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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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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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开房间。
  长恭这才轻轻得舒了一口气。看着怀里的孩子,不由得喜忧参半。喜的是孩子终于平安出生了,忧的是有了孩子恐怕就更难离开这个牢笼了。
  给孩子喂饱哄睡之后,在混乱的情绪中,她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有人在低声问她,
  “长恭,你现在还想不想离开这里?”
  “长恭,你现在还想不想离开这里?”
  她想点点头,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想说话,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人似乎坐在了她的身边,手指轻轻掠过了她的发丝,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就好象…那个人…
  “漠北…没有那么遥远/我来接你的时候,六七天就能到了。你看湖畔的燕子,岁岁朝北迁徙,年年春天都能飞回故乡。长恭,你在这里飞得太久太远,让我带你回家吧。”
  她醒不过来,可是字字句句都听在了耳里,甚至‖还听到了自己泪水从眼角滑落的声音。
  “再忍耐一阵子,长恭,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那声音渐渐离自己远去,她想伸手挽留,却什么也做不了。
  长安城的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宫里已经办完了小皇子的满月酒宴。
  由于刚刚下了雪,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天空中的明月在深蓝色天幕的村拖下,散发出清冷的光辉,银光流泻,照得海角澄澈,天涯皎皎。
  紫檀宫内,火炉里的火苗暖暖地燃烧着,一股淡淡的白梅熏香在房间里弥漫。
  长恭斜倚在床榻上,神色温柔地逗着孩子,孩子咿咿呀呀地叫着,显然很是高兴。宇文邕静静地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安宁。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长恭的脸上,不由得笑了笑,“长恭,你脸上有花钿。”
  “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怎么可能会去贴那些花钿?
  他笑着指了指瓷枕上的折枝梅花花纹,长恭立刻明白过来是瓷枕上刻画的花纹因睡久了印在她的脸上,看上去像花钿。
  “倒是种特别的花钿呢。”他伸手想去摸她的脸,谁知她却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灼了一下,一惊一颤一退,快如疾雁。
  一种微微的苦涩感在他的胸腔蔓延开来。其实他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年在月牙湖边,不顾一切的带走她…不再等待那么久,那么结果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可是,时间和机会对每个人都公平得残忍,逝去的无法再回来,错过的就只能成为遗憾。对与他来说,遗憾的期限就是永无止境的永远。
  “你…”她似乎在犹豫着,慢慢开了口,“我听到宫女们在议论,你是不是准备攻打齐国了?”
  要是在平日,他可能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但黑暗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变得困倦而松懈,就好象一个自己已恹恹沉睡,另一个自己还在面对自己的灵魂。
  “是,我很快会再攻打齐国,之后还要平突厥、定江南,统一整个天下。”他的眼眸在黑暗中灼灼闪光,犹如夜幕中最明亮的北极星。
  她的脸色一暗,不再说话。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
  他蓦地站起身,“不过不要以为你可以逃得掉,我到哪里都会带着你。”说完,他飞快地走出房门。他的脚步渐行渐远,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昏黄的烛火将幽然的班驳投影在那一面绘着海景的屏风上,跃动间竟仿若潮汐隐现,凝神听来,却只闻屋外雪花簌簌轻落。
  长恭听了很久很久,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木易,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木易只是淡淡看得着她,“娘娘,想离开这里吗?”
  她的心里一惊,“你说什么?”
  他脸上的疤痕在烛光下看起来更加多了几分狰狞,“娘娘,我是受人之托要带你离开这里。”
  “什么人?”
  “突厥公主。”
  “什么!”长恭惊得差点跳了起来,“突厥公主?”
  “嗯,确切地说,她是我的雇主。我既然收了钱,就要带你离开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长恭忙不迭地抢过来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
  “长恭,这个疤面男人是来救你的!”
  见到这几个狗爬般的丑字,长恭更是大惊,这不是小铁的字吗?什么时候她成了突厥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蓦地又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她怎么会知道我没死?她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什么都不知道,请娘娘自己去问她。”木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要我带你离开这里,她就会亲自来接应你。”
  “那么什么时候…”长恭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想要问小铁。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娘娘,我是来带你走的。”他看着她,“事不宜迟,今夜就走。”
  长恭刚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不行,我的孩子还在这里,我要带他一起走。”
  木易忽然扯了扯嘴角。“娘娘。这个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在出生那天就已被我设法带出宫,现在正在突厥公主那里。”
  长恭仿佛突遭雷击,难以置信地颤声道:“你说什么?”
  “娘娘忘了吗?在你要看孩子之前,产婆将孩子抱去旁边的房间清洗,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用了一招移花接木。”
  “我们?你是说…”长恭忽然回忆起了那一天,皇后和产婆那奇怪的眼神。
  “还有皇后。”他不慌不忙地道,“你今夜的离开,也是皇后安排的。”
  “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换了?皇后又怎么会和你…”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些意外,但想到真正的孩子在小铁手里,心里又稍稍平静了一些。
  “娘娘,有些事情你也没必要知道。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就跟我走。”木易一边说着,一边踏出了房门。
  长恭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那个熟睡的孩子,俯身轻轻亲了他一下,虽然不知这是谁家的孩子,但毕竟也有过一个月的母子缘。做完这一切,她立刻跟了出去。
  两人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见有人惊慌地冲着这个方向跑了过来,见到木易就结结巴巴道:“不,不好了,计划失败了,皇上刚才将皇后关了起来…现在正派人来抓您…”
  木易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倒也并不惊慌,只应了一声,“知道了。”
  眼看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火把通明,正是朝着这个方向而来。长恭心里一急,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忽然发现附近正是那个有密道的房间,于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将木易拉了进去,“你先在这里躲一镇子,我出去把他引开,他应该不会伤害我的。”说着,她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那副美人图道,“这房里有通向外面的秘道,本来开启秘道的机关就在美人的画上,只可惜被他给改了。”
  木易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地盯住了那幅美人图。
  长恭正打算走出去,忽然听他说道:“你不用出去。就算没有皇后的相助,宇文邕也奈何我不得。”
  她愣了愣,惊讶与他此时的镇静。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重重地撞开了!
  就算不抬头,她也知道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是谁。
  一片薄云飘过,将淡淡的月光略微遮住。在这一瞬间,她抬头看清了那人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的神色,只有看透一切的犀利和冰冷。
  他目光冰冷却平静地凝视着她。
  阿耶站立在皇上的侧后方,看着他被火把光亮映出的侧面轮廓的剪影,时不时落下一两片雪花在他的脸颊渐渐融化,那像刀削斧凿出来的微微上挑的眉梢眼角却不曾抽动过一下,任凭冰水淌过肌肤,流经唇角,一滴滴落入看不到底的暗黑,
  他的眼神忽然变了!长恭的心一紧,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刺伤他的时候,他也是如此的眼神。凉意向四肢百骸渗去,她强忍胸中的酸胀,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
  “抓起来。”低沉的三个字忽然从宇文邕的口中冷冷道出。
  像是不容许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在她还未来得及仔细体会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迅速挥了挥手,琥珀色的瞳孔泛出冰冷狠绝。
  充满绝望的冰冷狠绝。
  似是有意让每人都看清楚、听清楚般,他一字字大声道:“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押入大牢!


  三十五章 真相

  隆冬的夜晚,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雪,四周一股股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正如长恭此刻的心情。
  就在侍卫们准备动手的时候,木易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皇上,在这之前,我想你可能有兴趣看看这样东西吧。”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卷东西,扔到了宇文邕的面前。
  身边的侍卫立刻捡了起来,递给宇文邕。
  宇文邕不以为然地接了过来,只扫了一眼便脸色大变。
  “皇上,若是我将这些属于军事机密的地图交给突厥人的话,你说会怎么样?”木易不慌不忙地道。
  “就算你交给了他们又能怎样?别忘了现在突厥是我们的盟国,也不一定会开战。”宇文邕冷冷地看着他。
  “是吗?那可未必。”木易弯了弯唇,“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皇上,换作你是突厥可汗,在得到这些之后会不会改变想法呢?”
  长恭微微一愣,这话似乎在哪里曾经听到过,怪不得这木易刚才一点都不慌张,原来他手里握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以花匠的身份在宫中待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拿到这些东西?此人不但心思缜密,而且耐心极强,不知小铁是怎样找到这个人的呢?
  “难道你花费了这么多精力得到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救她离开?”宇文邕也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不错,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要办就一定办成功。”木易淡淡道。
  “你也必定是用这些威胁皇后的吧?”宇文邕眸光一闪。
  “皇上果然了解您的皇后,虽然她是突厥人,却无论如何不肯让我将地图交给突厥国,所以只能对我言听计从。”木易眼中掠起了一丝微光,“用这些来换个人应该不为过吧。”
  宇文邕冷笑一声,“难道朕就不能在这里杀了你,然后夺回地图吗?”
  木易又笑了笑,“皇上真是聪明的很,不过只可惜那么巧,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另一半地图我已经放在宫外了。如果我不慎出了意外,恐怕那一半就要被送到突厥了。尽管只有一半,不过也应该有些用吧。”
  长恭默默注视着木易,这样的他、这样的说话方式又让她想起了‘‘‘那个人。
  “更何况,她并不爱你,你又何必苦苦囚禁着她不放呢?”木易接下来的这句话彻底惹恼了宇文邕。
  “我爱她,这就够了。”他脱口而出。
  木易抬眼看了看他,“皇上,没有一种爱可以凌驾于自由之上。爱的本意应是尊重而绝非屈辱,因为,爱本就不是一种权力,更不能成为一个借口。”
  宇文邕的身子微微一震,又望向长恭。她竟然为了离开这里,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难道他的王宫对她来说,真的就是一个囚笼吗?自己所做了一切,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吗‘‘‘
  他知道,他一直梦想得到的就是她。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所梦想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多,他所想要的东西里,不但有她,还有这个有她的天下。
  如果这张地图被突厥人拿到手,实在是件令人困扰的事。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取回那半张地图。在某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很难选择。
  “弥罗,”她忽然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小名,“其实有时候,追求某样东西,到了最后,已经忘了最初的目的,而仅仅是为了得到。就好象你对我最美好的回忆还停留在月牙湖畔,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时的高长恭了。所以,就算你一直禁锢着我,那也不是你想要得到的我。”
  不,他要她并不只是为了得到,可是,当他再次抬眼望着她的眼睛时,忽然悲哀的发现,这个人的心,他永远都得不到了。
  在过去的这么长时间里,他一直将她囚禁内在自己身旁,看着她一天一天憔悴下去。他明白,这对她是怎样的不公,真正残酷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爱着她,也恨着她,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该怎样做。
  于是,他就在这时做了一个决定,他想不透那是对是错,可是他从来没有这样渴望想要去做,如入魔道,身不由己。
  在爱与恨之外,也许还有第三种选择——放弃。
  “好,那么朕就和你打一个赌。如果你输了,你就交出所有的地图,如果你赢了,”宇文邕顿了顿,“我就让你带走她。”
  “好。”木易干脆地答道。
  宇文邕清了清嗓子,指着那幅画道,“这幅画的后面有条通向宫外的密道,画上的某一处就是开启密道的机关,如果你能找到就算你赢,不过,机会只有一次。”
  “没问题。”木易回答的同样干脆,在稍稍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忽然伸出手,朝着画里的某一处摁了下去。
  只听见喀嗒一声,挂着美人图的墙竟然慢慢分成了两半‘‘‘墙内自有一番天地,还有阶梯通向那不可知的黑暗。
  “你怎么知道‘‘‘”宇文邕看上去相当吃惊。
  “皇上,这幅画里的女子和你有几分相似,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您的母亲吧。”他扯了一下嘴角,“所以我猜皇上必定不会将开启的机关安在您母亲的身上,那么整幅画里,似乎只有这朵别在鬓角的牡丹最有可能了。皇上金口玉言,这里在场的各位也都听到了,想必您不会反悔吧。”
  宇文邕沉默着,静静望着长恭,恍若眺望断线的翩然飞逝的风筝,哪怕坚韧的筝线嵌进掌心的伤痕,哪怕根本什么都攥不住,也不愿松手。直至几乎要断掉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松手让那线飞走,任盘根错节的痛楚深入肌肤。
  他走到她面前,嘴唇冷得像冰,俯下头,用她的嘴唇来温暖自己的嘴唇。
  感觉到了她的挣扎,他慢慢移开了嘴唇,拿着她的手贴在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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