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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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鬼话-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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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哎。”林绢头一个赞成。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去不去,宝珠?”林绢低头问我。 

我想去,可是不能去,因为答应了狐狸要早点给他带作料回去,于是只能看着他们说笑着离开,自己一个人悻悻然拎着包回去,可谁知道那晚,他们并没有吃成夜宵。 

两天后去学校才知道,当晚除了我,所有听故事的人都生了场大病。病症是上吐下泄。 

我去探望了生病的林绢。并不冷的天,她窝在厚厚两层被子里,脸颊都快凹成两个洞了,眼圈铁青铁青的,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我看过她吐出来的东西,是种发黑的水,闻着一股子鱼腥的味道。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可一直停不了呕吐。 

之后赶紧陪她去了医院,顺便把狐狸做的符塞在了她的枕头里,折腾到半夜,终于止住了吐。 

林绢的病是在我把符给她后的第三天恢复的,不过又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才养过来。其他人则半个多月才一个个逐渐恢复过来,来上课后却是闭口不谈那天听故事的事,以及他们的病,只彼此间见了面互相打个招呼问个好,心照不宣似的。 

而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我们都再也没见过田冰回来上过课,也没人再提起过他。像是从来没存在过这个人似的,正如那晚狐狸对我所说的。 

那晚回家,本是早早睡了的。 

可是睡到后半夜的时候我听见窗外有什么动静。悉悉琐琐,像是塑料布拖在地上的声音。原本没怎么理会,可是当看到头顶那块天花板上晃动着的树影的时候,突然一下想起了田冰说的那个故事。 

通常总是这样,听故事的时候,并不一定会有什么感触,只是事后某些特定的时刻突然想起,那感触就会随着周遭的环境而越来越扩大化,深刻化,然后让人感觉,那些原本虚无的东西一下子实实在在压了过来,尽管当时可能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于是一骨碌起身,我跑到窗口朝外头看了看。 

依稀看到对面房子黑漆漆的墙壁上好象有什么东西攀着,很大的一团,但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只分辨得出它下面垂着的一大蓬东西像是倒扣着的拖把,被风吹着飘飘荡荡的,让人忍不住会联想到女人的头发…… 

正靠近了窗想看看仔细,突然心脏猛一抽,我惊跳着冲出房间三步两步跑到狐狸房门口直闯了进去。 

狐狸被我吓了一跳,两眼迷迷登登的,张着嘴呆看着我。 

我趁他没反应过来连滚带爬跳上了他的床,又用最快的速度翻到了最里面,直到皮肤碰触到他背心的温度,刚才那一瞥所给我带来的震颤才好了些。 

就在刚刚脸贴到窗的瞬间,我辨别出了那团伏在对面墙壁上的东西,它是个女人。 

一个只有一半身体的女人。 

长长的拖把似的东西是她的头发,她一边笑,一边朝我方向伸了伸手,然后那头噗的下猛贴到了我的窗上。 

几乎把我吓得魂出窍。 

一直等到我哆嗦得不那么厉害了,转过身,狐狸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老实把这天的故事包括之前看到的东西一五一十跟他说了。听完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翻了个身仰面躺了下来,像是准备睡了。 

这时我听见客厅的窗玻璃上喀啦啦一阵轻响。 

像是什么东西在上头挠出来的声音,正想探头去看看,被狐狸一把按住了我的头:“让它闹,”他说:“闹完就安生了,不过,你那些同学今晚可就不安生了。” 

“什么意思。”我问他。 

“那个故事,其实早先我倒也听说过。你这个同学,叫田冰吧,他说的不完全是实话。” 

“哦?” 

“我问你,你跟他认识多久。” 

“开学到现在,挺久了,大半年了吧。” 

“你确定?” 

“一个教室的怎么不肯定。” 

“那说说,你对他最早的印象是什么时候,一周前?两周前?还是一个月前。之前呢,之前他在做什么。” 

我瞪着狐狸,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周?两周?像田冰那样一个活泼的,喜欢在女人堆里扎根的人,对他的印象怎么可能这么…… 

然后突然意识到,狐狸说的话倒也没错。 

确实,跟田冰的交谈,我所有印象的全是最近这几周的事,那么之前呢,开学都有大半年了,之前他在做什么…… 

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 

或许是我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狐狸吃的下笑了起来,手指一弹,他房间的门自己就关上了,只留外面客厅的窗还一下下响着,闷闷的被门隔着,若隐若现。 

“他早死了,”房间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我听见狐狸再次开口:“到现在还分不清楚什么是人,什么是那种东西么,小白,我真可怜你。” 

我想掐他,掐他那张得了理就不饶人的嘴,最终怕被他赶出去而没动手。 

而他像是知道我肚子里这些九转十八弯,黑暗里冲着我扑的声笑了,两眼望着我,里头闪着层绿幽幽,每夜里撞见一次都让我毛骨悚然一次的光:“有些事情,是不可以乱传的,传了是种亵渎,也容易引东西上身。” 

“那件事,其实内幕不少,不光是田冰说的那些,还有一些他们这个工程队里某些人自己心里清楚的东西。” 

“所谓人心有鬼,皆是鬼,闹到后来这地步,他们几个也脱不了干系。只那女人比较倒霉,死得苦,所以一团怨气终究也化不开,于是循着说故事的轨迹就一路跟来了,也是个孽缘,终究逃不掉的。” 

“结果你们这些好奇的也一并牵连了进去。所以说,小白,不是什么鬼故事怪故事都能随便说,随便听的,有时候一些特别的东西,需要沉默去处理。记着一点,小白,忘记其实是埋葬一些东西的最好方式。” 

说完那些,狐狸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瞬间陷进一种长长的沉默,而不是像以往那样逮着我出点事情就没完没了地讥讽我。 

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是沉默着眨着双碧绿的眼在黑暗里看着我,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那表情让我脸上针扎似的难受。 

直到意识到我也在看着他,头一转,他就侧过了身,然后我再怎么叫他,他都没理睬,只是嘴里发出些毫无意义的哼哼。 

然后我掐他耳朵。 

然后我捏他鼻子。 

然后我晃悠他。 

然后…… 

然后我睡着了…… 

做了个梦,梦见狐狸在客厅的窗台上,用他平时做符用的黄纸在叠什么东西,一些花似的东西。叠好后一直线摆在窗台上,那些‘花’突然就燃烧了起来,在一片紫罗蓝色的火光里。 

然后窗外的敲打声没了,只隐隐听到一个女人凄凄哀哀的哭声。 

再然后,哭声消失了,而我也同时被早晨送牛奶的声音给吵醒了,正想去弄清楚之前到底是真的还是梦,一转头,看到狐狸团在我边上正睡得昏天黑地。 

这件事过去很久之后,我认识了一个同样是搞建筑的网友。 

一次闲聊,无意中谈到了那个工程,从他的嘴里才知道,那个工程被迫终止,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小圆。 

小圆只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 

那天晚上她和往常一样给工地里的工人送夜宵,同他们闹着玩的时候闹出火来,被强奸了。事后清醒过来,那些人想到的却不是怎么去认罪,而是想着怎么把这事给盖过去。最后不知道谁出的主意,把昏迷不醒的小圆抬上了楼的最高层,给她嘴里灌满了酒,然后从那里推了下去。 

说来也巧,落下去的时候身体打横从那根悬在两座大楼中间的钢索上压过,于是被干净利落地切成了两半,惨不忍睹。 

原本这事就被当作自杀事件给处理了,工程也一切照旧在继续着,谁知没过多久,队里一个人突然发疯了,指着大楼大喊大叫说小圆回来了,半个身体的小圆回来了。 

于是警方开始深入调查这件事,于是在尸检里发现了他杀的线索。 

而从那时起,每隔一周,工程队就会死一个人,有时候是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有时候是触到电门活活电死,有的死时什么意外也没发生,可是脸像见了鬼似的,扭曲得都变形了,也不知道死前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最终工人们被吓得再也不敢进这工地了,即使用合同去压他们。于是工程被迫终止。 

而田冰,就是那些卒死的人中的一个。死因是——自杀。死于两年前的大年初十。 

有些故事是不能乱听的,听了可能会碰到些不该碰到的。有些事情是不可以乱八卦的,八卦之后,谁知道当天晚上你能看到些什么。——BY 狐狸。 
 七夕·百鬼夜行
印象里,好像从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情人节,中的洋的都没有。倒不是说从没恋爱过,而是每次恋爱时间都不太长,真奇怪,每次都是好端端去爱,认真真去谈着的,可是每次都长不了,必然会在那么一小段时间过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分手。 

曾以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后来按着书本的分析去学去改,结果改得连相亲都成了种无能。 

书上说,女人不能太主动,当然,也不能太被动;书上又说,女人不能太温柔,可是也不能太不温柔。书上还说,可爱的女人是活泼又俏皮的,可是你太活泼又俏皮了,那就不可爱了……总之,这样做不对,那样做是错,最后束手束脚弄得大家不欢而散。 

而对此,姥姥却不以为意,她的意思是,谈不长是老天可怜人家,也是为你积德,你命太硬了宝珠,跟别人相处太久,那会害了别人。 

看,这就是我唯一亲人对我说的话。以致现在每次看着墙上她那张笑脸,我总忍不住想问,姥姥,那我是不是真的活该要一辈子打光棍呢,再过几年就奔三啦,您外孙女身边如您所期望的,除了妖怪和鬼,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没有,姥姥,我这德到底要积到什么时候…… 

而就是那不长的几段感情,偏又跟所有情人节擦肩而过。 

于是每个节日,对我来说就是看着别人牵手约会,然后酸溜溜唱几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的日子。于是每到那个日子林娟总是看到我就躲,因为那歌我总是对她唱得最乐呵。话说回想起来……莫不是正因为此,所以丫才会换情人跟换衣服一样勤快的? 

罪过……罪过…… 

今年的情人节,依旧如此,虽然狐狸还是会跟以往任何一次一样装模作样地对我说:走,小白,咱约会去,想吃啥,我请客…… 

其实他连买只包子都买不起…… 

就是这样一个家伙,每年情人节可乐呵呐。因为总有被色相塞满了眼睛的无知少女满怀爱心偷偷送礼物给他,送的方式什么样都有,而送的东西么……普通如巧克力啥的就不去说了,就那衣服,什么MEdes GARCONS,PRADA,Giorgio Armani……你那天一翻他衣柜,准保能翻出好几件。我曾经问过他,你怎么好意思收人家那么贵的东西?又不跟人家约会…… 

他老人家挠挠头一脸的费解:送的为什么不收,那多不礼貌。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说礼尚往来懂不,拿人家的,迟早是要还的。 

于是他老人家甩甩尾巴就直奔厨房了:哦呀,也是也是,那明天她们买点心的时候一人加一馒头吧。 

然后,通常,在我准备看电视的时候,他会从厨房里探出一只头朝我看个两三回。凑巧我有不小心没看到他,于是他会敲敲房门对我叫:哦呀,今晚可忙了,小白,来,帮忙…… 

话说,为什么明明是他收的礼,我却得帮着他还?不帮还真不行,他会闹腾到让你觉得电视机里发出来的都是他的鼓噪声……这叫什么世道……况且还是情人节,本来就没什么活动了,可怜我为什么连休息时间都要赔给一只妖怪?就因为我命硬么?? 

我无语问天,也无语问姥姥,问她也没用,她只会在高高的墙上看着我笑,一如既往的安静和淡定…… 

可是今年的七夕却有少许的不同,因为这天晚上,我没打算留在家里陪狐狸还债,而是出去会一个人。 

人在城北,靠近北火车站,那里有片很大的植物园。植物园是敞开式的,西邻北站湖,终年郁郁葱葱。但平时去的人并不多,只有清明节的时候那里挤满了车和人,植物园有个让人不怎么喜欢提起的名字——万松公墓。 

之所以叫万松公墓,据说是因为里头种了一万棵松树。我不晓得是不是真有一万棵,虽然那里头的松树确实很多,但没人真的会去仔细点过。不过没准……他会晓得,住在里头的人应该都能晓得,因为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在这种费时又需要耐心的游戏上。 

是不是呢,刘逸,或者还是应该叫……罗恒。 

他的碑上刻着他的名字,名字上面嵌着他的照片,还是记忆里瘦小苍白的样子,所以显得一双眼特别大,大大地睁着,好象在对着你看。难得地微笑着,所以看起来倒也难得的阳光灿烂。 

我在这张微笑着的脸上努力捕捉他长大后的影子,可发觉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那张脸模模糊糊的,正如狐狸曾半开玩笑似的对我说过的话:他是不存在的,小白。 

可是还没有忘记当初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感觉,十八九岁的少年,三四十岁男子的眼神,十月阳光的笑。 

那笑透着紫色香水百合温和的味道。 

他总喜欢送我那些花,虽然他并不知道它们是只能送给死人的花,所以今晚我也带了一束来,记得当时卖花给我的老板娘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她一定在想,怎么会有人在七夕买这种花呢…… 

可他现在到底会在什么地方……把花放在他墓碑前的时候我想。 

那晚之后,哪里都见不到他了,无头阿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狐狸说,他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是这样么?为什么我总感觉不是,从他留给我的那封信上来看。总觉得他并没有离得很远,总觉得有时候可以感觉到一些他存在的痕迹,总觉得他跟那晚的铘一样,只是暂时消失了。 

只是后来,铘回来了,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他的家被一个叫做蓝的术士租走了,于是我想,是不是以后……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曾经一直透过对面那扇窗,静静窥望着我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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