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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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夫人-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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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争执起来,无人注意打翻的灯油点点渗到地上,更没察觉桌底下罪恶之源的悄悄燃起。 
 
当浓烟呛得我喉咙剧痛,我才发现火势有多凶猛。出去的门被堵了,房梁被烧得快掉下来,烈焰火海中,奶奶搡我一把。 
 
“从窗户跳出去!” 
 
匆忙中我摸索着从地上拾起玉扣,想拉着奶奶一起走,却被从天而降的木头打中了臂膀。 
 
“琅儿快走!” 
 
我终是顺利逃了出来,而奶奶便跟着那所房子,轰然倒塌。 
 
无边的红色刺得我眼痛,我这才清醒过来。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个对我恩重如山的慈祥老人,被我害死了。要是卿妹回来得知,她会怎么看我? 
 
带着惶恐害怕和满身伤痕,我跌跌撞撞跑出玉家大门,只想自己走得越远越好。 
 
就像第一次离开华州,这次我的离开,也充满了无限的迷惘。漂泊数日,身上的伤口早已腐烂生疮,我没有医治,我用浑身的痛来惩罚自己,这样心头的罪孽感才会减少一些。皮肤烂了,心也烂了,我是真正的行尸走肉。 
 
有人把我捡回去,喂我吃药给我养伤,这是另一个慈爱老人,恍惚中我似乎又看见了奶奶。 
 
我沉醉在他们的一腔好意之中,我想,就让这个梦做得久一点罢。 
 
当我知晓他们决定在我身上试验换脸之术,我并未有多么吃惊不愿。受人点滴恩惠,自当涌泉相报。他们照顾我那么久,我付出一些又怎么了? 
 
可惜的是,这场梦又该醒了。 
 
喝了麻沸散,我躺在榻上,感受着刀身划过肌肤的割裂感,木木的,并不疼痛。 
 
眼皮渐渐发沉,我又做梦了。 
 
阳春三月,银铃笑声钻进我耳朵。 
 
秋千上,一个玉琢般的玲珑小女娃荡着双脚,歪着头看我。 
 
“你叫什么名字?” 
 
好似春风吹进心田,我不自觉声音放柔:“阿杉。” 
 
“那我叫你三哥哥好不好?” 
 
“……好。” 
 
作者有话要说:嗯,番外还有一章,就是万众期待的那啥啥啥……乃们懂滴! 
很多童鞋问开新文的事,下本的构思已经初步成型了,会是个欢乐向的轻松故事,依旧古言。等存稿多一些就开。收藏专栏吧,开新文第一时间知道。 


69、番外三 遇
竹影摇曳小轩窗。 
 
一堆劈成松针粗细大小的檀香木屑堆积在瓷瓮中,紫砂茶壶里飘出团茶的味道。香氛满室,一道倩影静坐在旁,默然等待。 
 
茶好,起身,执壶,倾注,浇木。 
 
红莲素手举着茶壶,缓缓向檀木上淋洒热茶,不停翻动。均匀之后,她又盖上盆盖把淋漓香气封锁在瓷瓮内。 
 
这方事毕,她转身出了房,到房屋常年背阴的一隅,去检查地上晾晒的檀木屑。这些木屑经过三天三夜的茶水浸泡,又要经过两三日的通风阴凉,直到内芯干透,方才算得完成了第一步。 
 
收起晾干的檀木,她取来蜂蜜和高粱酒,按照一两檀木,两钱蜜,四钱酒的比例把东西搅拌在一起,又浸上三日。 
 
三日取出再晾晒,晒干后进行炒制。大火半刻,中火一刻,小火半刻。直到檀木上方飘起紫色烟气,便算炒好了。 
 
一味香药配好,并不直接制香。而是要放到地窖存放一段时间,称之“窖藏”。经过窖藏的香药,其味更加浓郁悠远。 
 
香药磨成香粉,然后加入木粉、榆皮粉,还有少许硝石,和温水拌成泥状。经由紧密压制,最后切成条状阴干,便算大功告成了。 
 
这是普通的檀木佛香,庙宇常用,香客无论贫富都买得起,亦称平等香。 
 
“香夫人!香夫人!” 
 
门外有人唤,这做香的女子便放下手中活计,去打开了小院木门。 
 
“徐婶,有事?” 
 
来人夫家姓徐,是位中年农妇,体型偏胖,面容亲切。她见人先笑,递上一篮子鸭蛋:“喏,我闺女托人捎来的,专程要我好好谢你!上回若不是你帮忙,我家可就出丑了!” 
 
徐婶女儿月前出嫁,可是负责妆扮梳头的喜娘却临时摔断了腿来不了,眼看迎亲的人都进了村口,新娘子还素着一张脸,徐婶是急得团团转。这时邻居香夫人主动开口帮忙,她很快取来黛笔胭脂,为新娘子妆扮一新不说,还把模样描得美了几分,总算补了这岔子。 
 
被唤作香夫人的这女子连忙推辞:“您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哪儿能收您的东西。” 
 
香夫人平素为人冷淡,在村里人缘很一般,不大讨喜,就算是邻居,徐婶也和她往来不多。可是经过上回的事,徐婶发现她其实人不错,只是天性清冷,不太习惯与别人亲近而已。 
 
徐婶把篮子往她手里一塞:“收下收下!跟我还客气个啥!对了,你家小香在屋里头?我家大牛老念叨着她呢,有空带她上家里来玩儿。” 
 
正说着,从院子里跑出来个三四岁的小女娃,长得粉嘟嘟的,凤眸樱唇,可爱得紧。 
 
“娘亲,娘亲。”她咯咯笑着跑近,举起手里的东西,“你看我捏的香丸子!” 
 
香夫人看了看那团五颜六色的东西,哑然失笑:“你玩儿泥巴了?” 
 
“才没有呢!”小香摇摇头,努嘴道:“我是拿花瓣儿捏的,你闻,香喷喷的。” 
 
徐婶见状夸道:“哎呦我们小香可真乖!这么小就知道帮你娘做香了,好样的!” 
 
小香得意地把下巴一昂:“徐婆婆,我不仅会做香,我还会晒香装香咧!” 
 
徐婶哈哈大笑,香夫人也抿笑着摸摸她的头:“是是是,你最能干,你是娘亲的小宝贝。” 
 
小香主动帮忙,抱着篮子把鸭蛋拿进屋里。香夫人请徐婶进家里坐坐。 
 
徐婶摆摆手:“不用了,待会儿我家老头子和儿子就从田里回来,我得做饭。你呢?灶火烧上没?” 
 
香夫人望了眼院子里晒的香料,赧然道:“还没……做香一时做忘了。” 
 
徐婶嗔怪道:“看你多马虎!大人经得饿,小娃儿可不是铁打的。得,你今儿个也别开火了,到我家吃去。我给小香炒盘她最爱的菇子鸡蛋!” 
 
经不住徐婶的再三邀请,香夫人粗略收拾一下,牵着小香去了徐家。 
 
地里干活的徐家父子回来,众人围着桌子坐下,徐娘和她儿媳妇端上几个农家小菜,香夫人打开带来的酒,给在座各位一一满上。徐叔领头举杯,大伙儿先喝一盏,就算正式开席了。 
 
饭吃完,小香跟着徐婶的孙子大牛在房里玩,香夫人跟着徐婶收拾碗筷,拿到厨房清洗。 
 
徐婶喝了酒有些脸红,说话胆子也大了许多,直接说道:“香夫人,你莫怪我老婆子多嘴。虽然你靠着这门做香的手艺吃饭养孩子,可家里没个男人始终不妥。再说小香儿年纪还小,你又要做生意又要照顾她,实在也忙不过来不是?依我说啊,你年纪还轻模样儿又生得好,再找个男人不难的。你晓得隔壁村子开私塾的李官人不?就是白白净净的那个。他上回来吃酒看上你了,私底下托我问问你有没有再嫁的打算?他虽然没成过亲,可他不介意你带着小香,他说会视如己出。我瞧他像是个会疼人的,又是读书人,你嫁她也不算委屈。香夫人,你意下如何?” 
 
香夫人洗着碗,微笑着摇头道:“徐婶我知道您好心,但我实在没这心思。虽然平日就我和小香相依为命,可我觉得这样挺好。” 
 
徐婶有些失望,劝道:“现在你觉得没啥,可等小香长大嫁了人,就剩你一个人太孤零零的了。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你是不是还记着以前的相公呢?可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来找过你……” 
 
“徐婶,”香夫人笑容温婉,口气却很坚决,“以前的事我也不记得了,相公什么的,我更是没有印象。我也不是念着谁,我只是不想改变现有的日子。” 
 
村里人家睡觉早,收拾好厨房香夫人就带着小香告辞了,回了自家院子。 
 
晚间,小香洗了澡钻进被窝,拉着她娘非要说话。 
 
“娘亲,大牛说他生辰快到了,到时候徐叔叔会带他去城里看戏,还给他买糖人儿扎风筝……他想要什么他爹就给他什么,有爹爹真好。娘亲,为什么我没有爹爹?” 
 
香夫人摸着她的头,柔声道:“你有爹爹的,每个人都有爹娘。只是你爹爹现在不跟我们在一起。” 
 
小香撅着嘴:“那他为什么不跟我们在一起?他是不是不要我,不要娘亲?” 
 
“我想他应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所以才被迫和我们分开。他会来找我们的。” 
 
“娘亲,爹爹长什么样?我从来都没见过他呢……” 
 
“他和小香长得很像很像,眼睛鼻子嘴巴,一模一样。” 
 
“唔……我想见爹爹。他要是再不回来,我以后都不要他了……” 
 
不一会儿小香便不再说话,沉沉睡去。香夫人轻轻在她额头一吻,帮她掖好被角,然后吹灭烛火,也躺了下来。 
 
幽沉黑夜,她睁大眼盯着头顶幔帐,毫无睡意。 
 
小香的父亲,她的夫君,长得什么样?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是一个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人,她醒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名字——忘知。 
 
给了她名字的这个人,是一个有着琥珀色瞳孔的年轻男人。她想他应该不是她的相公,说不上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反正感觉上他就不是。 
 
他给了她名字和一个包袱就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忘知忘知……到底是忘记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 
 
她猜测过去的自己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否则手上怎么有枝纹绣的红莲?这些玩意儿,烟花之地才比较常见吧。 
 
所以她没有过多探寻以前,而是准备开始新的人生。忘了便忘了罢,如果是太过不堪的人生,还是不要记起才好。 
 
一切好似都在按照既定的走下去,这时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从天而降。 
 
她怀孕了。 
 
对于平常妇人来说有孕自然是喜,可是对于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而言,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喜讯。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不知为何,她几乎想都没想过要拿掉这个孩子,从她知晓有个小生命在自己体内的那一刻起,她就义无反顾地坚持要生下。 
 
十月怀胎,独自分娩。婴孩儿呱呱落地的那一刹那,她开心地哭了出来。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期望能有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家伙来到这个世上,如今这个心愿终于达成了,她怎能不喜极而泣? 
 
这个女孩儿被取名为小香。如今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可做香的手艺却是上乘,应当是以前余留下来的。除此而外,以前的东西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唉……” 
 
香夫人不觉幽幽一叹,侧首看着女儿恬静的睡容,轻声问道:“小香很想要爹爹么?” 
 
每月香夫人都要去城里给一家香料铺子送香,这日她一早便收好十来包平等香,带着小香一齐进城。 
 
顺路坐上村里佃户的牛车,小香捂着鼻子,偷偷在她耳畔抱怨道:“娘亲,臭臭……” 
 
香夫人竖起指头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别说话。把荷包拿出来闻闻。” 
 
话刚说完,一幕场景如闪电般划过眼前,一个男声仿佛在耳边响起。 
 
“你不是有个香包么?拿出来闻闻。” 
 
“这么灵?是狗鼻子吧?来,叫两声给我听听……” 
 
他是谁?香夫人绞尽脑汁地想,可他就如流星般一闪而逝,转眼就消失在了脑海深处。 
 
“娘亲?娘亲?我们该下车了。” 
 
到了城门口香夫人还在发愣,小香扯扯她的袖子,她这才回过神来,向车夫道了谢,提起包袱和小香往铺子走去。 
 
一般她都是把香交到铺子便行了,掌柜拿香给钱。今天却碰到一个难事。 
 
因为隔天便是佛生日,所以各个寺庙都要备上很多香药。这家铺子因为平等香做得特别好,所以基本上附近所有的庙宇都来这里提前预定下佛香,只要货一到店家便差人送上门去。 
 
只是今日负责送香的伙计病了,上吐下泻,腿软得走不动路。店家人手不够,要香的寺庙又特别多,忙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头烂额。 
 
于是掌柜的便和香夫人商量:“夫人您看这样成不?您帮我去送趟香,地方不远,就在十里外山上的观音洞。您雇车去,费用我出,回来我再多给您些银钱作答谢。今儿个实在忙不过来,那里的住持方丈向来关照小店,我不能失了信义……” 
 
香夫人见状也不好拒绝,想着寺庙倒不像其他地方乌七八糟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去也是使得,遂点头答应:“好罢。” 
 
掌柜再三道谢,把要送的香拿给她,粗粗交待了一番,便又回头忙去了。 
 
香夫人带着小香,雇了辆马车出了另一个城门,便往观音洞去了。 
 
观音洞在这一带名气倒挺大,是个香火很旺的庙宇。香夫人到了以后,同门口的小沙弥说明来意,小沙弥便带着她去禅室找方丈。 
 
香夫人交待小香:“你就在这里等着娘亲,不能乱跑,知道了么?娘亲很快出来。” 
 
小香颇为乖巧地答应:“嗯!” 
 
香夫人这才放心地随小沙弥进去,把香交由方丈亲自验过,这才又出来。 
 
小香依旧在院子里等她,不过手里却多了一捧红瓣刺玫。 
 
“娘亲你看!这花儿多漂亮!” 
 
小香高兴地举起刺玫晃了晃,香夫人问:“花哪儿来的?” 
 
不等小香回答,小沙弥一拍光秃秃的脑袋,大叫不好。 
 
“哎呀糟糕!你摘了念卿师兄的花儿,他待会儿可要发脾气了!他最宝贝这些花儿,谁也不能碰,多看一眼都要遭他恨!” 
 
香夫人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拉着小香往花圃走去。 
 
路隐深深,落花沉沉。 
 
灰色僧袍的男子站在青叶红瓣的花海中,格外扎眼。 
 
“大师,”香夫人远远就唤他,歉疚说道:“小女贪玩摘了你的花,我带她来说声抱歉。” 
 
和尚回眸,凤眸瞬间瞪大,难以置信。 
 
相思成烬,早已心如死灰。而只需要这一眼,死灰复燃烈焰熊熊。 
 
小香怯怯走近他,递上刺玫:“师父,对不起……” 
 
和尚看着小女孩儿与自己同出一辙的眼眸,突然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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