自送出门，亲昵的在门口说一会儿话才走。
慢悠悠的走在去书房的路上，祝梅玉乐得都要翻跟斗，她真是聪明，骗完这边还要去骗那边，一边谎称卓一然要去湖边邀请到沁儿小姐，然后再去找卓一然，说沁儿小姐邀请去湖边，唔，那家伙肯定去。
到时候她找个借口先走一步，两人湖边漫步，诉说衷情……哎呦，想到都忍不住面红心跳。自己简直太聪明了。
要说祝梅玉喜欢凑热闹，可真是一点不假，只要有热闹，她就乐得找不到方向，何况，她也真心想帮助这两个人。
原本就想着帮帮卓一然，让沁儿看清楚自己的心思，这才故意日日缠着那个无趣的男人，就指望向幼沁看到吃醋，到时候心事说清楚，万事大吉。
可惜的是，祝梅玉想错了一件事，就是这两个人都是闷性子，有什么事儿习惯藏在心里，好不容易上回想诉说钟情却被拒绝，现在自然更不肯多往前走一步。
她好几次故意和卓一然打闹的时候，亲眼看到向幼沁就那么心碎的站在暗处凝视，目光凄凉，自己故意亲昵气她，偏偏人家就是不上前表白。
无奈之下，她只能想出这个去湖边玩的游戏撮合他们，要是以后两人在一起，她可是功不可没的大功臣呢。
想到这，祝梅玉觉得自己费的心思也都有了回报，更开心了，恨不得飞起来。
看着那个身影蹦蹦跳跳走远了，一直在按捺情绪的青妍终于忍不住叹气，「小姐，您看看人家，敢爱敢恨的，您呀……哎。」
「我怎么了？」
「您……太矜持，还笨得可以。」
「坏丫头，话说清楚，我哪里笨？」
「佛曰，不可说，说了您也不懂，也不会承认。」
连日来心情都郁结得很，想到卓哥哥的冷漠几乎要悄悄落泪，可这会儿被青妍好一阵插科打诨，心里的愁闷倒散了不少，再想想过两日能随着卓一然出去，那心情就更好了。
心情爽朗了，时间过得也快，出门去游湖那日，天气都和向幼沁的心情似的，碧空万里，瞧一眼天空，干净得给洗过了似的，再加上微微的风吹拂着，更让人心觉舒畅。
因为出行人多，向幼沁难得没带上青妍一起。
虽然失去了出门游玩的机会，青妍也没什么怨言，想想祝梅玉，觉得不是什么坏人，可还是担忧向幼沁会被欺负，临行时候百般嘱咐才肯放行。
习惯了青妍左右服侍，向幼沁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不过想着卓一然就和自己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也就释然了。
走出门去，车夫早就在门口候着，看到向幼沁走过来，小厮殷勤的搬了木凳过来，撩开车帘，她这才瞧见里面两人已经坐着等待。
「沁儿小姐，快上来，一然，你靠得近，帮忙一下啦。」看到向幼沁，祝梅玉眼中一亮，赶紧推一把卓一然，让他帮忙。
借着卓一然伸出的手，向幼沁安稳坐到他的对面，身边就是祝梅玉。
楞楞看着那搀扶了自己又迅速放开的手，向幼沁有些失神，往日出门情景历历在目，与此刻何等相似，唯一变的就是心境，她变了，卓一然似乎也变了。
车马慢慢走起来，向幼沁上车前的好兴致突然就消失殆尽，没了谈笑的心情，再看卓一然，也是闭目沉思，即便祝梅玉三番几次想要谈笑，可没人回应，笑声都干巴巴的，最终三人还是都没了兴致，各自沉思。
不过，没关系，一会儿去湖边，她就不信两个人没有剖白心迹的机会，祝梅玉眼睛在两人之间转动，若有所思的笑了。还记得那日，卓一然听到向幼沁去湖边就毫不犹豫答应同去，她不信这个男人已经死心。
事实上，从向幼沁上车的那一刻起，卓一然的心思就无法平静下来，他甚至不敢多看那思念的面容一眼，生怕会叹息出声。她瘦了，整个人都显得没精打采的，想着这也许是因为自己，他的心情就忍不住飞跃起来，可再想想自己可能是在自作多情，又难免失落。
这些日子的漠然，他强迫自己用平静的目光凝视向幼沁，因为这个，才不会有人看出他内心的痛楚，才不会发现他其实爱这个丫头那样深，才不会让自己的真心继续成为笑话。
可是，这样的坚持好累，让他痛不欲生，甚至想要一走了之，可是每每想到她满是笑意的面容，又忍不住饱含期待，想着她有一日会看清楚自己的心，接受他的爱意。
至于对祝梅玉的态度，卓一然承认自己算不上光明磊落，因为他明知这丫头在玩什么把戏，故意亲昵自己，还是没有明确阻止。因为他在痴念，若是向幼沁心中也有自己而不自知，那和祝梅玉的亲昵也许会让她不安，会放下一切回到自己身边……
不过，这一切都被慢慢摧毁，那丫头这段日子的反应明显没有在乎自己，他又一次犯傻了，卓一然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蠢笨的一日，脸上不自觉溢出一抹苦笑。
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卓一然，那个笑容没有逃过向幼沁的凝视。
想起以往出门的欢声笑语，她突然觉得好累，后悔今日跟着出来，这些日子的躲避，她不是没想过卓一然那一日说的话，他说不想做自己的哥哥，要做自己的恋人……每思及此，她都会不由自主的红了脸颊，忆起那一晚的耳鬓厮磨，心里就涌出一股怪怪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实在算不上讨厌，向幼沁不禁一次的怀疑，自己到底是在坚持什么？既然不抗拒和卓一然一生一世在一起，兄妹或者夫妻又有什么区别，一时难以接受的，也许是自己执念中就把卓一然当做了哥哥。
可若是她能够不把卓一然当哥哥呢？毕竟没有哪家兄妹能比他们更亲昵，简直就逾越了兄妹的界限。再想卓一然生气的理由，是因为心里喜欢上自己，若如此，她怎么就不能换一种身分去喜欢这个男人呢？
心绪复杂，向幼沁小心翼翼看一眼对面的男人，看着他英气的眉眼，冷冽的表情，想着他对自己的温情款款，胸口怦然一跳的感觉再度来临。
捂着胸口，向幼沁不敢置信，为何只是看着他就忍不住心跳加快，这感觉，难道就是所谓的心动？
想到这，向幼沁心中似有所悟，一个惊奇的念头涌上心头。
卓一然为什么非得是她的卓哥哥，自己又真的不喜欢他吗？若是不喜欢，怎么会丁点都不抗拒这个男人的亲昵，如果喜欢而不自知……她被这个念头惊得呼吸都困难起来，心里有个强烈的声音在告诉她，告诉卓一然自己可能喜欢他，告诉他一切。
第十三章
目光热烈的凝视着卓一然，向幼沁心里最深处的话呼之欲出……
突然，祝梅玉敲动了车壁，车夫猛喊一声：「吁……」停下马车。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向幼沁身体保持不住平衡，卓一然下意识伸出抓住她手臂，稳稳扶住了她。
马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住，向幼沁满脸绯红，卓一然平静的脸上也有些慌乱，两人紧握的手却没有松开。
憋着笑看一眼那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祝梅玉若无其事的起身，正好她先下去，让这两人单独待一会儿，戏谑笑着，「两位，松开手容我过去一下吧，这路旁的花不错，我去摘两朵送给沁儿小姐。」
被她这样一说，向幼沁脸色通红收回了手，再看卓一然也是一脸窘迫，不赞同的看祝梅玉一眼。「这花也没什么稀奇的，回来再说吧。」
摘花只是一时兴起觉得好看，可现在看着两人表情，向幼沁两颊通红分明是有话要说，她本来就打算让两人有独处的机会，此等良机，祝梅玉更是坚持要下车摘花。
卓一然懒得和她纠缠，任由她下去，一时间马车里只有两人面面相顾，都有些不自然。
「卓哥哥，我有件事要问你。」急于验证心里突来的意想，向幼沁准备直接开口询问，她从小依赖惯了卓一然，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疑惑是不能询问他的，这也正是她的纯真所在。
略一皱眉，卓一然看她，「怎么了？」
「如果……如果我说我喜欢……」
嘴里的话尚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分明就是祝梅玉的声音。
警觉的回神，卓已然来不及听她刚才的话，掀开帘子就看到路边有三名精壮男子正与祝梅玉纠缠在一起。
「小姐，公子让我们带你回去。」
「作梦，我才不会回去！」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那两人武功不弱，祝梅玉似有不敌，想要奔回马车却被阻挡，只见她几个闪躲腾挪，已经消失在别家的墙垣一后，三名男子也随即追去。
事情发生得太过匆忙，等卓一然跳下马车，那四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带小姐回府。」目光一直盯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卓一然沉着吩咐一句就要离开。
听着那些对话，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派来的，心知那个男人不会让人伤害祝梅玉，可在自己的眼皮下让他们强行把人带定，未免对不起祝梅玉对自己信任和托付。
卓一然心里不满，只想着把祝梅玉救回来，不能让人不顾她意愿带她走。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向幼沁只觉得心中一沉，手指已经不自觉的抓住了他，满脸惊惶之色，「卓哥哥……别走，我一个人害怕。」
目光复杂的看一眼向幼沁，卓一然强迫自己硬下心离开，「沁儿，她有危险，我去去就来，你自己回府去吧。」
「卓哥哥，我还没告诉你，我喜……」看着卓一然因为别的女子慌了神，向幼沁只觉待心里瞬间空落落的没了着落。
她一句心思说了一半，卓一然已经毫不犹豫的离开，留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楞楞的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一句我喜欢上你来不及说出口，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卓哥哥，你真的走了……
一停车就有人下手，显然这些人早就盯住他们一路追过来，祝梅玉有危险，那若是这里还有别的人守在一边，自己又何尝不危险？
也许，你只是来不及再考虑我的事情，就像是以前你总是把我摆在第一位，只是现在心尖上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我了。
第一次，向幼沁在不熟悉的下人面前哭出声，低低的哽咽着，心里填满不安，似乎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想着自己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剧烈的疼痛袭上心头。向幼沁终于在这一刻发现自己的心思……怎么办？她好像真的动心了！
亲眼看着他追随别的女子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一颗心碎成了千万片，疼痛把自己淹没，眼泪止也止不住的流出来。
卓一然，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已经这样喜欢你。
可是，在我刚刚发现的时候，你却转身走向了别的女子……
她是怎么回到府里，又是怎么回到怡月轩，向幼沁几乎记不清楚，因为整个人被痛楚包围，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脑海中只有那个离去的背景，一遍遍强迫自己想起，一遍遍让自己疼痛。
将近午时，卓一然终于回到府里，想起自己离开时向幼沁哀求的目光，还有那未说清楚的半句话，他只觉得心里缺少了什么。
再去怡月轩想要问个清楚，向幼沁却已经没了再说什么的心思，躲在床上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