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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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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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道,“对了,斛律将军,你还有一个女儿名叫婉仪吧?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小女今年正好七岁。” 斛律光不解地答道,一时摸不透皇上问这话的意思。
  皇上没有说话,细密的白玉珠帘微晃,遮挡住了他的表情,就在大家暗暗猜测之时,只听皇上的声音又低低响起,“斛律将军你一直教导有方,男儿骑射,雄姿英伟,女儿修形,仪态万方。看来未来太子妃这个位置,非斛律家的女儿莫属。”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皇上这话的意思已经明摆在那里了,你斛律家没了一个太子妃,如今就再补偿给你们一个太子妃。
  斛律光目光一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太子和小女年纪尚小,恐怕现在是早了一些吧?”
  “斛律将军,本朝女子九岁成亲也有先例,太子殿下和您的女儿联姻,那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 和士开朝着高湛微微一笑,“皇上,其实我们也可以遵循前例,让他们先成了亲,等他们到了一定年纪,再行夫妻之礼。这样,皇上您和斛律大人也都安心了。”
  皇上点了点头,“和爱卿所言极是,就这样定了。斛律将军,你觉得呢?”
  斛律光此时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扯出了一抹艰涩的笑容,“臣叩谢皇上圣恩。”
  散朝时,文武百官们纷纷向斛律家的人贺喜,如今皇上对斛律家的恩宠非但不减,反而更胜于从前,大家又怎能不对未来皇帝的岳父多多奉承巴结呢?
  长恭束手立在一旁,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恭喜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能看得出,斛律叔叔笑得勉强,而恒伽的笑容则是完全没有温度的。
  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恭喜的。
  两天后,斛律光和须达就离开了邺城。而斛律家的大小事宜,就全都责无旁贷的落在了恒伽身上。没过多久,高孝瑜的封地山东一带突发旱灾,皇上令他前往山东处理灾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娄太后在晋阳的王宫里过世了。
  整个邺城,似乎被笼罩在了一种奇怪的氛围内。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周帝宇文邕发布了一系列的诏令,诏令百官军民上密封奏章,可放言指陈政事得失;选拔诸军将帅,召集诸军将领,以武事相勉励;亲自讯视记录囚徒的罪状,带头戒掉奢侈的生活,过上勤俭的生活,平时身穿布袍,寝布被,全身上下没有金银宝玉装饰,同时对于那些雕文刻镂的宫室,锦锈衣物,全都一概禁止。
  文武百官都大受震动,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位皇上深沉刚毅,智谋出众,善于隐匿心迹,让人根本无法猜测他的深浅。
  夜过三更,皇上寝宫里的灯火却还未熄灭。阿耶心疼地看了看被映在窗上的那个长长的影子,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夜以继日地处理朝政,每日要过了四更天才入睡。
  当宫女将夜宵端来时,他示意宫女退下,亲自端起了夜宵进了寝宫。
  “放在那里,退下吧。” 宇文邕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继续批阅着奏折。
  “皇上,天色不早了,您也该歇息一下了。”
  听到是阿耶的声音,宇文邕这才回过头来,顷刻之间,阿耶只觉得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淡化模糊黯然失色,天光洇染成一层薄而浅的底景,唯有面前的男人,光流色彩如同潮水拥覆过来,鲜艳夺目,顺着他的面目轮廓蜿蜒流淌。
  仿佛生来便合该是如此,这个男人天生是该占据世上最显著夺目的位置的。
  “阿耶,我看完这几个折子就去休息。”
  “那您先把这碗莲子羹喝了。” 阿耶将白瓷碗端到了他的面前。
  宇文邕似是无奈地一笑,接过了碗,“阿耶,你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皇上,臣也是为您的身体着想,这您要是万一累病了可怎么办?” 阿耶摇了摇头,“皇上,趁早赶紧把公主娶过来吧,让她早日为您诞下子嗣……”
  他一边说着,却没有留意到皇上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怅然。
  “皇上,听说齐国皇帝的太子新立了太子妃。” 阿耶像是忽然想起了了什么。
  “哦?” 宇文邕轻轻扬了扬眉,随口问了一句,“不知是何家的千金?”
  “好像是斛律光的女儿……” 阿耶刚说了半句,就见到皇上的手微微一滞,随后他又释然地笑了起来,“齐国太子才不过六七岁,斛律光应该有好几个女儿吧。”
  阿耶点了点头,又略带好奇地说道,“斛律家两位公子,都美的不像凡人,可见他们的妹妹必定也是绝色佳人吧?”
  皇上轻轻一笑,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背上的一道浅浅伤疤上,眼神忽然变得异常温柔,琥珀一样的颜色温润清澈,眸色如水,一点瞳芒绚烂得就像倒映在湖水中的星光,随即,又仿佛旋风一样被带走了一切的思绪,矛盾,甘愿,悲伤,喜悦,纠结,疼痛……
  入口的莲子羹已全然不知是何味道。
  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滋味,痛彻心扉,却又甘之若饴,让人魂飘魄荡,不知身处何方……
  长相思,在长安。
  
  齐国,邺城。
  在某一天的深夜,高湛再一次悄悄驾临了高府。这两天,长恭称病没来上朝,而孝琬也说不个所以然,倒让他有些担心起来。进了高府,他示意一概人等不要声张,顺着侍女所指的方向朝着花园里走去。
  当夜的月色带着微微的蓝,整个花园都笼在一片水蓝中。有缭绕的雾气,自地下升腾宛转。茜纱一样的薄云在天地之间流泻。
  在种满荷花的池边,一位年纪大约十一二岁的少女正在玩耍,束在身后的青丝,在夜色亲吻下,垂泻得像瀑布一样,顺着那只拨弄荷叶的手,一丝丝的落进了池水中。在月色下,他认出了那个女孩是小铁,心里倒也有几分感慨,那个山贼窝里的女孩,如今竟也成了一位标致的美人。
  “小铁,你生着病,居然还玩水,是不是要我惩罚你啊!” 从不远处传来的那个清脆声音,让他的心为之微微一颤,那是长恭……
  被云雾晕染开的华美月色,氤氲在花园中,飘浮着,荡漾着,透析出一股清清的亮,浅浅的光,渐渐走近的少年在这月光的映染下,如玉璧无瑕,光润蕴涵,湖水般幽深的眼瞳,出奇清旷,那眸底此刻呈现出一片清澈澄亮的波澜。
  小铁像是被抓到似的吐了吐舌头,朝着那个翩翩而来的少年嫣然一笑,“长恭哥哥!”
  “还不快过来,我已经让人替你熬好了药,快些去喝,不然就凉了。” 长恭的眉梢间带了一丝恼色,“枉我这两天还故意装病来照顾你,你还这么不听话!”
  小铁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自自然然地拽了拽长恭的衣袖,“我就知道长恭哥哥对我最好了!”
  他微微蹙起了眉,茶色的双眸起了一丝涟漪,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失落和说不出的恼怒,原来长恭不来上朝居然是为了这个丫头……
  在他寻思间,长恭和小铁已经走到了池塘的另一边,正值木兰花盛放,白茫茫,如雪一般的花雨,美好得犹如画卷。漫天飞舞下洁白的花瓣,洒落在长恭的肩头上,洒落在小铁的头发上。一地又一地,像走在纯白的雪地上。落花流水,天上人间。
  只见长恭轻轻拨开小铁头发上的花瓣,一抬手,就着最低的那根树枝,摘了一朵盛放的白木兰,旋手插进了她乌黑的发鬓中。
  他怔怔看着他们,月华幽幽,像一层白纱一样的批在身上。冰凉,凄冷,那种全身沐浴在月光下的感觉,就像红绡游丝一样紧紧扼住咽喉,束缚住了自由,无法呼喊出声,也动弹不得。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蔓延,他打小最珍贵的人,也许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九叔叔!” 长恭在抬眼间忽然留意到了他的存在,不由喜上眉梢,“你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呢。”
  皇上从树后缓缓走了出来,对着长恭轻微一笑,就扩散成一抹煦风温柔的笑容,可是,月光映衬着他的眼瞳中却森寒一片,丝毫没有一丝笑意。他又打量了小铁几眼,装做不经意道,“一晃几年,没想到这孩子也这么大了,行了成人礼吗?”
  长恭笑着点了点头,“去年刚行了成人礼,比寻常姑娘家稍早了一些。”
  他微眯起双眼,冰雪般冷凝的银眸中隐隐有眸芒闪动,“既然行过了礼,长恭,你也该为她安排一门好亲事了。”
  长恭一愣,忙摇了摇头,“九叔叔,她还小呢,亲事似乎早了些。”
  “长恭,你若是一直留她在身边,招人闲言闲语不说,以后连累她嫁不出去就糟糕了。” 他的嘴角轻扯出一抹笑容,明明是条优美的弧度,却透着莫名的寒意,“对了,侍中元文遥的幼子元鸯今年正好一十四,尚未成亲,我看和小铁倒是般配的一对。”
  长恭大吃一惊,连忙推阻道,“九叔叔,这不合适吧,小铁不过是一介平民,难以高攀元侍中。”
  小铁也在一旁变了脸色,像是安慰似的,长恭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示意让她不要担心。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更是令高湛恼怒。
  “你认了她作你的义妹,那就是元文遥高攀了。” 他微微笑着,眼瞳里,既有一种残忍的快意,也有一种怎么按抑也压制不住的愤怒。“朕今天就亲自指了这门亲事,长恭,难道你想违抗圣命?”
  长恭思绪一滞,这明显带着威胁口吻的的话如惊雷般“轰”的一声在她脑中炸开,她不置信的瞪大眼,看着那张俊美无暇的熟悉脸庞,此刻在清冷的月光下却显得有些陌生。
  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九叔叔非要给小铁指婚,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绝对不能把小铁随便给嫁出去。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朕就让元文遥先将聘礼送过来……”
  “皇上!” 长恭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我不能认她作我的义妹。”
  “为什么?” 他挑了挑眉。
  长恭牢牢盯住了他的眼睛,将心一横,“因为,我要娶她!”
  不管了,先过了这关再说!
  “你说什么?” 高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说,我要娶她!请皇上成全!” 长恭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高湛的面色丕变,横生波澜的眼瞳中满是痛楚,一时竟说不话来。好半天才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长恭已经长大了,娶妻生子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自己心中那犹如刀绞般的痛觉又是什么,是心脏破碎的声音?还是痛苦矛盾的挣扎?
  小铁在一旁已经完全呆掉了,脑中懵蒙怔的几近空白,却又不由自主地涌起了难以言明的喜悦。
  “请皇上成全!”长恭见九叔叔面色异常,捉摸不定,心里更是不安。
  高湛冷冷看着她,“若朕不成全呢?”
  长恭低下了头,“若皇上不答应,臣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高湛浑身一震,不由倒退了一步,双瞳中的怒焰隐隐燃烧,妖异犹如在狂风中昂扬的罂粟,“高长恭,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皇上,臣不敢,臣只求您能成全。” 长恭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指,
  “那你就跪着吧,这次朕倒要看看你能跪多久,反正你是死是活也和朕无关。”他的声音冷魅悠扬,表情犹如千年寒冰,可怕至极,“朕也该回去了。”
  “皇上!” 长恭高喊了一声,一咬牙重重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若是皇上不答应,臣就一直磕下去!”
  高湛转过头,正好瞧见长恭左额上渗出了血丝,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在逆流,甚至觉得可以听到逆流的声音,那就像是汹涌的波涛声……迫使他发出了这一生最言不由衷的声音,
  “好,朕答应你!”
  明知她是在用他的感情赌一把,
  明知只要他继续坚持下去,结果就不会改变。
  可这一次的输家,却是…他。
  若非情到深处,又怎会甘愿容许自己这样的软弱?
  “但她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她需要换一个身份。” 高湛将所有的情绪又重新隐藏在冰冷的面容下,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开了口,“就让司空郑霖之收她作义女,先多多熟悉宫廷的礼仪,倒时再说。”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长恭浑身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背后早已是一层密密地细汗。这样也好,至少还能拖延一段时间。
  高湛没再理她,转身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长恭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喊出来,心里好似被什么堵住了,只觉得五脏六肺被凝成冰冷的一团。直到小铁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才令她回过神来。
  “长恭哥哥……你刚才说得都是真的吗?”
  长恭一愣,“小铁,你可别生气,刚才我那么说,只是权宜之计。你知道一旦皇上刚才把你指给那个元鸯,那就麻烦大了。等过阵子,我就找机会把你送回突厥。到时就说你不知去向,连我这做相公的都不追究,别人就更懒得理了。”
  小铁低头不语,半晌才说了一句,“我先回房了。”
  望着她的背影,长恭面色一黯,轻叹了一口气,今夜,可真是个不令人愉快的夜晚。

  兰陵王妃

  兰陵王高长恭即将和郑司空之千金订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邺城,街头巷尾到处都谈论起这桩婚事,邺城一大半的少女几乎一夜之间哭肿了双眼,芳心破碎,不过让更多人好奇的是,究竟是要怎样的女子才能与天下无双的兰陵王相配?
  此时,高府里也乱作了一团。
  长恭和小铁乖乖缩在一角,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大娘和哥哥们。不过,哥哥们的目光怕是已经在她身上看穿了好几个窟窿,惭愧得无以复加的她内心饮泣的再次认识到原来眼神真的可以杀死人。
  “长恭,你也太草率了吧。” 从山东匆匆赶回的孝瑜一改往日的好脾气,“怎么说要成亲就成亲?”
  “可不是,最丢脸的就是他居然还哭着喊着让皇上同意将小铁嫁给他,这还不止,还梆梆梆磕了好十几个头,你说说,这也太没面子了!!” 孝琬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长恭幽怨地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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