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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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夫人-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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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未改变,只是你从来都不肯用心看我。”
晏知语带三分心寒,又道:“我听闻你另嫁他人的时候,真的想过同归于尽,抱着你跳下万丈深渊……反正我是做鬼也要缠着你的……只是我策马出了城门,却不知晓你去了哪里。茫茫人海,如何寻你?一路兜兜转转,我问了不下百余人,只一樵夫说看见顶喜轿被抬上山,往林子里走去。”
“你可知晓,当我听到此消息,首先想到的竟是你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深山老林又无人烟,嫁人怎会嫁去那种地方?我担心你,一路快马加鞭,初时的那些怨怒早已不在,只求你平平安安毫发无损……你说我可笑不可笑?本该恨你,最后却变作满腔挂怀……”
“我始终还是放不下、舍不得。”晏知叹息,抱紧玉卿意,道:“只那一件事,你便再不信我。是不是要我把心掏出来,你才肯施舍些情给我?若是如此,我立马开膛破肚,让你验个清楚,总好过受这等苦罪,煎熬得人心都要烂了……”
玉卿意幽幽一叹,反手抚上他的脸,道:“不是不信你,其实我不信的是自己。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好,好到值得你这般对我。”
五年前花圃那晚,她一个无心之举,成就了她的心愿。可最后也给他们之间带来一道高不可越的隔阂。
玉卿意想,她是真的沉浸在了这段情当中,而晏知,却是被一场幻觉所惑。
“钟情一人并非因为她十全十美,喜欢便是喜欢,无需理由。”
晏知拉过她的手放到唇边一吻,问:“卿卿,如今我们去哪里?”
玉卿意道:“哪里都好,只是我不愿再回去。三郎,你可是舍不得?”
“这世间我唯一不舍的,只有你。”
晏知双腿一夹马腹,吆喝着马儿走快些,继续沿山道往上走去。
玉卿意垂首浅浅一笑,轻声低语:“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松风入画景,东辉照树荫。
二人行走两个时辰,马乏人疲,口渴难耐,这时意外地看见一处土屋房子,隐藏在蔼蔼山林中,露出一角灰瓦。
“没人住。”
晏知敲门不见有人应,又瞧屋檐下蛛网群结,门上铜锁锈迹斑斑,遂翻过矮墙进院查探,之后砸开锁让玉卿意进去。
陈旧门窗厚灰堆积,屋里除了些破烂家什便没无甚东西,屋顶瓦片还缺了好几块,阳光透过破洞照在地上,明晃晃的。
晏知巡视一番,弯腰从旁边木头搭的矮屋子出来,头顶都蒙上一层灰。
他道:“这宅子应该是别人废弃不要的,兴许原先的主人家嫌山上太远,搬到山下去了。除了不值钱的大件儿东西还在,其他地方都空了。卿卿,我们在这里歇下脚,待会儿继续走?”
玉卿意掏出手绢给他揩去额角黑灰,摇头道:“今儿个就在这里歇吧,我瞧马上包袱里有干粮。我俩把这里收拾收拾,将就住一晚。”
打定主意,二人便动作起来。晏知整理房舍,玉卿意扯下炕上旧布床单到屋后的小溪清洗,扫院、抹桌、刷锅、洗灶……
两三年没人住的房子清扫起来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只见院子里两株桃树之间牵起麻绳,晾晒了陈黯发旧的蓝白土布,还有好几件男女衣裳,衣角水滴哒哒,落在地上都汇成一汪清流。
而此刻衣裳的两位主人忙里偷闲,趁着午阳水暖,浸在屋后浅溪汇聚而成的小水潭中,清洗身上尘埃。
水边芦苇三四尺高,加上一旁浓密树枝翠叶的遮掩,人在潭中被隐藏得极好,外界难窥。
潭底布满鹅卵石,玉卿意站于其上,并不觉得割脚,反而有一种踏实的平和感。她发髻高挽露出莹洁粉颈,潺潺水流滑过背脊,如清露拂玉。
“冷不冷?”
一双臂膀从后揽住她,晏知贴近,火热的胸膛瞬时带热了一泓泉水。玉卿意顺势往他身上一靠,道:“挨着你就不冷了。”
“呵呵……”晏知低低发笑,伸手拿过她手中汗巾,主动请缨道:“我给你洗吧。”
他轻轻给她擦拭着背脊,仔细洗过一寸寸肌肤,然后道:“好了,转过来。”
玉卿意不肯回头,只是抬手往后一伸,示意他递回汗巾:“我自己洗。”
“羞个什么,难道我看得还少了不成?听话。”
晏知硬是扳过她的双肩,玉卿意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低低垂首,双手环前紧紧捂住前颈及胸口,一副娇羞模样。
晏知愈发觉得好笑:“坦诚相对这么多年,现在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当年你可不是这样的。来,放手放手……”
他去拉玉卿意的手,玉卿意躲躲闪闪:“不用,真的不用……”
拉拉扯扯一阵,玉卿意终是不敌晏知大力,手腕落下,露出颈下青紫的掐痕。
果不其然,晏知见状大怒,声音高昂质问道:“怎么回事?!那人打你了?我宰了他!”
说话间他便愤然起身,玉卿意一把拽住他,苦笑道:“不让你看就是怕你这样,要打要杀的。其实也没什么,我临场悔婚自然惹怒了他,受这一下算是轻的了,还好他也未再对我不利……都算了罢,何苦去寻些烦恼?我不想再和他牵扯不清,我想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去。”
听了她的解释劝慰,晏知粗重愤怒的喘息渐渐轻缓下来。须臾,他敛起怒火,一边检查玉卿意身上,一边问:“还有没有哪里痛?受了伤就说,千万别忍着。”
玉卿意笑道:“我像会忍的人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脾气横,别人若打我一掌,我定会还十掌回去。我可不会委曲求全,就算打不赢,也要斗个两败俱伤,这才是我的本性。就像你说的,我是只野猫儿。”
晏知被她一逗,也戏道:“说你野猫都说轻了,你这性子比我还凶,活像山里的母老虎!”
“我是母老虎的话,那你就是咩咩叫的小羊羔儿,羊入虎口,被我吞掉。”
“好哇,那我倒要看看,是你吃我还是我吃你。”
……
“晏知你个色鬼!快起来!”
“反正这儿也没人,只有两只老虎在亲热……”
……
芦苇丛摇曳生风,在长密芦草的遮掩下,春水伴着细细轻吟,给这方天地都染上旖情。
说是只住一日便走,可两人贪恋山间幽静,拖了又拖,直到干粮用尽方才依依不舍地下山。
隐居的这几天,白日他们结伴去屋后山坡踏青,依偎靠在松树下看花赏水。晚间星月升起,他们睡在硬邦邦的土炕上,身上搭着薄衫,从屋顶的小洞看满天繁星辰光洒落。
“卿卿,你喜欢这里么?”临走之际,晏知如是一问。
玉卿意回首眷恋一望,点头:“喜欢。”
“那我们以后还回这里好不好?找工匠把房子修葺一下,多盖两间屋子,一间给我娘,一间给我们的孩儿,院子后面开块地种花,再给你养两只猫儿……也不知这家人到哪里去了,还是先买下宅子稳妥些,省得日后麻烦……”
他说着她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微笑应道:“好啊。如果能回来,我们就住这里。”
晃晃悠悠又是大半日,两人翻过山头来到山脚小镇,仿佛顿时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境回到了喧嚣的尘世中。
小镇靠着官道,是南北往来的重要枢纽,地方不大却异常热闹。晏知扶着玉卿意下马,走进茶棚坐下,要了些茶水面点填腹。
玉卿意端起茶刚喝了一口,就看见不远处一列官兵向着这边走来,个个腰佩大刀,手上还拿着画像,好似在寻人。
为首之人官靴踏得飞快,转眼就来到茶棚,解下佩刀往桌上一搁,喊道:“掌柜快上些解渴的来!”
掌柜急忙哈腰迎道:“几位官爷请坐!小的这就上茶!”
凉茶奉上,几个官兵端起猛灌,如牛饮水。为首之人喝完后扔下碗,抬袖抹着嘴,颇为不满地说道:“咱哥儿几个运气忒差了!别的兄弟都是在城里,唯有咱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山上找人,按我说一女流之辈,再慌不择路也断不可能躲上山,否则还不被野兽叼了去?!”
另一人也道:“话虽如此,但这回的案子非同小可,牵扯到了官家。大老爷又下了死令,咱们就算再苦也得先找着人,不然当心掉脑袋!”
为首官差唾道:“呸!天杀的贼婆娘!害死老子了!走走走,前边儿问去,再不然天黑了就要宿山上了……掌柜的过来!”
掌柜听喊赶紧跑来,一脸谄媚:“官爷有何吩咐?”
官差指着画像,道:“此女名叫玉卿意,蒲州人氏,二十岁,右手上纹绣有花样。她犯下了人命官司在逃,现在我等奉知府大老爷之令拿她归案。你见过没有?”
掌柜乍见画像觉得有些眼熟,犹豫着:“小的似乎有些印象……”
晏知背对官差,闻言却是背脊一僵,他不着痕迹地伸手去覆住玉卿意的手背,掏出几枚铜板放桌上,作势便要拉着她走。
此刻掌柜眼角瞟过二人所在的方向,骤然出声道:“喏!那不就是!”
“快走!”晏知即刻便要奔逃。
“出手好快。”
玉卿意却是站在原地低慨一声,透出几分无奈。她用力拂开晏知的手,随即转过身来面对官兵,冷声道:“你们要寻的人在这里。”
几位官差顿时跑来把她围在中间,为首之人走近问:“你是玉卿意?”
玉卿意扬手露出手背红莲:“正是。”
那官差未料到她竟主动承认,略微一怔,再次打量一番,见她容貌清艳神情冰冷,一派落落无畏,丝毫不似十恶不赦的通缉犯,倒有些寒月仙子的高雅风范。
官差口气软了几分:“是你便好。速速随我回衙门,大老爷有话问你。”
“走罢。”
玉卿意欣然配合,晏知一把拉住她衣角:“卿卿。”他满眸惘然伤悲,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主动承认?为什么不和他走?为什么……又让他空欢喜一场?
玉卿意眼角微垂,无情道:“晏公子,梦做得再久也有醒来的一刻。这几日多谢你的照拂,就此别过,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罢。”
言毕她去掰开晏知的手,晏知不肯撒手,最后衣角被硬生生扯掉一截。
玉卿意见状,道:“割袍断义……看见没?这便是天意。晏公子,我们恩怨已了,情缘已尽。”
最后,玉卿意随着一众官兵下了山,始终不曾回头去看身后的那人。
半路,她问:“敢问官爷,小女子所犯何罪?”
官差先是觉得她可恨,见了真人又觉可怜,这会儿听此一问更觉疑惑,遂道:“你连自己犯的事也不记得了?你以毒药混入香粉,赠予沈家主母,前日沈氏已毒发身亡。贵妃娘娘听闻母亲丧讯悲怒不已,遂下旨严办此案,现如今你玉氏族人皆已入狱,就差你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JJ评论小菊花又开始转了,评论暂不能回复,但是分分都送了滴!~(@^_^@)~沈灏这盘棋下得很大……

第六十二章 交锋

沈家命案涉及皇亲,且牵扯到华州蒲州两府。两州知府深谙此案乃是一个烫手山芋,便共同上书至京城,把案子推了出去。

不多时,京城便有了回信,帝君授京畿提点刑狱司长官为钦差,命其清查此案,并允其可先斩后奏。

钦差一行披星戴月赶赴华州,午夜刚至便立即下令提审犯人。两州知府这几日都宿在衙门,得悉后慌不迭从被窝里爬起来,衣斜帽歪地就赶去公堂。

玉卿意也是三更半夜被人喊起。她在牢中两日倒未曾吃苦,饮水用饭洗漱尚还过得去,想来是有人打点过。不过她是被单独囚禁,往来之人除了做事一言不发,因此她无法得知玉家其他入狱者的消息,有些担忧。

除此之外,玉卿意了无牵挂。

夜风凛凛,偌大的公堂只有犯人审官和衙役,墙上画的碧海青天图在黯黑夜色下竟失了平日的大气公允,反而有几分恶龙翻云覆雨的阴暗感。

钦差高坐悬匾之下,正气凛然,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玉卿意跪着未抬头,背却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回道:“民女玉卿意。”

钦差审问:“玉氏,你可认识华州沈家主母沈夫人?是否和她有所往来?”

“只是耳闻,素未谋面。”

“但据卷宗记载,你曾亲手为其制作了一盒香粉,且号称独一无二,此事属实与否?”

“是。小女子受沈灏公子所托,制香粉为其母贺寿,也就是沈夫人。”

钦差点点头,道:“沈夫人已于不日前身亡。仵作检验,死因乃是中毒。经查,死者惯常所用的香粉内混入了钩吻粉末,此毒物若是吸食少量,只会引起轻微心悸头晕,但长年累月毒素积累,导致五脏受损,最终暴毙而亡。玉氏,你既已承认香粉乃你亲手所制,毒杀沈夫人一罪,你认是不认?”

玉卿意被问罪,不由得心中感慨,沈灏此人心机之深、谋算之毒,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料。原来早在他第一次上沉香楼找她,这个杀局就已经布下。

“回大人,民女不认。我从未下毒谋害沈夫人,望大人明察。”

玉卿意斩钉截铁,断然否认,并反问道:“再者,我与沈夫人素不相识,为何要毒她害她?敢问大人,我动机何在?”

说罢她抬起眼来看着钦差,目光坦坦荡荡,一片朗然。

只是……这钦差为何有些眼熟?

原本以为权掌刑狱司的大人定是怒目虎须,面无表情,一副阎王判官的煞星模样,谁知这位钦差却是矮胖身材,黑红圆脸,下巴一撮胡子,眼睛笑眯眯的,活像庙里供奉的弥勒佛。

杜大人!

玉卿意惊愕,杜大人不是商司的么?怎的去到刑部,还受命为钦差?

“咳嗯……”

杜大人握拳假咳两声,玉卿意急忙挪走眼神,埋头盯着地上,暗自揣摩。

杜大人正襟危坐,清清嗓子继续:“至于动机,自然有人解释。来人,请沈灏公子过来。”

沈灏得讯早已候在堂外,听传便走了进来,对着杜大人鞠躬:“见过大人。”

“起来说话。”杜大人抬手指着玉卿意,问:“沈公子,此人你可认识?”

沈灏侧目过来,看清玉卿意的瞬间却是弯腰单膝跪下去,手掌抚上她的脸庞,额角轻抵,哀声戚戚地呢喃道:“卿妹你这是何苦?何苦……”

他此一举无疑惊诧四座,几位大人都看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沈灏兀自说着,倾诉满腔悲怀:“只要你同我说一声,天涯海角我也是愿随你去的……你怎么就那么傻?母亲对你虽有成见,不允你进门,可人心总是肉长的,天长日久等她看到你的好,自然便会松口……你何苦为了与我在一起,做下这等错事,走上绝路……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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