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出了个张居正,瞧瞧大明帝国的官场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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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出了个张居正,瞧瞧大明帝国的官场奇象-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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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之所以将两件事一并提出,侧重其实是在第二点,不“复辽”,就不足以定张居正的重罪。
  这确是有点太过了,首辅申时行一向温和,也不得不提出异议。一来是兔死狐悲,二来他怕担不起这个历史责任。于是劝阻万历:张居正的罪状,就这么多了,于法已无可再加。至于复辽,不光是政治问题,还是个经济问题,因为“修废第于民穷财尽之时,复废国于宗多禄少之日,举朝无一人以为宜者”。
  我的皇上,你若“复辽”,不是颁发一张平反诏书就算完事的,你还要给他重新建王府,今后又要多出一份宗室开支,要不了几年又将多出两、三万人吃财政饭!
  在明代,因为国家养活宗室的负担太重,所以只要哪个藩王没有子嗣,人一死立即就废封除国——能省点儿就省点儿。
  万历被击中了软肋,不言语了,想了想,憋出一句来:“内阁说得对。”
  此事就此搁置,到头来以一道“王氏从厚,援徽府例赡食”的御批,把那不屈不挠的废王妃给打发了。徽王,是在嘉靖年间被废为庶民的,朝廷对他的原配一直还给一点赡养。辽王妃掀起这么大的波澜,仇是报了,可昔日辉煌未能重拾,只弄到了一份不错的赡养而已。
  朝廷上演戏,不是所有的角色都能得到恩赏的。
  真正受益的,是言官里的李植、江东之、羊可立三人,因为咬得最狠,把张居正当成逆臣贼子来咬,因而甚得万历垂青。皇帝给吏部下了个指示,说三人“摘发大奸有功,俱着于京堂不次使用。”就是指令破格提他们做副部长。
  三人果然以七品御史连升六级,各得正四品少卿职。真是:京中一日三少卿,狂吠亦得乌纱顶。
  其中,以李植尤为无耻,他曾经“数为人言:‘至尊(皇上)呼我为儿。’”——若呼你为孙,岂不要乐颠馅儿乎!
  司礼监太监张诚因抄家有功,赐荫弟侄一人为锦衣卫百户。后张诚接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权势威风堪比当日冯保。
  张四维于万历十一年四月丁忧,回家去了,到万历十三年十月病故。这一段时间,正是查抄张居正家产的时候,他不在朝中,躲过了一场尴尬。
  而继任的首辅申时行,目睹张居正身后的惨祸,刻骨铭心,此后凡一切事务,均施行“宽政”。
  “废辽案”至此,尘埃落下。
  万历十二年八月,对张居正的最终判决出来了。都察院按万历的旨意,参劾已故首辅张居正。这是一份国家起诉书,万历批示了一段话,给张居正做了定论——
  “张居正诬蔑亲藩,侵夺王坟府第;钳制言官,蔽塞朕聪;私占废辽地亩;假以丈量,庶希骚动海内;专权乱政,罔上负恩,谋国不忠。本当断棺戮尸,念效劳有年,姑免尽法追论。伊属张居易、张嗣修、张顺、张书都著永戍烟瘴地面,永远充军。”
  同时下令,张居正的罪状,要在各省张榜公告。
  ——此时,距张居正病榻瞑目,仅仅两年多。
  闻道长安如弈棋,但这终局……未免太残酷。
  为国任事,结局尔尔!
  昨为“肱股良辅”,今为“谋国不忠”,世事翻覆何如儿戏?
  他只管把自己的江山拆尽、家底败光,但是——
  问只问:天公为何憎良人?为何?为何!
  天不佑大明,夫复何言!
  后世史家在论及万历对张居正的“寡恩”时,都有不平之气。对他“寡恩”的根源做了种种分析,大略有任性说,有报复说,有立威说,有心理情结说,有性格缺陷说,有阶级本质说,也有实用主义说。
  我只能讲,万历的这种性格乖谬,也许来自朱家皇帝的遗传,无可理喻。无论用什么来解释,都让人觉得,他不至于非要对一个已故功臣下如此辣手。
  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我以为,唯一可以勉强解释得通的,就是万历要以这种酷烈手段,为皇权张本,裁抑权臣。后世有人曾说,明朝只有两个人可称“真宰相”,一为严嵩,一为张居正。但当今也有人指出,能操控全局、决定国策的,唯张居正一人而已。
  明初李善长、胡惟庸,不过仅仅专恣自用、广树朋党,就被朱元璋诬以谋反罪族诛。而张居正则是在十年柄政中,完全代行了皇权,成了真正的“无冕皇帝”。他忠心事君,操劳十年,使老大帝国重见雄风。但无论如何,是大大地触犯了皇权体制——这一杯羹,寡人可与王振、刘瑾这样的家奴分享,却不能容得一个有作为的权臣染指。万历只不过学了他的老祖宗,以非常手段摧毁权臣根基,让千秋万代的大臣不敢再做此念。
  如此而已!
  当时唯一能够制止万历清算张居正的人,是慈圣太后(李太后)。但是,其间未见她有任何动作。她对张居正的人品、才干及忠诚,应是十分信任的。万历的前十年,是她与小皇帝“孤儿寡母”的权力危险期,她却毅然将一切国事委之于居正,不能不说是独具眼光。
  但张居正死后,她却容忍了万历进行这场毫无必要的清算。原因何在?有人说是因为听信了万历的话,贪图张家的一点点钱财。
  但我以为,还是“实用主义说”才能合理解释她的这种沉默。
  张居正生前不会对皇帝位置构成威胁,她是坚信不移的。那么死后,世间是否还有张居正,她没有把握。因此,借张居正身后名声的败亡,儆示将来可能觊觎皇权的大臣,亦无不可。
  但是,这种鼠目寸光,这种卑鄙手段,很快就见出其负面效果——简直是天报应!
  一个大国之兴,须百年以上的震荡与血浸;
  而一个大国之亡,只短短十几年间就可成为定数。
  一位大国的执政者,他尽可以尚气任性,予取予夺,甚至视民生若无物,但是,他或他的子孙绝逃不过洪水滔天的那一刻!
  居正倒台,万历松绑——小皇帝久盼的这一天终于到来。
  在砸烂昔日权威的狂欢之中,帝国刚刚修复的马车,又疯一般向悬崖驰去。
  一切都反着来吧。
  万历和张、申内阁君臣相通,“尽反其政,以媚天下”(钱谦益《牧斋初学集》)。
  张居正裁汰冗员,以舒财政之困;那么我就恢复冗职,多多益善。至万历二十年,净增139个职位,不仅将隆、万之交所削减的职位全部恢复,还有所增加。
  张居正改革学政,裁抑生员;那么我就增加名额,任其干政乱政,鱼肉平民。
  张居正整顿驿递,缩减供应;那么我就放宽限制,让禁令名存实亡,大家一齐来沾光。
  张居正提倡任人唯才,不拘一格;那么我就重新设定资历阶梯,不问能不能胜任,只管资历够不够。
  张居正力推考成法,讲究行政效率;那我就废除考成法,行宽厚之政,做与不做,随你们便吧。
  吏治上的松弛,固然是皆大欢喜,又有万年的太平官好做了,可是,效率下降的背面,就是腐败上升。
  而腐败这碗美酒,皆是民力的血汗酿造!
   
  张居正死后,一条鞭法虽然还在执行,但清丈已全部停止。最富庶的江南一带,富户与官府重又勾结,隐瞒土地,降低户等。有的里甲有田千亩;有的里甲仅有数十亩,赋税摊派仍是按照里甲。这又是穷者税重、富者税轻,以致贫户“家破身亡者十之八九”。
  贫户不堪压迫,只得破产逃亡,土地兼并死火复燃。常有一州一县的土地,为王府所占达七成,军屯占二成,民间仅占一成!
  张居正执政期间,收支平衡,且年年有盈余。万历刚一亲政,就入不敷出,亲政当年就超支54万余两。第二年超支176万余两,以致“计十余年之积,不足为二年抵补之资”(《万历起居注》)。
  宫内开支再无人限制,钱不够用,就搜刮国库与州县。户部的年收入,三分之二收入内库;州县则“尽刮库藏,尚不足用”(《明神宗实录》)。
  万历十九年至二十八年间,先后发动“三大征”,平定内乱,援朝抗倭,武功伟业固然辉煌,但总共耗去军费1000余万两,家底已经空了!
  ——“国储荡然,基无穷之祸”!
  张居正攒下的家底光了,就另法搜求。万历二十四年,万历派出大批宦官充当“矿监”、“税使”,分赴各地加征工商税。富商不能承受,破产者十之六七。
  矿税太监随意差遣呵斥地方官员,搜刮勒索,仅在云南一地就杖毙数千人,数度激起民变。
  ——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只要有人活着,钱是搜刮不完的。
  万历十二年,那个把张敬修给逼死的丘橓,忍受不了官场的腐败,上疏痛斥不正之风:“下官多以广交为能,或明送于公门,或暗投于原籍。上官又多以不取为拙,或充囊橐以自肥,或括金币以为赂。”
  他万分感叹,说如今“国与民俱贫,而官独富,况以官致富,又以富买官!”(《万历邸抄》)
  官如此,百姓如何?
  人祸不止,天灾又降。中原各省自万历十年后,年年有灾民流离、哀鸿遍野。史书上频频出现“水旱相仍,大饥疫,人死无数”的记录。
  万历十四年,南京给事中孙世祯上疏,说:“承运库买金珠宝玉至十九万有奇,若少减数万,即可活数万垂死之命。”(《国榷》)
  万历听不得这个,下诏处孙世祯罚俸。
  万历二十一年,又有官员报告,饥民艰难,有以食雁粪、树皮才得以存活的,并将实物及“人相食”图画呈上,企图打动“圣心”。结果是郑贵妃拿出五千两银赈济了一下——以后怎么办,那是百姓自己的事。
  万历二十五年,刑部左侍郎吕坤上《忧危疏》,几乎是在哀告了:“流民未复乡井,弃地尚多荒芜。存者代去者赔粮,生者为死者顶役。破屋颓墙,风雨不蔽,单衣湿地,苫蒿不完。儿女啼饥号寒,父母吞声饮泣。君门万里,谁复垂怜!”(吕坤《去伪斋集》)
  户部尚书赵世卿上疏,难以掩饰对现实的恐惧:“脂膏已竭,闾井萧然,丧乱可虞,揭竿非远!”(《明史》)
  草民也是人,总不能靠喝西北风过日子,总要让人家有条活路。
  国衰而思良相。
  到万历末年,人们终于哀叹;世间已无张居正!
  ——“父老忆海晏河清之时,士大夫追纲举目张之日,有穆然思、慨然叹者。”(吕坤语)
  当年因反“夺情”而受杖刑的那个邹元标,在家乡讲学30余年,终与顾宪成、赵南星成为赫赫“东林党三君”之一。天启元年(1621),他再次被起用,当上了左都御史,次年,有感于时事,上疏称“居正功不可没”(《明通鉴》)。天启帝遂为张居正恢复生前原官,并给祭葬礼仪,张府房产尚未变卖的一并发还。
  崇祯三年(1630),礼部侍郎罗喻义等再论张居正事,崇祯帝下诏发还张居正亲属官荫及诰命。
  崇祯十三年(1640),又应张居正之孙张同敞之请,恢复张居正谥号、荣衔,恢复其子孙锦衣卫袭职。
  张居正冤案,至此全部平反,距张居正之死已58年。
  但是——晚了!
  此时的大明,国势崩坏已日甚一日。内有义军蜂起,外有满州女真进逼;将士不任战,文官照样贪。崇祯帝“抚髀思江陵,而后知:得庸相百,不若得救时相一也”(林潞《张江陵论》)。
  重返清平之世,可得乎?可得乎!
  次年,崇祯十四年一月,李自成大军攻下洛阳,铺开了问鼎中原的雄图。
  在洛阳,义军擒住了封地在此的福王。福王常洵是万历帝生前最喜爱的一个皇子,为万历宠妃郑贵妃所生。万历本想把他立为太子,但受到群臣阻挠未成,于是将他封到富甲天下的洛阳,聊作补偿。之国时,一次赐给福王两万顷良田的税银。万历年间朝廷派出的矿监、税使,所掠来的金银也大多是供福王用的。
  而福王仍嫌不足,又上奏万历,要求把抄没张居正的财产,以及江都至太平沿江杂税并四川榷茶、盐井收入全赏给自己,又请领盐引一千三百,设店洛阳,垄断洛阳盐市。天下皆知“帝耗天下以肥王,洛阳富于大内”(《明史?朱常洵传》)。
  义军进逼洛阳时,致仕后住在洛阳的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写信给福王,劝他捐一些钱粮作军饷,以助守城。
  福王爱财如命,就是不答应。死到临头,他仍是“日闭阁饮醇酒,所好唯妇女倡乐”。军士皆不愿用命,愤怒高喊:“王府金钱百万,就让我辈饿着肚子死于贼手吗?”最终哗变,开城门放义军进入。
  福王化装缒城逃出,藏在东郊的迎恩寺,次日被逮。吕维祺亦被俘,见到福王,便激励道:“王死生,命也,名义至重,无自辱!”(吴伟业《绥寇纪略》)
  福王呆看吕一眼,默无一语。
  李自成见福王是个混吃等死的家伙,下令宰掉了。
  福王体态肥硕,重300余斤。义军将福王的一身肥肉割下来,与鹿肉一锅炖了,曰“福禄酒”,大犒三军。
  ——若万历地下有知,将如之何?
  张居正彻底平反4年后,崇祯十七年(1644)春,李自成大军克太原、占宣府。三月十七日,围住北京。城外驻有京军三大营,竟一起反水,反向城里发炮,轰声震地!
  城中只有老弱京军约四万和太监三千余人守卫,“守军不用命,鞭一人起,一人复卧如故”。十八日,崇祯下诏“亲征”,其实无将可用,阁臣也无计可施,一纸空文而已。
  在城头上的太监们,到此时还要对守军指手画脚,不可一世,士兵均忿极。又无人给守城军士送饭,吃饭须自己下城去买。城头有西洋大炮,虽昼夜发炮,但守军已暗与义军通,火药内不装铅丸,没有杀伤力,如鸣礼炮。
  三月十八日夜,太监曹化淳打开彰义门,义军蜂拥而入,北京城破!
  十九日凌晨,天已放亮时,崇祯皇帝吊死在内宫后面的“万岁山”。这里,也叫做煤山,就是现在的景山。
  大明帝国,亡于这一天。
  这一天,原本不该到来。
  经过张居正十年的苦心经营,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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